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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门异功--鬼谷子

 
第十章 天若无情胜有情
 

  抓住了瞬间,便抓住了永恒。这对拼斗的高手来说,是不可逆的;戈剑在生死攸关之际才感到自己的深刻。但阴影巳罩住了他。
  千钓一发之际,张严馨身形一晃,玉掌轻扬,动作优美曼妙极了,但这并不影响狂贬突起,一股骇人的内劲卷向铁。京的金扦。
  铁京陡感一震,金杵走偏,差一点砸到自己的腿上。铁京惊呆了,万料不到美丽无双的少女竟有惊天地、泣鬼神的内力。
  牟道亦愕然。张严馨的功力似乎又高了许多,几达极境了。
  内劲里有淡淡的桂花酒的幽香。他突地觉得张严馨有种说不出的神秘,别人永远也看不透她,尽管她那么明明白白。
  铁京,与岳华峰有着神似的惊人的俊秀、丰采,他弄不清张严馨何以会看不上铁京,甚至不给好脸色。
  牟道依稀记得,岳华峰的潇洒英俊曾让他感叹过的,那时他几乎以为岳华峰是绝无仅有的美男子了。不知现在他怎么样了?
  他比铁京似乎多一点灵性,但运气并不佳。
  他与牟道分手后,一路猛追,却没有追上向天啸。想到杜云香在向天啸这种老色鬼手中,他的心都碎了。
  他风尘仆仆赶到铁煞寨,连个人影也没有瞧见,山岗上仅有奔跑的风。他恨极了,连声狂叫,本能地感到,这下全完了。
  他象一个失魂者下了山寨,晃晃荡荡奔向一座古镇。
  他走进一家酒店,刚要开口要菜,忽见罗修明带着一帮叫化子走了进来。
  罗修明看见了他,笑道:“岳少侠,你还有心思逛酒店呀?”岳华峰不由火起:“这与你有什么相干?”
  罗修明阴笑道:“这与一位姑娘可大有关系,我为她难过呀。”
  岳华峰差一点跳起来,急道:“什么姑娘?”
  罗修明嘿嘿一笑,坐到一旁,不说了。
  岳华峰哭笑不得:“罗大侠,有话说完吗!”
  罗修明摇头说:“你都不急,我急什么呢?”
  岳华峰叹了一声,耐着性子等罗修明把戏做够。罗修明坐了一会儿,吆喝着上菜摆酒,把刚才的事似乎给忘了。
  岳华峰再也等不下去了,手中的玄玉笛飞旋一摆,幻起两点寒星戳向罗修时的眉心。
  他志在惊一下罗修明,没用多少内劲。
  罗修明料不到岳华峰说干说干,吃了一惊,急忙摇首晃身向后跳开。
  岳华峰说:“罗大侠,你若再不把刚才的话讲个明白,那我们只有刀子见红了。”
  罗修明哈哈地笑起来,表现出超人的大度,他喜欢别人这么不舒服:“岳少侠,别急,见面总算有缘,我能不告诉你吗。有个姓杜的姑娘好象与你不错吧?”
  “她在哪里?”岳华峰的心悬了起来。
  罗修明“咳”了一声:“惨哪!”语气很重。
  岳华峰的脑袋“嗡”地一声,眼前金花四迸。他恨不得给罗修明一掌,把他的脑袋打烂。吊他的胃口,这也是一种折磨。
  “她到底怎么了!”岳华峰叫了起来。
  罗修明不能再卖关子了,轻笑道:“岳少侠,你别激动,什么都是可以忍的。她被迫无奈,嫁给了一个老头子。”
  “放屁!”岳华峰一掌向罗修明左颊掴去。
  罗修明早有准备,斜身一闪,躲了过去。
  “岳华峰,你这么不够朋友,下面的话就别怪我不说了。”
  岳华峰急道:“罗大侠,刚才是我不好,请您别见怪,说下去吧!”
  罗修明得意地一笑:“杜云香嫁给了向天啸,这你应该想得到。”
  岳华峰压了压心头火:“他们此刻在哪里?”
  罗修明说:“离此不远,就在东边的杏花村上。”
  岳华峰又细问了一下杏花村的情形,电射而去。他恨不得一步跨上杏花村。这里曾是托日扎郎的修行地。岳华峰刚到杏花村边、听到一阵鞭炮响。浓浓的烟雾飞上云天,火药香令他不安。
  杏花村花树颇多,花枝里藏着一颗太阳,那就是杜云香。这是岳华峰的感觉。
  他要找到那颗“太阳”,直奔放鞭炮的地方。
  几纵几蹿,他来到一家贴着大红对联的门。这是一座普通的家院,院子却格外大。
  里面花木成片,房屋不少,似能藏龙卧虎。
  岳华峰顾不了许多,直冲进去。
  他冲到一座香台前,地上仅有一层鞭炮皮,已不见人影。
  奇怪,乡下人结婚竟没有看热闹的。他又向里走了十几丈,花丛中似有人语。他急闪过去,向里窥视。一看之下,他差一点晕过去。
  花丛中摆着几张桌子,桌子上放着点心之类的物品。旁边坐着托日扎郎等人,个个喜气洋洋。
  向天啸一身新衣,胸前一朵大红花,更是神采奕奕。
  杜云香半低头,似有羞色,似有呆怔,红衣如火,更让人迷。
  这一对新人,连天也妒。
  托日扎郎嘻嘻一笑:“老来身畔卧美人,天大的福气。姓白的那小子再也做不成鸳鸯梦了。”
  白帝子道:“麦兄,你可要多下点力气,早得贵子。”
  向天啸乐极了,哈哈大笑:“这个自然。我老麦不会让大家失望的。”
  岳华峰实在听不下去了,一声怒吼,身子飞施而起,玄玉笛风车般在手中一转,一式“笛声惊于魔”,抖出一片寒星,点向向天啸的要害部位,身法迅疾如雷电,势不可挡。
  向天啸不愧是“天才”,一愕之下,并不慌张,双掌旋动一振,闪电般拍出四掌,内劲虚影连成一片,向岳华峰飞去。“扑哧”几声响,两人的气劲交击在一起。
  岳华峰的玄玉笛虽然刺透了向天啸的气劲,却没有伤着他;而向天啸可大有赚头,他的内劲是有毒的,岳华峰的面孔顿感被针扎了一般。
  杜云香对眼前发生的一切无动于衷。
  岳华峰飞身退出两丈,脸红如血,肿起来。
  这时他感到了不妙,心中惊骇极了。
  杜云香的神色这时有了变化,惊怒之后,眸子里闪出一种不可遏制的毒光,冰冷至极地说:“你答应过我的,不伤害他!”
  向天啸笑道:“他这也没死吗,他的命大呢。”
  杜云香决绝地说:“你若不让他完美地离开这里,你什么也得不到。”
  向天啸迟疑了一下,虚晃一掌,向岳华峰拍去。岳华峰立觉脸上被拔走了什么,心里舒服多了。
  向天啸冷蔑地瞥了岳华峰一眼:“小子,好马英雄骑。你算不得英雄,就别死皮赖脸地缠了。这是你们的最后一面,滚吧!”
  岳华峰的心被刺透了,在滴血,身子止不住地抖颤,比死还难受。眼睁睁看着心爱的人儿被一个“毒鬼”夺走,他咽不下这口气。
  他不知道向天啸到底还答应过杜云香什么,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承诺,这谜团更让他痛苦。
  他想间一下杜云香,终难开口。耻辱啊!
  “雪门传人”,这是一多么响亮的牌子,终于在自己手里砸了,真是无用到家了!
  他两眼盯着杜云香,仿佛有千言万语。
  杜云香幽叹了一声,把头转到一边去。
  岳华峰吼叫起来:“这是为了什么?!”
  托日扎郎笑道:“都怪你笛儿玩得不太精,回去再练笛吧,别想女人了。”
  两人还要斗,罗修明带着一帮乞丐走了过来,笑嘻嘻他说:
  “麦前辈,您算得真准,这小子果然就在小镇上,正要喝酒呢。”
  向天啸得意地说:“我料他死不了,必然会追到这里来。
  我老婆不信,只好让他见一面了。琐事已了,我们该喝酒了杜云香毫无反应。欲得轻松。唯有自杀。
  向天啸抚了一下她的下巴,疑惑地说:“你这是怎么了?
  你答应过我的,只要姓白的小子不死,你就从我。现在你已看到他了,还要怎样呢?”
  杜云香忽地流下泪来,耳畔响起幼时常唱的儿歌:小黄花,光脚丫,娇娇嫩,脆脆芽,迎着太阳长,不怕风雨打,谁也别想坏了它……可爱的童贞令她的心碎了。
  小时候,她满头插着鲜花儿。样子依稀可见,现在却要等待耻辱,她受不了了。生命寂寞深,暗处不开花,自己不如随风去吧。
  她深情地向岳华峰瞥了一眼,举掌向自己的头颅拍去,动作快极了。
  向天啸的动作更快,出手如电,猛地点中了她的“曲池穴”,她的手掌没法儿拍下去了。
  “你想反悔?”向天啸嘿嘿一笑,“我们都成婚了,已经来不及了。”
  罗修明附和道:“对,行了夫妇礼,什么人也改不了了。
  这是命中注定的,嫁鸡随鸡,嫁龙随龙。
  岳华峰恨极,飞身扑向罗修明,玉笛划起青虎气,要刺透他的胸膛。
  罗修明不傻,与其自己迎敌,不如让给人家。他身形一扭,闪到向天啸身后,哈哈大笑。
  岳华峰慑于向天啸的毒功,只好住手。
  他冷扫了岳华峰一眼,怒道,“小子,你不滚开,也想化成毒水吗?”
  岳华峰心中一凛,难过极了,就这么扔下意中人逃走,也太下流了。可不走又救不了她,这该如何是好呢?他心里乱极了,一片昏黑。
  向天啸见他迟疑不动,笑道:“小子,再过片时你还不走,那你就会成为瞎子了。”
  岳华峰大骇,眼睛若瞎了,那可什么都完了。他心念一动,冲杜云香点了点头,纵身而去。走得有些失魂落魄。
  杜云香仿佛遭了电击了一般,顿时低下了头。
  她的心空了,一切都走得光光,宛如木头了。
  向天啸嘿嘿一笑,高声道:“来,我们喝酒。老夫多少年没这么快活了。一醉方休。
  众丐推说有事,忙向外走。他们怕酒里有毒。向天啸骂道:
  “不识抬举的东西。”
  罗修明十分尴尬,连忙向他赔罪。
  最后,他决定在向天啸入洞房时动手。虽然他极不愿意他们同入洞房,可他别无选择这也许是击败向天啸唯一的机会。
  一个人若为爱情拼命,至少成功了一半。
  他纵到一棵杏树上躺下,静待夜幕降临。
  恍惚中,他听到一声轻响,向下一看,向天啸不知何时来到杏树下,离他有三丈。
  他顿时激动起来,亦紧张。老浑蛋可能是疑心自己未走,故而出来看一看,好得很,此刻正好下手。他屏息静气,凝神以待。
  他明白自己的处境,出其不意才是最好的打法。树叶沙沙响一向天啸向四周打量了一会儿,没有发现什么,慢慢地走到岳华峰下面,很悠闲。
  岳华峰见时机已到,一个急翻身,玄玉笛划起一道虚光向向天啸的头顶劈去,力道强劲极了。
  向天啸听到异响,猛抬头,见一黑影从树上落下,顿知不妙,这岂不是遭了埋伏?惊慌中来不及细想,急忙摇头摆身向外狂蹿,但还晚了一点,“啪”地一声,被王笛抽中后背,打得他一个跟跄差一点栽倒。
  老小子还挺能挨,仅哼了一声便站定了,并不见受伤。
  岳华峰见状,一颗心怦怦直跳。他下手极重,向天啸何以会没有趴下呢?
  这自然是向天啸内功深厚之故。老家伙一生玩毒弄药,不知服食过多少增长功力的奇品,功力之深厚非一般人能想象。
  岳华峰不了解他的奇特之处,重击当然不易成功。
  向天啸忽然发现袭击他的是岳华峰,面露狞恶之色,毒毒地说:“小子,你敢暗算老夫,我要让你知道世上还有比死可怕百倍的事情。”
  岳华峰打了个寒战,下意识地向后退去。与毒鬼打交道,本就是一件恐怖的事。
  向天啸嘿嘿一笑,飞身就抓,犹如苍鹰扑乌。
  岳华峰不敢与他周施,弹身就逃。
  向天啸一抓不中,改成拳击。
  岳华峰急忙纵身上树,以树挡身。
  向天啸一掌击出,树叶顿时枯黄一片,哗哗落下。
  岳华峰不敢稍停,又蹿向另一棵树,活象攀枝逃窜的猴子。
  向天啸连击几掌无功,不由大怒,这也太没面子了!他一声厉啸,冲天而起,飞旋着舞起双掌疯狂地向岳华峰的藏身树推去。
  “哧哧”一阵怪响,整棵树瞬间成了“光头丫”,片刻焦了。
  岳华峰先他一步滚下大树,疯也似地逃去。
  向天啸弹身就追,象条恶狼。
  他的轻功果然不弱,象一只毒箭射出。
  岳华峰拼命狂逃,慌不择路,向左一拐弯,打算冲进胡同里去,不料却撞进一个人的怀里。那人身如磐石,伸手点了他的“命门穴”,他呆住了,一颗心向下沉去。他后悔不该逃回杏花村。
  向天啸赶到,笑了:“老大有眼,总算让我把他逮住了。”
  白帝子摇头道:“麦兄,是我逮住的他,你别搞错了。”
  向天啸笑道:“这有什么分别呢。我们反正是一伙的。”
  白帝子说:“有分别。你逮住的你处置,我逮住的自然归我修理他。这小子的笛子不错呢。”
  向天啸有些不快:“你打算如何修理他?”
  “我想听他吹一曲。这对你来说,亦有利可图。”
  向天啸哼了一声:“然后呢?”
  “自然放了他,假如他吹得好的话。”
  “那我有何利可图?”
  白帝子笑道:“老夫人洞房,清笛一曲,不是人生之大快吗?
  何况他为你奏曲,心中绝不会不悲。这一悲一喜不正是你所渴望的吗?”
  向天啸眼眉一跳,顿时大乐,连声称妙。自己在房里行乐,这小子在外面吹奏,他心里那还不如开锅了一样?这比杀了他更解恨。
  想到得意处,他哈哈地大笑起来。
  岳华峰听了他们的“鬼”计,魂飞天外,恨不得立时死去,但自杀他又是不肯的,那样杜云香就没指望了,这不是杀了她吗?一时间,他如万箭穿心,昏昏然然。
  白帝子把他提起,与向天啸一道回去了。
  岳华峰被放到一簇花团旁,离向天啸的洞房有三十丈远。
  白帝子拉过一条凳子坐下,轻笑道:“听说‘雪门’有支‘冰河云曲’很迷人,你想显露一下吗?
  岳华峰恨道:“偷袭别人算什么英雄,有种就放开小爷决一雌雄!”
  白帝子淡然说:“你注定是输家,别充横了。你若愿意吹奏,我就放了你;若是不答应,就把你放到他们的洞房门口,让你看着他们,也许这更有趣。”
  岳华峰的肺都气炸了,咻咻喘个不息,仿佛有一百个火炉子烤着他,汗都成了盐,成了血。
  “你可以杀了小爷,想消遣小爷,办不到!”
  白帝子嘿嘿一笑:“那你就等着好戏上场吧。”
  岳华峰闭上眼睛,流下几滴泪。
  夜色终于来临了,洞房里闪出了红光。
  向天啸夜猫子一样的欢叫,格外刺耳,分明是一种老色鬼的淫笑。岳华峰的心顿时被花刀儿分成人半,道道鲜血流。
  许久以前,他害过一场大病,七天七夜滴水未进,身子都空了,灵魂仿佛也离了躯壳,浑身火热,干燥,痉挛,发喘,宛如有只魔手揉搓着他,想动一下都办不到,那也没有眼前的痛苦更难忍受。恶劣的声音首先从他心里响起,几乎要把他粉碎了。
  他伸手想抓一下旁边的花枝,浑身无力。
  向天啸的笑声更响了,杜云香不住地后退……
  忽听一阵轻微的沙沙声。他感到浓重的杀机。
  女人可爱,生命更可爱。他衣服穿得很快。
  他纵身扑到院中,那沙沙声也远去了。
  他回到屋里,那沙沙声又回来了。
  他再次扑到院中,冲着黑暗大骂。
  没有回应,似乎周围根本就没人。
  向天啸在院中呆了一会儿,重新入房。
  沙沙声又响起来。低沉,恐怖。
  向天啸这回没有蹿出来,动不如静,他藏在了门后头。
  沙沙声慢慢变成人语,向天啸吓了一跳。声音十分陌生。
  “向天啸,你改悔吧,把人放了”。
  向天啸不吱声,谛听说话人的位置。
  忽几,风一吹,把洞房门利开了,向天啸趁势冲出屋去。院中站着一人,竟是任风流。
  向天啸一呆,冷笑道:“是你在装神弄鬼?”
  任风流淡然说:“是你少见多怪。我喜欢听沙沙声,自然要弄出来。”
  “嘿嘿,”向天啸好笑道,“虎口拨牙,你胆子不小呢。”
  任风流平静地说:“我并不认为你很可怕,区区毒功又算得了什么。”
  向天啸道:“很好,那你就接老夫一掌。”他手腕一旋,虚拍过去。
  任风流身形一移,乍然不见,并不与他对抗。
  “向天啸“咦”了一声:“小子的轻功倒不错呢:”
  任风流出现他的身后,淡然道:“放人吧。”
  向天啸哈哈大笑起来:“小子,你还不够资格这么跟我说话。
  杀人我很在行,放人不会。”
  任风流冷笑一声:“你听说过‘流香弹,吗?那东西若在你身上炸开,并不比中毒差。”
  向天啸心中一凛,老脸难看多了:“流香弹”的威力他是知道了。“流香弹”若拳大,炸时黄香弥漫,极易迷人。若在人身边炸,能把人炸得血肉横飞。他的功力虽然深厚,自忖也经不住一炸。
  他盯着任风流呆了一会儿,哼道:“老夫见的阵仗多了,小个流香弹还唬不着人。你小子若有,不妨拿出来试一试。任风流
  笑道:“那你可要小心了,我有法子把它塞进你的嘴里去。”
  向天啸猛吸一口气,陡地旋身纵起,双掌交叉飞流,向任风流拍去。
  任风流身形一晃,电闪般冲进洞房里去。
  向天啸又击不中,飘移到洞房门口,却没进屋。他怕任风流真的弄一颗流香弹塞进他的嘴里去。
  他在房外急躁地转了两圈,房内很静。
  过了一会儿,他再也忍不住了,一掌向房门劈去,同时左手捂着嘴冲进屋子。
  屋里没人,后墙角已开了个洞。
  向天啸一急,弹身冲出屋子,向屋后追去。
  夜很静,向天啸毫无所获。
  他不敢深追下去,唯恐流香弹突然光临。
  回到院子里:恨无处泄。他想起岳华峰,小子可恶,非好好修理他不可!
  他走到岳华峰刚才躺着的地方,哪里还有人影。他恨得跳起来,放声大骂。
  岳华峰被任风流解开穴道并没有逃走,就在院外的一棵树上。他想找机会报仇。
  任风流的“真音”传来,他不得不走了。
  出了杏花村,他见到了杜云香,顿时百感交集,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杜云香比较冷静,亦一言未发。
  任风流说:“过去的事就别提了,走吧。”
  岳华峰心中纵有千言万语,也只好压下了。
  三个人向西走了几里路。岳华峰忽道:“任大侠,你真有流香弹吗?”
  任风流朗声一笑:“那是‘火王’屠金刚的宝贝,我哪里有呢。”
  岳华峰点了点头:“‘火王’在哪里修行?”
  “你想找他?”
  “嗯。向天啸毒功太烈,难以近身,唯有用流香弹炸他。”
  任风流叹了一声:“屠金刚的脾气很坏,你找到他,恐怕也没用。”
  “我想试试。手里有好货的人,哪个不怪呢。”
  任风流欣赏他的韧劲,把屠金刚的住处告诉了他。岳华峰急着要得到流香弹,便与任风流各奔西东。杜云香闷闷不乐,任他拉着走。自从她被迫服下向天啸的药粉,一直就心神不定,脑袋有些昏沉,心头仿佛压着了什么。她想吐,吐不出来。
  岳华峰怕她胡思乱想,劝道:“香妹,笑起来吧,轻松才是对的。”
  打了两个嚏喷,心中的郁闷顿时一扫而光。她轻轻地笑了。
  岳华峰亦笑,两人的手握在一起。
  杜云香道:“我被那老贼可欺负苦了。”
  岳华峰说:“我们不会放过他的。”
  杜云香还要解释什么,岳华峰劝她忘掉。
  两人在夜里奔行了许久,来到一片群山边。
  山势黑酸酸的,显得十分深厚,广大。
  他们找了块石板坐下,准备天明了再进山。
  夜风凉嗖嗖的,杜云香似乎有些冷,也许她的思想没有从那令她后怕的噩梦中抽出来。
  岳华峰轻轻抚了一下她的秀发,把她搂进怀里。两人都需要对方的温暖。
  令情人欢悦的方式很多,这就是一种。
  两人搂抱着等到黎明,发出会心的欢笑。
  而与岳华峰几乎相同的铁京也没什么好光景。
  铁京被张严馨一掌迫开,骇极了,内心也复杂极了,他始终不知道张严馨是个深藏不透的大高手。他以为女人有一身美丽也
  就够了,还要什么武功呢?
  张严馨其实并不要隐藏什么,她就那么自自然然,只是别人不知道罢了。
  她不热衷打架,犯不着轻易与人动手。
  若不是戈剑有了危险,也许铁京还不会知道张严馨是怎样一个人。强加给别人一种感情,那是需要运气的。
  张严馨动人的美丽在脸上飞流了一遍,淡淡地说:“铁京,你能做一个好杀手就不错了,别指望再做一个好丈夫。”
  铁京的脸色青白变幻了一阵,昂然道:“我虽不是你们的对手,可还是要尽职尽责的。
  你们要离开这,除非杀了我。”
  张严馨顿时有些不快,脸色一冷,仿佛严寒千里,飞雪封天,骤然间变化之大,无以伦比。
  美人的面孔就是一个世界,这话不假,牟道亦深感惊诧。
  “铁京,我劝你还是先弄清自己是什么。”
  铁京感到士可杀不可辱,怒道:“我是一个杀手,心里只有教主,这够了吧?”
  张严馨微蹩春眉,轻甜地笑道:“牟兄,你看他多么缠人,我在这里几乎是个假的了。”
  牟道道:“一个人若死要面子,那谁也没法,不如让我劝劝他。”他抽出了长剑。
  铁京没把他放在眼里,冷哼道:“你如果也需要别人帮的话,最好别动手。”
  牟道笑了:“你放心,我若死了,你的什么目的都能达到。
  没人能帮我的。”
  铁京挥动了一下金杵,走向牟道。他有些傲慢,似在炫耀胆气,忘了刚才被耍的狼狈。
  他的记性不好。
  牟道的神色凝重起来,如临大敌,他有自己的原则。你小子满不在乎,我不能和你一样,两人都是一副面孔,那是“谁的风格?
  铁京不知牟道的奇特,还以为是气势压倒了对手呢。两人靠近了,僵立在那里。铁京不想先动手,他想玩个绝的,把牟道震下去,让张严馨知道无论在哪方面他都是杰出的。
  两人不能老站着,牟道先出手了。
  他身形一晃,长剑闪电般刺出,随意一剑突出一个快”字,不给对手还击的余地。身剑合一。
  铁京骤见剑光起,明华一道绕九城,欲挥金杵来不及了,连逃的念头也没生出,肩头一痛,被刺中。
  牟道并不想伤害他,仅刺破了一点他的皮肉。这多半是看了岳华峰的面子,不然会给他点教训的。
  铁京出了丑,羞恨之极,暗骂自己昏了头,打错了算盘,自己的优势在于先发制人,怎么倒忘了呢?
  他眸子里透出一种寒光,咬牙切齿:“你很聪明,会占先机,否则绝对是另样的。”
  牟道淡然一笑:“我给你留了余地,没让你流血,你可以再动手吗。”
  铁京哼了一声,扬起金杆,眼里也闪动了金光,十分威猛。
  金杵在他手中打了一个旋几,陡地一振,搅起一个漩涡,随之挟起极其惊人的内家气劲划起一片波光,向牟道的头顶砸去,有声可闻。
  牟道接受了两次长剑走偏的教训,左手虚拍一掌,长剑飘扬而起,去撞金杵。
  这不是高明的打法,杀敌用不着这么麻烦。牟道为了让铁京心服口服,不得已为之。
  “啪”地一声,剑杵相交,火星四溅,两人各退了半步。金杵竟然被剑架住了,没砸下去,胜负立判。这是拼比内劲,做不了假。
  金杵大而沉重,由上而下猛击,其力自非一般;长剑举迎,自然占不了什么便宜,若非劲力浩大,绝对挡不住金杵。这是常
  识,铁京不会连这个也忽略了的。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牟道道:“还要拼吗?”
  铁京的金杵颤动起来,手面上起了一层细汗,脸上的肌肉突突乱跳,心中恨极了。
  这不公平!他心中呐喊。承认对方的功力高,不如相信自己出了毛病好些。
  他心中经历了一场暴风雨后,平静下来。
  戈剑道:“别和他纠缠了,好姐姐,我们走。”
  铁京冷道:“你们若是这么离去,我会追到天涯海角,永远不会放过你们的。”
  牟道心中涌起一股烦躁,不快地说:“既然你这么固执,那我们就一起把这个问题解决吧。我没有时间围着你转。”他举起了长剑。
  铁京心中掠过一道惊电,感到有些不妙,若是今日死了,美人美酒可全滚他妈的蛋了。
  怎奈他是一个强人,若耍他马上转个大弯也不可能。明知再斗不利,也得硬起头皮干。
  他一式“金杆独抱”,等待牟道出剑。
  这回他有了长进,打起了同归于尽的念头。
  他以为牟道绝不会想死,谁不想一吻美人?跑进黄土地做鬼有什么趣?只要自己不顾一切击向他的要害,他必然回剑自救,那就伤不着自己了。这一手若玩好,说不定还能痛打落水狗呢。他想得有理。
  牟道晃身问起,自然不会照顾他的道理,“禹步”奇幻难测,“太阳剑”辉煌而出。
  电光石火之间,到了铁京的左侧,光华一现,剑点刺去。铁京挥杆就打,晚了一步,血光迸洒时,他的大杆才向下落,牟道已在一丈外了。
  铁京痛心再次失算,欲扑无力了。他的肋部挨了一剑,不深,但足够他老实一阵了。
  戈剑高兴地说:“兄台,还是你会制人,你一硬,他就软了。”
  牟道一笑:“他若比我硬那就不妙了。”
  “兄台,为什么我的剑会走偏?”
  “那是碰上了旋动劲团,你只要小心些,就不会碰上一鼻子灰。”
  戈剑歪头想了一下,拍了一下巴掌,拉起张严馨就走。铁京唯有看着他们离去,恨得没法治了,一头欺到花地上去。
  “三人如三朵轻云飘行了百里,来到一座山谷前。山谷里蓄满了水,象湖。水很清,水面上浮着些青草。不时有水花泛起,可能是鱼干的。三人在水边站了一会儿,感到十分凉爽。
  戈剑提议:“到水上面耍一耍怎样?”
  张严馨弹了他一下,笑道:“你若能到水上不把头没了,我随你去。”
  戈剑头一扬:“别小看人。”
  把一只脚伸到水面上去。轻轻踏了一下,水波荡起,他有些迟疑了。
  张严馨逗地说:“怕了,要我背你吗?”
  戈剑嘻嘻一笑:“姐姐,这水太稀,怕不好玩。你要是能在上面走一趟,我服你。”
  张严馨清脆地笑起来,犹如春风吹过山岗,身形一动,飞旋而起,轻轻落到水面上,仿佛一朵水花儿那么安详。
  刹那间,她又飞冲而上,带起水柱半丈,落到戈剑身旁,脸上的笑更迷人了:“弟弟,你怎么服我?”
  戈剑脸一红说:“我学句鸡叫怎样?”
  牟道笑了:“不通,不通。”
  张严馨亦笑了:“我怎么好让弟弟出洋相呢?”
  戈剑认真地说:“我不占你的便宜,说话算数。”
  他疑惑了一阵,“咯咯”叫了一声。
  张严馨乐得了不得,花枝乱颤,十分忘情。
  牟道觉得戈剑难得,自己就做不到这一点,如果遇上这样的事,多半要赖的。
  这时,从北方传来悠扬的萧声,低回婉转,如泣如诉,绵绵不绝,苍凉感人。
  张严馨道:“好手段,倒是个有情人。”
  牟道没言语,膝陇中觉得萧声里活跃着一个寂寞的生命,哀伤无绝期。
  戈剑听了一会儿萧声,有些痴了,脸上升起两片红霞,眼睛半眯着,仿佛回到了遥远的过去。
  牟道被他的神态逗乐了,笑道:“老弟台,你在想娶媳妇吧?
  那有趣得紧呢。”
  戈剑嘿道:“我才不想媳妇呢。你知道这是谁吹的吗?”
  “当然知道。”
  “谁?”戈剑惊奇地问。
  “有情人。这是你姐姐说的。”
  戈剑笑了:“你们不知道的,这是个秘密。”
  张严馨道:“是你的另一个姐姐?”
  戈剑一挥手:“瞎说,这不是女人吹的。”
  张严馨不言语了,又静静地听。
  萧声激越起来,仿佛要冲破最后的关头。三人不由替他担心起来,唯恐他底气不足,不能直上九天,破去所有的障碍。这也是一种遗憾,欲上不能,欲退不甘的遗憾。
  戈剑瞥了他俩一眼,得意地说:“他是我的一个亲人,你们猜是谁。”
  “是你爹?”张严馨说。
  戈剑摇了摇头:“我没有爹,我是冬天生的。”
  张严馨浅浅一笑:“那是你师傅?”
  戈剑更摇头了:“他们都是老头子,心里只有两样东西,之乎者也、药。”
  张严馨甜甜地笑了,“你的谜底好深,让你的兄台猜吧。”戈剑点头:“好,兄台,你猜是谁?”
  牟道低头想了一下,说:“萧声深沉奔放,气息充沛,委婉中似有‘高处不胜寒’之意,亦有世人皆醉,唯我独醒之旨,可见吹萧人绝非等闲。萧声里高扬自由的旋律,似乎唯我风流,不见来者。嗅,我想起一人,会不会是任风流?”
  戈剑一跳,叫道:“兄台高见,一猜就中。”
  他冲张严馨一笑:“姐姐,你不会嫉妒吧?”
  张严馨白了他一眼,那一眼说不出的娇羞风流,戈剑触了电一般,都呆了。
  “我只嫉妒你,有姐姐又有兄台。”
  戈剑笑起来:“好姐姐,你又挖苦我了。”
  牟道道:“木老弟,你怎么与任风流套上的近乎?”
  戈剑瞪大了眼睛:“我们有渊源,怎么是套近乎?我是他抚养长大的。”
  牟道笑了:“那你为什么不跟他学功夫,反而去拜三个老头子为师?”
  戈剑道:“他不想教我。”
  牟道摇了摇头:“这不是事实,定有别的原因。你叫他什么?”
  “大叔。”
  “你妈是何人?”
  “也许任大叔知道,可他什么也不说。”
  “任大侠有什么爱好?”
  “发呆,叹息。别的我一概不知。”
  张严馨用手指一点他的额头:“你是个小糊涂,用不了多久连姐姐、兄台都忘了。”
  戈剑急道:“这怎么会呢,我永远也不会与你分离的。”
  牟道说:“你想去见他吗?”
  戈剑点头:“想见他,我很久没见过他了。
  三个人绕过山谷,向北方冲去。
  他们向北狂奔了七八里,萧声突然灭了,四周一片寂静。他们毫不犹豫,直奔东北最高的山头。_
  山上苍翠一片,绿荫甚深,凉意仿佛从永恒处飘来。一块耸立的石壁上刻着一个女人像,似有幽怨在心。像很美。三人走到石壁前,半个人影也没有瞧见。
  唯有从山谷里刮来的风带着热烈的欢乐。
  三人立在那儿了,谁也没言语。
  戈剑感到一种深沉的失落,眼前的东西变得混乱迷离,心里酸酸的,凉凉的。
  “为什么走了呢?”他自言自语说。
  “也许有人打扰了他了吧。”张严馨道。
  这回她猜对了。先他们一步有人打断了任风流的萧声。是海天龙。
  任风流吹萧时是很专注的,欢响飘向遥远的地方,也带走了他的心。每吹一次,他都感到心胸高远一些,空阔一些,舒服一些。
  吹萧就是练功,一种更如意的神功。
  海天龙幽灵般地问到了他身后,他没有觉察出来。海天龙诡秘地一笑,轻轻向他靠去。
  忽然,他感到一股浑厚的内劲推了他一下,惊了他一跳。他四下一扫,明白了缘由。
  任风流吹萧与一般人不同,吹时气息鼓荡,周身布满了内气,形成一个气场,功力越深,气场越强,内气团愈大。他在气团中,要靠近他自然会受到内气的排斥。
  任风流感到有人堵住了一片音流,冷冷地问:“是谁?”
  海天龙连忙笑道:“任大侠,是我,海天龙。”
  任风流叹了一声:“你来做什么?”
  海天龙说:“小弟路经此处,陡听您的萧声,心旷神怡,特来与大侠相会。”
  “你怎知是我在吹萧?”
  海天龙笑得更响了:“任见的萧千古第一,激越昂扬,自由流畅,牵人魂肠,荡涤肺腑,别人怎能吹出。此音多寂寞,神州无别家,小弟纵是愚陋也能想到是您。”
  任风流轻叹了一声,脸上飞起寂寞的笑容。他并不讨厌海天龙,更不讨厌赞美。
  他的萧吹得确实不错。
  海天龙走对了第一步,胆子立时大了许多,叹道:“苍天多对英雄薄,古今如此。象任兄样的大英雄竟然没有红颜知己,小弟都觉太屈。”
  任风流的脸色顿时暗了下去,仿佛看到了痛苦的过去。他并不满意海天龙的感唱,但也没有斥责,自己独来独往倒是事实。
  停了一会儿,海天龙幽幽地说:“在远山之中,梦华香谷之内,有一绝代少女正苦苦思念着任兄,其情可感天地,任见知否?”
  任风流一怔,似乎什么东西落在心头,惊奇地问:“会有这样的事?”
  海天龙道:“太会有了。任兄丰采照人,侠名远播,什么样的少女不动心呢。”
  任风流心里顿时浮出一个怀春少女的情影,在水波里闪动,千娇百媚,活色生香。
  他轻轻一笑:“那苦了她了,真是对不住。”
  海天龙说:“她活得确实很苦,每天起来第一件事就是跑到山头上念叨你的名字,时常泪水滴落,可她从不向别人说什么。”
  任风流宛如看到了那个受苦的少女,在阳光鲜红的山岗上迎风而立。他的心一紧,低下头道:“真是罪过,竟然害了她。”
  远处仿佛传来一个少女的声音:“风流哥哥,你好……”
  任风流摇了摇头,驱走纷乱的念头。
  海天龙察言观色,发现任风流确实动了心,十分欢喜。他觉得该是抛套子的时候了。
  “任兄,想不到你这么悲天悯人,怪不得天下人这么服你,这与你博大的胸怀恐怕是分不开的。你们两人倒有些相似。”
  任风流摇了摇头:“你不了解我。”
  海天龙道:“好人坏人一看便知,了解什么呢。你到了极高的境界,对一切似乎都有几分爱意。她也是这样,对花儿、蝶儿都十分亲切。她美得可夺日月,世上难寻二人,却从不傲慢无礼,总是那么温柔、宁静,唯有念叨你时有些痴了。难得啊!”
  任风流快笑了一声:“这么说,你与她挺熟?”
  “何止熟,还有些亲呢,她是我表妹。”
  狂风流点了点头:“梦华春谷是冯百万的居处,那少女不用说是他的女儿了?”
  “任兄去过梦华香谷?”
  “是的,那已是两年前的事了。”
  海天龙暗道:你小子播下了情种,不去收割了,竟被我碰上了,莫非是天意?他嘿嘿一阵欢笑:“任兄,她想你想得好苦,你是否与她见一面呢?救一个姑娘脱离苦海,也是莫大的善事吗。”
  任风流沉默了,许久才道:“我能做什么呢?”
  他是聪明人,本不该有此一问的,可他放不下架子。装憨是最省力的办法。
  海天龙明白他的心思,笑嘻嘻地说:“任见,你是大英雄,天下人无不敬仰,你能做的可多了。你可以教她武功,煮酒论天下,还可以向她求婚,生一个小娃娃。”
  任风流笑了,许多年没有这样笑了,是怎样的心情,他也说不清楚。
  海天龙自然也笑,他引起的,他得陪着。
  笑声一止,任风流忽道:“你找我并不是仅仅为了这个吧?”
  海天龙说:“任兄,你可把我看扁了。我敬你是个英雄,这才告诉你实情。你们若能比翼双飞,也给江湖添一段佳话,我也算做了一件好事。我做的好事不多,不想临死的时候连件值得回忆的往事都没有。”
  这到底有多少实情呢?恐怕连鬼也弄不清楚,因为他说话的时候颇动了一些感情,到后来连他也有些迷惑了,这是我吗?
  任风流淡然一笑,相信他的成分居多,和气地说:“我是一个不愿受人恩惠的人,哪怕是滴水之恩。你有这样的善心,亦算有恩于我,我怎么感谢你呢?”
  海天龙大乐,谢天谢地,老子猛装灰孙子还不是为了这个吗?但他怕任风流不见兔子不撒鹰,知道弓还得拉下去。
  他挥动了一下手掌,急道:“任兄,我知道你是说一不二的人,我就做了这么点小事也值得一谢?那岂不让人耻笑吗?”
  任风流平静地说:“别管别人,你怎么想才是要紧的。”
  “那是那是。”海天龙连连点头,很诚恳的样子。他心里充满了欢乐。
  任风流又欲吹萧,海天龙忙说:“任兄,我们到梦华香谷走一遭吧?”
  任风流迟疑了一下:“去见相思人,总有相思恨,春面若有泪,相对两不忍。”
  海天龙道:“任兄放心,一切有我周旋,绝不会横生不快,败坏了我们。”
  任风流还是犹豫,海天龙热切地说:“任兄呀,知音总难求,机会更难寻,万里江山红透,也那么一瞬,错写了今章,下文满眼恨,可怜天下相思人!”
  这小子倒象个教育家,而非杀手。不知任风流满意他的文章,还是满意他的热忱,终于迈动了步子,飞下山岗。海天龙快乐极了,仿佛喝了六月里的雪水,周身清凉透了。他妈的,不论狗熊还是英雄都喜欢美人,让老子乐得发恨。美人值千金。
  对付英雄,斧头刀子看来不如一个吻。美人的吻永远是一座坟。
  任风流淡淡一笑,摇了摇头。
  两人走上一条狭道,纵身上了一块岩石。
  向山谷里看,里面红花似火,一片闹意。
  两人下了山谷,在荆棘中行不多远,忽被前面的情景惊呆了。
  海天龙扭头闪进一块石后,犹如突起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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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门异功--鬼谷子

第九章 独创绝技露锋芒
 

  那一片风吹来,牟道上了高山。在他眼里,所有的风都是蔚蓝的线,丝丝缕缕,千断万连。他轻轻闭了一下眼睛,仿佛看到戈剑挥舞的长剑,闻到黄花岗醉人的花香。
  百花团,白少年,迷住多少好汉。
  牟道星行电疾,犹一道青烟奔向黄花岗。他的身法极轻,心里却挺重,沉沉的,凉凉的。他十分清楚,如果戈剑遇上了麻烦,自己无论如何都赶不到出事前了。他知道术心的剑术造诣,一般的高手绝对伤不了他。铁神教里的人物能否制得住他就难说了。”
  张严馨的功力就深得出奇,他领教过的。
  牟道一边奔,一边揣度,脑中充满剑光,仿佛戈剑就舞剑在他的眼前。
  只要别碰上功力奇深的高手,戈剑不会有事。他的感觉很对,然而戈剑碰上的正是要命的高手。紫袍人正是神秘的铁神教教主张坤吟。张严馨是他的女儿,美妇人是他的妻子,人称“花心夫人”。
  “花心”非指淫荡,实乃嫩生动人之意。若你盯着她的眼睛看下去,你能看到她的少女时代。
  她耐得住近看,越看越美,越年轻。在她身上找不到属于她这个年龄的皱纹。
  戈剑的剑芒刚要刺中张坤哈,变化突生,张坤吟双手旋转一抖,一股极强的内劲激流飞旋般冲向戈剑的剑端,戈剑的剑顿时走偏,剑芒立敛。
  戈剑碰到了与牟道灯似的情况,道衍与郑和使的也是这样的手法。
  用内劲冲搅对方的剑,这是很高明的打法。
  戈剑使剑不灵,心中没了主意。他刚要转动念头,张坤吟晃身一旋,移形换位,身影乍然不见。
  戈剑挥剑后扫,剑尖仅划了个残弧,“命门穴”突然一麻,他动不了了。
  戈剑心一酸,差一点落下泪来。倒霉,自己怎么出道就被人擒呢?他弄不清牟道的运气怎么那么好。难道是……名不正,言不顺吗?
  张坤吟冲他和气地一笑:“年轻人,好俊的身手。你的剑术得自何人?”
  戈剑道:“这有什么要紧?”
  张坤吟说:“这剑术颇不寻常,神奇得很呢。”
  张坤吟哈哈大笑起来:“剑术在人用,若使得恰当,拿你并不容易。我所以胜了你,是因为我的功力深,这是你没法儿比的。”
  戈剑低下了头,知道张坤吟说的是实话。他从没碰到过功力这么深厚的人,深得没道理。
  他觉得三个师傅的功力加在一起也没有张坤吟的功力那么可怕,令人不敢与之相抗。
  张坤吟在他身边走动了两趟,轻声问:“你打的赌还算不算?”
  戈剑无法回避,对他这是个严肃的问题。
  他果看了张坤吟一会儿,不快地说:“你别小看人,我的话自然算数。”
  张坤吟轻轻一挥手,一股温柔之力在戈剑后背上向下一滚,穴道顿时开了,他恢复了自由。
  张坤吟笑道:“你就在本教做一名杀手吧,随叫随到,我不会亏待你的。”
  戈剑叹了一声,退到一旁去。
  九原师太乐了:“妙极了!张教主,你不想见识一下这个少年人的剑术吗?”
  张坤吟功参造化,却不是自满的人,于是笑道:“师太有些雅兴,那是再好不过了。”
  他平静地看了戈剑一会儿,温和地说:“师太是剑学大师,你就把刚才所使的剑法练一遍吧,让她也好指点你一二。”
  戈剑慌了神,不知如何是好。
  若是张坤吟让他练“昆吾剑”,他是决计不干的,因为师“傅叮嘱过他,剑术是不可示之给外人看的。这他用不着惊慌。
  牟道传他“太阳剑”却没有这一说,这让他为难了。
  “他正犹豫不决,九原师太笑道:“张教主,你别住我脸上贴金,指点可不敢当,瞧着好看,想见识一下倒是真的。”
  她没有谦虚,“太阳剑”给了她相当份量的震撼,她可不希望再碰上这样的剑术依然糊里糊涂。这剑可怕。
  张坤吟笑道:“师太,再好的剑术也有毛病,白壁有暇,逃不过你的法眼的。”
  九原师太乐得合不上嘴,身子轻颤起来。
  张坤吟并没有过分地恭维她,九原师太在剑上的修为确实有过人之处,说她识货,那是不会错的。她的经验全在眼睛上了。
  她是个大杂家,“峨嵋剑”已达登峰造极之境。
  这也许还不足以让她雄视武林,但近日她修成了“鬼学三篇”上的奇学,情形就不同了,她觉得任何一柄剑在她手中都是活的,充满灵性。
  一把剑若有了“生命”,那就可怕了。
  她的剑术精湛极了,用不着怕什么人了,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这也许是一个能说得通的理由。但戈剑的剑术几乎刺伤了她剑坛独尊的美梦,这使她很不舒服。她不能让一个疑问活在自己心里,她要看一个究竟,到底戈剑的剑术有什么好。
  戈剑在张坤吟的催促下,没法不练了。
  霎时青光起,疑是月流寒,灵光冲天去,斩断日用路。光气一片。
  戈剑完全忘记了心中的不快,与剑合一了。
  一趟剑练完,他出了木屋,走到一棵树下。
  戈剑练剑不过极短的时间,九原师太却觉得过了许久。呆然无语。
  戈剑的“太阳剑”几乎无懈可击,这让她心中不是滋味。她已达到极高的境界,竟想不出破剑之策,这实在说不过去。
  她瞥了张坤吟一眼,淡淡地说:“张教主,这少年的剑术毛病就挺难找呢。”
  张坤吟点了点头:“好剑。不过用它来对付我们似乎还不够。
  九原师太忽地一纵身,仿佛一片旋摆的乌云落到戈剑身边,轻笑道:“少年人,你的剑术端地不坏,跟问人学的。”
  戈剑说:“跟一个少年人。”
  “那少年又学自何人?”
  戈剑沉默了一会儿,叹道:“他喜欢别出心裁,这剑术是他创造的。”
  九原师太的脸色顿时僵在了脸上,一颗心狂跳不已。创剑并不是难事,这她十分清楚,但要创造辉煌壮丽的剑术来,那就需要不同寻常的大智慧了。一个少年人有这等豪举,那他一定十分可怕。
  她细问了戈剑一阵,心情沉重起来。
  张坤吟笑道:“师太,您有何妙论?”
  九原师太说:“我们要有所准备,最好把这个少年人收服,绝对不能有这样的敌人。”
  张坤吟自信地说:“师太放心,他不会有大作为的,只要他与我作对。铁神教不是容易走出去的地方。”
  九原师太有些不快,没有吱声。
  张坤吟看了一会儿夜色,似乎要看透什么,没有觅到那神秘的慰藉。他挥了挥手,让人带戈剑等去休息。
  戈剑等人到了一间小屋。方若姻凄苦哀伤地说:“想不到我们的命这么苦。”
  戈剑道:“别难过,也许还有法子想。”
  吴月玲说:“我们不如一同逃走。”
  戈剑连连摇头“这不行,背信弃义的事我不能做,凡事要做得明明白白。”
  尤明花冷冷地说:“师傅也许是疯了,我们不如一齐死了算了。”
  戈剑吓了一跳,忙道:“你们已答应了师傅,怎能事后变卦呢?”
  “讲得好!”辛子林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方若姻没好气地问:“你来干什么?”
  辛子林嬉皮笑脸地说:“自然是来看老婆。你别这么凶,到时候你求我还来不及呢。”
  方若姻哼一声,走到一边去。
  辛子林欲动手动脚,戈剑道:“你还是规矩一点吧,你师傅可不喜欢这样。”
  辛子林鬼笑两声,转身而去。
  戈剑又劝了她们几句,走进自己的屋子。
  躺到床上,他感到气闷,许多事都想不通,眼前一片混乱。
  不知何时睡着了又仿佛掉进了陷讲里,愈陷愈深。
  黎明落到黄花岗上,戈剑走到一块岩石上。
  举目远眺,看到的仍是一片黄花。清晨的花几好动人哟,仿佛从地里伸出来的小几的手掌。
  戈剑一阵欢喜,跳到花旁。他伸手欲格一朵下来,忽听一阵极动人的欢笑。他从没听过这么悦耳的声音,也不相信世问会有这么一种娇笑。他在不能自抑的激动中轻吟了一声,纵身向发笑的地方冲去。
  他奔到清澈的溪水旁,陡见三个少女在玩水,天真无邪的面孔上都泛着朝霞一样的红光。
  戈剑想不到张严馨如此迷人,如此辉煌,一时竟呆了,忘记了一切,亦忘了张严馨的招呼。
  张严馨转过身去,他才回过神来,叫道:“好姐姐,你是怎么长的?”
  张严馨微微一笑:“你的嘴倒甜呢。”
  戈剑脸一红,扭捏地说:“姐姐别羞人。真的,我以为姐姐是神仙下凡呢。你在水边一站.谁会以为你是凡人呢?太美了,美得让人流泪。”
  他突然来了灵感,舌头也灵活了。
  戈剑虽不是美学家.但张严馨站在水边的好处还是看出来了。波光闪闪,丽影颤颤,田园般的风景里站着几个丽人,这是何等的画面呢?
  张严馨被他一捧.少女的情趣抖了出来,柔美的腰肢一颤那如落叶飘下的风韵在她身上洋溢开来,仿佛春潮翻动,悠长深远。
  她轻笑了一声:“小弟弟,你也俊美呢,象个女孩子。”
  戈剑的心顿时狂跳起来,脸卜飞起绯红的轻云:好姐姐,我好喜欢你呢,我们能在一起吗?”
  张严馨一乐:“你这么讨人爱,我自然不会赶你了。”
  戈剑乐坏了,一跳老高,身法轻灵之极。
  张严馨一愣,问道,“小弟弟,你的轻功好俊呀,跟哪位高人学的?”
  戈剑说:“跟一位兄台学的,不知他能否称得上高人。高人一般都是白胡子老头子的。”
  三个少女都“咯咯”地笑起来,十分开心。
  “小弟弟真有趣,难道你也是老头子吗?”
  “我这两下子可称不上高人。”
  张严馨摇了摇头:“小弟弟别自轻,高人也不是怪物,一样平常得很。看你这么拘谨,你的师傅一定是老头子吧?”
  戈剑连忙报了家门,并详细讲了遍来这里的经过。
  张严馨不住地点头,一言不发。
  戈剑忽发奇想,笑道:“好姐姐,你是神仙中人,就想个法子救救她们三个人吧,她们可不想一块儿嫁给一个鬼东西。”
  张严馨皱了一下秀眉,美丽的光彩顿时流向眼角。她无论如何变幻表情都是美的。
  “让我试一下吧,这也是我不赞同的。”
  戈剑乐得差一点要伸手楼她的脖子:“好姐姐,苍天也会谢你的。。
  张严馨努力了,但终没有笑出来,苍天若还有心事问她,不会让她一个人这么孤独的。
  一个人若好过了头,那是没法儿找到情侣的,因为无论什么人都没法与她相配。
  张严馨平静地注视了一会儿戈剑,忽道:“你那位兄台到底有多高的身手。”
  戈剑不假思索地说:“他会的我全会,比我也高明不到哪里去。不过他人挺好的,我们投机得很。”
  张严馨微笑着摇了摇头:“一招剑,两样使,领会的不同其结果往往大不一样。小弟弟,你可不要太粗心了。
  戈剑道:“姐姐呀,你看了我的剑术也许就不会这么说了。
  真的,我那位兄台没法儿比我的剑术高多少。”
  戈剑讲的确是实情,他的剑术已达极高的水平,牟道不可能比他高出一截子,至多不过高出几许而已。只是剑术愈到了处,愈是细微处愈见功夫。哪怕仅高出半寸,半寸里也大有天地,这是戈剑还不曾悟到的。
  张严馨慧质兰心,聪明无比,自然不会尽信他的表白。她已清楚戈剑达到了什么境界。
  仅凭对方几句话就能看出对方的深浅,这需要多么惊人的智慧呀!张严馨,着实难得。
  戈剑见张严馨并不重视的他的话,气道:“你不信任我,那我练给你看!”
  张严馨欢声轻笑,难以言传的美丽从她的眸子里飞出,顿时笼罩了全身:“小弟弟,你也太心急了,用不道这么麻烦,你把剑招在地上写一遍就够了。”
  戈剑惊奇地瞪大了眼睛:“我的姐姐,你练成了‘传心术’?”
  张严馨轻轻一笑,未置可否。
  戈剑呆了一下,用剑在草地龙飞凤舞地写起来,瞬间就把“太阳剑”。的三招剑式写出来了。
  张严馨看了一会儿地上的大字,低头思忖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她长叹了一口气,什么也没说,心中一片茫然。
  戈剑道:“姐姐,这剑有什么缺陷?”
  张严馨说:“最后一招太狠了点,这对使剑人怕有些不利。”
  这可奇了,戈剑更不明白了,剑招狠一点不是更好吗?怎么会对剑主不利呢?
  “姐姐,你越发玄了,你没糊弄我吧?”
  张严馨响亮地一笑,挥手道:“别说这些了,也许我多虑了,杞人忧天。”
  戈剑盯了她一会儿,说:“你一定有什么瞒着我。”
  张严馨飘身而起,犹如一片云落到溪水中的小石上,笑道:
  “石兄好自在,唯它懂得静。”
  戈剑这回没有应和,暗想自己的心事。
  张严馨见他不快,纤指向水中一弹,顿时激起一股银亮的水柱射向戈剑的嘴唇。
  戈剑连忙闪开。好深的内力,若不能随心所欲驾驭自己的内劲,绝不能使水成柱任意飞射。
  “小弟弟,你最好不要象个老头子。”
  戈剑连忙笑了,旋身纵起,落到溪中另一块石头上。水中的倒影随着水仿佛流长,大有情调。戈剑一指张严馨的影子,笑道:“姐姐快看,水中的小鱼儿仅围着你的影子。”
  张严馨用指头点了他一下,嗔道:“甜嘴,往别处用点心思吧。”
  戈剑脸一红,低下头,暗责自己太过激动。
  而牟道一路急行来到黄花岗,仅见黄花动,不闻争杀声。他的心向下一沉,感到自己来晚了。
  四周这么静,暴风雨早已过去了。
  他走到一块大石上站定,忽听有人道:“白云悠悠,美人娇娇,少年呆呆,芳草青青。”
  他向西一扭头,见一白胡子老头从花海深处走来。他扛着一柄药锄,神态悠闲,颇有仙家气概。
  牟道等他走过来,笑道:“前辈,近两天这里发生了什么?”
  老头子瞥了他一眼,乐哈哈地说:“那可太多了,我已记不清了。我是这里的药翁,人称‘老夫子’,就是老得没法称呼名字了。一个人若能称得上‘夫子’,那可不简单。你要是想吃药可以问我,药物上的事我从来不忘的。”
  牟道一乐,知道他喜欢吹,笑道:“老夫子,你的名字恐怕与华佗能拉上关系。”
  “那当然。”老夫子一挥手,“华佗是我师傅,我们经常梦中相会,我的医术之所以天下第一,就是他梦中点化的。铁神教里没有人不敬我三分。”
  牟道心中一动:“老前辈,你们的百小姐功力奇深,恐怕与你大有关系吧?”
  老夫子爱听别人赞扬,你要是说到他的心坎里去,他能把命交给你。老夫子是个天才,识药的能力举世无双,然而天才往往神经质。
  只要把好事往他身上安,哪怕是与他风马牛不相及的,他也不推辞。
  他有自己的哲学:爱人赞总比挨人骂好。
  而天才都是要有自己的一套哲学的。
  他眉开眼笑地打量了牟道片刻,点头道:“小伙子,我看你顺眼,你的话中听那孩子不错,她的功力深全是我促成的。役有我呕心沥血炼出三味灵丹,就没有她的今天。”
  牟道说:“前辈能造就高手,自然也能毁去她了?看来您天下无敌了。”
  老夫子脸上泛起动人的红光,仿佛他眨眼间从乞几变成了皇上,笑道:“你说得不错,没有人是我的对手,张三丰也不行,药物上他不如我。小伙子,我们投缘,我不防告诉你一个秘密,这里的大高手,都怕击打‘章门穴’。”
  牟道一愣,心中扬起许多念头,这老头儿不傻不呆的,干吗告诉我这个?难道他想骗我上勾?还是他的嘴缺少把门的,信口开河?
  老夫子见牟道沉思不语,有些后悔了,嚷道:“刚才的话你别当真,我是说着玩的。看你面相颇善,不象乘人之危的小人。”
  牟道笑道:“我是很少轻信的。”
  老夫子又欣欣然了:“这样最好。小伙子,你到这里是会小妞的?”
  牟道摇了摇头,面色沉静下去。
  老夫子嘻嘻一阵怪笑:“小伙子,你是不是看上了张严馨?
  说呀。你配不上她的,有人要来向她求婚了。”
  牟道的心一颤,忙道:“什么人要来求婚了?”
  老夫子摇头晃脑地说:“自然是一个了不起的人。他是我的师叔祖。”
  牟道猛地一转身,刚要发笑,笑容顿时僵住了,表情失控,一颗心向下沉去,满胸腹翻腾起一股酸水,几乎泪流。满眼的花变得遥远而模糊。
  &n
  bsp;    □□□    □□□    □□□错误有时也是美丽的。爱无敌。
  情难解,欲难断,英雄高远兮,风尘迷。
  牟道突然面对了一种想不到的场面,呆了。他看到的不是青面獠牙的敌人,而是朋友。
  那一瞬间里,黄花后,戈剑与张严馨携手飘来。男女能够拉手行,关系不言自明。
  两人犹如两片云,自在极了。
  牟道还看到了他们醉心的笑,戳契深刻。
  他还没有来得及调整迟顿的思想,戈剑与张严馨便冲到了他身旁。
  戈剑几乎要扑到他身上去,笑道:“兄台,你可来得太迟了呀。”
  牟道点头说:“是迟了,可我尽了力。”
  张严馨微笑了一下:“他是我的朋友呢。”
  牟道心里一热,淡笑了一下。
  张严馨既然与戈剑成了情侣,自己的梦到此也就灭了。一切随风去吧。
  他与戈剑是很好的朋友,他不能挖戈剑的墙角。他艰难地冲戈剑笑了几声,说:“看不你的运气不错,这我就放心了。”
  戈剑摇头道:“才不是呢,我一赌就输,糊里糊涂成了铁神教的杀手。”
  牟道吃了一惊:“不能脱离了吗?”
  戈剑无可奈何地说:“除非背信弃义……”
  牟道不言语了,他怎么能劝别人不讲信义呢。既然赌输了,还有何话说?
  张严馨向他靠近了两步,他顿时闻到一股柔和的体香,心跳了起来。他几乎不敢正视她?
  朋友的情侣他不能多看,看久了不会有什么好心境。
  张严馨似乎明白他的心情,笑道:“牟兄,你的事戈弟弟都对我说了,我好佩服你呢。
  你总算来了,就到里面坐一会儿吧。”
  牟道没有理由拒绝,便随她而去。
  他们来到几间竹房前,花香扑鼻。
  戈剑推开竹门,三个人进了竹房。
  竹房十分宽敞,十分清凉。里面除了几张桌子,几条凳子外,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北墙上挂的两幅画了。一幅嫦娥奔月,基调是淡青色的;一幅昭君出塞,大红大紫。
  两幅画笔调一致,都十分的细腻,风格悯柔,灵气横溢,定是出自丹青妙人之手。
  车道看得出神,不由觉得画中人的气质与张严馨有几分相似。
  他正欲询问,戈剑道:“兄台,你感到奇怪是不是?”
  牟道似笑非笑,张严馨说:“这是我随便涂的,算不得精致。
  牟兄若爱画儿,我可以画一幅好的送你。”
  张严馨也许听厌了这样的赞美,摇头说:“牟兄,你不能谈些别的吗?”
  牟道一呆,谈什么呢?男人在她面前连想象力都干枯了,还能有什么话要说?
  张严馨“咯咯”一笑,犹如三春的梨花飘落,轻而易举地把牟道推上一尘不染的境界。
  “牟兄,听说你会作八股文,有趣吗?”
  牟道笑了,笑得很无奈,这好比天上的仙子奇怪人间的上吊,问把绳子套到脖子上好玩不好玩。仙子神通广大,哪能体会人生的痛苦呢?
  牟道扫了张严馨几眼,轻声说:“吃饭,睡觉,上山,砍柴,烧火,水开,你打,我挨。这就是八股文的大概。”
  戈剑摇头道:“兄台,这不大象啊。”
  张严馨快乐地笑起来,静怕极了。
  牟道说:‘哪我就让它象起来。门前一棵柳。这是题目,下面是八股文。门外一棵柳,象条大花狗……”
  戈剑与张严馨乐得“咯咯”笑起来。
  “兄台,怎么又‘门外一棵柳,了?”
  “这就是它的无聊处,八股文是个套子,你只能在套子里活动,鹦鹉学舌。”
  张严馨说:“看来它的用处仅能博人一笑而已。”
  牟道点了点头。
  戈剑忽道:“兄台,我们在一起真是开心,你也留在铁神教里吧。”
  牟道摇了摇头:“我刚扔掉一个套子,不想再戴上一个,哪怕它是金套子、银套子。”
  戈剑有些不乐:“难道你不想和我们在一起?”
  牟道叹道:“你们在一起还不够好吗?”
  戈剑说:“三个人在一起才更开心呢。”
  牟道一怔,不知他这是什么目的,难道要我拆你的墙角?总不会是让我帮忙吧?你已经把她勾上了,我能帮什么?
  尽管他非常聪明,也弄不清戈剑的心理。
  张严馨笑而不言,似乎牟道走留自便。
  牟道发出一声深长的叹息,沉重地说:“你有了归处,我该走了。她们三人也没事吧?”
  戈剑差一点跳起来,叫道:“你不提我倒忘了,她们三人大有事了!”
  “被逮住了吗?”
  “比逮住了还可怕,她们的师傅疯了,一股脑儿把三人都嫁给了一个鬼不鬼的东西。”
  “她们已经嫁完了?”
  …快了,也就这一两天的事了。兄台,那小子实在可恶,你得想法治治他。”
  “你治不了他?”
  “他鬼不鬼的,我修理不了他。”
  牟道注视了他一会儿,没有吱声。戈剑修理不了的小子,他也不易拾掇。但为他人计,他不能后退。
  “走,我们去会一会那小子。”
  戈剑抽身就走。
  张严馨道:“你们可要小心,他的‘阴风掌’非同小可,伤人无治。”
  戈剑笑道:“姐姐放心,我们两个人呢。”
  两人刚要出门,花心夫人飘然而至,笑吟吟地说:“两位慢走,她们的事我能作主。”
  张严馨见母亲突至,连忙上去拉住母亲的手,神态十分亲呢。母女俩更象姐妹。
  牟道望着她们母女,默默无言。
  花心夫人说:“把三个如花似玉的‘宝贝’嫁给那个鬼东西我也不同意,但事出有因,你们硬要拆散他们亦非明智之举。依我之见,你们不如动动的脑筋。”
  “动什么脑筋?”戈剑问。
  花心夫人轻笑道:“你们两个都是男人,人也长得不算坏,面对三个女孩子还不知动什么脑筋?”
  戈剑念头一转,似乎明白了什么,忙道:“你让我们打她们的主意?”
  花心夫人乐道:“你也许还有更聪明的法儿。”
  戈剑连连摇头:“不干不于。”
  花心夫人笑起来:“你们既然怕这怕那的,那还救什么人呢?
  行侠义是不能计较个人得失的。”
  牟道道:“我想听一听你更妙的法子。”
  花心夫人惊心动魄地笑起来,令人莫名其妙。
  牟道和戈剑感到有些精神恍悯,仿佛进入了一个摇晃不止的世界。
  花心夫人笑声一止,立道:“更妙的法儿在小女身上,只要你们能让她喝得醉不能言,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真是天下奇闻。牟道不由皱眉,心中疑惑不浅,淡然道:
  “恕在下愚陋,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花心夫人说:“这是我想帮你们,把女儿都扯进来了。你们可以和小女在一起饮酒,把那鬼小子找来作陪。只要你能使小女酪酊大醉,那鬼小子一喜,说不定一辈子不要老婆了,她们不就得救了吗?”
  牟道更摸不着头脚了,是这样吗?那小子不憨不傻的,怎么会看一眼别人的醉态,到手的老婆都不要了呢?
  张严馨瞥了他一眼,轻笑道:“牟兄,我妈喜戏言,当不得真的。我也不沾酒。”
  戈剑道:“姐姐,你若喝几口酒,会更好看。”
  张严馨一挥袖子,一股气劲卷起,戈剑连忙闪到一边去。
  花心夫人见牟道不语,生气地说:“我好心帮你们,竟然不信我,那你还果这里干什么?一个男人做事这般不痛快,连女人都要轻看你了。”
  牟道心中一动,别管她安的什么心,先应付一下再说,陪张严馨喝酒,机会也难得,也许会有一种惊心动魄出现呢。
  他淡淡一笑:“前辈别生气,晚生自当强,我陪严馨喝酒就是。”
  花心夫人冷道:“没有人逼你,喝不喝自便。”
  牟道笑道:“晚生纵没出息,也知前辈的美意,我岂能让您失望呢?”
  花心夫人哼了一声,一挥手:“跟我来。”如风般飘去,利索极了。
  牟道三人立即跟上去,亦不慢。
  几个人过了一条幽径,向北一拐,来到一片黄花地。花香扑鼻,稍嫌浓了一点。
  这是一个别具一格的园子,墙是花树围起来的。东南角有一眼泉,正向外冒水。园子中间有个亭子,亭子里放着桌椅,十分整齐。
  他们靠近亭子。牟道、戈剑顿觉有股阴气袭人。
  几个人坐进去,脚下冷嗖嗖的。
  牟道向亭子周围看了几眼,没有发现什么特别,有些奇怪。
  张严馨嘴角飞起两片笑纹,说:“牟兄,这亭子下面有块寒玉,故而生凉。”
  牟道连连点头。他信张严馨的话。在他的感觉里,没有她骗人这一说。这么美好的人儿,上苍呕心沥血的杰作,难道会骗人吗?
  花心夫人坐下静了一会儿,拍了两下巴掌,小青、小玉从南边飞奔而来。两个少女十分机灵,也颇得夫人的欢心。
  花心夫人冲她们一笑:“小青,你去把‘辛小鬼’叫来。”
  小青转身而去。花心夫人又说:“小玉,你到‘酿造斋’把‘桂花酒’搬来。有一种传说,你们听过吗?”
  小玉飞身而去。
  戈剑道:“夫人,什么传说?”
  “就是桂花酒的传说。这酒的名气不小呢。相传是月宫里的吴刚给嫦娥娘娘造的,不知秘方怎么传下人间来了……”
  花心夫人很会讲故事,一段传说把众人的心弦都扣住了。
  牟道听得入神,不知脑袋里有没有要勾引嫦娥娘娘的念头。
  也许他很想在花心夫人的话里寻找弦外之音。这是儒生的通病。
  他现在虽然不“儒”了,这种从小养成的习惯一时他还戒不掉。
  戈剑没他专注,目光不时地往张严馨的脸上扫。那是他的“地盘”,牟道不敢随便光顾。
  张严馨十分闲静,花没有她美。
  片刻。阴风几一吹,辛子林闪了进来。他的脸还是白惨惨的,眸子里的光更可怕了。
  牟道与他四目相对,心头暗惊,好厉害的阴功。李子林看见张严馨,身上的鬼气霎时没了,仿佛顷刻间由邪神变成了哈巴狗,态度乖顺极了。他冲着花心夫人施了一礼,规规矩矩地站到一旁,目不斜视。
  戈剑见他的眼睛还算老实,大乐,这还差不多!
  花心夫人一指辛子林,说:“你也坐下吧。叫你来是想让你当个证人,乐意吗?”
  “夫人吩咐,属下一百个乐意。”
  这时,小王抱着一个紫花大坛子走了进来。
  坛子若装满酒,少说也有五百斤。
  小玉把坛子放到桌上,从背着的匣子里拿出四只玉碗,放到牟道等人面前。
  花心夫人道:“你们四人可以喝了,谁先躺下,谁是奴才。
  辛子林,你要怕酒,可以不喝。”
  辛子林当然不能在张严馨面前示弱,他并不怕酒:“夫人,只有一种酒我不能喝——毒酒。”
  花心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
  戈剑道:“夫人,还没上菜呢?”
  花心夫人一笑:“侠士饮酒是不用菜的,这才显出胆量。”
  戈剑暗叫糟糕,低下了头。
  牟道很冷静,暗自盘算。奴才他是不想当的,但他的酒量有限,能否站着走出这座亭子也没把握。有一点是不能含糊的,那就是不能输给辛子林,否则,自己连讲话的资格也没有了。张严馨千桥百媚,他不相信她能容“怒海”。
  张严馨冲他善意地一笑:“牟兄,小妹不识‘酒兄’,亦不善化酒,你可要让着小妹一点,别太狠心了。”
  车道道:“喝酒我也是门外汉,你放心……”
  辛子林见牟道讨好张严馨,有些愤怒,双目鬼光烁烁,恨不得给牟道一掌。
  花心夫人此同事了,站起身来:“倒酒。你们慢慢喝吧,我侍会几再来。”
  她轻轻向外一纵,犹如乌龙穿云而去。
  辛子林长出了一口气,欢笑了起来。
  他笑不是为了好看,因为他的笑比哭更难受。
  戈剑最不爱看他笑,冷道:“你省一点吧。”
  辛子林的脸顿时阴沉下去,浑身乱颤。
  小玉掀开坛盖,一股酒香扑进众人的鼻孔。
  戈剑不由赞道:“好酒。”
  一个不思饮的人能从酒味中分出酒的优劣,足见之酒差不了。
  牟道亦不住地点头。酒香浓而不烈,味深悠长、纯正确是难得一见的好酒。
  小玉把酒坛一歪,“哗哗”倒出清洌的酒来。
  酒入玉碗,顿时酒玉一色,让人分不出碗与酒了。猛一看,碗如空的一般。
  张严馨瞥了一眼桌上酒,轻笑道:“牟兄,这是小妹第一次陪人喝酒,请别留量。”
  牟道心里一荡,忙道:“放心放心,醉死不敢发赖。”
  张严馨伸手端起玉碗,一饮而尽,豪爽。
  车道不敢迟疑,亦一口气喝下,凉凉的。
  戈剑与辛子林也没犹豫,碗起酒光。
  酒下了肚,牟道才知桂花酒是以后劲见长的烈酒。一碗酒就是一碗火,浑身发热。
  张严馨似乎没有什么感觉,格外平静。牟道想到了海,静得让人发疯的海。
  小玉又倒上了酒,张严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四人又喝。几碗酒下肚,张严馨脸上露出酪颜,仿佛东方的朝霞,圣洁壮丽极了,越发迷人。
  牟道感到有些头晕,力不能胜了。
  戈剑两眼发了直,几乎受不住了。
  辛子林毫无反应,一脸鬼笑。
  牟道这时才知道,饮酒,自己远远不是张严馨的对手,恐怕连辛子林也不如。
  他奇怪,一个天仙般的少女怎么如此能喝酒呢?这与天上的神仙善饮难道有关系?
  她象仙子,但她不是神仙。
  张严馨见他的脸红得象熟透的山楂,轻吟吟笑了:“牟兄,我们饮酒作诗如何?”
  牟道点头道:“依你。”
  张严馨说:“以天上‘月’为题,每人作诗一首,若不能博人一笑,罚酒三碗。”
  没人有异言。谁也不想被别人认为是低能儿。
  张严馨道:“我先来。”
  她一扬粉颈,扬起一片飞扬的秀丽,柔婉地说:“少女一滴泪,狂风卷天阂,红颜多薄命,都为它悬着,光照相思人,疑是在叫哥。”
  戈剑第一个笑起来:“有趣!月光怎么会叫哥呢,那人八成有点毛病。”
  牟道、辛子林亦笑了。
  轮到戈剑了,他不住地喘气,停了一会儿,才道:“月如娘娘面,相思瘦一半,弯成镰刀几,老得役人看。”
  众人又笑。戈剑长出了一口气。
  牟道说:“广天一面镜,破镜又重圆,闻地杀伐声,夜里一只眼,乌云挥鞭去,万里穷光蛋。”
  “好诗。刀张严馨轻笑起来。
  辛子林哼了一声,十分冷漠。
  牟道也感到不满意,却没法儿改了。
  辛子林挎了几把脸,摇头晃脑地说:“月光可真多,象个大老鳖,掀翻猛一看,竟是我的爹。”
  众人大笑。四个人都过了关。
  继续喝下去,戈剑躺倒了。醉得爬不起来。
  牟道感到晕天黑地,亦有些受不住了。张严馨仍是那么从容,脸色还是那么红。
  辛子林一脸快意,似乎看不起牟道。
  牟道心中一怒,决心咬牙与他分个高低,他不能在神仙般的美人前被辛子林压下去,输赢并不全是自己的事。
  他压下心头的醉意,彻底放松自己,把怕醉的念头打发得干干净净,让心中一尘不染。
  他端起玉碗,邀张严馨同饮。
  三个人一口气又喝下十几碗,情形有些不同了。牟道仿佛闯过了难关,感不到酒的威力了。视酒如水了。头晕亦有所减轻。
  辛子林的脸更白惨了,欲笑不能了。
  张严馨的变化最小,只是脸色更红了。
  三个人又喝下去八九碗,辛子林的手颤抖起来,大汗淋漓,粗喘不止,仿佛正受炼狱之火的熬煎。
  牟道的脸开始返黄,红意向眼珠儿转移。
  张严馨额上已出香汗,仿佛出浴的美人,更有一种醉人的清新。
  三人又十碗下肚。
  辛子林一头栽到一旁,烂醉如泥。
  牟道的两眼红透,仿佛两轮早晨齐出的太阳。
  张严馨脸荡起一层红云,宛如被什么罩着似的。在她脸上,牟道看到了她的灵魂,那是一个透彻无比、美丽无比的生命,她正在广漠的空间里飞扬。”
  牟道似乎受了她的感染,觉得自己也要飞起来了。这时,他产生了错觉,以为与张严馨携手的不是戈剑,那分明是自己。
  这时,张严馨笑道:“牟兄,我们还继续喝吗?”
  牟道眨了眨眼睛,觉得声音来自遥远未来,美极了,动听极了,人声几乎合而为一。
  他几乎还没弄明白她的话什么意思,忙说:“喝,喝,不喝它个天翻地覆,怎么对得起你呢?”
  两人一碗一碗地喝下去,直喝得衣服湿透,飘飘欲仙方止。
  两人都没有倒下。
  不过张严馨的气色比车道好得多,仿佛在说她永远不会醉。
  两人喝得酣畅淋离,似乎没有什么不同,实则大有分别。张严馨喝酒能长功力,牟道喝酒只会醉人,也许更槽。
  张严馨用那美得无法形容的眸子看了牟道一会儿,发出一声深长的叹息。
  牟道几乎被她看化了,不知她何以叹息。
  两人算是酒知音。
  少顷。花心夫人的灵般闪出,轻笑道:“好得很,鬼小子捞不到老婆了。”
  牟道有些不解,呆呆地望着她。
  花心夫人说:“有此一醉,他会把什么都忘得光光,等明白过来,那是一年以后的事了。君儿成了‘酒神,他醒来后心里只有崇拜了。”
  牟道不知真假,没有吱声。
  花心夫人一挥手,笑道:“我帮完你的忙了,你该帮我一个忙了。”
  牟道一惊:“你要我做什么?”
  “杀一个人,这不是难事吧?”
  “可我轻意是不杀人的。”
  “杀一个坏人却是你应该做的。”
  “杀谁?”他觉得上了当。
  “‘玄门瘟神’云中魂。”
  牟道心中一惊:“为什么杀他?”
  “因为他要杀我们。前些日子,他派人前来向小女求婚,我没有签应,他怀恨在心。这回他打上门来,威胁我们,说再不答应他,就横扫铁神教。这样的无赖不除行吗?”
  牟道看了张严馨一眼,心里不是滋味,这么好的人儿岂能让云中魂夺去,那戈剑岂不白热乎了一阵子?欲夺张严馨的人多少也是他的情敌。云中魂确实不该太幸运。
  他沉思了一会儿,说:“我可以会他,结论到时候再下。”
  花心夫人点头道:“这样也好,你先去休息一下吧。”
  牟道随着小玉摇摇晃晃而去。
  张严馨不知母亲的葫芦里装的什么药,急道:“妈,你到底要怎样?”
  花心夫人说:“待会儿你就知道了。两虎相斗是个什么结局呢?酒不能让他白喝。”
  “干吗要让他们相斗?”
  “难道这不是很有趣的事吗?”
  张严馨不快地哼了一声:“我还以为你发了善心呢,原来救人是为了杀人。”
  花心夫人笑道:“傻丫头,妈什么时候做过赔本的买卖呢想不倒桂花酒竟洗不去他的功力。”
  花心夫人淡淡地笑了,很自在。
  牟道在竹屋里躺了有一个时辰,走到外边去。
  这时,花心夫人飘忽而来:“那小子就在前边的山岗上,你会他去吧。”
  牟道没有言语,径直向南走去。
  他来到山岗上,一个高大的刀客已站在那里。
  车道向他靠过去,那人猛地转过身来。
  轻摆,象一片云。
  两人冷冷地对峙了一会儿。牟道问:“你是云中魂?”
  “不错。”云中魂冷然道。
  “你到这里来是求婚的?”
  “也不错。”
  “没有求上就想杀人?”
  云中魂哈哈地笑起来:“世上还没有见了我不动心的女人。
  我做事没有不成的。”
  牟道冷笑道:“也许从现在开始,你要学会倒过来思想,这对你是必不可少的。”
  云中魂哼了一声:“你想横插一杠子?”
  牟道说:“你走不了桃花运。若是我们两人必有一个完蛋,你会怎么想?”
  “那完蛋的一定是你。”
  牟道点了点头:“你可以按你说的做了。”
  云中魂盯了他一眼,没有动。牟道的冷静弄得他心里没底。
  他觉得牟道象一块石头。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牟道说:“张严馨已爱上了我的朋友,你最好放弃你的念头。”
  云中魂自信地说:“她见了我会改变主意的。”
  “你见了我也该改变主意的。”
  云中魂的脸色顿时变了,眼里射出骇人的寒芒,太岁头上动土,胆子大得很呢。他向前逼近两步,挥掌欲动。
  牟道道:“你要想清楚,否则,以后就没机会了。”他的手接向剑柄。
  云在魂一呆,迟疑了一下,抽出雪亮的刀。
  他的刀很奇特,象牛角,刀上似乎涂了一层油。他抽刀的方式更奇特,手腕水蛇似地摆动。
  牟道看得真切,心中有些困惑,不明白对方抽刀时何以装模作样。
  他长剑抽到中途,不由心寒,他醉得很深,手已不如先前灵便。这可帮了云中魂的大忙。
  他知道自己上了当,可这是自己愿意上的,岂能有怨言?
  云中魂见他剑不出鞘,反拔出一半来,不知他要搞什么鬼。
  他的刀从不虚发,与人对敌时向来视敌为无物。这四面对牟道,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到这一点了。牟道给了他一种陌生的压力。他破天荒地对自己出刀的结果感到了担忧。
  两人又是一阵沉默。云中魂有了反应,他身形飘忽一闪,旋腕使出“瘟神刀法”。刹那间,一把飞旋的刀抖出四方刀影,寒光骤然一盛,仿佛一颗流星泻地,一片冷光直取牟道的头颅,快得不可思议。
  牟道不敢怠慢,急展“禹步”虚晃移形,长剑飘然一摆,使出“太阳剑”绝灭之招“地绝天灭”,一道夺目的光华冲天而起,寒芒暴涨。
  “味”地一声,两人一合即分。
  两人都受了伤。牟道的左肩挨了一刀,不深,血还是流了出来。云中魂的前胸中了一剑,亦不算深,鲜血染了白衣,犹如盛开的花。
  牟道没有吱声,任血下流。
  云中魂亦不动,脸上闪着古怪的笑。
  牟道瞥了一眼对方的刀,见有血的地方变成了紫色,十分可怕,知道刀上有毒。
  过了一会儿。云中魂说:“你的技艺也许不弱,可你还是输定了。你知道什么是完蛋吗?”
  牟道冷然道:“我不知道你更相信什么,是祝愿吗?”
  云中魂哼了一声,静待结果。中了他的“瘟神刀”,神仙也要把户消,他不相信车道能逃过此劫。
  牟道感到了不妙,但他不动声色。他轻轻闭了一下眼睛,松弛下去。他明白自己到了什么境地:“瘟神”之毒是没法儿解的。
  奇怪的是,云中魂等了许久也没见牟道的肩头生烟、烂掉,反而飘出一股桂花的酒香。
  奇哉!
  这无疑是一种巧合。
  牟道为桂花酒所害,手脚不灵,记忆也几乎被毁,但也救了他。若不是他身体里有大多的桂花酒,那完蛋的一定是他就不会错了。
  瘟神毒抵不住桂花酒的香兰之气。
  当然,这并不是说桂花酒能解毒,是毒不能腐蚀它罢了。瘟神毒是被酒气赶出牟道的身体的。
  云中魂似乎明白了什么,冷笑道:“你很运气。”
  牟道平静地说:“我并不想挨刀。”
  “你是我第一个一刀杀不死的人,我不会放过你的。即使不为了女人。”
  牟道盯了他一眼:“我恐怕记不清许多事了,也许你的刀更有特点。”
  云中魂哼一声,飘然而去,连“老婆,”也不要了。他嗜武如命,不能容忍有人能接下他一刀。在玄门,他还有十万竹子未砍,等他把十万竹子砍倒,他的刀法就精约至极了。
  牟道直待云中魂远去了,才下了山岗。他不想再回铁神教了。他感到自己似乎忘记了许多什么。黄花也成了风。
  他刚欲展神功急掠,忽听有人道:“兄台,你怎么不辞而别?”
  两道人影如流星泻地,一闪而至。
  牟道看了戈剑一眼,扫了张严馨几下,叹道:“我忘了。”
  两人同时笑了,以为牟道在开玩笑。戈剑喝了一碗醒酒汤什么事也没有,他以为牟道亦没事呢。
  “牟兄,你若不愿再回铁神教,我们结伴在江湖上走一趟行吗?”她的声音柔和极了;牟道看到她殷切的目光,听到醉人的声音,五脏六腑仿佛被按摸了一般,几乎要飞起来了。与美人同行,亦是人生的大趣。
  他瞥了一眼戈剑,笑问:“你愿意吗?”
  “当然!”戈剑乐道,“这主意至少有一半是我的。”
  牟道以为他在说“张严馨的一半也是我的”,为不使他走疑,点了点头。
  戈剑乐得扯了一把张严馨:“姐姐,还要回去说一声吗?”
  张严馨摇了摇头:“远一步,多一分自由,回去有什么好呢?”
  戈剑低头一想,反正是跟小姐出去的,也不能算调皮捣蛋,不讲信义,其它的就不用管了。他猛地向空中一跳,向西飘去。
  牟道与张严馨相对一笑,随后跟上。
  他们刚走出去几十丈远,血影一闪,一个红衣少年堵住了他们的去路。
  牟道吃了一惊,这少年太象岳华峰了。
  他手提一根金杵,有二尺多长,脸上飘着红影,眼里闪着仇恨与嫉妒的火光。
  他来头不小,几乎不把张严馨放在眼里。
  他的名气更大,江湖人差不多大都知道他“金村罗汉”铁京。他是张坤吟手下的四大高手之首,也最得张坤吟的信任,所以每每也以半个教主自居。他的“金柞血罗汉神功”练得炉火纯青,力大无穷。他做事,大都受命而为,所以,一般胆气特别壮。
  他挥动了一下手中的“金杵”,冷道:“你们不能走,没有教主的令将,谁也别想离开黄花岗半步。”
  他神气得很。
  张严馨有些不乐:“你这么做有些过分了。”
  戈剑斥道:“你不听小姐的吩咐,想造反吗?”
  铁京勃然变色:“你算什么东西,这里还没有你插话的余地!”
  戈剑好恼,真想冲过去砍他一剑。铁京拳头握得直响,亦想教训戈剑。
  牟道叹了一声,觉得铁京的目光有些怪,刀分明是一个相思人才有的。
  牟道的感觉是对的。铁京对张严馨的爱之深是一般人做不到的,他可以为她牺牲一切。
  他爱得刻骨铭心,爱得死去活来。然而这一切都是单相思,张严馨并不领他的情。
  张严馨对他的蛮横,不屑多于同情,冷漠地说:“铁京,你太不明智了,不明智的人往往是要失望的。”
  铁京哼了一声:“我已失望得太久了,还怕什么呢?你与他们混在一起是不合适的,这会有损于你的名声的。”
  牟道微笑了一下,觉得这小子的借口并不高明,想扮演“假道学”先生,可恶。
  张严馨轻轻地笑了,毫无羞怒之意:“铁京,你讲话时最好要弄清是对着谁的。你不要忘记你是一个杀手,仅此而已。
  铁京被激怒了,眉毛都飘扬了起来,眸子里燃起一把熊熊的火焰,眼角的肌肉突突轻颤心中仿佛正经受着一场暴风雨。
  他毫不犹豫地扬起金杆,身形微旋,划起一道金光向戈剑头顶砸去,宛如金猴舞棒,迅疾无比。
  戈剑毫不示弱,虚晃一招,挥剑迎上,剑气陡盛。不料铁京的金杆挥动起来势逾于钧,内气鼓荡,戈剑的剑竟然刺不进去。
  电光石火间,戈剑扭身急闪。铁京的金杆旋了个弧儿敲他的后脑勺,戈剑惊骇欲绝,感到不妙之极……
  牟道在一旁大惊,戈剑竟然不是铁京的对手,这是他想不到的,欲帮戈剑已有些迟了。
  铁京那愤怒的神情酷似岳华峰失去杜云香时的样子。牟道脑中暮地闪出一个雪白飘摆的影子,仿佛岳华峰杀向了戈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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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门异功--鬼谷子

 
第八章 却把孝心报无情
 

  牟道见戈剑远去了,心中有种说不出的失落。他有些后悔,不该让他独赴铁神教,那三个少女关键时刻未必管用。
  但他又下不了决心去追,他不能老改变主意。不知为什么,他总是不希望范幼思嫁给侯文通。他也不能让海天龙把侯至爽献给朱棣,他要让海天龙的阴谋彻底破产。这是件要紧事。
  他站在桥头上长叹了一阵,感到世间有些事根本没法儿两全其美,唯有听其自然。
  他不再犹豫,一声厉啸,把自己的全部忧虑都倾泄出去,纵身西去。
  其实,他救范幼思有“赎雅”的心理。他确实感到自己就是一股风了,破天荒地领略了风的欢乐,他的身法迅速极了。
  他再一次来到侯文通门口,太阳刚起来,天边上的红色还没有消尽。他兴致很好,步子高远,眼里已不再有晦暗。
  他轻快地走进侯家大院,忽见“煞垦五童”与千手神猿押着悟因走向西边的一处小院。
  牟道这才发现侯家大院别有洞干,这样的小院有好几处呢。
  他轻飘地跟过去,从暗处向院内窥视,见郑和、道衍与侯文通正向商议什么。
  干手神猿把悟因向前一推,笑道:“这秃家伙还想逃呢。”
  东煞好笑了一声:“多亏我们看得紧,不然他早跑了。这里的监狱关不住他。”
  牟道在暗处一惊,怪不得上没碰上“老猿”,这家伙到监狱看守和尚去了。
  他扫了一阵,不见海天龙,不由回首观察身后的动静。被人袭击不是好玩的。
  千手神猿在悟因身旁走了一圈,皱眉道:“我看见秃头就头疼,干脆把他的武功废去得了,免得我们还要为他操心。这家伙的身手越发高强了,不可不防。”
  道衍沉着脸说:“要头上长毛,这是很容易的,头上没毛才不容易呢。他并不是一个坏和尚,为什么要废去他的武功?”
  千手神猿一怔,没有吱声。
  悟因忽道:“你不是要杀我吗?怎么还不动手?”
  道衍说:“我正在改变主意呢。只要你不乱跑,我想你的日子会与我们一样好过。”
  悟因面露喜色,但马上又冷哼道:“你还会有好心肠?”
  道衍哈哈地笑起来:“和尚总是善的。”
  牟道见悟因一时不会有危险,转身向内院冲去。身法如鬼。
  他探头探脑刚要去推一间厅房的厚门,一股奇强的冰寒内劲猛地袭上了他的后脑勺。他躲闪不及,一下子掸开门欺进屋里去。
  猛地转过身来,他看见侯文通正冲他咬牙切齿,似乎恨到了极点:“王八羔子!你把她弄到哪里去?”
  牟道气乎乎地说:“老杂毛,你闺女不就在小楼里吗?”
  “我说的是姓范的小妞!”侯文通吼道。
  牟道一呆:“老家伙,我也在找她呢,你难道没看见吗?”
  侯文通忽地一阵好笑:“小子,这回你死定了,能跑的路都被你跑完了。”
  牟道淡然一笑:“天堂我还没去呢。老家伙,好事也不能想绝了。”
  郑和与道衍这时走过来,站到门口。
  郑和冷电般的目光在牟道脸上一扫,阴沉地说:“你很会多事。打算这么闹下去吗?”
  牟道笑了两声:“比你们还差得远,你们连道士、和尚都不放过,下一步恐怕木石都难逃罗网了。”
  郑和忽地冷厉起来:“你考虑过乱说的后果吗?”
  牟道道:“当然,也许你要生气的。”
  道衍这时说:“这孩子已经昏了头,恐怕好不了。”
  牟道叹道:“你是和尚还是女人呢?”
  道衍的修养果然深厚,丝毫不恼:“你看呢?”
  车道微微摇了摇头,没有言语。
  郑和冲侯文通递了个眼色,三个人陡地站到一起,同时向牟道发起攻击。三人六掌猛然向牟道前胸推去,内劲若江河激流而下,大有扫荡一切之势。
  牟道面不改色,双掌一抖,迎了上去。
  “轰”地一声沉响,两股内劲交击一起,内劲四进,差一点把房子震塌,尘土乱飞,双方各退出几大步。
  牟道感到胸前发痛,有些气闷。郑和三人则大喘不已,好象很倦,侯文通差一点闭上眼睛睡它一觉。
  道衍似乎十分惊奇,料不到牟道的功力深到了骇人的地步。
  他知道郑和也以内功见长的,集三人之力战不败牟道,这已没有道理可言。
  郑和心里很热,什么也记不起,仿佛刚才做了一梦,恍恍惚惚。
  牟道调息了一下,迈步就向外走。
  道衍又堵住门口:“你急什么,没分胜负呢?”
  牟道道:“我不想看到你躺到地上。”
  道衍哼了一声,双掌飘然一拦,使出“如意禅功”,一个青影顿时飞出他的手心,直射牟道的眼睛,迅疾无比。
  牟道飞掌拍上,“扑”地一声,青影顿失。霎时间,道衍身形一扭,两掌如乌云击向车道的左助。
  牟道知道对方是乘虚而人,急展“禹步”向外斜射,电光石火间,他飞出丈外去。
  道衡又一次扑空,有些茫然。
  牟道的身法之快匪夷所思,他不知如何应付。很显然,要打倒牟道是不易的。
  侯文通这时也看出牟道不是以前的那一个了,前后判若两人。他皱了一下眉,深感有这样一个敌人着实让人头疼。
  他注视了牟道片刻,说:“小子,你到我这里来仅为了那个女人?”
  “现在也许不是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
  “这个你知道得越晚,对你越有利。”
  侯文通恨得两眼冒火,拿他无法。
  郑和长叹了一口气,心变得冷硬起来,眼中射出少见的寒芒,对付难缠的小子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他永远闭上嘴巴。
  他已感到牟道对他是个威胁,不除去牟道将有许多不便。他出京办事从没有让皇上失望过,这回也绝不能毁在牟道身上。
  他心里明白,要消灭牟道绝不是两个人的任务,合去群殴,别无办法。
  他膘了一眼白三败,示意他把“煞星五童”、千手神猿也叫来。白三败会意,轻轻走了。
  牟道不是傻子,知道将有变故,笑道:“此处无芳踪,我亦无须留,告辞。”纵身飞起。
  道衍与郑和早有准备,飞身拦截。两人在半空里连发四掌,牟道只好返回原处。
  须臾。牟道欲斜冲,千手神猿等人忽地出现在他的周围,形成合围之势。
  “五煞”跃跃欲试,没把牟道放在眼里。
  牟道估计了一下形势,慢慢抽出长剑。
  道衍心中一凛,感到有些不妙,这小子的身法如此奇幻,剑术绝对差不了,有可能长剑出,石破惊天,到时候不知谁完蛋
  但无论如何,自己绝对不能完。他看了一眼郑和,示意他要多加小心。
  郑和是什么角色,从牟道拔剑的气势上就看出牟道的剑术绝不简单,但他不敢偷懒,他若不用心,很可能会被牟道一举歼灭。他知道什么时候该同心协力。在大海上,面对疯狂了的浪头,你不与众人舍生忘死把握住拼搏的机会,就有可能大伙儿一同喂鱼去。
  拼杀当前,不能存私心。
  他冲“五煞”道:“大伙儿齐心哟,我们碰上了硬手,一齐上。”
  “中煞”说:“公公,我们哥几个收拾他绰绰有余,犯不着浪费精神。”
  道衍说:“不可轻敌,还是合战省事。”
  千手神猿道:“对,多打一拳也是赚的。”
  牟道冷然道:“我喜欢直截了当,你们可要小心,我的剑亦不会拖泥带水。”
  郑和哼了一声,众人缩小了包围圈,空气紧张了起来,杀机深极了……
  牟道忽儿走了神,假如戈剑遇到这样的情况,他会怎么应付呢?在铁神教,他完全可能碰上这样的场面。铁神教里高手如云,真不该让他去涉险!要是他的运气好……
  大敌当前,他确实不该胡乱想。戈剑的运气可能比他的还坏,两人在不同的环境里,其实也没法儿比较。
  戈剑与三个少女一阵飞掠,太阳要落山时,他们到了黄花冈。
  首先进入他们眼帘的当然是迷人的黄花,在远处看,黄花很容易给人以花海的感觉。
  他们若不及时中止丰富的想象,很容易把地上的黄花与天上的白云连在一起。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他们说不清楚。
  微胖的方若娴说:“这里好美,想不到坏人也喜欢这地方,我还以为他们喜欢穷山恶水呢。”
  她讲话时哪里显胖哪里美,仿佛美是发胖的地方射出来的,油光光的。
  青衣少女吴月玲道:“这里比峨嵋差远了,有什么美,纵然有也给坏人糟踏了。”
  白衣少女尤明花轻声说:“这里花完好,不知师傅怎么样了?”
  戈剑说:“别担心,你师傅一派掌门,铁神教不能把她怎么样的。”
  他们爬上山岗,阵阵花香犹如风沙一样迷人眼睛。四人“极力远眺,在他们的视野里未出现蠢蠢欲动的迹象。四周除了足以在任何地方都能炫耀的黄花外,就是阴暗的石头了。
  草从石缝里长出来,很顽强,被风一吹,发出细微的沙沙的声响。他们向草丛中看,也没有什么。
  几个人正迟疑,忽几从石后刮来一股阴风,四人都吓了一跳。仍不见人。
  吴月玲道:“也许他骗了我们吧?”
  “我没骗你们。”是一个幽冷的声音,仿佛从死人口里飘出来的。
  尤明花忙说:“这不是师兄的声音!”
  “是我的声音。我就是辛子林。”依然很冷。
  方若娴道:“他掠去了师傅,罪大恶极,以后我们不要叫他师兄了。”
  “很好!我很希望你们改变一下称呼。我寂寞得很!需要女人。”声音冷中带邪了。
  四个人都是一抖,感到发疹。若不是天还没黑死,他们真想一溜烟逃掉,仿佛白日撞上了鬼。
  四个人忙向花丛中搜索,什么也没发现。
  风吹了过来,他们都感到了异样的凉意,阴森森的。
  方若娴忽地叫道:“辛子林,你槁什么鬼?”
  “捣鬼的是你们。我就站在你们面前,难道看不见吗?我很奇怪你们怎么探头探脑的,东瞅西望。嘿嘿……”声音就在他们身旁响起。
  四个人正心神不定,那可怕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仿佛来自可爱的黄花嫩叶。在花的世界飘起这样声音,实是一种神秘的破坏。
  “天要黑了,‘鬼’马上就来,那样子可怕极了,你们怎么还不逃呢?”
  四个人吓坏了,手脚不住地颤动,止不住。
  面对面厮杀,他们可能毫无惧色,这么个折腾法他们受不了。把心提起来,人怎么也安稳不了。戈剑的身手虽然高明,但他的阅历毕竟还钱,一样没法儿有出色的表现。
  天空迅速黑暗下来,他们不知向何处去。
  突然,一阵刺耳的尖叫仿佛贴着草尖飞来,阴风一荡,他们面前骤然多了一个人:二十多岁,身材修长,很有风度,只是脸惨白,犹如亡魂灯,阴凄凄的。他在笑,无声的。
  戈剑从来没见过人脸在夜里发光的,不由呆了。三个少女也吓傻了,这是辛子林没错,他的脸怎么放光呢?难道他真的成了鬼?
  这也许还不是最怪的,他的笑更特别。
  别人的笑分布在眼角,嘴边旁,他的笑全部集中在眉宇间,犹如风吹稻浪向两边扩散,十分明显。有趣吗?这你没法否认,但他的面孔深处却暗藏恶意,那几乎是种毁灭性的东西。
  戈剑等人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斥道:“你想干什么?”
  辛子林的笑犹如云彩一样飞过眼珠向外扩散,奇道:“你们不需我领路吗?对这里的一切你们知道多少?”
  方若姻惊道:“你怎么这么一副面孔?”
  辛子林嘿嘿一笑,笑意仿佛从眼睛里跳了出来:“男人都是这样子。”
  尤明花说:“先前你可好看得多。”
  辛子林十分得意:“小师妹,这么说先前你看上我了?男人都有两副面孔,这是‘色面’,只是一般人不显罢了。”
  尤明花急道:“你别胡说,没人会上你的当的!师傅被你弄哪去了?”
  辛子林轻轻挥动了一下手臂:“师傅她老人家正在铁神教里饮酒呢,她很喜欢这里。”
  吴月玲斥道:“胡说!师傅怎会喝酒?你到底在师傅身上做了什么手脚?”
  辛子林把眼一瞪:“你别污人清白,师傅可不是我劫持来的,是她自愿来这里的。”
  三个少女岂能轻信他的鬼话,连连质问。
  辛子林哼了一声:“叫破嗓子也没用,见了师傅什么都清楚了。师傅已把你们三人许给了我,哈哈,我的艳福不浅哪!”
  三人心头一寒,顿觉有只毛茸茸的手伸向了她们。恶心!
  尤明花叫道:“师傅绝不会这么做的!”
  辛子林一乐:“那是以前的师傅。”
  戈剑这时耸动了一下灵巧的鼻子,说:“你别太得意,请带路吧。”
  辛子林盯了他一眼,没露出供人分析的感情,一挥手,向东北方走去。
  戈剑等人急忙跟上。
  几个人走了有二十多丈,来到一棵大树下。
  树周围是几簇黄花,铺展开成弧形一片。
  辛子林掀开一簇花团,下面露出一条青石路。石路直入山谷,犹如从深山划向天空的月牙形。石路两旁黑咕隆冬一片,看不清楚。
  一股阴风从谷底吹来,戈剑等打了个寒战。
  向谷底走去,寂静愈深。
  辛子林走到一块大石前,忽道:“前面的路你们自己走吧我还有事,不陪了。”
  飘忽一闪,不见踪影,仿佛一块黑纱飘向夜深处。
  戈剑向后退了一步,抓住方若姻的手,语气不畅地说:“别怕。”他这是安慰自己。
  方若姻“嗯”了一声,又拉住尤明花。几个人几乎抱成一团了。
  方若姻忽地想起戈剑是个男人,连忙丢开他的手。戈剑没明白过来,奇怪地瞅了她一眼。
  四个人停了一会儿,深一脚,浅一脚向谷底摸去。谷底没有光亮,不知他们能找到什么。
  暮地,一声怪叫在他们身旁响起,凄厉刺耳,四个人差点儿把魂吓掉,飞也似地向前跑去,再不间谷深路险。
  他们冲到一片矮树丛旁,顺一条小路向西一拐,豁然见光。
  光是从一同大木屋里发出来的,挺柔和。大木屋的周围有许多造形相似的小草屋,都没有光。大屋与小屋连成一片。成“六合阵”状。
  他们蹑手蹑脚欺过去,陡见九原师太坐在木屋里。她的对面坐着一男一女。
  光是屋中悬着的夜明珠发出来的。夜明珠有七颗,拳头大小,甚亮,成“北斗七星”状排列。
  吴月玲喉咙里“咕哆”了一声,差一点叫出声来。几个人心里都轻松了许多。
  屋中的那男人有些神秘,一身紫袍,面目朦胧冷峻,眼里漆黑,四十多岁的样子,很高大。
  他左边的女人十分美丽,从她光洁的额头看下去,你会看到一片温柔的迷人海,最动人的,还是她那淡淡的笑意,仿佛已飞
  起,散进人们的心里。她三十多岁的样子,一身黄绸衣,高贵端庄,难以尽说。她的手指也许极特别,几乎看不出骨节,光滑无比。
  这些醉人的美来自她生命的深处。她的一举一动都无懈可击。美永远不会多余。
  美人一定活得很累,她似乎不是很闲适。
  四人靠到了屋门口,屋里的人也没有发觉或者他们不想过问外面的一切。
  屋内很静,并没有人要说话。
  九原师太一脸冷漠,久久不动。
  一男一女亦如风雨,任其自然。
  戈剑等人在屋门旁足足等了有半个时辰,有些急了。
  方若姻小声说:“师傅会不会被点了穴道?”
  尤明花道:“难道他俩也被点了穴道?那女的表情可怪自然呢。”
  屋中的美妇人淡淡地笑了,表情更自然。
  几个人不由一惊,心中掠起相同的念头,难道她听见了?他们在美妇的脸上自然找不到答案。
  戈剑想有所行动,总觉紫袍人的威慑力太强,手脚儿有些不太听话。对武人来说,手脚儿轻颤都是凶兆。
  几个人在屋外又等了一会儿,屋里有了动静。
  紫袍人微微一笑,轻声道:“师太,你总算成功了,好得很。”
  九原师太淡然道:“我并不感到高兴,你的要价太高了。”
  紫袍人摇了摇头:“称雄武林岂不是更高的价码?失去什么都值得。”
  方若姻等人觉得师傅好象在谈生意,不由愕然,“什么要价太高”,到底要的什么价?
  九原师太向外面看了一眼,叹道:“也许这一切都是劫数,随它去吧。”
  紫袍人乐哈哈地站了起来:“师太是个明白人。看来我找对了合作者。”
  九原师太身子转动了一下,面向了门外,冷淡地说:“你们进来吧,别象个贼似地躲着了。”
  戈剑等人一惊,互相对视了一会儿,走进屋里去。三少女忙向九原师太施礼。
  九原师太扫了她们一眼,不快地问:“你们来这里干什么?”
  方若嫡张口欲言,话到了嘴边,忽觉说“救师傅,’不妥,连忙改口道:“弟子想念师傅,便追来了。”不知妥不妥,她心里惴惴的。
  九原师太从鼻孔里喷出一股强劲的气,良久,冷道:“作孽!”
  三个少女吓了一跳,不知来这里有什么过错。师傅在她们眼里胜过父母,师傅的话有不可动摇的权威性,仿佛圣旨,师傅不乐,她们自然不能等闲视之。
  尤明花道:“师傅,徒儿若错了,请您责罚吧。”
  九原师太“咳”了一声:“你们有什么错?这是天意。我已把你们三个许配给你们的师兄,认命吧。”
  好一个睛天霹雳,把三个少女都击昏了。普天下有这样的师傅吗?你纵是想成全辛子林,也没有必要把三个徒弟都许给他呀?这么明摆着的荒唐事,若不是头脑发昏,谁会看不出要命的可笑来?
  吴月玲率先叫了起来:“师傅,你有没有搞错啊?!”
  出乎她的意料,九原师太说:“我是错了,错得已没法儿改了。你们是我的弟子,也就跟着错一回吧。”
  紫袍人忽道:“大仁大义呀。”
  三个少女仿佛坠人了无底深渊,彻底绝望了。她们不得师傅有过更改已经定下的事的先例。师傅是从来不回头的。
  三个少女不约而同地流下了眼泪,她们悲哀三个人同时嫁给一个人。这是可耻的。
  遗憾的是,对光荣与可耻的评判,她们是少有发言权的她们的身分注定了要听任摆布。
  美妇人似有不忍,插言道:“你们别哭了,你们也不是没有一点选择的机会,解救自己靠不得别人。”
  三个少女一愣,目光都投向师傅,想获得她的首肯。
  然而,她们看到的却是一副冷面孔,无动于衷,三个人又一次傻了眼。她们不知道师傅何时成了铁石心肠。但细想起来,她们也有理由相信这就是师傅。师傅的决心她们从来就没有撼动过,难道这仅仅是一种认真吗?
  三少女心中的生气象雪峰一样坍塌了,人顿时灰暗下去,提不起精神了。
  戈剑这时冷道:“你知道不知道她们是来救你的?你岂能这么对待要救你的人呢?”
  “救人是要付出代价的,她们付出这样的代价有什么不对吗?
  这比死要好得多,我避免了他们之间的争杀。”九原师太的理由足够她不改主意了。
  戈剑觉得她的理由确实挺奇,但别扭还是显而易见的,若这么着,那师傅的自私就无以复加了。难道这也属于长者的对吗?
  他审视了九原师太片刻,淡然道:“看来你用不着救了,我们该救自己了。”
  九原师太轻轻一笑:“何必要自救呢?这里不是很好吗?你也救不了自己,不如在这里做一个杀手。”
  三少女料不到师傅已面目全非,几乎齐声道:“师傅,你别难为他,我们听您的……”。
  九原师太乐哈哈地笑起来:“你们懂什么,我这是为他好,人往高处走吗。”
  戈剑冷哼一声:“我要想离开这里你还拦不住我,这里不是阎王殿。”
  紫袍人哈哈地大笑起来:“这里也不是客栈,来去亦非自由。
  你连这间屋子也冲不出去。”
  戈剑忽地想起牟道常与人打赌,笑道:“你敢打赌吗?”
  紫袍人轻笑一声:“没有我不敢做的事,赌天赌地任你选吧。”
  戈剑想了一下说:“我若冲出这间屋子,你必须让我们四人离去;若是出不了屋,我听你的吩咐,怎么样?”
  紫袍人点了点头:“与年轻人打赌我从不还价,你可以施展了。”
  戈剑冷然一笑,斜身就往外冲,身法快极。
  紫袍人的手随之一摆,仿佛被什么扯了一下,轻灵地向戈剑抚去,恰到好处。
  戈剑顿时被一股极大的温柔的内劲吸住,宛如陷入了旋涡。
  他心头一惊,急提功力展起“禹步”向外旋转。
  紫袍人微愕,双掌翻动,似欲搅起满天水波,把戈剑缠住。
  戈剑弄不清被什么冲了一下,顿时找不到了自己的感觉,一团绝望的阴影闪电般刺向心底。
  刹那间,他想起了剑,辉煌的“太阳剑”。
  他身形一扭,长剑陡然出鞘。他一甩手,长剑划起一剑气,冷森森的,犹如细雨密布,剑尖儿一旋,仿佛剑气凝成了锥形直刺紫袍人。
  他记得“旭日东升”就是这么使的,当初牟道教他划起的光气亦是这么多。在这样的困境里,若牟道来赌,他亦不知会赢否。
  牟道并没闲着,他正在赌。
  郑和等人欲除掉他,自然要有一番好杀。
  牟道的长剑直指苍穹,剑尖顿时爆炸出一团耀眼的白色光气,明晃晃的剑旋然一摆,一片剑气霎时象水雾般降下好一招
  “阳光普照”,剑气一缩,顿时变成七点银星射向四方好看且快不可思议。没有人能看出杀气。
  郑和等人想象得出他的剑术,急忙齐心合力,几双掌连拍出,形成一个强劲的气涡,欲使剑气杀不出来。
  然而牟道的剑招太快,他们还没有配合得当,已吃了亏。
  “五煞”心存轻视,他们刚跳起,手臂已被剑气刺透。五个人疼得不住地怪笑。吃了亏还笑,足见其硬。
  白三败政出去一刀,仅划破了牟道的衣角。手腕却流了血。
  郑和与道衍无恙。
  千手神猿的后腚吃了一剑,成了“红屁股”。
  侯文通无事。
  牟道看了一眼剑尖,轻笑道:“你们比它有见识,何必往上撞呢?”
  “中煞”骂道:“你小子少吹,若不是我们轻看了你,挨刀中剑的该是你!”
  牟道说:“你们还有机会,别先下结论。”
  郑和铁青着脸,役有吱声。众人齐心合力竟然拿不下一个小子,他感到脸上热辣辣的。
  道衍似乎察觉到合战亦不尽善尽美,便冷然道:“郑公公,我们用旋抖劲斗他。”
  郑和知他心意,只好同意。两人能否斗得过牟道,他心中没底。
  道衍与郑和又站到了一起,一前一后,仿佛推波助浪般向牟道拍了过去,一般巨大的柔劲袭向牟道,威力空前。
  牟道顿觉如在激流中一样,抬剑有些困难。两人的柔劲宛若一个大气球,长剑举起,便被滑到一边去。
  牟道两次长剑走偏,不由惊讶,他两人竟能心心相印,实则罕见。
  他飞身向后退出几步,朗声道:“别斗了,你们困不住我的天下没有我不能去的地方。
  我不想伤害你们,我要找的是海天龙。”
  郑和哼了一声:“你与官府作对,终没有好下场的。”
  牟道淡然一笑:“你们把悟因和尚弄哪去了?”
  道衍说:“这个还轮不到你来问,你要逃走,现在是时候了。”
  牟道不理劝告:“我想知道你们到底如何处置他。”
  千手神猿火了:“你小子管得倒宽,我还没找你算帐呢!你若不走,我们这就弄死他。
  若是他死了,那和尚就够呛了,这可都是你害的。”
  千手神猿忽地懂得策略了。他深知要摆平牟道很难,不如退而磨剑,叫骂是没用的。
  他所不甘心的,是牟道年纪轻轻就超过了他,这让他脸上无光,若非自己笨蛋,何至于此?“千手”不如一剑,这不公平。
  牟道愣了一下,悟因毕竟与自己有缘,见死不救怎么可以呢?
  侯文通见牟道不走,斥道:“你小子到底对女人感兴趣还是对和尚感兴趣?”
  牟道说:“女人与和尚有什么不同呢?”
  道衍说:“你不要纠缠了,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们绝不会伤害悟因的。我们抓住他是想去印证一段公案,完了就放他回少林。出家人不打诳语的。”
  牟道心中一动,盯了郑和一眼:“听说官场上唯有你说了还算数,你替他做个保吧。”
  郑和嘿嘿一阵冷笑:“悟因非你手中物,你还没资格这么说话。我们这回放过你已是天大的面子,若是你以为我们怕了,那就大错特错了”。
  牟道沉吟了一会儿:“你们要把他押到哪里去?”
  “自然是去京城,面见皇上。”道衍说。
  牟道扭头看了道衍一会儿:“老和尚,你的话有几分准头?”
  道衍正色说:“我还没学会骗人,更不会欺骗你这样的小辈。
  你不要逼我们对悟因下手。”
  牟道思忖了片刻,觉得僵持下去实无益处,不如先去铁神教。戈剑的安危牵着他的心。
  道行保证不杀悟因,他以为是可信的,否则悟因役有理由现在还活着。
  他审视了道衍一会儿,警告说:“你的保证最好别作废,否则,我不会放过你的。”
  道衍淡然一笑:“我在做一件天大的善事,你永远没法儿找我的麻烦的。我的所作所为,有一天你会称道的。”
  牟道不知他要耍什么花招,轻叹了一声,飘然而去,犹如一片云。
  郑和阴冷地笑了两声,暗打除掉牟道的主意。为自己,为朝廷,牟道都必须死掉。
  郑和是一个会走向成功的人,他的打算,几乎没有落空的。
  他要采取极端手段。
  候文通恨道:“又便宜了这小子!”
  “五煞”与“老猿”更是咬牙切齿。唯有白三败没有言语。
  他十分佩服牟道。他没有看错,牟道果然是个好人物。这让他欣喜,又有失落。
  郑和知道围攻牟道时他没用全力,也没有问他,只是叹道:
  “你那一刀若再深下去一些,流血的就不光是我们了。”
  白三败没有吱声,他不想做这方面的推测。
  过了一会儿,郑和笑道,“我总会让他认识我的,杀掉一个小子并不是太难。”
  侯文通喜道:“公公,你有了办法?”
  郑和点了点头,脸上飞起新娘才有的娇羞。
  外人也许会奇怪郑和这种特殊的表情,白三败却知道这是他心花怒放的标志。他很少这么高兴。白三败不由替牟道担起心来。
  郑和若没有万全之策,是不会这么快活的。他忽几觉得有把刀正伸向牟道的脖子,那脖子并非太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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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门异功--鬼谷子

第七章 巧习禹步身如燕
 

  牟道惊骇欲死,腹中一股冷流直下“涌泉”,他霎时觉得两腿重有千斤,想逃都难。
  他的叫声惊动了客厅里的人,他们即刻冲出大厅,围住了牟道。
  牟道脑中转了无数个念头,也没想出脱身之计。时间太短。
  他扭头向后一看,见一个高大的亦人亦猿的怪物正把他提起来。他的脚离开了大地。
  他惊诧极了,说不出话,他妈的,这年头越是怪物越贼精。
  他不知逮住他的怪物是何方神圣。
  “怪物”并不太怪,其实也是人,不过是吃猿奶长大的人而已。只是跟随母猿久了,他的身上长出许多毛,人也有些象猿了。后来,“昆仑剑仙”何异收他做了伴童,他才学得一身惊天动地的武功,在江湖上闯下“千手神猿”的美名。
  这些都是六十年前的旧事了。
  侯文通几天前把他请来,果然是招妙棋,一下子就把牟道逮住了。请他不易,要花大钱。
  “千手神猿”点了牟道的穴道,提着他进了客厅,一下子把他扔到地上。
  牟道扭身坐起,不快地说:“猿老兄,我又没有得罪你,下手干吗那么重?”
  郑和笑道:“你做事也太粗心了。”
  牟道道:“我光留神前面了,哪想雨天里还有人钻空子。”
  白三败叹道:“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海天龙乐得眉开眼笑:“小子,你杀了那么多锦衣卫,他们正要索你的小命呢。”
  牟道一面放松自己,一面敷衍道:“海老兄,你不是钦犯吗,何时与他们穿起了一条开裆裤?”
  “嘿!”海天龙笑,道,“你小子手脚老实了,嘴倒活了。”他飞脚踢向牟道的下巴。
  白三败伸脚一档,海天龙只好踢偏。
  白三败道:“夜静难得,还是留点情调吧。”
  海天龙没法儿,只好先压往心头火。
  侯文通凑上前去,冷声问:“小子,我后墙的那个洞是不是你挖的?”
  牟道笑道:“侯老兄,你家要是石头墙那就安稳多了。”
  郑和乐了:“看来你精于打洞的功夫。”
  牟道点头道:“我还精于被人掐脖子。”
  千手神猿哈哈地笑起来,声音哧哧啦啦的,让人听了如咽下一把猪毛。
  牟道忙里偷闲,用眼膘了一下范幼思。
  她一脸茫然,似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知道牟道何以被抓。她知道自己的能力有限,故而连对别人的同情也不想生产。
  侯文通的眼珠转动了几下,忽道,“你小子今夜是怎么进来的,又打的后墙的主意?”
  牟道闭了一下眼睛,尽量觉得有股溪水流过了自己的身体。
  淡然道:“今晚我改变了主意,是从大门进来的。”
  “你在门上挖了一个洞?”侯文通有些急,大门可是祖传的,万不能毁在他手上。
  牟道无精打采地说:“我乏极了,要睡觉。”他歪头睡去。
  海天龙遭:“提防他搞鬼。”
  郑和双目流转:“难道他睡着了更聪明?”
  千手神猿说:“我的点穴手法没有人能自解,这小子象个灰孙子,再修炼五辈子也没那能耐。”
  侯文通道:“还是小心是妙着,猿先生,你把他废了吧。”
  白三败叹了一声,觉得没法再阻止,一切听其自然吧。千手神猿走到牟道身边,伸手在他的后脊上摸了一下,刚“咦”了一声,牟道身子一扭,飞脚踢向他的小肚子。神猿来不及躲闪,被一脚踢出客厅去。
  牟道轻轻地站起来,似笑非笑。
  郑和冷笑一声:“你很会伪装。”
  牟道道:“我只能把该做的做足。你也不喜欢老躺着。”
  千手神猿疯了似地从外面冲进来,叫骂着直扑牟道,一副要吃人的样子,啉啉不止。
  侯文通叫道:“猿先生,小心屋里的东西!”
  千手神猿哪还顾得了其他,身形一转,双臂飞旋扬起,霎时无数手影象怒放的花朵向牟道伸去,可怕极了,要吞噬一切。
  牟道料不到猿老兄如此厉害,手法之妙不可思议,宛如天界里的一头金精怪兽,弄不清他要干什么,无奈之下,他只有放弃抽剑,任如风雨,等着挨揍。
  他相信自己不会白挨,多少也能反击对方一次。这对他来说是最妙不过的打法了。
  他剑法不精,身法不快,唯有境界高,不这么干他什么抓头也没有。
  一旦他彻底放松了自己,生生不息的气机便浩荡开来,他就换了个人似的。
  千手神猿不管他是石是木,是动是静,劈头盖脸地打下去。
  杀敌绝不手软。
  牟道轻叹了一声,拳掌就落到了他身上,仿佛经受了一场暴风雨,挨了有十几下子。
  等拳掌落实了,千手神猿忽觉不妙,他几乎对自己的手掌产生了怀疑,打的是他吗?打到什么地方去了?他觉得好象击到了一团云上。他是那么狠,云还是那么静。
  与他的感觉同时产生的还有牟道的反击,这关键的问题他忽视了。当他感到不妙时,他实在没法儿妙了。
  “砰”的一声,牟道击中他的前胸。他大叫了一声,再次飞出大厅去。
  牟道毫发无伤,轻笑道:“猿老兄神功不凡,就是爱向屋外跑,不知什么毛病。”
  千手神猿这时又冲进来,咧着嘴横笑,他也没受伤。他已练成“金刚不坏神功”。
  牟道心头一暗,感到不妙。老小子这么能挨,那完蛋大吉了。他想到了逃,拔剑在手。
  千手神猿恨道:“你小子比我精,那也没用。这次就让你知道我的手段。”
  他双手交叉在胸前,向牟道逼过去。
  牟道见无处可去,扬掌向客厅的北墙拍去。
  “轰”的一声响,北墙顿时崩摧,整个客厅半塌下来。牟道纵身冲向风雨中去。
  客厅里的人顿时一阵手忙脚乱。
  千手神猿不同别事,随后追了出去。
  牟道的逃跑功夫确实不景气,与千手神猿的轻功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他跑出去有二十丈,千手神猿两个扑击就追上了他。猿老怪探抓扑击他的头颅,牟道猛地向前滚去,随机翻到花丛中。
  干手神猿飞身而起,犹如一只矫健的雄鹰在空中一族,双脚绞动,扣向牟道的脖子。
  牟道见躲闪不及,一剑削向“老猿”的双脚。不知何故,这时他突地感到十分别扭,“越女剑”在他手里已发挥不出威力。
  他从没使好过“越女剑”。
  千手神猿身子一斜,扭身反踢,左脚踢中牟道的反背。
  牟道“哎哟”一声,飞出两丈外去。他趁此机会躲在花丛里不动了。
  于手伸猿的目光何等犀利,牟道的小摆弄自然瞒不过他。
  牟道也不想瞒他,不过在等待时机而已。
  这时,郑和等人也围了过来。牟道陷入险势。好事都被雨水冲走了。
  他们几乎都看见一簇花丛在动。
  千手神猿又飞身踹去,牟道猛地把那墩花拔起,向“老猿”掷去。千手神猿卷身翻掌,掐向他的脖子;牟道抓起一把泥向他的脸抹去。
  两人各得其所,老猿睁不开了眼睛,只好放手后射。他又没捞着施展绝学的机会。
  牟道一招得手,扭头就逃,风雨为他送行。
  海天龙几个跳跃,又堵住了他。
  牟道大急,向海天龙直冲过去。
  海天龙的拳脚好,但这正是牟道不惧的,他要堵住牟道不易。
  海天龙摆拳直捣牟道的太阳穴,牟道一剑刺向他的小腹;他向左一闪,牟道趁机前冲。
  白三败本可以给牟道一刀,那样或许能有所收获,怎奈他不热心,致使牟道逃之夭夭。
  把侯文通的东墙又推倒一片。
  郑和没有参与堵截,他不屑这么干。
  侯文通把牟道大骂了一通,回到屋里去。
  牟道逃出侯家,溜进了小巷。在风雨中,他胡走一气。
  雨后的早晨是清新的,他在清新里逃到城外去。他浑身是泥,要找个干净的地方洗个澡。
  他正在那里出神,忽听背后飘来歌声。
  “送瘟神,固元根,不明丹道终不深,世人只知向外找,哪知金丹在己身,少小儿郎多孟浪,不愿勤用心……”
  牟道回头看,一个黑衣老道向他走了过来。老道颇有些仙家气魄,目光如电似水。
  老道的身法飘灵,足见技艺精妙。
  牟道冲他一笑:“老前辈,我们打个赌吧?”
  老道轻笑说:“你以为自己会赢?”
  “不错,通常我的运气早晨最好。”
  “巧了,清晨我也没做过冤大头。怎么赌?”
  牟道说:“我练一趟剑,你若能猜出是什么剑法,是好是坏,就算你赢;反之,你输。
  你若输了,就要为我做一件事,反之亦然。”
  老道笑了起来:“你不会胡练吧?”
  “我练的绝对是名剑,眼睛只要长的是地方,绝对一看就知道是何剑法。”
  “那好,你练吧,我不相信你的运气比我好。”牟道一笑,挥剑练了起来。
  他练了没几招,老道就笑了,看出是“越女剑法”。慢慢看下去,是好是坏他分不清了。
  他是剑道高手,竞弄不清级道的剑术到底如何,这让他迷惑。在他眼里几乎没有不透溯,万料不到会在剑术上碰到一本糊涂帐。
  牟道的剑术是时好时坏,好时惊天绝地,却不见威力;坏时鬼头日脑,反而剑芒暴涨,一片混乱,纠缠不清。
  牟道练完剑,笑问:“前辈,你的运气如何?”
  老道说:“你很会打赌。公正他讲,你的‘越女剑法’无所谓好坏,这似乎不符合你的要求,看来我的运气比你差。”
  牟道哈哈地笑起来:“老前辈不愧是真正的高人,输了也不胡来。那我就不客气了,你替我去救一人吧。”
  “救什么人?到哪里去救?”
  “救一个女人,到开封侯文通家里。”
  老道士哈哈一笑:“你连一个女人都保护不了,还那么稀奇古怪干什么呢?”
  “我还不够老,若是手段比你还高,那你才觉得更怪呢。”
  老道士更乐了:“你似乎更喜欢斗嘴。帮你救人可以,不过若是碰上熟人则不能干。”
  牟道连忙答应了他。
  两人并肩西行,走得不快。
  牟道见缝插针,向老道请教。
  老道士注意观察了他一会儿,点头说:“弄了半天你只是功力高,别的都是半瓶醋。”
  牟道说:“这有什么办法呢,我是半路出家,‘师傅’还是拾的呢。”
  老道士一怔,他忙解释。
  牟道不语,暗打主意。
  过了一会儿,他开始反问,老道士上了两回当。不过属于秘传的东西他还是一无所获,仅知道了些大致情况。
  他这已很满足了。一点点积累吗。
  侯家正在修大门。
  牟道笑道:“侯家真有钱,一下大雨就换门。”
  老道士“嗯”了一声:“这倒新鲜。”
  两人进了侯家,正与侯文通相遇。
  侯文通看见老道士,顿时把牟道忘了,乐得眉开眼笑:“前辈大驾光临,晚辈荣幸之至。”
  老道士说:“你一年要换多少门。”
  侯文通立时火了,一指牟道骂道:“都是这小子捣的鬼,毁了我的传家宝。”
  老道士一怔,道衍与郑和等人走了过来。
  牟道见千手神猿不在,心安了许多。
  不料道衍一见老道士,连忙热乎起来,笑道:“张道兄神仙中人,相见不易呀。”
  牟道暗叫不妙,坏了,他们是一伙的。他想不到老道士竟是武当派鼻祖张三丰。
  张三丰是传奇式的人物,连明成祖朱棣对他都十分倾慕,郑和对他自然也格外恭敬,连忙与他套近乎。
  明初四代皇帝都想与张三车坐而论道,都没能如愿。郑和与他热乎不排除有顺手捞功的念头,若能把张三丰请到皇宫里去,他想象得出朱棣会怎样地赞赏他。也许这念头被压得很深。
  张三丰对他们懒得有热情,平淡地说:“我来是救人的。一语惊人。道衍等大惑不解。”
  “这里有谁需要你救?”道衍问。
  张三丰道:“我们是熟人,那就用不着救了。”
  牟道见功败垂成,叹息了一声:“我的运气总是昙花一现。”
  海天龙道:“这回你连运气也不会有了。任你能上天,我们也不会放过你。”
  牟道说:“夜里我一个人你们都没办法,大白天里我们两人了,你们还会有高招?”
  他把张三丰也扯进去了。
  张三丰忽道:“我和你可不是一伙的,你别乱作主也不打一声招呼。”
  牟道脸色一寒:“不够朋友。”
  张三丰说:“我倒不反对一同离去。”
  海天龙高声道:“张真人,他是朝廷的钦犯,请您不要在当中插一杠子。”
  张三丰轻哼了一声:“我喜欢做的事,向来都一做到底。”
  郑和见事情要弄僵,忙说:“张真人,您要做什么,还没有人不给您面子,我想说京城挺不错,您不想去一趟吗?”
  “该去时我自然会去的。”
  海天龙不买他的帐,趁他扭头之际猛地欺向牟道,拳捣他的“乳中穴”。
  张三丰轻声一笑,探臂一摆,使出“蛇形刁手”奇学,虚影一晃,扣住江比龙的手腕,随手一掷,海天龙一个趔趄摔倒地上。
  他竟然与张三丰走不上一招,这也是奇闻。
  牟道乐道:“动手也不打招呼,活该!”
  海天龙羞恨无比,却不敢再贸然动手。
  道衍说:“道兄的神技更胜从前了,可佩呀。”
  张三丰淡然一笑,没有吱声,飘身就走。
  牟道随后跟上。
  海天龙欲扑,郑和止往了他。
  张三丰在一座古寺前停下,说:“你若不再赌的话,我们就该分开了。”
  牟道笑道:“你的运气那么好,赌也白搭。”
  张三丰扭头进了古寺,犹如一阵风。
  牟道在古寺外站了一会儿,悄悄地跟过去。
  他觉得张三丰有点奇怪,盯着他也许能有点收获。
  古寺很小,寺院中央的槐树下仅有一个坐掸的老和尚。老和尚双目闭着,仿佛快要死了。
  张三车走到他身旁坐下,一语不发。
  牟道在墙角旁窥视着,不知他们搞什么名堂。他有些急躁。
  过了许久。
  老和尚才开口:“你总算来了,这也许是我们的最后一面了。
  昨夜我偶得一谒,权作我们的最后交流吧,我不能把它带走。”
  张三丰道:“我听着呢,你说吧。”
  老和尚沉吟了片刻,说:“法空亦非空,灵中有非灵,明透一片暗,扬洒不是动;举我自有我,灵我不是空,信也不是诚。”
  张三丰面上泛起一片红光,点了点头。
  牟道在暗处不由喝彩,好个老和尚,佛法倒精,“信也不是诚”,这不是让人怀疑一切吗?谒子不难明白,要体悟其中的玄妙那就分外难了。
  不过牟道还是感到了活生生的东西,那无疑是一种自在的生命。他神思飞扬了一阵,感到有种冲动、一种创造的冲动。
  他忽儿明白了什么。
  越女自有剑,“灵中有非灵”,这倒合了我的“别扭”。看来“越女剑”不合自己的禀性,自己得有独特的表达才好。自己的剑术应该是自己最好的写照,越女剑显然不是。也许是时候了,该有属于自己的剑术了。那什么样的剑术才是自己的呢?
  他心中忽地扬起一种萧洒,那是生命的大写意,一轮壮丽辉煌的太阳冉冉升起,看来“太阳剑”才是自己的。
  他马上想到一把剑在太阳下光茫四射。
  他欣慰地一笑,开始创造自己的剑术。
  创造是难的,这没有例外。牟道也不能一下子就创出自己的剑术。他要不停地去想,去感。创造也是高尚的,几乎唯有日月可与它媲美。
  西边飘来一片云,天阴了下来,又要下雨。
  牟道连忙离开古寺。他的思想活跃得没法儿站在一处了。向南走了有二十丈,迎面碰上海天龙等人。他们在一旁等了许久了。
  他纵身就逃。比兔子跑得还快。
  海天龙飞身就追,犹如公鸡跳舞。
  牟道的轻功甚差,当然甩不下海天龙。
  两人奔跑了有百丈,海天龙又堵了牟道的去路。
  牟道恨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长剑飘然扬起,劈面扫向海天龙的脖子。
  海天龙不敢大意,急身移形。
  牟道又夺路而走。
  两人追追打打,转眼出城而去。
  到了野地里,牟道冷笑着向海天龙逼去。
  海天龙心里不由发毛,感到非常孤立。
  侯文通等人没有追出来,似乎故意要他好看。
  车道在雨中再一次扬起剑,雨水顺剑而流,扬起一分深沉的冷酷。
  海天龙打了一个寒战,怯意顿生。如果他们之中有一个人要完,他没有把握肯定死去的一定是牟道。逃走与危险不难分辨。
  他突然嘿嘿怪笑了两声:“小子,这次便宜了你,以后再算帐。”
  他脚后跟一转,飞奔而去。
  牟道见吓了海天龙,哈哈大笑,笑声犹如无数的雨点渗进大地里去。
  牟道在开封城外转悠了大半天,终于纵身而去。与人交手总是自己逃跑的时候多,这太不象样。他想起了戈剑,急欲与他一会。
  他向东北方狂奔一阵,进人了连绵不断的群山之中。他刚登上山岗,忽见何大海等人押着十几个道姑西行。他吃了一惊,向他们冲了过去。
  这十几个道姑可谓是漏网之鱼,何大海等人抓她们不易。海天龙上奏朱棣声称已抓尽了道姑、尼姑,显然是骗人的鬼话。
  海天龙是忠于朝廷的,但若说谎对他有利,他还是乐于干的。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谎。
  要抓尽天下的女道士并不是一件易事,而撒谎则是容易得多。
  牟道正要从山崖上跳下去截住他们,忽听一声斥咤,中年和尚和那个青衣妇人冲进了人群,直扑锦衣卫。
  何大海吃了一惊,泼口骂道:“何方秃驴,竟敢破坏锦衣卫的好事?”
  中年和尚如飞鹰跃起,双掌飘然一划,“风火大挪移神功”随之使出,狂雷怒火般袭向何大海的头颅。
  何大海知道自己的小脑袋不是铁打的,经不住对方一击。身形一摆,向左猛闪。同时手一甩,发出三枚金针。他的暗器术独步天下,无声无息,躲闪颇为不易。
  中年和尚好威风,成竹在胸,双窄交合一斗,向外猛一振,一股极强的内劲打金针击飞。他也落到何大海旁边。
  青衣妇人这时与马月也战在了一起。她身如轻风一飘,晃掌拍向马月的前额,下手不留情。
  马月这时毒功之气已盛,便不把她放在眼里,身子后退了半步,挥拳迎上,掌心顿时一片红,掌缘隐有黑气,样子十分可怕。
  青衣妇人见势不妙,急忙移形右滑,同时双掌一抖,拍出两朵莲花气影飞冲而出,好不迅疾,竟是“莲花神功”。
  马月呼了一声,并不换式,“砰砰”两声,两人交击一处。
  青衣妇人飞退丈外,马月退出也有五步。
  温蛟欲找便宜,扭身一摆,一招“老妪上山”,飞脚踢向青衣妇人的后膝,好奸猾的手段。
  青衣妇人间躲不及,只好前扑,侥幸无过。
  温蛟暗自得意,以为必中无疑。
  牟道却不想让他如意,大叫一声,从山崖上飞扑面下,成登山式,直踹温蛟的后脑勺。
  温蛟吓了一跳,顾不得踢人了,拧身便闪,蹿到一丈外去。
  牟道哈哈一笑:“好一条走狗,逃得真快。”
  温蛟见是牟道,怒目圆睁了:“小子,你倒是有种,不用我们找,自动上门了。”
  牟道呼了一声:“我要象你们这么没出息,我父母九泉之下岂能瞑目?谁送你们下地狱?”
  温蛟哈哈地大笑起来:“天下人都象你这么没出息,那一片都是孤儿了。”
  牟道冷冰冰地说:“你这样的鬼笑绝对持续不到我动剑之后温蛟向前一扑,恨道:“小子少吹!大爷超度你!”
  他飞脚踢向牟道的鼻梁。这是险招,他还没把牟道放到合适的位置上。
  牟道有心要试一下自己的剑招,便没动,仿佛飞向他的是一朵玫瑰花。
  温蛟见牟道不躲,心中霎时存疑,但他马上否定了属于他的这点聪明,被更高的“聪明”愚弄了。他以为牟道来不及躲闪,唯有发呆。
  他一脚踢到牟道的鼻端,牟道面孔微转,被他踢中左须,遗撼的是并没有出现他预想的效果:把牟道踢飞。相反,牟道哼了一声,向前挪了半步,手中剑仿佛月牙儿突地从乌云中逸出,快得阴森可怕。
  温蛟扭身摆腿极力左闪,却是迟了,剑光起处,血雨横生,温蛟的后背凹下一条长长的血槽。
  温蛟惨叫一声,蹿出去有两三丈,汗珠从额头滚下。他又恨又惊。
  马月眼珠儿转动了几下,阴恻恻地说:“几天不见,你小子倒成龙了,可你还是赢不了。”
  车道叹了一声,连连摇头,似乎不满意自己的剑法,对眼前的事看得淡了。
  这时,中年和尚已占尽了上风,把何大海打得到处跑,嗷嗷叫。
  青衣妇人扑向旁边的锦衣卫,举手投足间毙了两人。她一挥手,道姑们趁机四下达散。
  何大海欲追,被中年和尚截住:“你还是省点油吧。”何大海气得乱跳,光想骂人。
  温蚊受伤没法儿追,马月丢不下牟道,唯有看着她们逃跑了。
  众人僵持了一会儿。中年和尚见道姑们逃得无影无踪了,一扯青衣妇人的袖子,两人并肩而云,犹如行云流水。他们似乎忘了牟道。
  青衣妇人对牟道的帮助也没有流露出应有的感激,似乎牟道应该如此。
  何大海窝了不少火,这下找到出气的时候了,大喝一声,直取牟道,甩手掷出七枚金针射向牟道的要客,欲置之死地而后快。
  牟道对付人还行,要收拾细如牛毛的金针他还缺乏经验,亦没有相应的灵敏。但见金光起,他忙挥长剑,左手飘旋一拍,内劲如流泉飞泻,击走五枚金针,仍有两枚射中了他。
  马月见状大喜,急身绕他一旋,毒掌连连拍出。
  牟道挥掌反击,不料他身上的金针被毒劲一袭,顿时变得紫黑发亮,他顿感不适。
  “要糟!”他念头一转,飞身就逃。
  何大海晃身堵住了他:“小子,留下命再走!”
  牟道勉强一笑:“你地上找吧。”斜身又蹿。
  何大海猛一抖手,一蓬金针射出。牟道连忙反手拨打金针。
  他是没法儿把金针全部打落的,转眼间又挨了几针。他苦笑了一声,加劲狂奔,反正挨上了,多挨几下也没太大的关系。
  何大海与马月自然不会放过他,紧追不舍。
  马月心里有数,金针发紫透亮,说明他中毒已深,没有几下蹦跳了。
  两人都想等牟道浑身麻痹时收拾他。他们不想马上堵住牟道,怕他狗急跳墙,情急拼命,那对他们弊多于利,否则,牟道逃不太远。
  然而天下事多半不知所料,牟道奔跑如飞,后劲见长,并没有萎顿下来,这使他们后悔不已。
  两人急起直追,牟道也愈跑愈快了。
  三个人在山野中狂奔了有一个时辰,牟道冲进了茂密的大树林。
  何大海霎时止住了身形,不追了。马月也只好停下来,望着树林发呆。
  “早知这小子邪门,不该等他毒发身残!”
  何大海恨道:“又让这小子跑了,可气!”
  江湖有“逢林莫人”之语,他们怕进去出不来。
  牟道的古怪令他们头疼。‘
  两人在树林外站了许久,不见动静,只好离去。在他们身后,树叶的海洋发出“哗哗”
  的欢响,似在鼓掌。
  夜色迷离,树林里一片死寂。
  风云路,不息万里长,回首看,烟雾茫,灵洒别指望。
  夜色最容易欺骗病人。今晚的夜色更糟。
  牟道冲进树林里,就从里向外虚脱开了。他不如病人,几乎要死掉了。
  何大海与马月离去不久,他就失去了知觉。
  夜色侵袭他时,他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他中了毒,明显地感觉到一股水银般的毒液正流向他的心里。手脚沉重起来,他觉得一切都成了另外的东西。
  他心力很弱,并不断地弱下去,但他知道,能救自己的绝不是别的什么,唯有自己。
  他尽力摆正自己的头颅,放松下去,直至松到毒液在心里留不住。唯有在放松里,生活才有原色,生命才有活力。
  许久。他的身子一震,坐了起来。他的大境界救了他,高功力驱散了毒液。
  以牟道目前的功力,喝一碗砒霜都不会死,至多受点苦楚而已。
  忽儿,他想到与罗国伟约定的六月之期已满,不由心想,罗国伟讲信义,自己不能缩头不出,此时自己纵然不是他的对手,也要找他论个高低,死亦无憾。他心里顿时充满了一种英雄的自豪。他觉得自己并不差。
  他出了树林,直奔东去。他要尽快找到罗国伟,免得他小看了自己。
  他一夜狂奔,天快明时进人一片荒山野岭。
  他胡乱走了一阵,不知不觉进了一个大山谷。山谷里古树甚多,很矮,荆棘丛生,带刺的藤萝遍地都是。
  他向山谷深处走了一阵,四周虽然生机勃勃,他却感到一种悠远的荒凉。荒凉无疑来自脚下的黄土。
  一条狼从他身边落荒而走。他快步追了一会儿。
  忽然,他看到前面的山石旁立着一块石碑,他走了过去。石碑的颜色已经很暗了,不知经历了多少岁月。碑文是甲骨文。
  牟道原想在儒林里杀出一条血路来,读书颇杂,学识甚深,对甲骨文自然有一番研究。
  只是想不到自己的学问在江湖上有了用场,而非在儒林。这实在无奈。
  石碑的顶端有三个字,竖写着:禹王碑。
  靠着“禹王碑”有一行小字,左上方写着:禹步。
  下面是三行“河图、洛书”似的排列,图旁有解释。
  牟道仔细看了一会儿,知道石碑上写的是一种步法:禹步。
  是大禹治水时无意创出的轻功步法,玄奥难测。
  牟道博学多才,趴在石碑上看了一阵,联想到“河图”、“洛书”的阴阳排列,从“一、三、五、九”几个数字上豁然而悟。
  眼前飘过一片明水,他的心灵透亮起来,生命深处扬起一种令人如痴如醉的自豪与欢乐,仿佛看见一片飞旋的金色脚印神奇
  地变幻着,慢慢流进他的心里。
  他快活地一笑,有了抑制不住的欲望。
  他凝视了片刻碑上图,放松了一下身体,走到旁边的青草上。静立了一会儿,他依法走起来。
  “禹步”的走法十分奇特,叉花穿行,只走一、三、五、九等数,不能乱来,否则会自伤。
  牟道按图上的要求走了二会儿,练得熟了,忽觉丹田温流泛起,向四肢电射而去。他顿时感到如在热水中一般,浑身都湿了。
  停了一会儿,他再走步时,霎时感到了一阵从未有过的轻灵,如云般的飘逸。
  他知道自己练成了禹步,快速地“走”起来。
  “快”到一定程度,他忽儿感到身后生出一种大力来推着他飞起,他几乎身不由己了。
  这让他欣喜无比,脸上的笑容飞上眉梢。
  他刚领略了成功的欢娱,脑中灵光一闪,创造的激情又涌上心头,困惑着他的“太阳剑”终于进人了他的心灵,他感到了属于自己的东西。
  他连忙挥剑试招,果然光气层层,剑芒暗日,流动的光华气象辉煌,风云滚滚,惊天骇地,不愧称“太阳剑”。
  牟道试剑成功,快乐地闭上了眼睛,接着是一阵淋漓酣畅的大笑,仿佛连毛孔里的晦气也要抖个干净,仅留下一身玲珑剔透。
  他微笑着扫视了一下山谷,感到周围的一切都十分可爱。他感激这片土地,感激禹王碑。
  他又走到碑前,沉静了一会儿,自语说:“你给了我‘禹步’,我给你‘太阳剑’;你虽是块石头,我也不会忘记你!石兄,但愿两相忆。”
  他运劲手指,在石碑上写下“太阳剑”的招式与精髓。“太阳剑”仅有三招,变化却无穷,那夺人心魂的剑气壮丽难描,亘古少有。
  第一式:旭日东升,主防御;
  第二式,阳光普照,主攻杀;
  第三式:地绝天灭,摧枯拉朽。
  牟道不愧是超等的天才、全才,碑上字也如其剑术,那么美好、动人,格外有力。
  一股山风吹来,他知道该是离去的时候了。
  他向石碑投以深情的一瞥,飞身而去。这一冲之势快如惊电,又若流虹,比他进谷前强过百倍。前后判若两人。
  他就是一股清新的风。
  出了山谷,直奔鸡云山。
  片刻后,他来到鸡云山下。
  山还是老样子,杏林院也没有变。变化最大的也许就是牟道了。他这时已用不着求戈剑帮忙了。既然来了,他还是要看望戈剑的。两人毕竟是朋友,不是一般的朋友。
  他登上山岗,知道还会碰上三儒。
  果然如此。段百苦的脸色更苦,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
  “你又来于什么?”
  牟道的心境与上次来大不相同,平淡地说:“我能来干什么?”
  文疾顿时火了:“小子,这回任你贼精,也休想进杏林院!”
  牟道冷笑道:“你讲话太不会找时候,眼光太差,也许这是医人的通病,不看别人的好地方。”
  文疾怒极反笑:“小子,听你的口气似乎你没治了!我这就让你瞧一瞧什么是本事。”
  牟道没有看他,目光落到旁边的山石上。这是蔑视对方的举动,但他却是无意的。
  “石碑,改变了他的人生,他对石头有了一种特殊的感情。
  他几乎喜欢所有的石头了。
  自命不凡的高人是受不了别人的轻视的,文疾尤其如此。
  牟道的冷漠,无异于迸进他血管里的火星。他终于怒吼起来,向前一冲,挥掌劈向牟道的头颅。他以为收拾牟道这样的无名小辈用不着抽剑。这是他的可悲。
  牟道轻笑道:“那头多象你,呆头呆脑”
  文疾不语,掌上加劲,欲把牟道除去。
  牟道直待他的掌快落到了身上,脚下一挪,眨眼间转到了文疾身后去了,快得不可思议,连牟道想了一下才破了纳闷。
  文疾一掌扑空,大吃一惊,以为着了魔,浑身不由生寒,目闪俱光。
  傅太旧道:“这小子有点邪门,轻轻一滑怎么可能这么快呢?”
  段百苦的老脸这时苦得要死去活来了,沉声道:“我们低估了他,假如我的感觉是对的,那他一定练成了‘玲珑步,。”
  牟道笑道:“你说对了一半,把‘禹’字丢了。”
  “什么?你练成了‘禹步’?”文疾惊道。
  牟道说:“你总算说对了。”
  三儒同时一惊。片刻里,他们的心里充满了惊诧、嫉妒、怀疑与感叹,复杂极了。
  牟道见他们失去了锐气,举步走向杏林院。
  三儒大怒,你小子这不是糟践人吗,我们岂能怕了你?你练成了“龙步”也唬不了人!
  方!”
  牟道轻轻一笑:“你们把天真可爱的小徒弟吓得惶惶不可终日,难道还不象虎吗?我没把你们说成狼,已是格外客气。”
  段百苦忽地走在戈剑跟前,厉声道:“我们收下你终算无眼,你到底看重师傅还是看重朋友,快说?”
  戈剑感到了为难。三儒对他虽然严厉,但毕竟是师傅,与师傅翻脸,他还没有心理上的准备和勇气。与牟道绝交,他也做不到,两人的友情并非泛泛,是在生死中凝成的。
  牟道知道他的难处,深感有必要砸烂他心灵上的枷索,只要自己能做到的是有益于他人的好事,无论花多大的力气都算不了什么,他不能容忽三儒枯竭戈剑的心灵。
  他冷扫了三儒一眼,轻笑道:“木老弟,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古人都这么说,可见不会错。你不要把师傅当成神,只能作揖不能放屁。师傅亦友也。你的三个师傅虽然厉害,功夫却未必如我,可见老头子的话也不一定正确。我们哥儿俩还是到江湖上风光去吧。”
  不见戈剑动静,三儒受不了了,这不是小看他们吗?
  段百苦哼道:“小子,老夫倒要看看你是什么做的。你的那点道行老夫还没放在眼里。”
  牟道笑了:“段夫子,你还算不上高人,叫唤什么?真正的天才在这里。”
  他点了一下自己的鼻子。
  三儒气坏了,浑身乱颤,他们做梦也想不到牟道如此狂妄。
  三人交换了一下目光,向牟道逼去。各运神功。
  牟道非常自如,没有把眼前的一切看得多重。他只能这样。
  他的境界是高的,功力是深的,但他没有练过具体的拳法、掌法,所以唯有随机应变,拳由心生。他的反击都将是自然而然的。
  三儒不了解他的底细,还以为他永远是目空一切的呢。
  文疾恨透了牟道,手中剑一揽,划起一道明亮的光华,削向牟道的双腿,快如电闪。
  段百苦双臂旋起,弹出两道指风射向牟道的双眼,出手无情。
  傅太;日两掌飘然一晃,使出“绵掌碎骨”奇招,按向牟道的后背,杀气腾腾。
  牟道浑身松到了极点,见他们合攻而上,随意而动,双掌翻然一搏,向外猛一震动,顿时泛起一串掌影向四方漂流。
  “扑哧”几声响,劲浪飞溅,三儒被震退有半丈,文疾的长剑差一点拿捏不住。
  牟道依然那么轻松自如。
  三儒惊呆了,想不到牟道竟是大高手。
  戈剑也吓了一跳,不知该忧该喜。
  牟道乐道:“三夫子,你们现在该知道我并不仅会吹牛了吧?”
  文疾哼了一声:“小子,你别太得意,一招还分不出输赢。”
  牟道说:“难道你不会联想吗?别太小气。”
  文疾大喝一声,飞冲而起,长剑在手中飞转一划,顿时幻起许多虚影,一招“两仪光芒”,抖起两道明暗不同的剑气向牟道头顶刺去,凌厉无比。
  牟道安临待敌,直到剑气快触到了身体,才急展“禹步”向左飘移。
  电光石火间,牟道闪出去丈余,文疾的长剑一下子插进地里去,十分狼狈。
  一个劣等的剑手也不该把剑往地里刺,可见文疾在牟道面前多么笨拙。
  禹步的神奇再次震撼了三儒。
  段百苦不得不说:“小子,你果然有点问道。可惜你的德行太差,终难成气候。”
  牟道道:“我们不是朋友,你的话只能是胡说。”
  傅太旧叹道:“上苍不公,我们几十年苦修竟斗不过一个小子,上哪里说去?”
  牟道不理他的感叹,笑道:“木老弟,我们走吧。江湖大有趣,这里太寂寞,你跟着他们也学不着什么好东酉。要惊天动地,非到江湖中去磨练不可。”
  三儒被这话刺伤了,心里扬起吞并五湖的仇恨,不杀掉牟道,他们没法儿安心了。
  牟道似乎料不到老头子的自尊心那么重要,一脸淡漠的笑。
  他有自己的原则:我父母都死了,我还怕得罪人吗?即便得罪天下人又如何?只要正义在我手。他把一切看得很轻。
  三儒积蕴的仇恨终于爆发了。他们怎么看都觉牟道那张脸可气,三人同时一声吼,交叉扑向牟道,这回他们用了全力,不杀牟道誓不休。
  牟道前冲一步,后退三步,向左一旋,顿时分出三个人影来对付三儒,动作快得不可思议,外人极难分辨出哪个是人,哪个是影。
  “扑扑啪啪”几声响,三儒被击飞丈外。牟道仍在原地未动,一身轻松。
  三儒气得眼发黑,心发疼,欲再拼命。
  戈剑忽道:“兄台,你别再打了,我跟你走。”
  牟道大喜,拉起他冲出杏林院,飘向远方。
  三儒唯有大骂不止。从周文王骂到朱元章,各朝各代的叛逆之徒都被拉扯上了。
  多么有趣的株连。他们若当上皇帝,那还不杀得祖国山河一片红,朝阳何须用。
  牟道与戈剑狂奔了片刻,他们进了县衙。
  牟道对这里还是有感情的,当然也有遗憾。在这里他失去了父母,使他对县衙也充满了仇恨。
  两人在县衙里站了一会儿,感到许多变化,县衙仿佛变成了酒窑,酒气熏天。
  牟道走到自己的住处一看,里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了,他心里一阵难过。
  他们刚要向西走,忽听有人说:“六月之期到了吧?”
  牟道猛转身,罗国伟、吴云峰等人到了他近前。
  牟道笑道:“罗老兄,我也在找你呢。我岂是那种不讲信义的小人。”
  罗国伟难得有一笑,此刻他笑了,笑容流畅,很动人:“这么说,你己成了大高手?”
  牟道笑道:“六月个前你就该想到有这一天。从现在起,我再不想失败了。”
  罗国伟哈哈地大笑起来:“好得很!不管你怎么样了,你敢来找我,总令人高兴。大天才,你练成了什么功夫?”
  牟道道:“我的功夫都是独此一家,别无分店。多半是自创的,你要小心哟。”
  罗国伟不信他能悟出什么好玩艺,淡淡地说:“练武之人都能自创几招,这有何奇?”
  牟道摇了摇头:“你要小看我算你倒霉,我也没办法。不过我要提醒,‘禹步’也是我的奇术之一,大有趣呢。”
  罗国伟见牟道神色安宁,不象是信口胡诌,不由信了几分,谨慎起来。
  “看来,这几个月你没有白过。”他沉重他说。
  牟道笑道:“我早知道有你后悔的一天。不过没关系,我也可以给你六个月的时间,等你自创神奇的功夫来,我们再斗。”
  罗国伟哼了一声:“用不着那么费事,我还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差。”
  牟道说:“那你动手好了。”
  罗国伟的脸阴沉下来,仿佛布满了钢一般的意志,对付牟道他心中是没什么压力的,他向来不信任别人的胡吹。
  牟道轻松如风,一副浑然不知有敌的样子。他希望自己心灵清净净的,不愿被外物所累。敌来任他来,我自如清风。这是一种很高的精神写照。
  罗国伟向他逼近了两步,暴探龙臂,伸手就抓,迅速如风。
  牟道淡然一笑,飘身西移,快他一筹。
  罗国伟一抓不中,不由一愕,对付一个无名小子失手,这在他还是第一次。他看不出牟道受过高人指点的痕迹,在他眼里唯有模糊不清的一片松松垮垮。
  他以为牟道充其量不过得遇奇缘而已,没有什么可怀的。两人斗杀,经验是宝贵的,他相信牟道没有。
  然而牟道是个例外,一切想从他身上寻找常规的举动都是徒劳的。他的武功多半是自创的,在创造出的那一瞬间。就成了他生命中的一部分。他创出的武功在他手里使出,绝不会有生硬之感,那就是他的精神。
  罗国伟没法明白其中缘由,但他却明白另外的一个事实:要收拾牟道很难。
  什么事扎手,在最初的接触中,他就能感觉出来。这是他的习惯。
  他阴沉的目光在牟道的额头上停了一会儿,平淡地说:“你能躲过一“抓,很好。但我还有第二抓,第三抓……”
  牟道道:“罗国伟,我劝你最好别按你的思路走下去。只要我出手,你就没有第几抓了,你要想与我斗,停几大对你有利。”
  罗国伟大笑起来:“好大的口气,我肯你还有什么!”
  他身形一闪,斜飞而起,双单翻惭,一旋,拍出十几个强劲的掌影飞射牟道,快极无比。
  牟道未动,长剑刷地飞出剑鞘。他抓剑在手,旋腕急速一揽,一式“阳光普照”施出,顿时一个飞旋的金色剑花向四方迸散,无数的剑点划出于道光芒射向罗国伟,气象辉煌极了。
  罗国伟大骇,拧身提气飞射。
  剑气一乍而灭,长剑归鞘。牟道仿佛没有动过一般。罗国伟的脸很难看,心中不是滋味。
  一旁的吴云峰忽道:“剑法是不错,不过也唬不了人,老夫要领教一下。”
  牟道说:“动手之前,你最好看一下罗国伟的前胸。”
  众人一看,陡见罗国伟的衣服上至少有六个剑洞,都不由呆了。若牟道心存恶意,罗国伟已上了幽冥桥了。
  吴云峰脸色一寒,有些进退两难。
  牟道的剑术比他想象的高明,这是可怕的。虽然他的“玉阳神指”已不同凡响,但牟道的身法神鬼莫测,他没有把握射中牟道。
  还是罗国伟替他解了围。
  “好吧,我们停些日子再斗。到时候我会找你的,牟大侠。”罗国伟幽暗他说。
  牟道淡然一笑:“这里曾是我住过的地方,我要看一下呢?”
  吴云峰没有吱声,阻止是不明智的。
  逮住他岂非更美?谁能做的到呢?
  牟道在县衙里走了一趟,心中十分忱伤,以前的那些东西再也寻觅不到了。
  想到父母的慈祥,自然想到父母的荒坟。
  他心中一颤,拉了一把戈剑,两人飘出县衙。在街上买了许多火纸,去荒山祭奠爹娘。
  坟上己长了许多新芽。但却掩不往无边的凄凉。牟道跪到坟前,两眼流下辛酸的泪水。
  戈剑站在一旁漠然无语,他还不知道父母是谁呢,想祭奠也找不到地方:
  牟道扬起头来,与戈剑一同离开了荒山。
  他在父母的坟前立了两块不大不小的石碑。
  两人出了群山,直奔开封。
  牟道身法如云,又似和风,自在之极,令戈剑羡慕不己。
  两人奔行了二十多里,戈剑终于开口说:“兄台,你这么好的身手是跟谁学的?”
  牟道笑道:“这么好的本领是不易学来的,大都是我的草创,别出心裁。你要想学,我可以教给你。”
  戈剑道:“这还要告诉我师傅吗?”
  牟道一挥手:“告诉他们什么?只要你的身手高,他们就奈何不了你了。对待天下的俗物,你不要有那么多顾忌。”
  戈剑低头不语了。他以为自己没有理由不成为一代高手,自己目前的本领还不行,纵是与师傅比眉,比兄台也差得远”
  他想了许久,慢声道:“兄台,我没经师傅应允跟你学功夫,不是欺师灭祖吧?”
  牟道哈哈大笑:“你小子这时还动这样的念头,有趣!告诉你吧,不能把祖宗的东西发扬光大,不能超过自己的先辈,那才是真正的欺师灭祖呢!笨蛋是不必担心这个问题的。”
  戈剑的脸红了起来,红得好看,仿佛久远的云霞带着神秘的微笑落到了他的脸上。
  牟道瞥了他一眼,笑道:“别先从心里乐,还是先跟我学吧,会有用处的。”
  戈剑点了点头,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牟道一边走,一边传授他“禹步”。
  戈剑挺聪明,一点就透。
  牟道又把“太阳剑”教给他,戈剑快乐极了。
  牟道的内功完全从悟中来,没法儿传。
  好在戈剑的内功很深,己完全可以发挥“太阳剑”的威力,用不着他的内功心法。
  牟道见戈剑长进极快,也十分快乐。
  两人比比划划,跑跑停停,一路上充满笑语。
  这时,从北边奔来三个少女,神态十分慌张。
  戈剑道:“你们干吗哪?”
  三少女顿时停了下来。
  “我们的师傅被奸人掠去了!”
  戈剑微惊:“你们师傅何人?”
  “我们的师傅九原师太。”
  戈剑吓了一跳。九原师太是“峨嵋派”的掌门人,武功出神入化,在江湖上大有名气,怎么被人掠了去呢?那掠她之人武功岂非高到了极点?
  “什么人掠去的你们师傅?”
  微胖的少女道:“是……我们师兄。”
  戈剑又是一惊,也有微喜,还有掠师傅的呢,看来自己不听师傅的话也没什么了不起了。
  他轻轻一笑:“你们师兄难道能强过你们的师傅?”
  白衣少女说:“他有‘铁神教’撑腰,武功也怪得邪乎”她很象高山上飞流而下的瀑布。
  戈剑是知道铁神教的。不久前,“铁神教”就给三儒下帖子,三儒不屑与之为伍,没去。
  但“铁神教”到底如何他就不清楚了。
  过了一会儿,他问:“铁神教很可怕吗?”
  “他们的功夫都很怪。”青衣少女说,她象一朵向日葵,纯净天真。
  戈剑扫了她们一眼:“你们这是去救师傅吗?”
  “是的。”白衣少女说。
  “你们能把师傅救出来吗?”戈剑道。
  “无论如何,我们也要去救的。”胖少女说。
  戈剑叹了一声,不言语了。
  青衣少女道:“兄台,看你象个侠士,你能帮助我一下吗?”
  戈剑一乐,暗想自己总算升了一级,也成了“兄台”了。
  “我当然愿意跟你们走一趟,可还有一位兄台的兄台哪,你们问他去吧。”
  三个少女把目光都投向了河里的牟道。河水清而悠悠,牟道分外安静。
  微胖的少女叫道:“河里的兄台,我们可以向你求助吗?”
  牟道身形旋起,倒飞上桥头。三少女惊得目瞪口呆,这么神奇的轻功她们闻所未闻。
  牟道冲她们一笑:“是叫我的吗?河里的东西多着呢。”
  三个少女窘得脸颊啡红,不知说什么好。
  过了一会儿青衣少女说:“兄台神功盖世,帮我们一下好吗?”
  牟道知道求人的滋味,很想伸出手拉她们一把,可他也有事,这让他不由为难。
  他盯了戈剑一会儿,笑道:“我那两下子你都会,咱们分兵两路吧。你愿去哪里?”
  戈剑似乎有些舍不得与他分开,停了一下,才说:“当然人多了才有趣。”
  车道忽地想起张严馨,心中有种说不出的伤感。
  沉默了许久,他才慢慢地说:“你去吧,会成功的。到时我会找你去的。”
  戈剑点了点头,与三个少女飘然而去。他也很想在江湖上一展身手,名扬四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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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门异功--鬼谷子

第六章 奇缘怪事巧悟禅
 

  人世沧桑不能算,烟云百里路,愁煞千万好神仙,那天蓝绝不是今天蓝。
  托日扎郎邀人去教训自己的“宝贝”徒弟,他这里刚回转,已有人替他“报不平”了。
  郑和连连受挫,心中火已起,他打算在“五煞”身上发泄一番。他换了一下位置,准备动手。
  “煞星五童”嘿嘿哈哈地笑起来。五人的笑声各不相同,仿佛山上刮起了怪风。
  “中煞”,扎布伦道:“这老小子上了山还想与我们斗,我看他是吃多了盐不嫌咸了。”
  “东煞”扎布克尖腔尖调地说:“这家伙八成是憨子,你看他的眼睛就与我们的不一样。”
  “太对了。”“西煞”扎布仗说,“他的耳朵大得出奇,说不定是猪的后代。”
  郑和见他们胡说八道,满不在乎,恼恨之极。
  他纵身欲扑,白三败忽道:“让我来。”
  “南煞”扎布仁“咯咯”如鸡似地叫了两声,说:“你还不如他呢;至多是条黄鼠狼子。”
  白三败两眼厉芒一闪,抽出了刀。
  “北煞”扎布力一扬手中的匕首,“哧哧”地一阵怪笑道:
  “这小子想玩白飘飘,让我来扎他两个血窟窿。”他们喜欢把白晃晃的刀叫“白飘飘。”
  白三败自然不会被他吓住,轻轻扬起手中刀,向扎布力走去,冷静极了。
  扎布力翻动了一下小眼睛,似乎不明白出了什么事,会有么后果,匕首在手一比划,似乎要与人游戏一般。
  白三败不吃他的迷魂药,上得了战场,都是争杀人。小心一分,活一分;大意一分,死一分。
  扎布力其实并不是在搞鬼,他与人斗杀就是这副德性,浑然不把敌人当回事。他身高不到白三败的肚脐眼,把庞然大物般的敌人放在心上更潇洒不起来。他的打法最适合他。
  白三败俯视了他两眼,冷笑一声,拧身就问,手中刀摆了个梅花形,泛起一片刀光,仿佛巨石投入水中,击起水花无限,其势如电。
  扎布力这时表现了足够的灵活,脑袋一摇,向外就蹿,犹如跳蚤一般,眨眼不见了。
  白三败一刀走空,心也空了,暗叫不妙,他还没丢过这么大的脸。一个人高马大的汉子斗不过一个“小孩”,这实在说不过去。
  他是一个沉着的人,沉着的人心里发了虚,可见事情不简单,也不好收拾了。
  扎布力旋跳到白三败的身后,匕首扬起,高声叫道:“扎腰眼。”
  白三败身形微矮,大刀一翻,一式“回扫六合”,扬起刀花一片,斩向敌人的胸部。
  扎布力挺滑溜,眼也尖,见自己身在半空不好躲闪,匕首一竖,向外就拨。
  “当”地一声,刀匕相碰,火星四溅,他借反弹之力飞出数丈外。
  白三败得在那里,没有追杀。
  郑和一旁看得分明,见白三败不能取胜,心向下沉。一个小子就这么难缠,五个小子若一拥齐上,那谁能应付得了。
  他眯眼思付了一下,觉得硬打不行。他向前走了两步,冲着“五煞”:“想不到你的功夫如此高强,佩服!我们赌一下如何?”
  扎布伦狞笑道:“你怕了吧,如何赌法?”
  郑和说:“你们的轻功举世无双,我见识过了,内功想必也惊世骇俗,我们比一下内功如何?如果你们的内功也与轻功一样高明,我们认输,听任你们处罚;假如你们的内功一塌糊涂,那就跟我们走,听我的差遣。”
  扎布克“嘎嘎”地怪笑起来:“老小子,你的脑袋挺好使呢,想占我们的便宜,那不是做白日梦吗?”
  郑和道:“我不会让你们吃亏的,你们可以一齐上,这公平吧?”
  扎布仁嘿嘿地好笑道:“你想一人抵我们五个,也太小看小爷了,这样的新鲜事倒少闻呢。”
  郑和说:“我乃朝廷钦差,说话算数。”
  五人听他是个官儿,聚在一起哄笑起来。
  扎布力道:“你是个什么几巴官?”
  白三败冷道:“他是有名的郑和大人,你们总不会孤陋寡闻地连他也不知道吧?”
  五个人惊叫了几声,嘻嘻乱笑。
  “听说你去过西洋,那里好玩吗?女人怎么样?”
  郑和道:“待会我告诉你们,现在赌一下如何,敢吗?”
  扎布伦笑道:“你一个人斗我们五个,不怕吃亏吗?”
  郑和说:“为了取信于你们,我甘愿吃亏。”
  扎布伦一挥手,乐道:“既然有便宜,那我就干,哥几个,上!”
  五个人霎时站成了一排,兴致勃勃。
  郑和深吸了一口气,双掌提到胸前。这种拼比危险性极大,他不敢稍有懈怠。好在他生性喜欢冒险,也并不怕。船在大海之上,波涛汹涌,那气势更骇人,海的深邃的力量他们几乎不能抗拒,那时他也没有惊慌过,相反,面对的情况越复杂,他越冷静。
  “煞星五童”的轻功不凡,他不敢与之争锋,但他们的身材毕竟矮小,故而他觉得拼比内力大有赚头,尽管以一对五他没有必胜的把握。
  “五童”见郑和做好了准备,几个小子交头接耳了一番摩拳擦掌。
  郑和把“宝血神功”发挥到极至,两掌顿时闪出一种红光,仿佛有片红气罩住了他的手。他趁“五童”惊诧之际,大声,双掌如云团转动,一旋拍了过去,内劲如狂飓泻“五童”的身体,仿佛要卷走他们。
  “五童”十掌齐挥,组成一排掌影,犹如一道冲不垮的堤坝,横空出世,气势惊人。
  两下掌劲交击一处,“吱”地一声轻响,内劲狂风四溅,五童被击退半丈外,郑和仅退一步,神色不改。
  “煞星五童”见自己输了,惊得目瞪口呆,这个郑老爷不凡呢。他们沉默了一会儿,气得连蹦带跳,叫骂不止。
  “奶奶个熊,你这个老东西一双手怎么比我们五双手还强?”
  郑和并不恼,笑道:“我比你们五个人吃得也多,而且也不好色。”
  扎布伦说:“我们上了你的‘老当’,这回不算,再比一次。
  郑和摇头道:“你们都是鼎鼎有名的大英雄,怎么能赖帐呢?
  何况做贼也不如当官风光。”
  扎布仁忽儿笑道:“你能给我们弄个官当?”
  郑和说:“我奉旨去办一件要事,你们若能协助我把事办好,皇上一乐,赏你们每人一个知府还是不难的。”
  扎布伦“嗯”了一声,眼珠儿飞转,”笑道:“我们哥几什么都干过了,就是还没做过官。你若能让我们过上几天官瘾,我们不妨听你的。你可不要骗我们哟,否则‘喀喳’。”
  他做了一个杀头的手势。
  郑和哈哈地笑起来:“我再狡猾也斗不你们五个脑袋呀放心“煞星五童”小脑袋凑在一起叽咕了一阵,决定跟郑和走。
  他们迷上了当官。至于当官到底有什好,他们是不关心的,当官就有趣。
  郑和冲他们微笑了一下,让他们把陷进坑里的人和马拉上来。
  他们成了一伙,晚上在大寨上热闹了一番。
  郑和在山头看了一会儿夜景,感慨颇多。
  深长而空虚的山上一夜,他没有睡好。
  黎明又降下来时,他们奔下了山寨。
  马儿在原野上飞驰,郑和的思想飘向了远方。那是个有溪水奔流的村庄,姑娘们喜欢跳舞,他就出生在那里。十岁的时候有人给他算了一卦,说他将来贵不可言。不知这次出京办事是否顺当、回去能否讨到赏赐。
  他轻松地舒展了一下肩头,催马快行。
  十几匹马风驰电掣地狂行了许久,来到鸡云山下。郑和用马鞭遥指出了一下杏林院,轻快地说:“山上有三儒,学识不凡,倒是有用之人。”
  扎布力嬉笑道:“要是收拾他们,我们哥儿几个可以打头阵。”
  郑和笑而未语,催马东行。
  他们进了城,直奔县衙。
  县官吴云峰没有表现出应有的热心,他仅在客厅门口迎接了一下郑和。他当了几天县太爷,并不觉得那么快活,有些不大想干了。
  郑和知道他是个凶人,不是一般的官僚,对他的轻慢也没放在心上。
  两人坐下后,有人献上茶来。对起码的礼节吴云峰还是不反对的。
  郑和轻轻呷了一口茶,说:“吴大人,我有事要提审牢里的那个和尚,请让人把他押到这里来。”
  吴云峰翻动了一下眼皮,一挥手,几个官差向监狱走去。
  片刻。疯子似的悟因和尚被押了过来。他一脸傻笑,似痴非痴,唯有眸子的深处还有一点清明,也许那就是他多年修行的禅性。
  郑和注视了他一会儿,屏退众人。
  “悟因大师,你能告诉我一件事吗?”
  “我已经疯了老了,什么都记不得了。”
  郑和轻轻一笑:“大师,难道你不喜欢外面的阳光?我知道你心里很透彻,一点也不糊涂,只要你回答我一个问题,你马上就可以拥抱外面的大自然了,这对修禅是极有好处的。”
  悟因长叹了一声:“我真希望知道你问的那个问题的来龙脉,可惜呀……”
  郑和摇头道:“别灰心,仔细想一想,十几年前你救的那个少年人到底去了哪里。”
  悟因道:“我救了不少人,可就是十几年前没发过什么善心你让我说什么呢?”
  郑和有些恼了,不快地说:“想不到一个出家人也这么死板那你还修行干什么呢?”
  悟因自言自语地说:“我心一片空,眼里亦无真,四处皆茫茫,没有干什么。”
  他脸上笼罩了一片空虚,仿佛不知身在何处。
  郑和恨不得跳过去给他一巴掌,脸上的笑容却越发浓了。
  “大和尚,你似乎什么也不知道,可我马上就让你知道一件事情——你自由了,可以走了。
  悟因一怔,也许空得还不够彻底,脸上顿时间起晚秋成熟的光芒。他没有致谢,扭头就走。
  郑和望着他的背影冷笑。
  吴云峰这时走过来,笑道:“你放走笼中鸟,也引不来凤凰,这不是钓鱼的好时候。”
  郑和哼了一声,没有言语。把悟因仍然囚在牢里也毫无作用,大丈夫做事要不拘一格。
  他冲着“五童”笑道:“现在有你们的事干了。你们可以跟在那和尚的后边,看他到什么地方去,但不许他发现你们,也不要管他的事。”
  “五童”嘻嘻哈哈一阵笑,风也似地出了县衙。
  悟因和尚走到大街上,见无人来追自己,才确信自己获提了自由。他哈哈一阵大笑,走到街旁一副剃头挑旁,让剃头的老头给他剃头修面。
  老头儿的剃头技术还真高超,剃头刀儿在他手里一阵飞动,把悟因刮了个头青面光。
  悟因站起来一拍头皮,迈步就走。
  剃头老头连忙如赶鸡似地拦住他:“还没给钱呢?”
  悟因哈哈一笑:“和尚四大皆空,哪里有钱呢?说不准刚才你剃的也不是我呢。”
  老头儿一呆,点头道:“对,刚才剃的是个不给钱的龟孙。”
  悟因哈哈大笑起来:“有理。”飘然而去。
  “五童”走到剃头老头儿前面,指手画脚。
  “可惜我们头上的毛儿不多,不然也让你修理修理。
  老头儿哼了一声:“我一天只修理一个。
  “五童”嘻嘻哈哈胡闹了一气,追悟因去了。
  悟因在城里混饱肚子,又弄了一身粗布衣服,出城而去。出了城,迎面吹来一股清新的风,他始觉进入了一个新天地。
  他依着自己的感觉奔行了许久,忽见前面浓烟狂舞,火舌横欢,完全是玩命的架势。他飞身扑了过去。
  火是向天啸放的,是一把毒火。
  他冲到房前,一脚把房间蹋开。
  “屋里有人吗?”他冲着房里叫道。
  岳华峰忽地从草房里蹿出,身上已燃起火苗。他好不容易自解了穴道,总算脱困而出,但他一时身上无力,要救牟道那是千险万难。
  他顾不了拍打身上的火,冲悟因道:“屋里还有一个,他怕是跑不出来了。”
  悟因嘿嘿一笑:“十几年前没救人,十几年后救一个吧。”他闪身冲进了草房去。
  牟道正被烟熏火燎得晕天黑地,身子都软了,忽觉自己飞腾了起来。眨眼间被悟因提出了草房。
  这时,草屋坍塌了。“轰”地一声响,烟尘四飞。悟因来得真是时候。
  牟道被火一烧,眼睛更不济了,但也有些怪,在他眼里每个人都有两副嘴脸。
  悟因这时认出了牟道,不由地笑起来:“好得很,我们又见面了,也算是老朋友。”
  牟道歪头看了他一会儿,叹道:“一样的话,你何必说两遍。”
  悟因有些莫名其妙:“胡扯,我还没那么好的兴致。”
  牟道说:“也许是我错了,我以为你有两张嘴呢。”
  悟因笑道:“看来你小子是被烧疯了。”
  牟道摇头晃脑一阵,仿佛抛弃什么,可扭头一看悟因,他还是两副嘴脸。这让他哭笑不得。别人都两副嘴脸,那自己呢?这个他没法儿知道了。
  岳华峰这时恢复了气力,想了一下向天啸他们的谈话,纵身向东奔去。他担心情人的安危,没法儿不去。他的心早已飞走了。
  悟因看了一眼焦头烂额的牟道,笑道:“大少爷,现在你可没法儿风光了,跟我走吧。
  牟道扬头看了他一眼:“跟你走有什么好处?我还没打算出家呢。”
  悟因道:“你的小命是我救的,自然得跟我走,这也是一种缘分。我需要一个做饭的。”
  “那你知道我需要什么?”
  悟因嘿嘿一笑:“小子,你说不过我的,我‘两张嘴’呢。”
  牟道低下了头:“你不回少林寺了?”
  “当然要回去,但不是现在。”
  “你想去哪里?”
  “哪里有禅性就去哪里。”
  牟道心中一动,笑道:“听说你佛法精湛,你能给我讲一段要意吗?”
  “你小子想当和尚了?”
  牟道未置可否,淡然道:“动听的声音谁都喜欢听的。”
  悟因大乐。有人求他讲经,这对他来说可是件快活事,他需要一个知音。他觉得自己的学问大极了,大得让他发闷、无聊,肚子都快涨炸了,不找个好学的人发泄一番,他永远没法儿平静。若不把自己的真知卓见讲出去,谁知道自己一肚子佛法呢?又怎么抒发感慨?
  他慈祥地看了牟道一会儿,笑道:“你想听佛法,这很好,我会讲给你听的。不过,得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才行。是一尘不染的,讲禅的地方也必须也干净。”
  牟道点了点头:“那我们就快找地方去吧,我太想听你的妙论了。”
  “好。”悟因拉起牟道就走。
  悟因功力深厚,身法如风,把牟道扯得都快散架了。牟道却一声不吭,咬牙坚持着。
  两人一前一后奔跑了好一会儿,上了一座小山。山色秀气,颇有情趣。山上怪石挺多,仿佛上天布下的乱石阵。山坡上有片桃树林,芬芳飘荡。桃林的北面,有眼清泉,泉水轻轻向外流淌。
  泉的西边,有座破石洞,很小,不过有半丈方圆,洞口向东开,亦不大。
  悟因一指清泉,说:“就在这里讲好了,我的感觉极佳。我讲经与别人不同,是唱,即‘唱禅’,你明白吗?”
  牟道道:“只要讲得好,你哼哼也行。”
  悟因大笑起来:“好得很,有见识。我还与别人有点不同,我唱样的时候是不动的。为了能让你安静下来,别中途逃走,我要把你关进西边的石洞里去。”
  牟道爽快地答应了下来,走进西边的破石洞里。
  悟因搬过来一块大石板,有干斤重,把洞口堵上。并随手在石板上用拳头打出一个小洞,让牟道坐在石洞里能看到他的一举一动。
  车道静坐下来,等悟因唱经。
  悟因盯着泉水愣了一会儿,思忖怎样唱最有水平。
  泉水忽儿冒出一朵明丽的水花,他来了灵感,高声唱道:
  “泉水清,雪花净,大好禅性居其中,风云万里回头看,一派夕阳红。长伸手,揽月明,八千八百不倒城,掠日夺金英雄汉,没有一个得光明。点点翠,娇娇明,无为水里露真性,万般皆从心里来,一切都在刀下空。灵灵洒洒有声响,一寸活性一寸命,了了无无都失去,不在东南西北中……”
  悟性的歌声悠扬苍凉,颇有看尽人间世态的韵味,仿佛清澈的流水,要把人卷走。在他的歌声里,你几乎没有选择的权力,唯有跟着他走,直至生命的深处。
  牟道初听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以为他唱的不过是些皮毛的东西,心中十分失望。慢慢听下去,他忽儿觉得自己忽视了一个要紧的问题——自己向何处去?
  仅听他唱禅显然是不够的,那自己将一无所获,若把他的歌声当作一种启示呢?他觉得这才走上了正道。
  牟道深明其中的道理,但要捕捉禅却十分不易。禅就在心里,那么光明正大的裸露着,可它就是不为你服务,你有什么办法呢?
  牟道想抓住自己的心,抓住自己的本性,可怎么也做不到。
  他放松了一下自己,忽觉悟因的歌声在他心中击起一片水花,他顿时一喜,更加放松自己了,彻底地松下去。随着越松越深,他觉得自己正走向解体,走向空无。悟因的歌声越来越淡,他忽地听到一种水流“哗哗”的声音。流水声愈来愈响,他感到自己正变成流水。那是一种至清至真的流水。后来,“轰”地一声沉响,他陡然不见了,仅有流水,那么明,那么纯。
  这时,从水中浮出一个全新的牟道,这就是“真”的牟道,亦是他的自性,禅性。
  悟因终于不唱了。“真”的牟道乍然不见,睁坐的牟道睁大了眼睛。他又看清了外面的一切,眼睛好了。
  牟道此时还不知道他已达“如来禅”境界,这可是《楞伽经》中的最高境界。他能在如此短暂的禅悟中达此境界,这是亘古未有的奇迹。
  他心中正乐,忽听有人道:“你好自在。”
  悟因说:“我还没有成佛呢。”
  牟道向外一瞧,见道衍站在旁边。他心中飞起许多念头,暗叹自己成了翁中之鳖。
  道衍似乎没有发现他,目光仅在悟因的脸上扫来扫去,他仿佛遇到了一个极大的难题。
  事实正是如此。
  他看到焕然一新的悟因,马上想到那个怀有玉佩的中年和尚,两人长得近乎神似。
  悟因并不老,壮年模祥,与那中年和尚站在一起,真有些难分难辨。
  道衍惊诧他们的相似,更多地考虑的则是另外的隐患。他感到一种不禅爬上心头,并在他们两人之间扩大开来。他眼前飞起一朵疑云,觉得相似的背后有种大危险,他不希望这种巧合日后燃起燎原的悲剧。
  生活里有这样的实例。他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对相似的东西怀有戒心。这使他富有联想,眼光也高远起来。
  他嘿嘿一阵得意的快笑,感到自己抓住了一种大麻烦,这实在值得一笑:“悟因,你现在的样子实在动人,我想借用一下,悟因一怔,有些疑惑,以为是一句别的话。
  “你没有发晕吧!我并不比你好看,也不是进出来的。”
  道衍笑道:“你有一百个理由也不影响我的打算,你想成佛这是条捷径。”
  悟因的脸色凝重起来,这不象是玩笑的来头:“我若不借给你呢?”
  道衍大笑起来:“这能影响什么呢,我照样依我的想法做;顺便提醒一下,我想做的事,还没有做不成的呢。”
  悟因哼了一声,站了起来:“我不是死人,你不要太得意了。”
  道衍扬头道:“我看死活并没有什么分别。”
  悟国冷笑起来:“那你不妨试试看。”
  道衍向他逼近一步:“我会的。”举起手来。
  悟因向后退了一步,眼里闪出怨恨的黄光,他在极力把自己的胆气与恨缩成一点。
  道衍一副看不上他的样子,冷笑一声,飘身左旋,并不失时机地拍出一掌,轻柔柔的,似绵掌。
  悟因哼了一声,扭头移形,一声顿喝,使出佛门“罗汉神功”,双拳齐出,拳影飘扬直袭道衍的软肋和太阳穴。狠招。
  道衍瞥见拳影袭身,却不做闪移状,双掌飘灵一旋,一式“顺水推舟”击向悟因的胸膛。
  悟因拧身一转,上身前倾,一招“罗汉伏虎”袭向道衍的“命门穴”,速度不慢。
  道衍动作迟缓,被悟因击中,但他顿时发现道衍使了诈,是故意挨上的。他一拳击到对方身上,感到如打到棉花上一般,这绝不是个便宜,很可能要赔。
  他念头刚转,道衍忽如旋风般飞动起来,双掌一并,一式“鸿濠初开”,按向悟因的头顶,但见光气一闪,悟因骇然欲死。
  没赔没赚,两人各挨了对方一下。不过差别还是有的,道衍是故意挨上的,悟因是上当被打,后果自然也不同。
  道衍挨了一下,毫无感觉,悟因被拍中脑袋,顿闻“扑”地一声,仿佛什么崩散了,眼前一黑,身子也软了,口鼻里流出了血。
  道衍出手如电,飞指点了他的“膻中、印堂、气海”三穴。
  悟因顿时倒在地上。
  牟道在暗中看得惊心动魄,想推开石板出去,竞没有成功。
  他料不到悟因败得如此容易。这怪不得悟因,他有几年没与人动手了,身法自不会纯熟如风。
  道衍轻快地制住了悟因,哈哈地笑起来,声音欢快动人,传向四野。胜利者的笑声远比失败者的笑声豪迈。
  悟因抬头看了一眼道衍,艰难地说:“你到底要怎样?”一脸灰败。
  道衍嘿嘿地笑道:“我想把你养起来。”
  悟因更不解了,怀疑多过了担心:“恐怕你有别的目的吧。”
  道行更乐了:“我当然不乐于做个保姆。我一向只做大善事,不做小善事。人们喂猪的目的不过是等它大了肥了给它一刀。”
  悟因大怒,即使他不在乎可耻的侮辱,还在乎没有成佛的生命,叫道:“你亦是个出家人,杀生不怕犯戒?!我是挡了你的财
  路还是挡了你的色路,为什么要置我于死地?”
  他不配做和尚,竟然怕死。
  道衍嬉笑道:“正因为我也是和尚,所以才要弄死你。你不会白死的,说不定会得到极为高贵的厚葬。若你相信轮回,下辈子你一定会大富大贵,妻妾成群。这可不是一般人想死能够得到的因果,你该感谢我的成全。”
  悟大因骂:“放你的秃屁!有好事你早跑去了,还能轮到我?”他不再避讳“秃”字。
  道衍摇了摇头,说:“犯戒对你也是一样容易。你的道行太差。”
  悟因还要骂,道衍弹出一道指气点了他的哑穴:“悟因,你不要怪我,杀你也是万不得已的,谁让你……”
  他叹了一声,挟起悟因就走,瞬间就消失了,什么也没有留下。
  牟道这下傻眼了,大石推不动,自己岂不要被困死在洞里?
  他活动了一下身体,虽觉十分爽气,却没有什么大力量。他格外失望。
  静了一会儿。他想起六祖《坛经》,有一句话他记得十分清晰:一切色皆由心生,一切法皆是非法,应无所住,而得其心,性本空灵,何须外寻?看住自己,便看住了宇宙。
  他闭目放松了一下,仿佛看到了一个活脱脱、灵洒洒如泉水般明透的东西,那无疑是生命的原始面目。他心中豁然一亮,顿时开悟。
  他快乐地一声轻笑,明白向哪里寻找力量了。他双手抵住石板,静了一下,让心中的那个自己一欢乐洒脱的生命与自己合而为一,随着一种舒适冲进他的身体。他向外猛一抖手,干斤巨石顿时飞出几丈外去,轰隆隆滚下山坡。
  他见一个全新的自我活在了自己的生命里了,快意笑起来,声音象一朵白云飘向蓝天,能昂扬生命的洒脱这才是一种自在的话活他找到了自己的活法。高扬生命的旗帜,这才是最美的歌,谁人比得?
  他不辞劳苦登上少室山时,已是第三次日落时分了。少林寺的庄严给了他永久的震撼。
  参天的古松下阴影沉沉,他感到一种冷意。
  他走到寺门前,叩打山门。清硬的声音象骗幅般飞向深广的空间。
  许久。一个小和尚打开寺门。
  牟道冲他一点头:“小师傅,我有要事,请您带我去见方丈大师好吗?”
  小和尚扭头就走,牟道紧跟在后。
  过了一道回门,他们到了一片绛红色的禅房前。
  小和尚一指北面敞着门的禅房,说:“方丈在房里,你进去吧。”
  牟道冲他笑了一下,轻步走向禅房。
  禅房里甚静,有一股阴凉之气,仿佛里面冲了水。禅房里靠北墙放着一张桌子,桌上铺了一块大黄布,把整个桌面都盖上了。
  黄布上面放着一尊金色的佛像,有一尺多高,面带微笑,是如来佛像。像前面是几只蜡烛。
  桌前的蒲团上面南盘坐着一位老和尚,眉毛都白了,正入定,面无表情。老和尚胸前挂着一串白玉佛珠,颇有几分老佛模样。
  牟道走进禅房注视了老和尚片刻,轻声道:“方丈大师,我有一事相告,请不要见怪。”
  悟远老和尚睁开半闭的老眼,闪出两道透彻的清光,淡然道:“佛门无怪事,讲吧。”
  车道轻笑道:“方丈大师,悟因大师两天前被道衍和尚逮去了.在下特来相告。”
  悟远神色一变,惊疑地问:“老僧的师弟失踪有几年了,你怎么知道他被人抓去了?”
  牟道说:“当时我正听悟因大师唱禅,道衍不知从哪里蹦了出来,两人一阵好打,悟因大师不是道衍的对手,被击伤抓了去。”
  悟远冷笑道:“道衍与老僧相交颇深,他为什么要抓老僧的师弟呢?”
  “这个你问道衍去吧,反正抓了去要杀头的。”
  “那他为什么不抓你呢?”
  牟道淡然一笑:“说得好听一点,道衍抓不了我;说得实际一点,他没有看见我。”
  悟远哈哈地大笑起:“你骗不了我,我最清楚道衍长着一双什么样的眼睛。”
  牟道哼了一声:“我看不出骗你有什么赚头,千里之遥不是两三句话能打发干净的。”
  悟远自有想法:“也许你别有用心,这就值得跑一趟了。我怀疑你在挑拨离间,什么人指使你来的?”
  牟道长叹了一声:“你白做了一回方丈,我白跑了一趟,谁也不吃亏,好得很。”
  中午时分。阳光热刺刺地照在脸上,他进了一座古城。
  城里没有什么好光景,几乎是破旧的。他顺着一条小街向西走,来到一家饭店问口。他在店门口迟疑了一下,走进店去。
  小店里仅有一个吃客,是个满脸胡子的高瘦男人,样子很野,戴着一顶红草帽,象一团火。他的左手放在桌上,手很大,四个手指下压着一把怪刀,两面有刃,通黑透亮,阴森森的,与他的黑衣倒也能协调起来。
  牟道要了两样小菜,二两酒,不声不响地吃起来。突然,“吱”地一声,一根筷子插进牟道的菜碟旁,几乎穿透了桌面。
  牟道一惊,忙看对面的“红帽子”老兄。
  红帽人一脸冷漠,嘴角旁挂着蔑视。
  牟道知道筷子是“红帽子”甩过来的,这手“穿云插花术”造诣精纯,非一般人能比,但他不明白“红帽子”何以露出这手绝活。
  红帽人见他一脸茫然,冷冷地说:“我不喜欢与别人同店吃饭,那筷子就是警告。”
  牟道点了点头:“那你可以到别处去。”
  红帽人哼了一声,左手抓起两根筷子,他竟是个左撇子。
  牟道忆道:“老兄,你等一会儿,只要你的耐心足够好,你会独个儿吃的。”
  “红帽子”玩弄了一下手中筷,陡然出手。
  牟道急忙缩头,还是晚了一点……
  “红帽子”哈哈地笑起来。
  他一天只笑一回。
  运气与霉头,风流两不收,月光下,一棵柳。
  人有一种境界,这是极要紧的;但“花宝”虽好,也不能用它包打天下。
  牟道的功力深,境界亦高,但这并不能保证他平安大事。但见乌光起,他的头发上插了两根筷子。
  他呆了一会儿,把筷子拔下,轻叹道:“老兄这么心急,总不到火候。”
  “红帽子”又抓起两根筷子,笑道:“刚才那是吓你,还要试一下吗?”
  “不用了。”有人替牟道说。
  牟道一扭头,陡见罗国伟坐在了一旁,心一跳,自己处在两面夹击之下,恐怕要糟。
  “红帽子”冷扫了罗国伟一眼:“你能代表他?”
  罗国伟笑道:“他是官府通缉的逃犯,我要捉拿他归案。你要一下子弄死他,我岂不要空手而回?”
  牟道说:“老兄,六月之期还没满呢,你急什么?我可是个讲信义的人。”
  罗国伟道:“我可以再等几天,不过话是要讲透的。我现在最感兴趣的是刀。”
  “红帽子”“嗅”了一声:“你看上了我的刀?”
  “我瞄带刀人。”
  “红帽子”嘿嘿地冷笑起来:‘你想动我的念头?”
  罗国伟说:“我想弄清一个事实。江湖传言,说你己死在向天啸之手,料不到你还活着,而且活得很好。那我就不得不把你也考虑进去。”
  “红帽子”哼道:“你想知道什么?”
  “有人用刀杀了两个锦衣卫高手,我想知道是谁干的,并把他捉拿归案。”
  “你以为我值得怀疑?”
  “值得怀疑的人并不多。能一刀杀死两个高手的人在江湖上屈指可数,我以为除了任风流,那就是你‘惊天一刀’古风古一刀了。”
  “哈哈……”古风一阵快笑,“我以为还有一人可以办到。白帝子怎么样?
  罗国伟一怔,没有吱声。白帝子的威名他十分清楚,可他已归隐多年,似乎没有理由杀死两个锦衣卫。
  古风见罗国伟沉默了,笑道:“若细论起来,江湖上能一刀杀死两个高手的人不在少数呢,你不要只往你同宗大哥的头上戴高帽。”
  罗国伟摇了摇头:“我更相信自己的眼力,那杀人的刀法非玩刀的老手不可为,别人的武功纵高,也做不来的。”
  古风淡然道:“你不会仅仅满足于怀疑吧?”
  “我想试一下你的刀。”
  古风笑起来了:“我的刀两面都光,六亲不认。”
  罗国伟说:“你先不要把价钱说出来,等试过了再讲。”
  古风不吱声了,但他也没有动刀的意思,眼睛深处仿佛卷起了狂风沙,有些迷茫。只有绝顶的高手才有这种短暂的失落证象。
  罗国伟并不指望他先动手。他靠向古风。
  古风动了一下身子,两眼眯成了一条缝。
  他每次用刀杀人时都要这样。
  罗国伟走到他的旁边,双掌一错,飞旋而动,仿佛狂风吹起无数雪花,幻起一片掌影,电闪般击向古风的头颅。他几乎用了全力,内劲汹涌若潮,要把古风吞掉。
  古风眼睛一亮,神色顿时变了,左手一拍桌子,怪刀飞冲而起。他纵身抓住刀,身形在空中一拧,向店外飞掠而去,身法快极。
  罗国伟料不到古风也不动刀,顿时呆在那里。这是怎么回事呢,难道他与任风流串通一气了?他心头一暗,仿佛有云飞进了他的身体。
  牟道见古风从从容容地去了,也想从容一番,笑道:“老兄,你别急,凡事都会有个了断。下次相见时,我不会让你再失望了。”
  罗国伟注视了他片刻,忽道:“看来你是对的,我把你想错了,也许六月之期太长。”
  牟道说:“你还有选择的权力,不过也没几天了,你应该能等下去。”
  罗国伟脸一沉:“你当然希望我等下去,这不是你的错。我若此刻收拾你,绝无问题,可我不想改变我的承诺,虽然目前你已有了惊人的成就。”
  “我还会有更大的成就。”
  罗国伟淡淡地一笑:“也许这样更好,我总算找到了一个对手。”
  牟道心中一乐,转身出了饭店。
  罗国伟望着他的背影不由激起一股冲动,欲扑上去给他一掌,最后还是忍住了。
  牟道离开古城,一阵风似地西行。
  他心中有片白云,有云便轻松。
  奔行了一个时辰。他来到黄花岗。
  黄花岗以“花”闻名。春天时节,漫山遍野的花儿竞相开放,山风一吹,十里八乡都能闻到醉人的花香。
  牟道走进花海中去,身体顿时飘然起来。花香洗心润肺,伐毛刮肠,非别物可比。
  他在花丛中静立了一会儿,忽听有人语。
  他寻声望去,见几个人向他这边走来,花花绿绿一片,是几个少女,她们人纯清,笑也美。
  中间的少女约莫有二十岁,高矮适中,纤肥恰当;一身水清色的衣服绣着几朵荷花;乌发如云,双眸含情,犹如欲说悄悄话;肌肤娇嫩如雪,红唇淡淡若画。那份静恰,那份清丽,人世间难找第二家。儿女只应天上有,不该来到九霄下。
  牟道看得痴了,竟忘了躲到一边去。
  少女们到了他的身旁,一个扎小辫的少女斥道:“呆子,你瞅什么?”
  牟道回过神来,笑道:“我被人点了穴道,只能这么站着。”
  “点着哪儿了,让我瞧瞧。”扎小辫的少女犹如蝴蝶飘向了他,身法灵活极了。
  牟道大吃一惊,急忙便倒,叫道:“不好,有鬼,有人要脱我的裤子了!”
  扎小辫的少女吓了一跳,向后退了两步。
  “你是怎么回事,犯病了?”她有些恼火。
  牟道忙说:“是这里风水不好。”
  “胡扯!”一个黄衣少女说:“没有比这再美的地方了。你若再乱讲,我把你的舌头割去!”
  牟道皱了一下眉头,乖乖,还得防着点女人呢。他苦笑了一声:“你真狠,男人若是没有了舌头,恐怕连媳妇也找不上了。”
  黄衣少女冷笑道:“你的运气算是挺好的了,若不是今天的日子好,我们不会放过你的。”
  牟道“嗯”了一声:“那我还要谢谢你们呢。告诉我你们是哪路神仙,回去我也好给你们烧香。”
  扎小辫的少女道:“你没听说过‘铁神教’吗?这就是我们的小姐。”
  她一指那个美极的少女。
  牟道瞥了一眼那美丽的少女,心狂跳起来,这妞怎么变了,比刚才更加秀丽了?
  他轻轻一笑:“‘铁神教’名扬四海,我当然听说过。小姐的美名人间独传,更是无人不晓。”
  他这是胡说。
  “铁神教”立教不过有月余,还谈不上什么名声;至于“美名”云云,更是无稽之谈。
  不过若论起她的美丽来,那确是人间独秀,比范幼思有过之而无不及。
  人都喜欢奉承,美人也不例外。
  牟道道:“小姐,在下是路经此处,若有唐突之处,请多原谅。”
  小姨说:“这里是‘铁神教’的禁地,是不许外人来的。今天是教主的寿辰,是个好日子,你来了算半个客人,我们不怪你。你走吧。”
  牟道轻微一笑,扬长而去。他脚步不轻却充满自信,满山黄花不如他骄。
  他走了不过有百十步,白影一闪,一个清瘦的白衣人堵住了他的去路。此人三十多岁,一脸邪气,眼里全是不在乎,很傲手中提着一杆三尺多长的银枪,枪头异常尖锐,寒光闪闪。他正是“铁神教”的四大高手中的。飞枪手”白干。
  牟道打量了他几眼:“老兄有何指教?”
  白干嘿嘿一笑:“今天虽是个黄道吉日,你擅闯‘铁神教禁地,也该留下点东西,这是规矩。”
  牟道不由自主地向怀中一摸,掏出“越女剑图”。他迟疑了一下,说:“既然你们这么为难,那我就把剑图留下吧。”
  他已学会了“越女剑”。
  白干接过剑图一看,顿时哈哈大笑:“妙不可言!冯百万是你什么人?”
  旁边的几个少女大吃一惊。
  牟道觉得不对劲,忙道:“这图是我拾的。”
  白干笑道:“冯百万的东西那么好拾吗?他是不是你的师傅?”
  牟道见有口难辩,答笑道:“既然你们相信剑图,那我说什么都多余了。”
  小玉忽道:“你会不会越女剑法?”
  “自然是会的。”
  “那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呢?你‘牟家门’总不会也练‘越女剑’吧?”
  牟道叹道:“你们非要把我与冯百万扯在一起不可,难道有油水可捞?”
  “对极了!”白干笑道,“这图原是我们,‘铁神教’的,不料被冯百万捡了去。我们正愁找不到他算帐呢,你来了就好办了。
  牟道冷笑道:“你真会一厢情愿。”不知这话触动了白干哪根神经,他眼睛霎时红了起来,满山的花在他眼里都成了血花,他也有了嗜血的冲动。
  白干嘿嘿笑道:“小子,除非你自断一手,不然我们没完。”
  牟道亦不示弱:“老兄,你的手指并不太多。”
  白干气得差点儿跳起来,枪握得更紧了。
  那小姐这时说:“这样吧,你们两人各接我一掌,被我击退者为输。胜者可以自由选择问题怎么解决。”
  白干大喜,这次他一定要她知道厉害。他有把握能在她的纤手上做点文章。他不相信一个千娇百媚的妞儿有过人的能耐。
  牟道的功力无疑是深的,但白干以为他受了重伤,功力自然会大打折扣,没法儿与他相比了。他自信稳操胜券。
  牟道没有什么表示,神色淡淡的。
  那小姐扬起玉掌,轻声问:“谁先接掌?”
  白干道:“我先接。”飘然欺上。
  小姐玉掌轻摇,猛一抖拍了过去,正与白干的手掌接实。
  “啪”地一声轻响,少女的掌心内劲狂吐,如万年冰山崩摧,冷劲浩大无边。
  白干顿时感到了渺小,“啊”地一声,身子被击飞五六丈外,滚到地上,摔了个鼻青脸肿。
  牟道料不到少女的功力与她的美丽一样绝伦,心中不由一凛。女人难测。
  白干这时爬了起来,神色完全变了,胡想这样的女人的好事,简直可笑。傲气他再也提不起来了。他几乎以为这是错觉,一个人怎么能有这么可怕的功力呢?闻所未闻。他有十八个理由相信牟道也接不下她的轻轻一击。
  牟道不能再拖了,慢慢走上前去。
  少女的玉掌飘然一划,卷起一股旋劲,玉影一闪,飘向牟道,快极无比。
  牟道向前一倾,显得有些少气无力,挥掌迎上。
  “砰”地一声,两掌接实,浪劲立时四飞,飞波推人,旁边的少女都有些站不住了。
  牟道昂然未动,一口血从他嘴里足出。这次受伤更重。
  少女的脸色煞白,手臂抬不起来。她料不到牟道的功力如此可怕,竟没能把他击退一步。这是不曾有过的怪事。
  牟道看了一眼发呆的小姐,淡淡地说:“我该走了。”
  那小姐忽道:“公子受了伤,不愿到铁神教休养几天吗?”
  牟道摇了摇头:“我还有事。”
  “公子功力惊人,想必一定是江湖闻人。”
  牟道苦笑道:“在下牟道,江湖一卒尔。”
  “我亦无名手,微名张严馨。”
  牟道注视了她一会儿,说:“小姐比我强,我是无用人。后会有期。”
  张严馨道:“我有‘百花露’,赠与公子服?”
  牟道依然摇头:“我不会死的。”
  他迈步下了山坡。
  白干看了一阵子牟道的背影,觉得这时下手最为适宜,怎奈他已应了张严馨,不敢去偷袭。
  他把剑图交给张严馨,她只瞥了一眼,就把剑图撕了。白干的脸色很难看,也不敢吱声。此一时,彼一时呀。
  牟道离开黄花岗,犹如一片枯叶飘飘荡荡。他心中有团火到处乱撞。
  当黎明如闪电般刺进他的灵魂时,他走向了绿色的原野。万物的早晨都是动人的。
  太阳升起来,他踏上通往开封的小道。
  开封还是老样子,饱经风霜的老墙老屋寒酸得象个乞妇。他到的时候正下小雨。
  他走到一家杂货店铺避了一会儿雨,见西边的太阳又露出小儿恶作剧般的面孔,他出店西去。
  在侯文通的大门口转悠了一阵,他又溜到后墙去,看那个大洞是怎么堵的。
  他挖的那个大洞还是用泥墙的,不过手艺不行。象块大伤疤。牟道乐得一笑,老子今晚再给你挖开,就当大门得了。
  牟道成了落汤鸡。
  忽儿想到“钻狗洞”三字,他停下手中的活儿。钻洞虽有趣,但与“狗”字连在一起总是不美妙,这岂不是往自己的脸上抹黑吗?谋略虽大,但损及人格的事还是不能干的。上次钻洞没想到这一层,那就不算了。
  他在风雨中站了一会儿,离开快要挖好的墙洞。倒霉,白干了一阵子。大丈夫当从门而入。
  他又来到侯文通高大阴沉的大门前。
  他在门口谛听了一会儿院内的动静,把手轻轻抵到冷硬的门上,微用真力,大门顿时被击得粉碎,烂得无声无息。
  他满意地一笑,纵身入内。风雨声压倒了一切,他的任何活动都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他穿过一条长廊,来到侯家的大客厅前。
  客厅里人不少,门是半敞着的。
  牟道躲到花丛后向里面看去,灯影下的人都一清二楚。海天龙坐在郑和的对面,白三败与侯文通在一旁走动着,道衍和尚盘腿打坐,一副凡事与他无关的样子。不知他把悟因弄哪里去了。
  牟道又向客厅靠近了一些,在风雨中听着他们的谈话。海天龙一副可怜腔:“公公,你给我一个效忠皇上的机会吧!我冤枉啊!这个侯兄可以作证。我放走的那个女人绝不是什么唐赛儿,她姓范,现在就在里面的屋子里。公公,我族家虽遭灭门之祸,我对皇上的忠心却一点也没变。这都是奸人的陷害!”
  郑和的脸色阴沉不开,冷冰冰地说:“你还是跟我走一趟吧。
  皇上总是圣明,若是你真的冤枉,皇上会赦免你的。”
  海天龙的神色一寒,手有些发抖,不用说,他的内外是一致的:“公公,您的话是对的,我听您的吩咐。只是我还有一事未了,公公能给我适当的自由吗?”
  郑和没有立即表态,看不出他的反应。
  侯文通这时说。“公公,海大人对皇上那可是没说的,您给他点方便,他不会跑掉的。”
  郑和冷笑道:“他已跑过一次了。难道在江湖上转了一圈胆子就壮了吗?”
  海天龙急道:“公公,侯兄的千金小姐国色天香,赛过西施嫦娥,她愿入宫替我说情,皇上会信她的。皇上总是圣明的。”
  郑和灰深的眸子突然闪出一点亮色,点头说:“你倒是很会用心。不过……”
  海天龙明白他的心思,马上说:“侯兄,请令媛与公公见个礼吧?”
  侯文通轻应了一声,向东边的暗间一摆手,侯至爽与丫环走了过来。她步履轻盈,一摇一摇的,仿佛踏着莲花行,煞是好看。
  郑和抬眼看了一下侯至爽,不由呆了,眼前一片工影飞动,那是美的旋涡,精彩极了。
  皇上就爱这个味。他不得不承认海天龙“媚功”深湛,连皇上喜欢什么样的女人都一清二楚。
  侯至爽向郑和行过礼站到一旁。
  郑和没听清说的什么,但承认那确实动人,有摄魂蚀骨的妙用。
  牟道在雨中抹了一把脸,不由暗笑,这女人迷人的本领倒不小,不知是天生的还是受过高人的指导。嘿嘿,有趣!凡事若都这样妙,那可不得了。可惜呀……
  郑和为了回避美色的辐射,使自己从呆板中悠游出来,他站了起来,走到一边去。他不能让一个美人搅得心神不安。他承认自己有些嫉妒了,皇上的艳福总是不浅,可惜……
  他猛地一回头:“那姓范的女人呢?”
  海天龙道:“我叫她出来。”他走向里间屋。
  范幼思愁眉不展,这是她给郑和最深的印象。但他亦承认她的清丽是少有的。面对这样的女人,你会感五脏六腑都被洗得干干净净,生命的昂然全都暴露出来。自然比人伟大,人就是自然。
  他迎了上去:“你是范华的什么人?”
  范幼思冷漠地说:“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郑和似乎料不到范幼思这么不合作,一怔,随之笑了起来:
  “范姑娘,你这么好斗与你给我的最初印象大不相同,我以为这算不上女人的聪明,你别看错了辰光。”
  范幼思“哼”了一声:“难道你比他们大方些,给我选择吉生?”
  郑和的脸色暗下去,暗得整个面孔连一点情况也没有了,平淡地说:“女人静比动好。”
  范幼思不愿与他多谈,把脸转向别处。
  郑和勃然大怒,一张脸涨得通红。
  侯文通这时忙道:“公公,别生气,女人大生犯贱,没几个好东西。一双下流眼,不识英雄与草民。”
  郑和摆了摆手,不让他乱说。
  牟道正看得出神,忽觉有只毛茸茸的手掐住了他的脖子,“咕咕”两声怪叫,吓得他魂飞天外,不由自主地喊了一声。
  整个夜顿时仿佛停止了下来,一切皆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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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门异功--鬼谷子

 
第五章 一朝失势天地短
 

  人生看好。亦不过黄花幼蕊。但得片时娇,别问秋来不走风水桥。
  海天龙慌慌张张逃出帝京,犹如丧家之犬,可不象郑和想得那么走运。
  他霎时间被皇上夺了饭碗,由人上人变成了人下人,心里苦透了。再看东方的太阳,那末世的迷魂灯也没它难看。人生终难测,他现在相信了。
  太阳爬上中天时,他风尘仆仆进了开封。
  开封是座古城,自有一番动人的情景。
  他已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每次的情况都不相同。街上的行人甚多,在他眼里却冷冷清清。叫卖声,嬉笑声,他充耳不闻。
  他顺着大街来到一座古楼旁,忽地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正探头探脑地四下张望,竟是牟道。他顿时大乐,真是出气有期啊!
  牟道一转头,猛地也看见了他。两人目光碰到一处,牟道扭头就走,他不是海天龙的对手。
  海天龙嘿嘿一笑,纵身就追。
  牟道见事不妙,直奔开封府衙。他已看到了捉拿海天龙的布告,知道他不敢往官府里追。
  海天龙明白他的意图,岂能让他打成如意算盘,一声怒吼,展起轻功就扑。
  牟道无奈,只好往人群里钻,并高声叫道:“海天龙在此,快抓钦犯呀!有赏钱!”
  街上的人顿时停下来四下张望。
  这时,几个官差走了过来。海天龙连忙闪到一边去。
  牟道也不敢与官差打交道,低头钻进了一条小胡同。他不敢怠慢,即刻出了城。
  他来开封有两天了,并不觉有什么好玩的。
  他随着侯文通来到这里,什么作为也没有,只是急得团团转。
  侯文通在开封的势力很大,墙高院深,他进不了侯的家门。范幼思在侯家的故事他没法儿知道了。懊丧、惭愧使他六神无主。
  出了开封,东行十来里路,他到了一条小河旁。河水清悠,哗哗流淌。小河东边是一片树林,大而茂密,风在里面喧响”。
  他跃过小河,走进树林里去。他心里很乱,感到树林的阴凉。
  他坐到地上静了一会儿,又练起越女剑法。可比划了许久,总是不上路。
  他叹了一声,躺到地上睡去。也怪,竟然睡着了。世界与他脱离,彻底消失。他灵洒洒的本性在他海一样的脑底浮起,向天边飞去。这是梦吗?他也说不清楚。
  他一觉醒来时,太阳在西边露出了红脸。他叫了一声:“不好”。连忙向城里奔去。
  他又进了开封城。
  他顺着一条小街向北走了好一会儿,来到侯家大院的后面。
  这里有一片树林,很阴森,西边是一大坑水。侯家大院的后墙就在坑边上。
  牟道慢慢向后墙走过去。墙竟是土的。
  墙确是很高,有一丈多,牟道打量了一会儿,自忖翻过去不易。
  他用手摸了一下土墙,灵机一动,不由笑了。自己的剑快,何不在墙上挖一个洞呢、他四下扫视了几眼,开始工作。
  天黑下去不久,侯家的后墙上长出一只“大眼睛”。牟道向墙里探头一看,黑乎乎的,便爬了进去。
  侯家的院子大得让牟道发慌、纳闷,老小子弄这么大的院子干什么:院内树木成林,花草成片,各种混合的气息一古脑儿扑进他的鼻子里去。
  他顺着一条幽径向南走,风声仿佛鬼的呻吟;他不由胆战。过了一个圆问,眼前豁然一亮,一片精致的房屋横陈他的前面。
  他向墙角一靠,谛听周围的动睁。
  忽然,从东南方走来两个人,他急忙般进暗处去。四周都是花草,藏身是方便的。
  过来的是一对少年男女,两人十分亲密。
  他们走到阴影里,男的突地抱住了少女。两人甜蜜地接吻。
  少顷,少男急不可待了。少女连忙挣扎,但挣脱得毫无力气。
  “少爷,不行啊:我们没有名分,不可……’“要什么名分,得乐且乐吧。”
  “不:我怕……”少女的声音确实有怕的成分。
  少男不管这些,他的手脚更忙乱了。
  牟道在暗处不由替少女担心,但他却无能为力,没法儿让少女脱困。两个人要演风尘戏,他唯有干着急。
  正当少女把持不住的时候,忽听有人道:“玉儿,是你吗,过来,我有话告诉你。”
  少女不再吱声。
  忽然,少年似乎想起了什么,拉起少女就走。
  牟道这才松了一口气,他妈的,要在老子面前大摆龙门阵,这怎么使得。
  他站起身来,向侯文通发话的地方走去。
  过了几套房子,他来到一片花丛前。
  “花丛的东面,是几间富丽堂皇的客厅。
  客厅里的摆设极为丰富,牟道仅能窥视一部分。客厅里的太师椅上,赫然坐着海天龙,侯文通在客厅里不停地踱来踱去。
  牟道惊了一下,把头埋进花丛里。
  许久。侯文通说:“你可以在我这里暂时住下,小女的事须从长计议。”
  海天龙动了一下身子,急切地说:“侯兄,令媛国色天香,风华绝代,皇上若见了,一定会眉开眼笑,神不守舍的。将来封妃封后都是可能的,那时您就是国丈了。老兄,你别犹豫了。”
  侯文通沉默了一会儿,依然摇头说:“女小未必会答应。古来官门深似海,进去多半出不来,妃嫔腾嫱有几个有好下场的?我也舍不得让她离我远去。”
  海天龙大摇其头:“老兄,后宫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可怕,一旦三千宠爱在一身,那就名垂青史了。到时候你就会名满天下,字内称雄。老兄,你别独断专行,不妨问一下令媛,也许她怀有奇志呢。”
  侯文通点了点头:“也好,一切由她作主吧。……
  海天龙连忙催他去问。
  侯文通出了客厅,向西边的二座小楼走去。
  小楼算不上高,造形却别致,有一份秀气在。楼下烛光通红,室内有两个少女嬉笑。
  牟道悄悄跟过去,在一簇花后站住。
  侯文通推门进入室内,从里面走出一个丫蟹模样的少女。她站在门外没有走开。
  牟道唯恐她发现了自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他从半掩着的门里看见了室内的少女。
  他惊诧了,想不到侯文通的女儿竟这么美丽。少女一身绿衣,发譬高高耸起,显得额头大了一些,皮肤洁白无瑕,闪着动人的玉光,浓眉如画,两只眼睛透着奇澈的明丽,嘴唇永远笑眯眯,耐人寻味极了。
  牟道闭了一下眼睛,觉得她既可亲无比,又高贵无比,不是人间等闲人。他的心一阵狂跳,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侯文通在她身边走了两趟,慢声细语说:“爽儿,你也不小了,该是出嫁的时候了。”
  侯至爽看了一眼父亲,似笑非笑地说:“你想操这门心思,谁又能拦住你。给我找了个什么人家?”
  侯文通说:“这户人家很有权势,我怕你去了受气,所以来让你自己拿主意。”
  侯至爽一笑,眼里闪出一种飞扬的火苗,乐道:“这倒新鲜,那是个什么人家呀?”
  侯文通迟疑了一下,低声说:“是当今皇上看上了你。”
  海天龙就是这么告诉他的。
  侯至爽身子一颤,忽儿脸飞彩霞,眼间春光,心里涌起一股欢乐的潮流。
  刹那间流出的美丽全被牟道尽收眼底。我的天,女人也这么势利?听说皇上看中她,几乎把她乐翻了。
  “皇上又没见过我,怎么会看上我呢?”她问。
  侯文通道:“你的美名早已传人皇上的耳朵里去了,何须见呢。”
  侯至爽一拍纤纤手,点头道:“一切凭父亲作主吧,我有什么好说的呢。”
  侯文通愣了一下,走出小楼。女儿竟然这么欢喜,大出他的意料之外。也许这是天意。
  牟道却不住地替她叫屈。他妈的,这么好的女人竟然喜欢皇帝老儿,真是岂有此理!……
  他当然不知道侯至爽的心理,若是清楚了,也许无话可说。
  侯至爽不是他想象中的那种美人,她自有道理。
  门外的少女旋风般冲进搂里去,伸手搂住侯至爽的脖子,笑道:“小姐,你喜欢皇帝老爷?你知道他是什么样呢?……
  侯至爽凳尔一笑,显出她与年龄个相你的成熟来:“小梅,”
  你知道武则天吗?我比她强。”
  牟道大吃一惊,好个厉害的美人,你也算能想,可唐明两朝大不相同,你的梦成不了。
  他心中惦念着范幼思,扭身又回到客厅旁边。。
  海天龙听了侯文通的消息,哈哈地大笑起来:“侯兄,你等着做国丈吧!”。
  侯文通轻轻笑了两声,说:“这事不可操之过急,等我料理好家中事再办不迟。”
  海天龙吃了定心丸,快活地点了点头。办这样的大事他也得等机会。现在比不得从前了。
  牟道见他们始终不谈范幼思,有些等不下去了。心里一乱,不敢再继续偷听他们的密谋。他扭头向周围扫了一会儿,抽身向东走。
  他十分小心,脚步特轻。片刻,他就在亮灯的房子周围转了一圈,却没有发现范幼思。
  他正急躁,忽地一条黑影“汪”地一声扑向了他,是一条又肥又大的黑狗。
  牟道“哎哟”一声,差一点把魂儿吓掉,扭头就跑。他哪里是狗的对手,黑狗向前猛一扑,前爪就扒在了他肩上。牟道头皮一麻,感到热乎的东西凑上了他的脖子。
  这时,大院里的人被惊动了,几条人影冲出房子。
  在生死攸关之际,牟道冷静下来,不管狗的攻击,猛地抽出长剑,顺手一挥,寒光顿起,一声惨叫,黑狗被削成两段。
  他顾不了脖子疼痛,扑向黑暗的树丛。
  两条人影从他身边掠过,没有发现他。
  他不敢停留,弯腰低头从花丛中向后墙冲入。侯家的院子实在大得马虎,这给他逃跑创造了条件。一阵急走,他来到后墙边。
  搜寻他的人都以为夜间者是个高手,目光都集中到好攀援的地方了,没有注意墙根,他趁机爬出了洞。
  出了侯家,他一阵疯跑,不辨东西南北。等他感到安全了,才觉得脖颈子疼。被狗咬了一口。
  他东张西望找了个墙角,从身上撕下一块布扎上脖子。稍静一下,疼痛如潮水涌进他的身体,疼得他头昏脑涨,眼前飞起一片明花。
  他怀疑自己中了毒,摇摇晃晃向东走去。
  这真是个艰难困苦的夜晚,在牟道眼里它坏透了,老也不明。
  东方曙光一起,他偷偷溜出了城。
  一阵急行,他到了一条小溪旁。溪水清而悠悠,欢快明亮。他解开扎在脖子上的布块,走到水边,把头扎进水里去,轻轻地洗涤伤口。
  不料他用水一洗,顿时浑身发热,仿佛心中投了一把火。他吃了一惊,连忙站起身来。
  他跑到一个隐蔽处,轻轻躺到地上。
  这时,他已晕得要飘起来了,眼前发黑。在昏昏欲死的状态中,他仿佛看见一个受苦的灵魂,它在挣扎,可毫无用处。不知过了多久,他感到眼睛有些刺痛,从心底飞出一个可怕的念头,难道自己要瞎了吗?!
  霎时间,他的身心都冷了,向人生的绝望谷底坠去,这时俟,他不得不思索死的问题了。
  忽然,他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
  “白哥哥,这里躺着一个人。”
  风儿一吹,他依稀看到一对男女站到了他的身旁。费了好大劲,他才看清那男的是岳华峰。女的模糊一片。
  岳华峰与他交谈了几句,叹道:“牟兄,你中了毒,那狗绝不是一般的狗。”
  牟道吃力地问:“我中了什么毒?”
  岳华峰摇头道:“这个我也说不清。不过你死不了,只是你的眼睛恐怕再也见不了光明了。”
  牟道心头一暗,仿佛被抛进了冰窟,这比死更可怕,一个瞎子还会有什么好光景呢?
  他长叹了一声,心中一片空白。
  岳华峰掀升他的眼皮一看,说:“牟兄,你也不要灰心,也许不会那么糟。前面有座小镇,镇上有位老中医,不妨让他给瞧瞧,或许有希望好起来。”
  牟道道:“我浑身无力,虚脱得很。”
  岳华峰笑道:“不要紧,我背你去。”
  牟道十分感动,眼里闪出莹莹的泪花。
  岳华峰把他扶起,背了起来。
  杜云香冲他赞许地一笑,两人向东方而去。
  岳华峰功力深厚,背着牟道并不觉得吃力,奔行依然迅疾异常。
  杜云香犹如一只仙鹤与他并肩飞掠。
  两人东行三十里,来到一座小镇。
  小镇小得足以让所有的光临者永不相忘。
  小镇的西头有一座小桥,桥下流水哗哗。
  桥北面有两间草屋,目前的树上挂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一个字:药。
  草屋的后面是一片花苗,也许是草药,花香在桥上约略可以闻到。容易给人“小桥、流水、人家”那种情调。
  岳华峰把牟道放下。推开草房的门。
  屋内有一个老头子在配药。
  岳华峰道,“先生,我这位仁兄眼睛有点毛病,您给瞧瞧好吗?”
  老头子翻动了一下眼皮,没有吱声。
  岳华峰又说了一遍,老头子没好气地说:“你不把他扶进来,我有那么长的胳膊吗?”
  岳华峰连忙陪笑,把牟道扶进屋去。
  老头子不悦地扫了牟道一眼,说:“把舌头伸出来。”
  牟道伸出苦涩的舌头。
  老头子随意瞟了一下,毫无温情地说:“不用看了,眼睛瞎定了。回去等死吧。”
  这话太不中听,岳华峰都带得十分刺耳。老这伙,你难道就不会捡些好听的说?
  牟道闻言,差一点栽倒,眼前漆黑一片。
  岳华峰正要训斥老头子几句,忽听有人说:“我看瞎不了,至少瞎得不是眼睛。”
  岳华峰向外一看,见门外站着两个人。
  一个老叫化子,一个傲岸冷峻的中年人。
  老叫化子獐头鼠目,黄眼珠乱转,一脸笑容带着病态,手里拿着一个黑沉沉的铁尺,有二尺多长,腰里还掖着一个酒葫芦。
  中年人眼睛亮得骇人,十分高大,面孔极白,象雪,一身紫衣透着难言的神秘与深沉,手里提着一把刀,挺精巧的刀。
  岳华峰盯了一眼中年人,心怦怦直跳,对方不但是英俊的,而且有着极强的慑人的威严,胆小的看一眼他的眸子,说不定就会被吓瘫。
  这是谁呢?岳华峰动起了念头。
  老叫化子一步跨进草屋,抓住了牟道的手,候脉:他挤眼闪眸摸了一阵子牟道的脉搏,惊讶地说:“这毒好厉害,我老人家也只能让瞎不彻底,看东西易囫囵吞枣。”
  岳华峰说:“那请前辈费心给他治一下吧。”
  老乞丐连连摇头:“我身上又没带药,怎么给他治?”
  岳华峰说:“这里不是有药吗?”
  老乞丐仍然摇头:“治不得,治不得,我在江湖上走,可不是为了救人的。”
  岳华峰心中不由有气,冷笑道:“也许你只有会要饭吧,充什么高人。”
  老乞丐大怒,伸手就抓,仿佛一道闪电从他手里飞出,直射飞白扬,手法怪极了,也快极了。
  岳华峰有所准备,急身斜问,还是迟了,被老丐抓中“曲池穴”,半边身子立时木了。
  岳华峰惊骇欲绝,脸色惨白,汗珠滚下额头。他做梦也想不到世间还有这么厉害的人物,自己竟然轻易被制。
  杜云香见情郎被困,长剑从鞘中顿时飞出,划出一道明丽的剑弧刺向老丐的脖子。
  老丐冷然一笑,摇头移形,伸手又抓,他竟然不怕快剑。杜云香心中一凛,急忙剑向下划,斜扎老丐的小腹。可长剑刚变招式,猛地被老丐抓住了。他的手掌真的不惧刀剑。
  杜云香大骇,急忙抽剑,却怎么也抽不动,又气又急。老丐哈哈地大笑起来:“怎么样,服吗?”
  杜云香哼了一声,把头转向一边。
  岳华峰心里不是滋味,唯有闭上眼睛,他不想多看一眼得意忘形的老丐。
  牟道忽地冷然道:“奇怪,你怎么象只公鸡呢?”
  老丐把眼一瞪,厉声问:“你说我?”
  车道道:“你感觉不象?”
  老丐疑惑地看了牟道几眼:“你小子若不是个瞎子,我绝对让你好看!”
  牟道没有全瞎,多少还能看路,不过看人是不行了,不但模糊一片,而且奇形怪状,他的眼睛成了“哈哈镜”。
  他冲老丐一笑:“我没你那么大本事,只能让你难看。这是真的。”
  老丐举手欲给他一个嘴巴,忽儿忍住了,打一个瞎子实在有失身份。他一指旁边的中医老头子,笑道:“你看他象什么?”
  牟道淡淡地说:“他象一只狗,又大又肥的黑狗!”
  老丐乐得差点儿跳起来。
  老中医翻动了一下眼皮,闪出骇人的厉芒,似乎要杀人、吃人。
  岳华峰惊了一跳,怪不得老头子出言那么霸道,原来是个大会家,藏而不露的高手。
  老头子一身黑衣,头戴黑帽,一张核桃脸,两只小眼睛,山羊胡子嘴下飘,骨子里透着一种让人咀嚼不出的硬气,使人容易想起“枣核”。
  他几乎没有可取之处,但怒起来倒有些风度,差不多年轻二十岁,不乏威严。
  老丐见他火了,觉得有趣,笑道:“向天啸,你总算火了,好极好极!你在这里一躲就是儿十年,不知害了多少人。你是个玩毒的,竞然半路出家当上了中医先生,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你用毒不知害死了多少人,难道还会救人?”
  向天啸嘿嘿地笑起来:“不错,老夫确实不会救人,我所以要做中医先生,亦不过为了潜心毒道,用药物试人而已。凡是我看过的病人,没有一个不死的。你说我的医道高不高?”
  老丐哼了一声:“这多年你也悟出点什么没有?”
  向天啸哈哈地大笑起来;“我的名字可不是白叫的,世上有几个人能称得天才?我已把毒练到了心里去,我人毒合一,无坚不摧了!”
  老丐的脸色一变,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岳华峰更是心惊,“毒手君子”向天啸的大名他是知道的,只不过无法与眼前的老头子联系起来而已。
  向天啸六十年前就名震江湖,毒功无敌,几十年不在江湖走,别人还以为他已经死了呢。糊里糊涂碰上了毒王,岳华峰觉得凶多吉少了。
  他看了一眼神色不定的杜云香,心中有些后悔,感到一种阴影向他逼近……
  门外的中年人这时爽朗地笑道:“天才兄,十八年不见,江山变色,你却华颜不改,毒功又上一层楼,可喜可贺!该出去走动一下了。”
  向天啸头着笑道:“白帝子,你和老丐儿到这里来就是要告诉我这个吗?”
  老丐说:“没人求你出山,你别太会想象。不过有一件事你也不该忘了,你的五个养子越发不成话了,连我都不再乎了。你不想去看一下吗?”
  向天啸拍了一下脑袋:“糟糕,几十年不见,我都把他们忘了。
  你是他们的师傅,他们怎会不买你的帐?”
  老丐哼了一声:“鬼才知道这是为了什么。他们还是儿童样,你到底在他们身上做了什么手脚?”
  向天啸嘿嘿地笑起来:“妙极,这正是我伟大的地方。我要做什么,没有不成功的,我就是要他们永远象个儿童。”
  老丐道:“你这话要让他们听到了,可对你极为不利。他们的身手恐怕超出了你的想象,到底有多么高强,连我也恍惚了。”
  向天啸狂笑起来:“他们再高明十倍,也不是我的对手。天下没有我怕的人了,让他们知道我在他们身上做了什么手脚的时候到了。”
  中年人沉静地问:“天才兄,这么说你天下无敌了?”
  向天啸大大咧咧地说:“不错。以前‘铁尺老儿’还能与我斗个平手,如今他绝对接不下我一掌。老叫化子,你要试一下吗?”
  老丐摇头说:“我老人家平生最怕毒,不试也罢,免得弄身上抖不下来。”
  岳华峰这时更心惊了,他总算知道了两人的名头。“玉面天尊”白帝子、“铁尺神丐”
  托日扎郎,那可是大大有名的前辈异人,他们的年纪都一百开外了,他们有如此明显的特征,自己怎么就想不出是谁呢?岳华峰暗责自己无用。
  他的脸那么白,他手中有铁尺,自己该一眼就看出来才是。
  其实,他用不着深责,他们都许多年不走江湖了,想不出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铁尺神丐”托日扎郎要不是为了教训一下目无尊长的“煞星五童”也不会去邀白帝子助拳,两人还不会在江湖上走动,也许要老死深山。
  “煞星五童”是向天啸的“杰作”,托日扎郎老早就不怀疑这一点了,所以两人又来找向天啸。
  向天啸这些年潜心研毒,早把“煞星五童”忘到脑后去了,如今毒道己成,托日扎郎来找他去看“养子”,他自然乐于成行,他们“五童”永远长不大,这是早年他的一个目标,一切都按他设想的发展这不证明了他的人才了吗?他有欢喜的理由。他也想重震天下。
  他得意地在药物堆里转了一圈,乐道:“那五个小子没有长大成人,也许该感谢我呢,不然不会有现在这么有趣,五个小鬼揍阎王,我倒有些想看他们去了。”
  托日扎郎说:“那好,我们这就走。”
  向天啸看了牟道一眼,坏笑道:“这小子说我象狗,罪大恶极,不能太便宜了他。”
  托日扎郎说:“他们随你处置,我们不插手。”
  向天啸飞起一脚,把牟道踢到药材堆里去,把岳华峰也踹倒。
  伸手把杜云香推到门外去。
  老小子嘿嘿一笑,往药材堆里投了一把火,顿时浓烟滚滚,火光冲天。老小子关上门,扶起杜云香就走。
  杜云香连声大叫,欲哭无泪。向天啸伸手点了她的昏睡穴,昏软地低下头。
  托日扎郎冲白帝子一笑:“这回有那五个小子瞧得了,非把们拽长三尺不可。”
  白帝子没有言语,面沉似水,仿佛在忆着遥远的事,那抓不住的往事。他回头看了一眼草屋。火苗已冲上天,象妖妇的舌头舔尽周围的干净,留给大地一片废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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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伴君似虎忽失意
 

  一片锦秀都不见,唯有泪和恨,情沉沉。
  戈剑与牟道一口气跑出十几里路才停下来。这时,他们已来到山脚下。
  两人相对无言。喘息了一阵,走进山拗里去。在百花丛中,牟道找到一块“风水宝地”,挖坑把父母掩埋了。
  望着凸起的新坟,他两眼空茫虚透,冰凉凉的,仿佛一轮冷月朗照下的山野。
  他没有为父母立碑,怕被官府的鹰犬发现了。他长跪坟前,久久才语:“父母大人,孩儿不孝,待儿横空破天下,再来立碑祭坟”
  他慢慢站起身来,盯着戈剑说:“戈兄弟,我一时疏忽连累了你,实在罪该万死……”
  戈剑摇头说:“兄台,你别这么说。上次若非你想救,也许我已不在人世了。”
  牟道道:“戈兄弟,你的剑术妙极,教我一招吧,只教一招,这算不得违背师命。”
  戈剑苦笑道:“兄台,你无内功修为,会一招剑法是无用的。”
  牟道不以为然:“一招练精了也有用处。”
  戈剑沉思了一会儿,传了他一招“飞星流彩”。
  这是一招主攻杀的剑式,攻其一点不及其余。手碗几半旋,剑尖儿摇点,玩精了没有内功也能刺出一朵剑花,冷森森的,吓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牟道不这么看,老子以抱元守“一”为天下式,可见“一”之重要,他想以一招剑式得窥天下武学。这虽然近乎可笑,但走的也是正道。所谓一叶知秋,讲的也是这个道理。
  中华武功,无论何门何派,无论正大昂扬还是诡诱莫测,都离不开阴阳,离不开“一”,只要你彻底领悟了阴阳,感到了。“一”的魅力,你就能窥一班而知全豹。当然,这不是一般人所能懂得的。
  牟道依着戈剑传授的剑诀练了一会儿,很快就练熟了。他十分用心。
  戈剑见他练得还有点样儿,快意地笑了。
  牟道沉想了一会儿剑式,说:“戈兄弟,你回鸡云山吧。在外面呆久了,你师傅更不乐了。”
  “你去哪里?”
  “我回城里去。海天龙害得我父母双亡,我不能放过他!即使杀不了他,也不能让他好过了。”
  戈剑摇头说:“兄台,凭你那上招半式还不能闯天下,报仇雪恨现在也只能说说而已,你何苦去冒风险呢?”
  牟道淡漠地说:“我不能只会‘说说而已”’。
  戈剑沉默了一会:“我陪你一起去。”
  牟道点点头,两人返回城里去。
  也许是海天龙想不到牟道还敢返回城里来,城里没有采取什么防范措施。
  两人轻易入了城,轻易进了县衙。
  县衙里很静。客厅里的血迹还没有打扫干净,客厅外呆站着十几个官差。
  牟道拉了戈剑一把,两人溜进了后院。
  在修身房里,牟道从墙上取下家传的主剑。这虽不是名物,但也犀利异常。牟正没有把剑练好,他的儿子却想用它来报仇、仗义。宝剑出鞘,寒光如流,一泓飞泻。
  戈剑赞道:“好剑!兄台若如此剑,定可一鸣惊人。”
  牟道一振长剑,练起那招“飞星流彩”。
  片刻,他练了不下几百遍,手腕都累酸了。
  戈剑暗觉好笑,这样若能奏效的话,天底下高手也大多了。不过他也承认,这比不练要好,至少刺人时利索些。
  两人出了修身房,直奔客厅而去。
  他们不敢与官差们正面冲突,只好藏在墙角处。牟道探头向客厅前扫视,忽见海天龙与马月带着几个锦衣卫走了过来。
  海天龙还是那么骄横、神气。
  牟道恨由心生,两眼火红,握紧了手中剑。
  戈剑小声道:“兄台,别冲动。”
  牟道长出了一口气:“我知道什么时候下手,你放心吧”。
  海天龙走到客厅门口,向屋里看了一眼,没有进去。
  迟疑了一下,他冷冰冰地说:“去把那个假道姑押过来。”
  几个锦衣卫走向监狱。
  马月笑道:“多押几个过来,要年轻漂亮的。”
  几个锦衣卫乐哈哈地去了。
  牟道心中忽地涌起一股春潮,扬起一种莫名其妙的感情,仿佛欢流的水中不时露出浮冰,在松弛中显出严厉来。他担心道姑们的安危荣辱,超过了对自己的关心。
  随着几声吆喝,锦衣卫押过来七八个道姑。她们确实各有姿色,但精神已经萎顿了,傍佛嫩绿的叶子失去了水分。
  牟道的心顿时被刺痛了,与她们相比,自己的不幸也许并不是最深重彻底的。父母的死对他无疑具有灭顶的性质,但他心灵深处的光芒却没有熄灭。而她们不是,她们彻底垮了,成了枯木。她们本来清丽的眸子里属于未来的色彩全部消失。哀莫大于心死,这是古人衡量不幸的标准,牟道亦不能例外。
  戈剑的神色也有明显地变化,他对道姑们的遭遇似乎并不仅仅寄于深刻的同情,而有一种难为外人道的切肤之痛。眼睛间或一转,闪出一种凌厉骇人的冷光。
  牟道瞥了他一眼,轻声问:“你想救她们?”
  戈剑摆了摆手:“这不是时候。”
  牟道又向墙角靠了一下,目光投向可怜的道姑。
  假道姑这时忽地扬起脸来,他顿时捕捉到从她黯淡的眸子里射出来的一道亮光。
  牟道的心头掠过一片祥云,仿佛雨夜里有灯一亮。嗬!
  她还是有生气的,只不过暂时被邪气压住了而已。他有些激动,两颊通红。
  人类的心灵最妙,以至于在它面前人的理智显得浅薄苍白。
  牟道就说不确切假道姑强加给他的感受,他其实并不希望自己是个多情的种子,特别是这种时候。
  海天龙冷笑着走到假道姑身旁,用手抚了一下她的长发,不怀好意地说:“真美。这个时候若突然死了,那有多可惜呀!”
  假道姑一脸冷漠,没有反应,高高的前额上似乎飘起一股不屈的圣洁。
  海天龙转到她的对面,凝视着她笑道:“我就喜欢你这个味,人越做,越有诱惑性。你只有一个缺点,就是掌握不了自己的命运。”
  “你呢?”假道姑忽地冷冰冰他说,“难道不是一个跑腿的?你的脑袋未必比别人长得结实。”
  海天龙哈哈地笑起来:“你比我想象得还聪明,咱俩的不同也许是我能砍你的头,而你却砍不了我的头。我想不出这是为了什么。”
  假道站哼了一声:“这有什么稀奇,皇上能砍你的头,你呢?”
  海天龙脸色一沉,仿佛堆积了厚重的乌云。他并不憎恶她的尖锐,痛恨的是拿他与皇上相比,他觉得这很不吉利,恐怕这比喻与他的命运有深刻的联系。
  他举手想给她一个嘴已,然而忍住了,皮笑肉不笑地说:“你好大的胆子,是让我奖你呢还是让我罚你?”
  假道姑头一摇,秀发飘起,仿佛远方神女峰,静穆神秘,悠远夺人。
  海天龙想给她点颜色瞧瞧,忽然有人求见。
  来者五十多岁,锦衣华服,十分气派,高大的躯体里深含着傲慢,也许是天和的。他最引人注目的地方是脸,这一点也不奇怪奇怪地是他的脸别具一格,冷森森的仿佛就是冰雕的,也是那么白,白让人心寒。
  这人的面孔不俗,身分自然也不同一般。海天龙认得他,两人的关系也非同一般。他不但是个大富翁,在江湖上也大有名气,人称“开封阴人”侯文通。
  他的“玄冥神功”堪称武林一绝,威震四方。在穷困难耐的年代,一个人仍能自由自在地当他的富翁,一定有些不错的门道。侯文通不是那种妄自菲薄的人。
  友人相见,免不了一番客套。
  侯文通笑道:“海大人越发飞扬了,整个江湖几乎没有不知道您的了,功盖当代。”
  海天龙知道他是个马屁大师,但觉他的话也有理,哈哈地笑起来:“侯见过奖了,兄弟们的功劳亦不可没。”
  侯文通扭头冲马月笑道:“马大人武功卓绝,毒手无双,自然少不了您的功劳哟?”
  他与马月也是熟人,讲话随便得很。
  马月非常爱听别人赞美他的毒技,侯文通之言令他乐洒洒的,仿佛喝了六月的雪水,笑道:“侯兄真是实在人,别来无恙?”
  托大人的福,如今我的钱财是越聚越多了。
  马月说:“侯兄生财有道,我们比不了。”
  侯文通得意地一甩头,忽地看见了假道姑,眼睛顿时变得清静温柔起来,宛如情窦初开的少女遇上了梦中的相思人。
  他的眸子从内里笑开了,犹如初开黄花,细腻动人:“海大人,众里寻她千百度,摹然回首,她在灯火阑珊中,我让你找的人就在眼前。”
  海天龙一惊:“是哪一个?”
  候文通一指假道姑:“就是她。别看她穿了一身道服,我还是一眼认出了她。”
  海天龙的脸色阴晴不定:“你没有认错?”
  “错不了,她绝对就是范幼思,范华的女儿。”
  海天龙沉吟不语了,心里十分矛盾。他承认自己爱上了这个假道姑,她的冷做让他生出有关情欲的无穷遐想,以他答应过侯文通,已抓到范幼思就送给他。候交通愿以十万两白银相赠。十万两,这是个诱人的数口。
  他清楚侯通的为人,一个好色之徒。
  海天龙亦承认自己好色,与侯文通不同的是,他似乎更好钱,要想在皇上身边活得如鱼得水,手必须有,侯交通为了美人可以一掷千金,他做不到。不过凡事部有例外,他对范幼思的感情倒有几分可靠的成分,为了范幼恩,他可以不拿钱。可他又难以公然反悔,他不愿被人看作是一,个不讲信义的小人。在江湖上混,讲一点信用很有必要。他想不到范幼思这么可爱迷人。
  侯文通见海天龙迟疑不语,情知有变,心中好恼,不过他不好开罪他们,于是冷淡地哼了一声:“海大人,我可是说话算数的。只要你们不变初衷,银子我马上送来。”
  马月眼珠儿一转,笑道:“侯兄,我们也是讲义气的汉子,你放心吧。
  十万两白银有他两万五千两,他岂能因海天龙一时胡闹让银子飞了。
  海天龙明白马月的私心,但他却无话可说,自己若不要银子,何大海与温蛟也不会乐意的。搜刮还来不及呢,岂能不要送上门的?
  他感到了为难,心中有了苦味。
  马月瞥了他一眼,淫笑道:“大哥,这些妞儿也不错吗,何苦为了一个女人失信于人?
  大英雄大多都毁在女人手里,这教训是不可不记取的。刚才你问得好,我们为什么能杀人?
  就是我们无情,一旦我们动了真情,就难免易地而处了。大丈夫不可忘记一个‘毒’字。”
  海天龙十分怒恨,几乎要给马月一个嘴巴,老子什么不明白,还要你教训?他妈的,你不就怕丢了那两万五千两银子吗?
  他轻哼了一声说:“马老弟,你想得大多了,我才不会动女人的念头呢。侯兄,这女人归你了。”
  侯文通眉毛向上一挑,眼里绿水欢腾,莲花竟放,眼角也布满了清晨朝霞般的色彩。他一生的得意被这一刻渲染透了:“多谢两位大人的美意,我马上命人把银票送来。”
  海天龙脸沉如水,没有言语。他感到自己受到了伤害,一个也许不太好解的死结。他几乎没有对女人动过真情,料不到一起情恋首先受到刺激的就是自己。女人是祸水,这话不知有他妈的几分对。
  马月与他正好相反,脸上的笑意如粉似地撒开了,那么均匀,那么细致,以致透进他的皮肉里去。顺手牵了一头‘羊”,竟然是一头“银羊”,无论如何这都是大有趣。富翁若是这么做的,那别人穷死自己也一样发大财,真是妙哉!
  侯文通笑嘻嘻地走过来,猛地握住范幼思的纤纤手,犹如抓住了一片云:“范小姐,随我走吧?我可是等待已久了。”
  范幼思眉头微蹩了一下,仿佛感到一种不属于她的迷茫,似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既不觉得有趣,亦不觉得无聊。她看到自己与一个陌生的男人相连时,下意识地抖了一下素手,这个奇怪的男人不是她心中的那一个,她的身体早就在呼唤那个带着光明的生命。
  “请你把手放开。”她不由自主发出了声音。
  侯文通这个风月场上的老手肩头一颤,犹如触了电一般,也不由自主地松了手。
  范幼思淡然一笑:“不是要走路吗,我会。”
  她举步就向外走,那么轻盈、自然。
  牟道的心顿时寂寞地跳起来,仿佛没有人观赏的雪花。他不知道范幼思是如何进人了他的世界。一个如花似玉的少女落到一个色狼的手里,后果是堪虑的。牟道为她的命运,头疼。
  侯文通见范幼思率先走了,乐得牙齿都木了起来,身如腾了云似。
  海天龙见佳人远兮,不由丧气。他觉得自己被银子骗了,办了件说不明白的窝囊事。丽人,清且明兮,不可多得,银子算怎么一回事?
  他不由暗骂马月猪头狗脑,不是东西!
  他想去追,这是十分容易的,却抬不动步。
  夜色在他们的痛苦与欢乐中流走,是那样睁悄悄的……似少女的窃窃私语。
  忽然,他们听到叮当悦耳的清脆声响。
  两人急忙扭头西望。
  这时,清凉的月亮已爬上高天,整个大地沐浴在一片稀疏安静的银辉里。世界此刻显得朦胧而空阔,给人一种悠久不尽而又空易失落什么的感觉。
  两人见有人向这里奔来,赶忙躲到树后去。三道人影犹如天马行空。忽泻到他们旁边。
  牟道吃了一惊,三个人他都认得。
  他们并非朋友,而是你追我逃。
  前面的是牟道为之付过惨重代价的中年和尚与青衣妇人,后面的是道衍和尚。
  道衍衣袂飘飘,颇有仙道气派,头皮青光闪亮,不怒而威,站在那里宛若巍巍昆仑。
  他双手合什,眼里飘出流泉一样清澈的目光,温和地笑道:“两位不必惊慌,我有事请教。”
  中年和尚朗声说:“笑话,我们又怕过什么人呢,走快走慢是我们的自由。”
  道衍说:“大师言之有理。请问大师从何方来?”
  中年和尚头一扬,笑道:“这个不劳相问,我从哪里来还会回到哪里去。”
  道衍有些不悦:“若是你不能说出你的来处,我以为在中原行走你会有许多不便。”
  中年和尚眼睛顿闪厉芒,仿佛寒冰四进,冷冷地说:“你想怎么样?”
  道衍说:“我有个计较,你如果不能说出你来自何方,我想给你找个去处。”
  中年和尚哈哈地笑起来:“想不到和尚也爱管别人的闲事,你办得到吗?”
  道衍脸一沉,飞上阴云:“我想试一试。”
  中年和尚轻吟吟一笑:“十年辽远事,不忆上心头,可惜你不配听到它。我是一个和尚,来自禅院内,这就是我告诉你的。”
  道衍还不死心:“你何时出家的,在哪座禅院?”
  中年和尚叹了一声:“有些事我也记不起来了。我在哪座禅院真的那么重要吗?”
  道衍说:“不错,至少对你是重要的。”
  中年和尚两眼盯着他呆了一阵,感慨万千地说:“一时念亲情,中原万里走精神,岂能再怀仁?”
  道衍心头一惊:“你俗姓什么?”
  “你看呢?”中年和尚冷笑道。
  道行大脑袋一摇,宏亮地说:“我以为姓朱。”
  中年和尚大笑起来:“在这个世界上,和尚的念头若对,那大地上己没有人烟了。”
  道衍不想与他纠缠下去,双目闪出锐利而激动的亮光,神色一变,面孔萧杀起来。
  中年和尚这时也失去了热情,仿佛冰山顶上的白头峰,冷漠如风。
  两人对峙了一会儿。道衍向他走了过去。
  中年和尚视如不见,依然呆站着,无形无式。
  不过两人的心里都清楚,他们都进入了极高的备战状态。他们都是高手,知道稍一疏忽都会一败涂地。
  道衍沉肩坠时松弛了一下,轻轻地扬起了手掌,看似不经意地,向前一揉,按了过去,掌心对着中年和尚。
  他们就这样开打了,安静静的。
  中年和尚霎时感到一股庞大的柔劲压向了他,仿佛春潮碎冰,由远及近,欲使无边的世界千伤万痕。中年和尚不敢怠慢,急展“风火大挪移术”斜身一飘,旋腕也拍出一掌,他想挠探一下道衡的功力。他以为道衍使的是道家的“绵掌”。“扑味”一声响,两股内劲击在一起,顿时掀起一股柔劲狂浪,劲波割面。
  中年和尚向后一仰,退了两步,不由心惊。他“咦”了一声,奇怪“绵掌”怎么这样厉害。
  道衍似乎知道他想什么,笑而不语。
  他用的不是“绵掌”,而是佛门的“无相神功”,不过这种功夫在道行手里得到了应有的改造,已比少林拳谱上的“无相神功”厉害得多了。
  中年和尚受挫,心中十分不服,自己的“风火大挪移神功”已炉火纯青,岂有弱于人的道理?
  他冷哼了一声,双手胸前一收,顿握成拳,两臂划空一摆,把“风火大挪移术”又施展出来。这回他提足了功力,要与道衍决一雌雄。
  霎时间,他双拳火红,在夜里犹如两盏小灯,又似愤怒的火,奇彩异景笼罩了他的头顶,显得格外神圣。他脚下闪出两道幽光,犹如冲锋的风,迅猛极了。
  牟道和戈剑见此情景惊呆了,如此奇异的身法,神功真是世间罕见,亦令他们的想象力相形见绌。牟道的心一阵狂跳,面红耳赤,呼吸也急促起来,自己真笨!
  戈剑在从对方的身法上寻找与自己的剑法,身法相同的东西。
  道衍似乎料不到中年和尚的“风火大挪移术”已成气候,吃了一惊,深感欲擒对手不可能了。何况他还有一个高强的帮手呢。
  他身子向后飘移了两步,双掌猛地从腋下如黑云般飞出,纵身向中年和尚扑去,他的掌边笼着一个劲团,气势惊人。
  两人闪电般地一合即分,霎时劲飞“灯”灭,仿佛暴风雨一过,雨后天晴,随着两声轻响,两人各自飞退几丈。
  中年和尚感到手臂酸麻,抬不起手来,冷漠地站在那里犹如木石。
  道衍的功力深厚,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似笑非笑。
  青衣妇人扫了他们两眼,冷然道:“走吧,打下去谁也讨不到便宜。”
  这倒是实话。道衍不想反对,他没有找到疑点。
  中年和尚刚迈一步,一块玉据从他的布袋里露出来。王佩是用丝线拴着的,系在他的衣服上。
  道衍明察秋毫,目光一下子都集中到那块玉佩上了。这是他要找的东西。一旦他找到了疑点,他眼睛里的疑光就消失了,代之而生的是欢乐流水般闪亮的东西。他感到胸前一热,一股温流下了丹田。
  中年和尚展身欲走,道衍飘忽一闪,堵住了他的去路。这回他认真审视了中年和尚片刻,笑道:“你身上的玉佩哪里来的?”
  中年和尚微感诧异,但一闪而灭,又是一副冷脸色:“我告诉你的已经够多了。”
  “你是玉佩的主人?”道衍冷厉地追问。
  中年和尚的神色更冷了:“你不会在我身上得到什么的,还是省点心吧。”
  道衡摇头叹道:“我天生的操心命,到死恐怕也安静不下来。
  以前帮着圣上夺天下,推翻了建文帝;现在又跑到江湖上来找差事……”
  他一边说,一边死盯着中年和尚,看他有什么变化。他的眼睛老辣无匹,自信能捕捉到对方心里的细微变化。
  然而,他什么也没有看到。这并不是说中年和尚的神色没有改变,而是改变不大。
  道衍的目光明锐,非一般人可比,但夜色还是给中年和尚打了掩护,他看到的仍是一片灰暗。
  中年和尚的面孔并不向着月亮。
  青衣妇人这时欺到道衡身边,不悦地说:“你三番两次拦路生事,到底想干什么?”
  “我并不想这么做,只要你们合作,我扭头就走,绝不再找你们的麻烦。”
  中年和尚冷冷地说:“我们想走你也挡不住。”
  一言出口,立即动手。这次他改变了打法,身如狂蛇陡然一摆,脚下生风,闪向道衍的左侧,伸手就抓。
  道衍身形微扭,双手一合,扬臂外封。
  中年和尚大喝一声,犹如怪鸟般飞起,双脚踹向道衍的头颅。
  道衍伸手欲抓对手的双脚,青衣妇人忽如灵蛇出洞,悄无声音地飘向道衍背后,挥拳直捣他的“灵台穴”。
  道衍见势不妙,右臂陡然向外一弹,纵身跃出丈外。
  中年和尚趁机飘然而去,头也不回。
  青衣妇人弹身追去。
  道衍站在那里未动,满眼尽是空虚的风。他不想再追了,一切都露了端倪。
  许久。他长叹了一声,如风一样飘去。
  两人相对无言,唯有山谷里风在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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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似春天雪,风如农家歌,唯有静里听欢乐。
  牟道安恰地听了一会儿大地的声响,与戈剑从树后走出来。
  道衍这时已变成一个移动的黑点,他们的思想由“黑点”变大起来。
  两人感叹了一番,戈剑说:“兄台,我们还差得远呢,若碰上这样的高手,逃跑都成问题。”
  牟道道:“我们才开始,他们已结束了。”
  戈剑知道说服不了牟道,无可奈何地一笑,不言语了。
  牟道又坐到地上。过了一会儿,他爬不起来了,整个身体仿佛散了架,到处都疼。
  他太累了,现在感觉到了。他的脚踝里有东西在跳,脚发胀,一触地就疼。
  戈剑忙问:“兄台,你哪里不舒服?”
  牟道摆了摆手:“没事,睡一会儿就好了。今晚设法儿回城去了,你回鸡云山吧。明天我们再到城里去,我在这里等你。”
  戈剑想说什么,终没开口,轻叹了一声,飞身而去。眨眼间就消失了。
  牟道看不见他了,往后一仰,躺到凉凉的土地上。在野地里睡觉,他这还是第一次。
  春夜虽然颇多诗情画意,但还是冷的。牟道躺到地上不久,就感到一种冷森森的东西从他的手孔爬进身体里。这种冷意抛给他的感觉甚怪,仿佛一只魔手把他拉向春夜的深处。
  不知何时,他深深地睡去,象把刀刺进了夜的心脏。他的大脑犹如静寂的海没有浮起一片梦来。也许他的梦随戈剑去了。
  戈剑一阵狂奔,鸡云山已在他的脚下。
  踏上杏林院的门坎,他的心狂跳起来,夜色并没有掩饰他的激动与不安。他深吸了一口山林清气,推门进了院子。
  他的师傅都在院子里,似乎在等他。
  他稳定了一下情绪,上前向师傅问候。
  傅太旧哈哈地笑道:“回来就好,没迷上什么人吧?”
  戈剑连忙摇头。
  段百苦说:“你一直都与那小子混在一起?”
  戈剑“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段百苦“咳”了一声:“交友不慎,会把你害了的。那小子目光狂放,不是好人,不配做你的朋友,你以后不要再理他了。”
  戈剑低下了头,没有吱声。
  文疾忽地走到他身边,冰冷地问:“你出去这么久,都干了些什么?”
  戈剑顿时紧张起来,欲实话实说。
  文疾又忽道:“你若做了大逆不道之事,我绝不容你。”
  戈剑哆嗦了一下,轻声问:“师博,什么是最不可饶恕的?”
  文疾的眸子如寒星一闪,射出一道厉光,恶声道:你的记性就那么坏吗?欺师灭祖一不饶;以下犯上二不饶;不忠;不孝三不饶
  戈剑连忙低下了头,暗思自己的所作所为属于哪不饶。然而他思前想后,觉得自己怎么也逃不了不饶之列,他有些犯愁了。
  文疾见他默不作声,知道不妙,这小子肯定犯了事。他换了一副腔调,平和地问:“你在外面到底干了什么?说吧,只要你不欺骗师傅,我们会替你担着的。”
  戈剑的心一热、低声道:“我们在城里杀了人。”
  真是一语惊人。三个老头子立时坐不住了。
  “杀的什么人?”文疾追问,口气变了。
  戈剑迟疑了一下:“杀的是锦衣卫。海天龙也被我刺成了重伤。”
  傅太旧柑掌大笑:“妙极!这下有戏了。”
  段百苦沉声问:“杀了几个锦衣卫?”
  “有六七个呢。”
  “他们知道你是谁吗?”
  “好象不知道。”
  傅太旧说:“昆吾剑法没几个人识的,谅那海天龙也想不到我们头上来。”
  文疾冷笑道:“可我们却离城里最近,他们应该先想到我们头上来。”
  傅太旧毫不在乎地说:“锦衣卫也没什么可怕的,斗他一斗又何仿?”
  文人疾连连摇头:“杀了锦衣卫,其罪不小,弄不好会身败名裂。……”
  戈剑一声不吭,等待他们发落。
  三个老头子商量来商量去,觉得唯有让戈剑躲一下最好。这自然不是让戈剑逃到荒无人烟的山林里去,而让他在自己的屋里闭门思过。
  但要废了他,三个人又统一不了意见。傅太旧死活坚持一个人只要不淫邪,无论他做了什么都不失其为好人”的妙论,文疾拿他没有办法。
  段百苦亦不倾向“自伤”,废了弟子岂不成全敌人?那自己岂不又多了“一苦”?
  他冷冷地看了戈剑一阵子,训斥道:“以后不许你离开杏林院半步,否则我们绝不饶你!”
  戈剑的一颗心一下子沉下去,耷拉脑袋进了自己的屋子。不让自己离开这里,那明天就进不了城了,可兄台还等着自己呢。他心里一急,不由自主地落下泪来,有些茫然。人间事难得如意,也许这并非不中。
  牟道一觉醒来,温暖的阳光己在他的脸跳了一阵了琵琶舞,他感到脸颊发热。
  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土质呈颗粒状,却细腻极了,干净极了,宛若金沙,令人陶醉。
  离开他一丈远处,有一个不起眼的小锦盒,半埋在土里。
  他冲过去捡起,沉甸甸的。
  打开锦盒,里面有一张柔软的黄宣纸。牟道心里一喜,忙展开去看。
  纸上的字是红的,十分清晰,竟是“越女剑法图”,旁边有注解的文字。
  牟道乐坏了,拿着它跑回自己睡觉的地方。他还想着与戈剑一同进城的事。
  “越女剑”源出极早,出自越王勾践时的一位越女之手。据说越女剑在她手里,上夺清天三分魂,凝光搅起怒海潮,无人能与之争锋。
  牟道知道越女的故事,而她的十八式“越女剑”他此刻才一目了然。
  “越女剑”起式灵活,讲究飘逸。这与他的想象差不多,但不知怎地,他却觉得剑法里缺少什么。缺什么呢?他说不清楚。
  他依照剑图练起来,许久,才学会三式。这时,太阳已爬上头顶。他不见戈剑到来,心里有些急了。左等右等还不见戈剑的人影,他爬上了树,站在树又上向北方眺望。
  忽然,他听到身后响起急促的马蹄声,连忙用树叶子遮住自己。
  两匹马跑到离他有二十丈远的地方,忽地慢下来了。他透过浓密的叶子细看,马上上竟是范幼思与候文通。这让他又喜又惊。
  范幼思一脸愁容,十分失意;侯文通脸带笑,又常陪小心两匹马走到离牟道有丈把远的地方,突然不走了。
  牟道小心起来。
  范幼思眉头紧皱,不快地说:“我不想去开封,那里有什么好呢!”
  侯文通嘿嘿一笑,“开封总比京城好吧、她们己被海天龙押走了,到了京城不掉一层皮才怪呢。我把你从他们手里救出来,花了十万两银子,这可不是小数目,足见对你有情了吧?”
  “那去洛阳不也一样吗?”
  侯文通摇头说:“开封是我的家,到了家里才能如鱼得水。只要你愿嫁给找,什么都好说。”
  范幼思知道拧不过侯文通,不由幽叹了一声,脸上顿时披上一层冰霜。她心里矛盾极了,既感激侯交通救了她,又恨侯文通逼她屈从。她看到一棵小草在微风里摇动,芳心大痛。多么可怜,自己竟不如一棵小草自由!
  侯文通两眼在她的脸上滚动了一阵火辣辣的目光,笑道:“走吧,你会喜欢开封的。”
  范幼思无奈,只好抖缰催马,向西而去。
  牟道心中一急,差点儿从树上掉下来。这么好的人儿被个老色鬼弄了去,那还有好结果?
  他刚要飞扑下去,估计可以击中侯文通的脑袋,不料侯文通一抖缰绳,马儿扬蹄而去了。
  牟道见失去良机,后悔不已,没有把她救下来实在是罪过!他觉得侯文通从他手里夺走什么,那是一片云吗?
  他心慌意乱地从树上跳下来,一时间犹豫不决。城里的道姑已被押向京城,看来用不着去烧监狱了。范幼思又被侯文通劫走,自己到底去追随哪一方呢?
  权衡了一阵利弊,他决定去救范幼思。救一个人总比救一群人容易。可凭他的本领,谈论救人是不切实际的。他所谓的救人,不过是一种借口,而实则是不愿看到范幼思落人侯文通之手,想趁机捣蛋罢了。他回避的是一种对佳人的深爱。
  他在两匹快马的后面追了一阵,有些跑不动了。扶着一块石头歇了一会儿,思想又回到那群道姑身上。她们怎样了呢?
  他们的遭遇自然很惨。海天龙把她们打入木笼囚车,便不问她们的死活了。囚车颠簸而行,风吹日晒,她们一个个口干舌燥,望“水”欲穿,海天龙也不理会。不给她们吃喝,这是他惯用的伎俩。若有人叫喊,他就命人把那人的舌头割下来。
  他骑在马上,得意洋洋。
  几天后,他们到了京城。海天龙把她们关进了监狱便去见皇上。
  这时,从别的地方押来的道姑、尼姑也被关进了京城的监狱,总数不下三万人。京城的监狱一时人满为串,怨气冲天,其凄惨之
  状不可想象。人间大劫难。
  明成祖朱棣的感觉却很好,有些安心了。
  他在养心殿召见了海天龙。他看上去又老了不少,常年对外用兵使他失去了耐性,极易暴躁。他的脸更瘦了,几乎成了一条,灰黄的皮肤——不,蜡黄皮肤失去了光泽,唯有那凶恶的眼睛不时地闪耀着他独一无二的高贵。
  他哈哈地大笑起来,声音很嚎亮,把海天龙吓个半死。头皮一阵发麻,他害怕皇上的笑声与他有关,那多半不是什么好事。
  朱棣俯视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海天龙,满意地哼了一声。海天龙在他眼里不过一只小甲虫。
  沉默了一会儿。朱棣奇怪地问:“海天龙,朕是这样的乏弱,有一阵风也可以把朕吹倒了,你说为什么人人都怕我呢?”海天龙料不到朱棣有此一问,慌忙地说:“皇上英明,所以才人人都敬伯。”
  朱棣猛地坐了起来,双目射出两道冷光,厉声问:“海天龙,朕让你办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海天龙忙道,“回奏皇上,天下的尼姑、道姑都抓到了京城,待为臣细审之后就明朗了。”
  “没有漏网之鱼吧?”
  “回皇上,绝对没有。皇上英明,唐赛儿插翅难逃。”
  朱棣“嗯”了一声:“玉佩有下落了吗?”
  “回奏皇上,为臣该死,没有找到玉殃。”
  朱棣有些失望,轻叹了一声,挥手让他退出。
  海天龙退出养心殿,擦了一下头上的细汗。
  他在外面人五人六的,在朱棣面前不过一条狗,一条癫皮狗。
  傍晚。他喝得醉醇醺地去了监狱,进行严刑逼供,可毫无所获。他心中好恼。
  然而在另一间牢房里,在他押来的那群人中,有一个道姑实在受不了作人的侮辱,招供了。供状令狱官们狂喜不已,嵋上奏到朱棣那里去了。
  供状对海天龙十分不利,说他把唐赛儿放跑了,受了人家十万两银子。
  朱棣震怒,连想也不想,立即向人缉拿海天龙下狱。他不需要想,无论对与错,这么做都是必要的。他要敲一,下锦衣卫,让他们心惊胆战,不敢妄生异心。
  海天龙的消息十分灵通,听说要拿他,立时吓了个半死,心凉透了,半生追求付于了流水。
  他思忖了许久,决定逃走。他不能下大狱,他知道监狱里的犯人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
  他没有来得及向狐朋狗友们道别,就逃之夭夭。
  何大海等人明知他受了冤枉,也不敢替他申辩,反而都骂他不是东西,负了圣恩。
  这颇有点落石下井的味道,然而他们玩惯了这样的游戏,一点也不觉奇怪。
  朱棣得知海天龙狼狈逃窜,动了真怒,下旨诛杀海天龙的九族。
  一道圣旨飘出宫门,大大小小的姓江的被杀了一百多。他们因海天龙得福,也因他倒霉。相比之下,只是倒霉来得更加彻底。
  海天龙在远方听到灭族惨祸,心都疼碎了,但眼泪只能往肚子里流。
  然而朱棣并不感到满足,不杀掉海天龙他的心灵就恢复不了先前的平静。海天龙想摆脱他的征服,这使他想玩一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他想信自己的手掌能伸到天下每一个角落。
  依然在养心殿,他召见了内官监太监郑和。
  这次他没有半躺在龙椅上,而是正襟危坐,一脸青气,象是刚发过火的样子。
  郑和五官端正,孔武有力,身体格外敦实,双目清光闰烁,是个精明人。他向朱棣参拜了一下,站在一旁。他是回族人,原姓马,洪武时入宫为太监,因随朱棣起兵有功,赐姓郑。
  他刚从西洋回来,颇得朱棣赏识,是个大红人。但他居功不傲,神态特别温和,只是偶尔从眸子里闪两道利光,轻描淡写,给人一种柔中有刚的感觉。
  他的脸挺宽,两颊的颜色也不尽一致,高挺的鼻梁象一道海峡把两片“颜色”分开。猛一看,他的脸就是一副航海图。朱棣就曾与他开过玩笑,说他在海上行走永远也迷失不了航向,这句话他深深地铭刻在心中。
  朱棣平淡地扫了他一眼,眸子里扬起了三月的春光,轻笑道:
  “联不想让你大天泡在海里了,让你到陆地遛遛腿脚怎么样?”
  郑和躬身道:“奴才听皇上吩咐。”
  朱棣点了点头:“联让你到江湖卜把海天龙抓来。他若抵抗,杀掉亦可。另外再办一件事,这事十分秘密,不可张扬,你要暗中查访………
  君臣二人谈了许久。郑和见朱棣有些倦了,才告退。
  离开养心殿,郑和细细地回忆起刚才的情景,推敲朱檬的语言。直到他觉得自己没有冒失的言行,才放下心来。这是他的小心处。
  回到内官监。他小慈一会,大口喝了两碗茶,命人传“回香刀手”白三败。
  这是个高大的青面汉子,脸上的棱角格外分明,双目电光四射,冷峻骇人,唯一的毛病是没有眉毛,让人容易想起秃子。他腰佩一把怪刀,气度凌人。
  郑和没有看他,两眼注视着空处,淡淡地说:“你去锦衣卫打听一下海天龙的情况,让何大海率人立即捕拿海天龙。”
  白三败转身去了,无声无息。
  郑和注视着他的背影,浮想联翩。他对白三败是很放心的,他数下西洋,都带他前往。
  他不但刀法好,而且为人机智,还会说鬼子话,独当一面绰绰有余。
  最让郑和看中的是他的忠义,美中不足的也许是他从不说奉承话,亦很少说话。他或许是世上最懂得少说话的人。
  他快步走到锦衣卫的西厅房,见何大海等人正嘀咕什么。他昂首走进房子去,冷漠地扫了他们一眼,说:“郑公公传下话来了,命你们立即捕杀工化龙。”
  他强调了一个“杀”字。他以为郑和的神色里含有杀机。他十分善于领会郑和的意图,有时候郑和忘了的话他也能揣测出来,并侧面给以提醒。
  何大海等人原是十分狂横的,唯独怕这位很少说话的“呆爷”。
  他们都惊惧他那充满神秘色彩的“回香刀”。据说中了回香刀无可生还,而且还痛苦难当,生不如死。
  何大海连忙堆起笑容,讨好地说:“公公还何什么话?我们这就去办。”
  郑和听了他的口报,没有任何表示。
  翌日清晨,郑和带人离开了帝京。
  他们一干人奔行了大半天,来到一座大山脚下。
  这山非常奇特,南面如刀削斧剁的一样,峭立挺拔,青灰的山石透着阴暗的气息,山脚下有一涨深泉,清澈甘冽,诱人欲饮。
  白三败走到泉边,静静地洗手。泉水里有他风尘仆仆的影子。
  郑和则不住地用手泼水。他喜欢玩水。他觉得水就是他的生命,每当出海时他就灌一瓶家乡的水带在身边。天下的水是相通用的,无论航行到哪里,他都不觉得远离了故乡。
  静呆了一会儿,他飞身上马,急奔而去。
  白三败与那几个汉子紧紧相随。一溜骗起一溜烟尘。西边的辉煌消尽时,他们望见一座山寨。
  郑和一马当先,直向山寨奔去。他们已是人困马乏了,想在山寨里找个住宿的地方。
  寨子里其实没有多少人,更没有好人,在这里讨生活的人非好即盗。
  几匹马冲上山头,向南一扭头,奔向寨子里去。
  这是一片木头房子,算不上高大,用绿漆涂了顶,在远方遥看颇象草丛。他们踏上房子中间的细路,忽听“扑通”几声,马陷进了深坑里。他们掉进了陷阱。
  郑和与白三败反应灵敏,见大事不妙,飞身而起,纵到房子旁边的石头上,仅马陷进坑里。所幸的是坑并无异物,几个掉进坑里的汉子没有受到多大的伤害。
  郑和正惊疑,忽听几声嘿嘿的怪笑:“进寨不拿买路钱,皇上来了亦枉然……”
  郑和轻笑道:“朋友若要钱,来拿便是。”
  ‘嘿嘿……’,又是一阵怪笑。灰影连间,从南边的房子中间窜出五个人来,都是小矮人。不算侏儒,但绝对发育不全。
  五个人站到一起,又是一阵怪笑。
  郑和也算是半个江湖人,对黑白两道上的著名人物是比较清楚的。这五个人的特征如此明显,他马上就知道他们是谁了。
  江湖中没有比“煞星五童”更好认的人了。
  他们形如儿童,年龄却不小了,三十年前就闻出了名头,素有‘杀人虎’之称。五人都擅笑,但又笑得各不相同。听他们怪笑,能让你大笑、不安、气短、跳坑。
  他们有两个共同的地方:心狠手辣,轻功绝妙。不同的地方,说不清。
  五个人长得难分难解,服饰又相同,外人只能从兵刃上分辩他们。
  “东煞”手中有把刀:“西煞”掌中握着剑:“南煞”有把铁钩子:“北煞”是把大匕首:“中煞”腰里缠着鞭。
  别看他们的长相可笑,他们的作为却让你笑不起来,杀人如麻,放火强奸,无恶不作。
  提起江湖“五煞”没有不头疼的,连他们的师傅“铁尺神丐”托日扎郎拿他们也没办法。
  五人的功夫怪极、高极,几乎没有人收拾得了他们。
  郑和创笑非笑地看了他们几眼,摇了摇头,碰上这么几个不通人性又难缠的小子,实在不走运。
  他觉得这次出师便不顺利,海天龙亡命江湖,恐怕也没这么倒霉。
  他的脸色阴暗下去,泛起杀机无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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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门异功--鬼谷子

 
第三章 众星绕月夺剑诀
 

  天上一片白云,地上一个行人。一阵风吹过原野,竹笠人已上了高山。
  大山奇峰险峻,犬牙交错,但却光秃秃的。竹笠人显然不在乎这些,他不过一个过客。
  登上顶峰,他站到一块石头上,犹如一根擎天柱。
  俯看山腰玉峰洞,他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二十年前,祖师在玉峰洞中修道,这山亦成了江湖人朝拜的圣山;二十年后人去洞空,这里转眼就荒凉了,多么令人感叹。也许唯有冷硬的沿壁还记得当年的热闹场面。
  他长叹了一声,犹如一朵乌云泻下山涧。他的身法快如流星,急似闪电,在乡间小道上狂奔,宛若一缕尘烟,影影绰绰。
  中午时分。他进了安阳城。这是一座小城,小得几乎让人记不起来。街道古旧,房屋破烂。他对小城一点不感兴趣,直奔城中的一处道院。这也许是城中最干净的地方。
  道院不大,只有七八间草房,院内有几片竹子,叶子都落了,光净净的,仿佛千条枪。
  竹笠人小心进了道院,站到正北的屋门的恭敬地鞠了一躬,低声道:“祖师,弟子来拜见您老人家了。”
  片刻。一个年过百岁的白发道始走了出来。她上下打量了竹笠人几眼,不悦地说:“罗国伟,你到这里来恐怕没安什么好心吧?”
  罗国伟忙道:“祖师,这可冤枉了弟子,弟子胆子再大也不敢欺师灭祖呀!”
  老道姑冷笑一声:“那么多道姑、尼姑都被抓了起来,你不知道吗?你希望有漏网之鱼?”  罗国伟说:“那是抓唐赛儿,与祖师不相干的。”
  罗国伟停了一下,说:“祖师,捕拿天下的道姑、尼姑是皇上的意思,与弟子无关。弟子也觉得这事太荒唐,可弟子无力回天。这事由锦衣卫一手统办。弟子目前在查两名锦衣卫高手被杀一案。”
  老道姑淡然道:“好一个大忙人,难得你还有心来看望我。”
  罗国伟低头说:“弟子一天没有忘记过祖师,只是官身不由自由,才不能跟随祖师左右,请祖师恕罪。弟子此来是想请祖师
  老道姑断然拒绝:“不要讲了,我的天地就在这里。你还有什么事?”
  罗国伟沉吟了一下:“祖师,想请你告诉我唯师妹的修行地。”
  老道姑一摆手:“还不是时候。你们若有缘,自然会相见的”
  罗国伟呆在了那里,此行可谓一无所获。老道姑瞥了他一眼,冷然道:“你可以走了。”
  罗国伟轻叹了一声,向道姑深施一礼,飘然而去。
  出了安阳城。他感到满脸火热,心中冰冷,恨不得一脚踢开西面的高山。许久了,他没有这样动过感情。多少年来,他都把自己的感情压在心灵的最底层,不让它上浮。他希望自己永远是一把快刀,一块坚冰,可他做不到。此刻,他就感到一股热辣辣的东西涌向自己的眼睛,只要自己稍一放纵,从眼中喷出的绝不是欢乐。
  他扬脸看一下高远的云天,随风西去。
  夕阳满天时,他来到碧云岩前。碧云岩是“白发太岁”吴云峰的清修之地,状若蘑菇云,高耸乌黑,底部有一天然洞穴。吴云峰就住里面。
  罗国伟在洞口站了一会儿,轻声道:“白发老友,你还在躺着吗?”
  无人答应。
  罗国伟坐到一旁,不再言语。
  少顷。洞里有了动静。一声高昂的吼声从洞里飞出,一个健硕的白发老人走出了石洞,他相貌凶恶,一副狮子般的面孔。他一眼看见罗国伟,顿时笑道:“罗老弟,你怎么想起我来了?”
  罗国伟站了起来:“我们是老朋友嘛。”
  吴云峰请罗国伟到洞里坐,罗国伟说:“不必了,我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我对女人可一窍不通。”
  罗国伟说:“十年前你与任风流大战过一场,你还记得他刀口的走向吗?”
  吴云峰“咳”了一声:“你问这干什么?”
  “老兄,实不相瞒,有两个锦衣卫高手被人杀了,我怀疑是任风流干的,因为普天之下唯有他的刀精,杀人快辣。”
  吴云峰皱了一下眉头,犹豫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说:“那次大战实在凶险之极,我虽然胜了他,也感到有些人困马乏。不知为什么,他没有用刀。当然,那时我的‘玉阳指’神功也没有练到极境。”
  罗国伟深感失望,随便问了一句:“现在你的‘王阳指’能洞金穿石了吗?”
  吴云峰笑道:“当然可以了。”
  他不经意地随手一弹,一道羊奶一样纯白的指气从他的“商阳穴”射到一块大石上,大石顿时被击断,碎石飞溅。罗国伟神色一变,连声赞叹。
  吴云峰哈哈一阵长笑,回声四起,经久不息。
  罗国伟沉着问:“老兄神功大成,自然用不着在此氏卧了,何时出去走动?”
  吴云峰道:“马上,我确是卧得太久了,不到江湖上去,别人还以为我死了呢。”
  罗国伟轻轻一笑,没有吱声,他想不到“玉阳指”这种“睡功”有如此神奇的威力,老小子若人江湖那还不闹得沸反盈天?
  思忖了片刻,他轻叹道:“老兄再人江湖打算做几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吴云峰说:“大事是不想做了,老夫只想在有生之年过几天官瘾,这是我一生中唯一没有实现的愿望。”
  罗国伟深感意外,想不到老家伙是个官迷。他幽暗地一笑:
  “当官有什么好?何以让你如此迷恋?”
  吴云峰道:“当官的好处多了,说也不尽。官是正,民是偏,当官的掌着生死簿,草民百姓都受管。当官的最自由,一方水土的霸道天。想起要做官,我浑身上下颤,软酥酥的,美不完。”
  罗国伟见他一副忘乎所以的样子,哈哈地笑起来:“老兄既然这么热衷于当官,那就为朝廷效命吧。七品县令于不干?”
  吴云峰笑道:“我不在乎官的大小,是个官就行。”
  罗国伟点了点头:“也许有个位子正等着你呢。”
  吴云峰说:“这个自然,姜子牙人十三岁才做官呢,我可比他小多了。”
  罗国伟说:“你再耐心等一段时间,机会就要来了。”
  吴云峰乐哈哈地说:“我最不缺的就是耐心。等到掌了朱红大印,我一定要穿着官眼在街上走它几十趟,让所有的人都知道我是官老爷,有学问。”
  罗国伟说:“只要你肯为朝廷卖力,当官就如早晨小便一样容易。”
  两人同时笑了起来,声音象箭射向远方。
  罗国伟望着天上的行云呆了一阵,飞身下了碧云岩,转眼就消失在冷风里。冲出山口,他顺着小道向南飘去,象一片紫衣在空中摇摆。
  凭直觉,他感到有和任风流接触的必要,最好能让他动刀,这样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一阵狂掠,午夜时分他又进人连绵起伏的群山。他似乎极擅走夜路,夜色一点迷惑不了他。
  在山中穿行了片刻,“凤凰居”象水中的倒影出现在他的面前。
  江湖中人几乎谁都知道凤凰居是任风流的住处。
  夜间,罗国伟自然不能看清这里一切,但轮廓是分明的。
  在冬天的夜里,寒风一吹,他站在凤凰居中感到有些忧格,这真是有些怪。
  他向黑乎乎的竹楼看了一阵,跃到一块石头上,高声道:“任大侠,罗国伟有事前来请教。”
  他的声音清凉高亢,在夜里传之幽远。
  四周一片可怕的沉静,没有人应。他不由警惕起来。任风流是不希望有人打扰他的,特别是在夜里。随便闯人风凰居的人只有两种结果,要么毫无所获,要么留下脑袋。但这都是来者所不愿看到的。
  罗国伟尤其不愿面对与别人相同的选择。他机警地向四周扫了几眼,又说:“任大侠,躲是不行的,我见不到你是不会离去的,我倒是希望在这里多呆一会儿。”
  竹楼上人影一晃,闪出一个高大的人来。罗国伟心中顿喜,总算没白跑一趟。他虽然看不太清对方的面孔,可以断定,对方就是任风流。
  冲着竹楼上的人影一抱拳,笑道:“任大侠,我有一事不明,特来与你印证一下,请恕唐突。”’
  竹楼上的人“嗯”了一声,显得格外寂寞,淡淡地说:“你想印证什么?不知道我夜里睡不着吗?”
  他这话围怪,令人摸不着头脑,你睡不着不是正需被人打扰吗?
  罗国伟自然不知道任风流与别人样样不同,他喜欢睡得正香时被别人搅醒,若是他长夜难眠你找上门去,那绝对一谈崩崩。
  罗国伟来的不是时候,运气难佳。虽然碰上任风流也需要运气。
  他怔了一下:“我不得不这时来,你难寻得很呢。天下人都知道你的刀法举世无双,刀下不留人,我很想见识一下,故而深夜求见。”
  “你看我现在象一个要与人动刀的人吗?”
  罗国伟冷哼了一声:“假如你非动刀不可呢?”
  任风流哼了一声:“你别大自信了,刀不在你手里,天下没有人能改变我的初衷。”
  罗国伟森然地说:“任大侠,我可是一个不知退缩的人,明知不可而为之。”
  任风流哈哈地笑起来,声音虚空寂寞,仿佛一团雾笼罩了山林:“那你就不妨试一下,看看你是否能达到目的。”
  罗国伟立时沉默了,两人之间的气氛紧张起来。
  任风流如风似云,罗国伟沉冷如铁。
  突然,罗国伟身形向右一摆,腾然而起,犹如一缕怪云飞向竹楼。任风流如狂风卷尘飘向楼里。
  罗国伟踏上竹楼,如乌龙钻洞扑了过去。
  任风流施起他的绝代轻功“浮光掠影”向左一滑,罗国伟扑了个空。
  任风流见敌手高强,信心倍增,飞扬直上,弹指袭击敌人的头颅。
  罗国伟摇掌上劈,横身直插对方背后。
  任风流急泻回地,身子一摆,展起轻功围罗国伟转。他的身法虚幻横生,玄奇迷离,令人眼伦缭乱。
  罗国伟不上当,双掌捧起一团幽气向外狂劈,同时如神龙出水,冲向任风流的左侧。
  两人飞花旋战,仿佛秋风飞舞,一时流光泻掌涌狂潮,转又指气开银河,夜色凄迷……
  两人盘战许久,不分胜负。谁也没有击中对方。都是大高手,拚斗就成了最精微的艺术,不似蛮夫你拳我掌,呆板僵直,搂腰抱头,纠缠不清。
  任风流见战下去无趣,飞身飘离,犹如样光泻地。
  罗国伟没有再补,站在了那里。他也觉得已无再斗下去的必要了,心中丧气无比。
  他看了任风流一眼,见对方仍然闲静如水,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心中霎时充满了痛苦。这是他第一次领略失败的滋味,没有能让任风流动刀。
  两人沉默了许久,罗国伟说:“我还会来找你,我不相信你的刀法就那么可怕。”
  任风流淡然一笑:“你尽可以想象吧。”
  罗国伟冷道:“听说你有种神奇的剑决?”
  “那不属于我。”
  “你想传给什么人?”
  “我知道的不比你多,有缘得之。”
  “你最好不要把它传给匪类。”
  “你说得太多了。”
  罗国伟哼了一声,瓢身而去。夜色很快把他吞没了。任风流又回到寂寞之中去。
  他是那种让女人容易想人非非又觉高不可攀的男人,脸上的神色刚毅而又寂寞。古人云:古来圣贤多寂寞。这话用在他身上不知有几分正确。
  他的眸子特别好看,以致于好让人忘记那是一双眸子,仿佛蓬勃的生命力吸引着你。奇怪的是,这样的一个大英雄竟然长着一双女人的手,白皙柔长。
  太阳升上高天,他感到了熟悉的温暖,这才振臂泻下宕石,回凤凰居去。
  凤凰居前,这时已站着几个人。他们神色焦虑,各怀心思。南面岩石上的是刘奇父子,靠亭子站着的是一个黄脸老者,天生一副驴相,身材高大,令人望而生畏。竹楼旁边有一个绿衣少女,天生丽资难自弃,双眉如画发飘逸,眸如宝石其中有水,肤如凝脂其中有情,胸部高起,腰肢细起,浑身散发迷人韵,虽背长剑娇滴滴,灵秀之极。驴脸老头子不时向她膘去,眼睛忽闪不定,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刘三笑也不时向她发起微笑攻势、然而少女却没把他们放在眼里,她的全部心思似乎已投到别处去了。
  这时,驴脸老者笑嘻嘻地走向少女:“姑娘,你的骨胳清奇,异质难寻,是哪位高人的门下?”
  绿衣少女淡然遭:“你是河人的门下?”
  老头子不料地有这一问,稍窘,但他毕竟老谋深算,马上笑道:
  “我的恩师己仙去,你恐怕没听说过他的大名。”
  绿衣少女皱了一下眉头:“我的师傅也不在了,你更不会知道她的美名。”
  老头子哈哈地笑起来:“姑娘真会说话,秀目如泉,不愧是人间雏凤。”
  绿衣少女轻吟一声,轻步走向花丛。
  老头子一怔,随后跟上。
  忽然,白影一闪,岳华峰如梨花股飘落,堵住了驴脸老人的去路,老头子若向前走,非绕过他不可。
  驴脸老人黄脸一红,低声道:“你小子是不是眼睛不好用?”
  岳华峰朗朗笑道:“你的眼睛呢?我并没有落到你头上去。”
  老头子史历身形一晃,乌爪暴伸,猛地向岳华峰抓去。这一抓之势非同小可,若被抓住非肤裂骨碎不可:“王八羔子,老夫让你知道厉害!”
  岳华峰一声轻吟,飘扬而起,手中重玉笛飞施一转,虚幻出一排玉影,一式“落花飘香”,玉影凝成一点,向史历的眉心点去,迅疾如电。
  史历料不到岳华峰年纪轻轻身手如此了得,大骇之下,急忙移形抖乎使出他的绝学“金晶神功”向外就拍。电光石火之间,一片水晶般透明的掌影向岳华峰飞流过去,似乎要把他击到千里之外。
  岳华峰识得厉害,双臂挥洒一振,向左方泻落。
  史历见岳华峰逃开,心中大喜,双然又增了许多自信,任凤流有什么了不起?我一样让他落荒而走。他冲着岳华峰嘻嘻一笑,转身走向任风流。
  岳华峰飘身欲动,任风流说:“小兄弟,你不要插手了,他要修理的是我。”
  史历说:“你明白就好,我不相信你是什么不可战胜的人物。
  你若是张三丰,我倒还可以怕你三分,可借你不是。”
  任风流微微一笑:“我没说自己不可战胜,你试一下,什么都清楚了。”
  史历盯了他片刻,没有动手。任风流毕竟是名动天下的大英雄,他没法儿不有所顾虑。
  但这不过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大作总要开始。
  老头子的脸更黄了,眼睛里也闪出金子般的光芒。这时,他终于找到了属于他的机会,双手陡然张开,身子弹射而起,犹如黑色的响箭向任风流扑过去,快如闪电。
  任风流知道史历拼了老命,不敢怠慢,急忙身形一抖,使出“浮光掠影”身法,如流星泻地,斜向左间,霎时明光虚影闪动,仿佛沙水各走一边。
  任风流没有去接史历的金晶神功,他知道老头子若拼了老命,那威势是相当难挡的,不过以他的轻功之高,要避开对方的锋芒,那倒不是一件难事。
  史历一招扑空,反身跃起,犹如白龙尚水,双掌一式“泰山压顶”,击向任风流的头部。刹那间,但见掌影直泻,犹如黄叶急旋,精功内劲如潮要摧毁一座铁山。
  任风流一声长啸,声震四野,飞射而起,同时使出“碧血指”双手连弹,数十明光气点飞击史历的要穴。
  史历两手环大一摆,劲气顿时如虹,拦往了任风流的指,任风流如风中雨点飘泻数丈之外,宛如无事一般,似乎他并不在乎胜
  史历见任风流连战连退,更把他看轻了,以为江湖中人把他吹得神乎,简直可笑之极。
  史历还要挑战,陡见西边走来一男一女,他愣住了。那男的是个中年和尚,身材高大,目如寒星,英气逼人,颇有富贵相;那青年妇女一身青衣,长发盘在头上犹如一座小山,象个村姑,丹凤眉,银杏眼,姿色不俗。
  史历看了他们一阵,忽儿笑道,“有味儿:这年月和尚也学会勾引良家妇女了,我们还怕什么!”他对奇闻异事最感兴趣。
  中年和尚与青年妇女似乎是路过这里,听了史历的粗话立时停住了。中年和尚说:“你这么一大把年纪了,怎么出言如此轻狂?”
  史历好恼:“他奶奶的,老头子就不能说风凉话吗?我还想纳个妞儿做小妾呢。”
  青年妇女道:“这种人疯疯癫癫的,你理他做什么,我们走吧。”
  史历大怒:“臭女人,你才发疯呢!”
  他长臂一伸,向青年妇女的胸部抓去。
  青衣女人料不到老头子突然发难,吃了一惊,柔身微抖,飘移丈外。
  这回该史历吃惊了,他做梦也想不到一个村姑如此厉害。他嘿嘿冷笑了几声:“野女人,你就是一匹烈马,我也要驯服你,老夫非让你知道我的十八般武艺不可。”
  青衣女人冷冷地说:“你留点口德吧。”
  史历眼珠儿一转,晃臂斜闪,欺向青衣女人的背后。他想怀中抱玉,扬眉吐气。
  青年妇人飞身纵起,在半空猛然一个回头,双掌一并,向史历的前额拍去。
  史历移步探爪,伸手便抓。
  中年和尚这时突然发难了,他双拳飘然一摆,两脚一滑一拐,十分古怪,双拳陡然一合,直击史历的左肋。他的身法奇特之极,
  不象中原武功,拳头合在一起仿佛两团燃烧的烈火。
  史历没见过这样的怪功。大惊之下不知如何问躲,稍一迟疑,和尚的拳头已击在他的身上。刹那间,他感到一团火飞进了他的身体,五脏六腑都被烧坏了,他大叫一声,身子飞了出去。
  中年和尚的怪功是波斯的“风火大挪移术”。此功怪异绝沦,不可以常理推测,功分九重,最高一重唤作“风大连天”,意为举拳投掌都可把对手化为灰烬。
  中年和尚轻易击败了史历,脸上闪出淡淡的笑意。
  黄脸罗修明觉得和尚步法奇怪而有趣,不由自主地一扭一拐地模仿起来,并伸手向绿衣少女抓去,仿佛鸭子摇腚。
  也许他并不是有意冒犯绿衣少女,不过用她试验一下他感到有趣的怪步而已。
  绿衣少女却羞恨起来,纤纤手没见摆动,长剑已握在手,柳腰一展,剑光如水波顿起,一式“凌波追浪”刺向罗修明的咽喉,这是想要他的命。
  岳华峰不由“咦”了一声,这不是“公孙剑法,”吗?
  “公孙剑”源于公孙大娘,她是唐代的舞剑名家,诗圣杜甫曾有幸见过她的神技,并写下“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的美妙篇章。
  这少女的“公孙剑”似乎在美妙之中又多了一点辣劲,令人不由咋舌。
  罗修明陡见寒剑刺来,没法儿再东施效颦了,只好身法一变,摇首拧身向外急问,但已经晚了一些了,左腮一痛,脸被划了一道血槽,鲜血迸洒。
  罗修明从来没吃过这样的亏,眼下被一个少女破了相,恼羞成怒。大喝一声,飞身扑了过去,似乎不撕烂绿衣少女难消心头恨。
  岳华峰一声轻吟,飘移而动,手中玉笛一抖,一招“女采花”吹出一朵雪花般的冰影飞向罗修明。他身法飘逸轻灵,快而无形。
  罗修明陡见有人袭击,旋于一振运起神功拍了出去。然而他低估了岳华峰,他的掌劲刚生,岳华峰已弹身飘起,手中玄玉笛挥洒一点,玉影陡生,只见罗修明向后一仰,额上起了一个紫包,疼得他连声叫骂。这是岳华峰手下留情,若他运起内劲,罗修明的头上非出个血窟窿不可。
  绿衣少女轻吟吟一笑:“多谢公子相助。”
  岳华峰道:“抱打不平是快士的份内之来,姑娘不必客气”
  突见一人飘然而至,竟然是道衡和尚。他冷冷地扫视了一眼众人,高声说:“诸位,这是一个骗局,‘大白醉剑诀’不在任风流手里,而在一个会‘莲花神功’的青年女人手中。”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刘奇第一个吼了起来:“任风流!他的话是不是真的?”
  任风流正欲开口,道衍忽道:“任大侠,你答应过我的,要为我做一件事,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
  “那你就保持沉默吧,这并不违背你做人的原则。我们有言在先,你的任务在于把众人引到这里来,而由我告诉他们剑诀在谁手里。那女人不配练那神奇的剑决,你犯不着替她冒什么风险。剑诀是天下人之物,诸位,你们谁得到就是谁的。”
  众人顿时把目光都投向了任风流,看他有什么表示。然而他却一脸冷漠,仿佛眼前的一切与他无关。
  中年和尚这时冲青衣女人道:“我们走。”
  史历忽道:“这女人可疑,不能放她走!”
  青年妇人一慌,飞身就进,她似乎顾忌什么。
  道衍一怔:“对,可能就是她”。纵身就追。
  刘奇等人这时拿不定主意了,迟疑了一下,也追了过去。他觉得剑诀即使在任风流手里,自己也得不到了,还不如把.希望寄托在逃走的女人身上,或者别的女人身上呢。
  岳华峰与绿衣少女没有跟着去追,他们此行的目的也不在剑诀之上。  任风流看了他们一眼,淡漠地说:“你们怎么不去追呢?”
  岳华峰道:“任大侠,那老和尚声称剑诀在一个女人手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任风流毫无表情地说:“你们该走了。”
  绿衣少女瞟了他一眼:“这有什么不可说的呢?你太令人失望。”
  她的声音很轻,仿佛自言自语,眼里散满了迷惑和哀伤之色。
  任风流一任如风,不为所动。
  史历等人随道衡和尚追了那女人一阵了,忽觉自己太轻信了,连忙又转回凤凰居。
  等他们回到风凰居,任风流已不知去向了。
  岳华峰与绿衣少女也离开了凤凰居。
  天上一片闲云飘荡,地上一群忙碌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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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劫与福,古今难说。
  若得回头细心看,就是一个。
  道衍和尚宽大的僧袖一摆,展起佛门轻功“明心还月”,犹如一片急云向青年妇人飘去,他相信片刻之后就能追上她。不料中年和尚猛地一抖手,向旁边一块峭立的石条劈去,“嘭”地一声响,石条被击碎,乱石横飞。
  道衍和尚右臂一展,使出“铁袖神功”把飞向他的碎石击飞。
  就在这分心拍石的工夫,中年和尚与青衣妇人下了谷底,转眼不见了。道衍不由好恼,以自己的身手竟然把两个大活人追丢了,太没面子了。
  他在不大但怪石乱立的谷底找了一阵子,陡所有远去的脚步声,飞身跃上山谷。向东望,中年和尚和那女人已经远去了,他只有振臂急追,犹如疯了的雄鹰。可遗憾的是,无论他如何提聚功力,也不能很快缩短他们之间的距离。
  三个人在乡间的小道上狂奔了有半个时辰,中年和尚一扯青衣妇人的袖子,两人进了一座小城。道衍追进城里去。他来过这座小城,但要在城里找人就难了。
  中年和尚与那女人冲到一座大宅前,陡见是县衙,两人愣住了。犹豫了一下,两人纵身落到县衙内。他们四下扫视了几眼,走进一间厢房。这是间书房,桌上放着许多书。
  他们坐下。中年和尚说:“我们不该这么慌张,该在半道上把老和尚除去的。”
  青年妇人摇了摇头:“那样会慧来许多麻烦,不如这样一走了之轻快。”
  中年和尚叹了一声:“我吃够了手软的亏,可事到临头还是狠不起来!太也无用。”
  “吱”地一声,书房的门开了,两人惊了上跳。
  牟道也是一惊,自己的房里怎么坐着两个人?轻笑一声:“两位从何方来?”
  中年和尚说:“从山上。实不相瞒,有个老和尚在追我们,故而躲到了这里。”
  牟道点了点头:“老和尚一定是不让你娶媳妇,所以你们就一起私奔了。”
  青衣妇人脸色顿变,目问寒光,似乎十分恼火。
  中年和尚怕她发作,忙说:“我们不是私奔,小兄弟不要乱讲。”
  牟道忙道:“两位不要生气,我不是有意的。你们要吃点儿什么吗?”
  青衣妇人说:“你不要乱动,我们马上就走。”
  牟道知道他们对自己不放心,就不再言语。
  三人呆坐了一会儿,忽听院内有人走动。
  牟道探头一看,见父亲与道衍和尚走进客厅。牟道说:“有个老和尚来了,待会儿他们会叫我的。”
  中年和尚说:“你去吧,不过你要学会少说话。”
  牟道道:“你们放心,我不会出卖你们的,假如那老和尚就是追你们的人。”
  青衣妇人脸沉如水,没有吱声。
  牟道出了书房,来到客厅的门口。他向门里一探头,被父亲看见:“你鬼鬼祟祟的干什么?还不快过来见过道衍大师。”
  牟道只好走进客厅向道衍深施一礼。
  道行盯了牟道一眼,不由一呆,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觉得他不是一个安分的人物。至于如何不安分,道衍觉察不出来了。
  牟正见道衍的神色古怪,心中没底,不由害怕起来。牟道慑于他的神威,心也狂跳不止。
  过了一会儿。道衍收起凌厉的目光,换上笑颜,父子俩才松了一口气。
  牟正笑道:“大师,犬子不学无术,下官想请您收他做个记名弟子,您看如何?”
  道衍说:“不好。令郎眼高于顶,天底下几乎没有可以做他师傅的人,我也不行。”
  牟正尴尬地一笑:“大师,上次您来去匆匆,下官没有尽地主之谊,这回您一定要多住几天,让我……”
  道衍打断他的话:“我正在追查两个人的下落,没心思在此久留。”
  牟道心一跳,连忙低下了头,唯恐道衍看出他心中的秘密。牟正欲为道衍摆酒洗尘,被拒绝了。父子俩陪了一会儿小心,道行离去。
  牟道来到书房,向中年和尚细说了一下经过。中年和尚眉头一皱,没有言语。
  三个人估计道衍走远了,牟道才送他们出门。在后院附近,三人碰上一个官差。牟道急忙打发他走开。分别时,中年和尚沉重地说:“小兄弟,你也要小心。”
  牟道点了点头,这时他觉得自己成了一个英雄,心中十分欢快。
  他回到自己的书房坐了一会儿,四下扫了几眼,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快乐地出了县衙。
  他顺着大街向西走了有百丈,迎面碰上几个官差押着一个少年走来。他仔细一看,正是那天在饭店里碰上的美少年。
  他嘿嘿一笑迎了上去:“各位老兄,你们怎么把我的小兄弟给抓来了?”
  “这小子是个贼。”
  美少年辩道:“胡说!是他们冤枉了我!”
  “这小子的嘴还挺硬呢,看来不给你点厉害的尝尝你是不会承认的。”举手欲打。
  牟道忙说:“别打人。各位老兄,你们卖给我个面子,把他放了,我请各位吃酒。”
  几个官差看了这位县太爷的公子几眼,点头同意。牟道给了他们二十两银子,官差们高兴而去。
  美少年这时落下泪来:“多谢见台相救,不然我全完了。”牟道笑道:“没那么严重。
  老弟,你是不是手又‘拾’到别人的口袋里去了?”
  少年连忙摇头:“没有。以前我倒别人的口袋里拾过东西,自从你说过我之后,就再没这么拾过什么。真倒霉,我拾的时候没事,不拾了反而被逮住了。”
  牟道无奈地一笑:“人生也许难免这样,总要被冤枉几回。你不是会武功吗,怎么不教训他们一顿?”
  少年“咳”了一声:“师傅还是不教我武功,我依然什么都不会,白担了个空名。”
  牟道呆了一会儿:“这是为什么?”
  少年道:“师傅说我历炼得还不够。”
  “这可奇了,什么才叫历炼得够?”
  “师傅说,我若同时让他们三人吃一个大亏就够了,他们马上就传我奇功。”
  牟道苦笑道:“有这么怪的师傅吗?”
  “兄台,我绝不会骗你。”
  “你有信心让他们同时吃个大亏吗?”
  “他们都老成了精,我哪有本事让他们吃亏呀!”
  牟道说:“这样你一辈子岂不也学不成武功?”
  少年落泪道:“那我有什么法呢?”
  牟道沉思了一下:“三个老小子既然这么奇怪,那我们非治一治他们不可。”
  少年惊道:“他们的武功都高得很,你用什么办法治他们?”
  牟道说:“用什么办法现在我怎么知道,必须见了他们才能清楚。”
  少年大摇其头:“我师傅不见外人的,你去了会引起他的疑心,弄不好还会有生命之忧。他们医道高深,下毒不会成功,动刀子我们更不行,还能有什么法?”
  牟道笑道:“你不用担心,会有办法的。明去不行,我们就偷偷地观察他们,只要他们真的古怪,我一定有办法让他们吃个大亏。”
  少年半信半疑,望着他久久无语。
  牟道推了他一把:“走,我们去鸡云山。”
  少年道:“你不怕我师傅?”
  牟道笑道:“他们又不是锦衣卫,有什么可怕的。对你来说他们也有必要吃个亏,而我是你的朋友,岂能袖手旁观?”
  少年感激地点了点头,心里踏实了许多。
  两人一路西行,鸡云山已然在望。
  少年说出了自己的名字:戈剑。牟道没有追问他的情况。他觉得与对方投缘就行了,人家不愿讲的,你有什么必要知道呢?
  两人来到鸡云山下,戈剑告诉他要千万小心。牟道微笑不语。
  在山腰上,有十几间房子面南座落着,正是“杏林三儒”居住的“杏林院”。
  戈剑指指点点,向牟道细说着什么。
  两个人小心翼翼地爬到“杏林院”门口,戈剑让牟道藏在一旁,自己进了院子。
  巧得很,三儒竟然不在院子里。戈剑大喜,连忙让牟道躲进他的屋子里去。
  戈剑的屋子里什么也没有,仅有一张光板床,木门黑沉沉,土墙冷冰冰,进了屋仿佛掉进了枯井里,什么感觉也抓不住。
  牟道冲戈剑一笑:“我看你当和尚算了。”
  戈剑的脸一红,低下了头,他对低头不语总是有着浓厚的兴趣。于是两人都不讲话。
  天快黑时,院外有了脚步声。戈剑紧张了起来。牟道依然满不在乎。
  有人进了院子。戈剑走出自己的屋子,迎了上去。来的正是三儒。他们一见戈剑,脸色顿时变了,格外严肃。
  牟道从门缝里向外一瞅,什么都看见了。灰衣老人,有七十多岁,高大强壮,宽脸豹眼,一脸苦相,仿佛吃了黄连,手掌微黑,无疑,他就是三儒中的老大段百苦,“百味指”
  神功出神人化。
  高瘦老者,有六十多岁,一身青衣显得有些弱不禁风,双目极亮,手中提着一把剑,他就是文疾,三儒中的老二,“昆吾剑”法炉火纯青。
  傅太旧,三儒中为未,五十多岁,是个矮胖子,黄布粗衣己有些破旧,脸孔有些浮肿,眼神深藏不露,看不出他的好恶,擅长“太极绵掌”,身法快脆如风。
  段百苦走到一个木墩子上坐下,苦着脸说:“这几天你都干了些什么?”
  戈剑低下了头:“我什么也没干……”
  文疾斥道:“蠢货,蠢货!白费了我们许多苦心。若是这几天内你还不能让我们满意,你就再也没机会了。”
  戈剑惊恐地问:“师傅,你们不要我了?”
  傅大旧淡而无味地说:“你还是想想眼前吧。”
  戈剑六神无主地扫了一眼三位师傅,又低下了头。他实在不知道如何思想眼前。周围是广漠的虚空,他什么也抓不到。
  段百苦忽地叹了一声:“一切全看你的造化了。”
  三个人走进北面的屋子里去。
  戈剑在院子里呆站了一会儿,扭身回了自己的屋子。看到牟道,他顿时眼泪汪汪:“见台,师傅要赶我走了,我让他们失望了!”
  牟道说:“我全听见了,你别急,我们来一块想办法。”
  戈剑摇头道:“你把我的脑袋揍烂我也想不出什么主意。”
  牟道呆了一会儿:“你师傅都有什么奇怪的习惯?”
  戈剑歪头想了一会儿:“我不知道。”
  “他们都常去什么地方?何时起,何时睡?”
  戈剑又欲摇头,忽道:“师傅常去后面的山崖,干什么我不知道,都是黎明时分同去。”
  牟道点了点头:“明天黎明时我们去跟踪他们,看看他们到底干什么。”
  戈剑似乎有些害怕,但没有反对,他突然意识到胆小怕事是不够朋友的。
  夜深下去了,两人挤到一起合衣而眠。
  天快亮时,两人爬了起来。戈剑探头向外一看,没见动静,又缩头关上门。外面挺冷,有些冻头。
  过了一会儿,三个老儒起来了。戈剑也打起颤来。三老儒出了院门。
  牟道一拍戈剑的肩头:“快跟上,别让他们走远了。”
  戈剑连忙开门,两人随后追了出去。
  黎明冰冷。微风象刀子一样割人耳朵。
  两人低头弯腰,东藏西躲跟在三儒后面,不敢粗喘一口气。冬天的地面极硬,稍不小心都会踏出声音来。
  三儒轻飘飘上了山崖。牟道与戈剑顿时趴到了地上。两人抬头看,见“杏林三儒”各自走向一棵靠悬崖边的松树。树都不太粗,犹如儿童的脖子,但都挺高直。三儒走到松树边,各自脱下自己的裤子,双手扒住松树蹲到石头上——大便。
  戈剑做梦也想不到师傅老早起来就是为了完成这神圣的任务,羞得不由低下了头。
  牟道盯着三懦看了一会儿,高兴地笑了。
  他拉了一下戈剑,两人返回杏林院。
  戈剑见牟道乐不可支,轻声问:“这有什么好笑的,丢死人了?”
  牟道笑道:“难道你不希望另有原因?”
  戈剑一怔:“你想出办法了?”
  “对。”牟道点头说,“我想出了一个绝妙的办法,保证让你笑掉大牙。”
  “什么办法?”
  “你别问,快与我一同回城,去买样东西。”
  戈剑脸上乐开了花:“兄台,你真行,诸葛亮也未必有你的点子来得快。”
  牟道说:“快走,等办完了事再乐。”
  两人一路小跑奔向县城。他们不再感到寒冷,唯觉心里热乎乎的。戈剑似乎从来没有这么快活过,少年特有的朝气洋溢了出来,那神色特别令人心醉。牟道不由暗赞,这小子怎么长得这么俊秀?
  两人进了城,先到饭店里大吃了一顿,然后去买东西。牟道没有回家,他怕碰上父亲又要挨一顿训。父亲希望他一刻也不要放下书本,熟读圣贤书。然而牟道却不再迷信父亲的说教,他感到了困惑:“人人都读圣贤书,可何人成了圣贤?皇上身边的宦官哪一个不一肚子墨水,然而他们的心亦如墨黑,也不是圣贤。可见,读圣贤书未必能成圣贤,不读圣贤书未必不是圣贤。
  他觉得自己想得有理,对父亲的督促不那么看重了。不过他目前还想不出父亲对他一夜未归会发多大的火。
  他与戈剑在城里转悠到太阳西斜,才出了城,直奔鸡云山。这回两人都有些轻飘飘的,仿佛凯旋而归的将军,心里乐滋滋的。
  上了鸡云山,他们直奔山崖。两人到了山崖上,在三儒蹲过的地方转悠起来。
  天黑下来时,他们又回到杏林院。
  “杏林三儒”不知干什么去了,后半夜他们才从外面回来。
  两人想了许多,直到他们的念头开始重复方止。
  夜很静,很冷,一切声音都僵硬了。
  黎明将至,两人爬了起来,先三儒上了山崖。两人在山崖上忙活了一阵子,方见王儒露面。两人赶快藏到一边去。
  三儒几乎与昨天同时来到山崖上,伸展了一下手脚,又各自走向悬崖边的松树。
  他们的动作与昨天的一样,脱裤扒树,也许多少年来这动作没有变过。然而今天的情况与往日不同,树的动作变了,他们刚同时扒住树欲向下蹲,松树骤然断了,三个人几乎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向悬崖下摔去。
  值得庆幸的是他们都是江湖好手,各展奇功拍崖抓树,延缓下坠之势。
  然而,他们并没有抓到什么,全都摔到崖下的烂草堆上,弄了一身屎。
  三个老头子被摔坏了,疼得龇牙咧嘴。多亏山崖不算太高,否则三老儒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戈剑见大功告成,拉起牟道跑回了杏林院。
  片刻。三老儒也回来了,一脸沮丧。
  戈剑从自己的屋子里跑了出来,笑道:“师傅,你们满意了吧?”
  段百苦瞅了他一眼:“你的办法真绝,是怎么干的?”
  戈剑一扬手中的薄锯片:“用它拉的。昨天我拉了树身的一半,黎明前又拉了几下,然后用泥土把锯缝糊上,你们就什么也发
  现不了了。”
  文疾冷冷地说:“你小子也太损了,差点儿要了我们三条老命。”
  戈剑忙道:“不会的,我知道师傅神通广大。”
  段百苦“咳”了一声:“也许这是天意,该我们造就你。从现在起,我们就传你神功。”
  傅太旧从衣袋里掏出一粒黄药丸,看了一眼,平静地说:“这是一枚‘六合金丹’,是我们三人几十年的心血结晶,制好已有半年了,再过三天就要失效了,好在你马上就能服它了,足见你福缘不浅。我们原不指望你了,料不到你能突出奇兵,让人刮目相看。这枚‘六合金丹’功效极强,是十六种中草药合成的,上面也凝聚了我们的功力。你服下它一夜之间能陡增六十年功力,这是千载难逢的机遇。”
  戈剑乐得要跳起来,连忙跪下给三个师傅磕头。段百苦挥手一弹,一缕指劲击中戈剑的“玉枕穴”,戈剑顿时动不得了,半张着嘴一脸苦相,仿佛吃了十八个苦瓜。
  傅太旧大袖一挥,黄药丸转了个半圈,飞向戈剑口中。
  戈剑服下“六合金丹”,顿时如惹火烧身,大喘不已。
  牟道在屋子里直看得目瞪口呆。
  段百苦飞身飘起,用手一拍戈剑的“百会穴”,猛然道:“意想身下有眼泉,万古清澈流不完,金丹散尽紫光色,一片茫茫都不见。”
  戈剑被师傅一拍,顿觉浑身酸软,有种说不出的无力,但他不敢懈怠,强打精神挺着,想象着自己在飞洒透澈的流泉之中昂扬自得。
  片刻。段百苦收起神功,戈剑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臂,他感到周身通泰。戈剑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他知道自己进入了某种境界。
  牟道在旁边看得真切,仿佛受了感染,不由手舞足蹈起来,几乎要冲出去与戈剑分享快乐。
  文疾冷淡地看了戈剑一眼,低沉地说:“今天就到这里,回你的屋子里去吧。”
  戈剑顿时解放了似的,整个身心都飞扬了。他想叫想唱,想蹦想跳,想用最简单的形式表达他内心最深刻的欢乐。至此,他不得不承认,人的感受是无限丰富的。
  三儒回到自己的房去。戈剑跑进了自己的屋子。牟道一把拉住他,笑道:“恭喜了,你的运气确是不错,一颗小黄丸让你发达了!”
  戈剑说:“这全是兄台的功劳,否则我永远也没有这样的机会。”
  牟道叹了一声:“你好好跟着师傅学吧,我该回去读书了,科考临近了。”
  戈剑身子一颤,低下了头,他有些舍不得让牟道离去。过了一会儿,他深情地说:“兄台,我可以去找你吗?”
  车道乐道:“太可以了!到时别忘了教我几招。”
  戈剑顿时感到了为难:“……我师傅不让……外传的。
  牟道稍为一窘,说:“你比我还老实,咱俩真是一对难兄难弟。”
  戈剑低头道:“兄台,你不会恼我吧?”
  “我是读书人,好坏还是分得清的,你不要乱想了。”牟道安慰他说。
  两人互相注视了对方一会儿,牟道悄悄出了杏林院。
  下山来,他感到胸前一片火热,有些恍惚,仿佛做了一个梦。
  向前走,离城愈近,他的心头越发沉重、灰黑。
  来到县衙门口,他停住了,稳定了一下慌乱的心,快步走向自己的书房,几乎是小跑。
  不巧得很,还是被父亲发现了,被喝住了。
  “你越发长进了,就是这样出息的吗?我还指望你将来弘扬门风呢,你就这么做给我看?你不想读书,到底想干什么?你不知道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你不知道书中自有黄金屋,人在书中显自手?”
  牟道有些不服地说:“我什么都知道,可只知读书,不知做人,也是不行的。满朝文武哪个没读过书,可在锦衣卫面前又哪个有一点读书人的清正骨气?”
  “住口!混帐东西,以后不准你再提官场中事!在这个家里,你还没有乱说乱动的资格!”
  牟道低下了头,不再言语。
  牟正愣了一下,长叹一口气,挥手让牟道离去。他觉得儿子再也不属于自己了,他感到一种冷晶晶的悲哀,儿子若不争气,自己这个芝麻粒大的小官是无法把他推上去的,至于前途,那是一片昏暗了。
  一阵冷风吹来,他打了一个寒战,一个让他心惊胆战的寒战,直觉告诉他,这不是好兆头。他的心狂跳了起来,会出什么事呢?
  然而天高云淡,又能出什么事?他苦笑着摇了摇头,向外走去,人不该自己吓唬自己。
  牟道从门缝里看到父亲远去了,一颗心落了下来,暴风雨总算过去了。他咳了一声,坐到一边的床上去。随手翻了一下扔在床上的书,他无奈地直摇头,这种生活简直糟透了,以前自己怎么没有感觉到呢?
  他从旁边拿起老子的《道德经》,映人眼帘的全是“惚兮”,这更让他心烦,这真是邪了,世上怎么没有一片静土呢?
  他放松了一下绷紧的神经,半闭着眼睛向后仰去。也许起了云,也许起了雾,春风一化,“大成至圣先师”孔子飘然落到他的身边,扬起那颗特大的脑袋以幽默的口吻说:“乖孩子,要升官发财,跟我来。”
  他呆了一阵,屋子里极静,仿佛他在飞向不可知的深渊。一切太悠久,太寥廓,太恐怖,他飘浮其间,什么也抓不到,仅有无限的遗憾。也许这时候他接近了自己,接近了生命,但他什么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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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岁岁花相似,时时人不同,人生难得回头看,朝红蓬勃日远,笑也片片,泪也斑斑。
  冬去春来,花开万家。牟道在不停地向前冲,冲向那该属于他的锦秀前程。
  然而他的运道不高,总也平静不了,灭顶之灾已向他滚来。应付八股文他也许是一把好手,面对血腥的灾难,斯文和思辩就无用处了。
  清晨,空气清新能使旧诗变新,他有这种感觉。
  见一片云团飞来,他轻轻闭上了眼睛,摇头晃脑地轻吟一篇“名家”的八股文:“天上一片云,地下两座坟,外边四棵树,里面三个人……”
  他觉得这东西十分可笑,但他还是得背,否则过不了关。突然,一阵叫骂吆喝声传来,他的心猛地向下一沉。无疑问;又有一批女道士、尼姑被抓进了监狱。他已记不清到底有几批道姑从这里押向了京城,更不知有多少无辜的道姑惨死在锦衣卫手里,每次从这里押走一批道姑他都要难受几天,或者要病一场,但他没法儿解救她们。他见过她们的惨象,可怜极了。他曾试图帮助她们,终因力不从心没法下手。那时,他多么希望自己是一个侠士救普救难啊!听到道始的哭声,此时他又有了这种感觉。
  他没法儿再背什么诗文了,向四下扫了一眼,见无人在一旁走动,他向监狱跑了过去。
  从铁门缝向里一瞧,见几个锦衣卫正把一群道姑向牢房里赶。
  众道姑往一处一挤,一个道始的道帽被挤掉了,一头秀发顿时披散了下来。
  几个锦衣卫先是一怔,马上大笑起来。
  “这妞儿竟然巧妆道姑,脑袋说不定有点毛病,可惜。”
  “这有什么可惜的,也许是白莲教徒呢。”
  “无论如何,你得承认她非常漂亮,这就够了,能抓到漂亮的水灵妞儿是我们的福气。”
  几个锦衣卫七嘴八舌,一脸脏兮兮的怪笑让那个“道姑”十分紧张,她确是不象这姑。
  假道始确是惊人的秀丽,不超过二十的样子,鸭蛋脸,柳叶眉,眸如清泉略带忧郁,双唇小巧,湿润徘红,周身洋溢着鲜美韵味。
  牟道看呆了,一颗心乱跳。这样的美人儿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以为此人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见。
  他长出了一口气,站直了身子。
  这时,两个锦衣卫走向假道姑。牟道不由紧张起来,这样的少女绝对不能让他们糟踏了,非得想办法教训他们一下不可。
  他低头思忖。
  忽然,有人叫了一声,几个锦衣卫慌慌张张而去。他松了一口气。
  牟道看了几眼那个假道姑,想冲进去把她抢走。这么好的人物天下也未必有多少,怎么落到这般境地呢?若是她也逃脱不了魔掌,人生未免太冷酷了,太难测了。
  他站在铁门口许久,心中充满了飞扬的乱云,仿佛他又进入了乱糟糟的雪天,那么冷,那么沉郁,一望无边,不可征服。
  他漫无目的地离开县衙,心里充满对许多生命的同情,可怜。
  她们什么也没干,那么善良,安分,为什么还要遭此大难?一个清白生命难道连安分也不行吗?这是什么样的世界呢?
  他又进了饭店,想喝点酒。他希望自己能体验到人类的普遍感情,又希望自己的心灵麻木。一个人若太敏感,那你无法不为别人死去。
  夜色落下来,他终于下了决心,要去解救她们。这对一个书生来说无疑是难的,然而他觉得自己别无选择,似乎有种什么力量在推着他。
  当他手中握了一把剑,他知道这不是玩笑了,只要自己一动手,马上会看到鲜红的效果,至于流的是谁的血,他就说不清楚了。
  他提剑到了监狱门口,听了一下里面的动静,翻门入内。
  监狱里很黑,只有过道里才有灯光。他不敢走过道,从另外的地方走向牢房。
  他刚欺过去,忽听一个男人的淫笑:“小妞儿,你认命吧,今天晚你就是我的了。”
  “你不能这样!你……”是少女的声音。
  牟道陡然一惊,心悬了起来,纵身向那间有光亮的房子靠过去。
  到了门口,他看见一个赤裸的男人正低吟轻笑,十分快意,竟是海天龙,这下让牟道几乎魂飞天外。他对这个人既恨又怕,一万个不愿见他。
  少女的再一声叫喊让牟道回过神来,他感到问题严重。孤立无援羔羊一样的少女正是那个假道姑,她惊恐羞愤极了。
  牟道看清她的表情,心底翻起一般巨浪,她这么需要帮助,自己怎能一走了之?海天龙再可怕,今晚也得摸他的老虎屁股。人生自古谁无死,何必留下终自恨?
  他一咬牙关,心一横,长剑猛地向逼向少女的海天龙后背刺去。
  海天龙的心神太专注了,丝毫没有发现身后的危险,等他觉得不妙,闪躲已迟,长剑猛地刺进他的屁股里。真算摸了“老虎”的屁股。
  海天龙一声怪叫,牟道扭头就跑,转眼间不见了。海天龙受伤不轻,长剑还插在他腔上,没法儿去追,他也没看见是谁向他下的毒手。
  监狱里的狱卒听到叫声,料想是他吃了亏,也没有人去,反而把自己的门关得更紧了,唯恐牵连上自己。他们都知道锦衣卫里没好人,最易迁怒别人,跑过去绝对得到的不是赏钱,很可能是一刀一掌。
  这样就救了牟道,否则他没法脱身。守门的那个“烂脸”更小心,听到叫声,他马上躺到床上去,用被子捂上了头。
  牟道翻门逃出监狱,慌慌张张冲到自己房里去。
  等他静下来,才感到后怕,若是自己被海天龙看见,那一切都完了,自己仗义执刀,却落了个不孝之子的罪名。
  他虚脱了似地躺到床上去,很快睡着了。他从没有这么累过。
  等他一觉醒来,相信自己又看到了东方的霞光,县衙里的人都在议论谁是凶手。
  牟正一早就上了大堂,对身强体壮的捕快逐个寻问,不放过丝毫疑点。
  监牢里的狱卒都破集中到一起,挨了一顿臭揍。但他们还是欢喜的,否则,说不定他们之中已出现了一个断腿、丢手的,谁也不愿意这样。
  牟道见没有找到自己头上,放下心了。父亲下了大堂,他便去探详情。
  在牟道的记忆里,父亲似乎没发过这么大的火,眼睛都红红的,有些咬牙切齿。
  “这如何了结,几乎没有一点线索!我想不出是哪个仇家干的,他们想陷害我!”
  牟道吓了一跳:“这与我们有什么相干?”
  “混帐东西,怎么不相干?海天龙在这里出了丑,难道他会善罢甘休?他让我交出凶手,这不是向我开了刀一吗?凶手哪有那么好抓的!”
  牟道的身子一颤,顿觉眼前一片昏黑,脑袋嗡嗡直响。过了一会儿,他小心地问:“若是抓不到凶手呢?”
  牟正“咳”了一声:“最好能抓到,苍天保佑。若是抓不到,海天龙不会放过我的,一家人就完了!”
  静静的一句话在牟道耳边响起,无异于睛空霹雳,他的身子顿时软了,灵魂飞向了云霄。
  半晌。他看了一眼父亲哀优的面孔,说:“凶手是我。”
  牟正惊呆了,也骇住了,久久不能相信眼前的事实。
  终于,他猛地一声吼,挥掌向牟道打去。
  牟道一脸茫然,仿佛一堆雪,仅见雪雾飞洒,不见哼声。
  “畜生!你终于还是把全家害了!我早知你不安分,没想到你走得这么远!我实指望你高官得做,哪料到你却去了鬼门关!咳!难道这是天意?”
  “你不把我交给海天龙了?”
  “混帐小子,我是你爹!你以为我大义灭亲就能了事了?那会更糟!我什么都看透了。
  你听着,将来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你都不准承认自己是凶手!我和你母亲都活了多半辈子了,是生是死已无关紧要。你是牟家的一条根,无论如何你要活下去,牟家的香烟不能绝!”
  牟道被父亲流露出的亲情感动了,泪流满面,五内如焚,是自己害了全家!
  牟正看了几眼哀伤欲死的儿子,沉重地说:“别哭了,你要坚强,犹如什么事没发生一样,好好读你的书。”
  “牟道点了点头,回到自己的房里去。他心里很乱,什么事都想不周全,一片昏然。
  这时,海天龙带着几个人走进了县衙。
  他还是那么横,又多了一点狠,丝毫不把别人放在眼里。牟正在他面前气都不敢乱喘,犹如惊弓之鸟。
  海天龙冷扫了他一眼,眸子深处射出一道如刀般锐利的寒光:
  “牟大人,凶手抓到了没有?”
  牟正忙道:“下官正在严查。”
  海天龙哼了一声:“这还不够,你要尽快抓住他!我看问题出在内部,凶手对监狱的情况十分熟悉。”
  牟正没有吱声,暗自惊心。问题当然出自内部,只是太“内部”了,老子岂会把一切告诉你。
  海天龙见牟正不语,神色一改,笑道:“牟大人,你在这里官声不错,朝廷十分器重你。近来皇上十分忧郁,我们做臣子的应该替皇上分忧才是。”
  牟正连声附和,唯恐神色不诚,点头不多:“下官愚陋,还望大人指点迷津。”
  海天龙点头说:“近年来皇上连年用兵,国库已空,收不抵出。
  牟大人对皇上应该有所表示,才见忠心哟。”
  牟正顿时如坠冰窟之中,毛发俱寒,仿佛有只魔掌扼住了他的脖子。他不知道这是海天尤以皇上的名义行敲诈之实,还是皇上以用兵的名义行搜刮之事。但无论哪种原因,他都免不了要表一表忠心。他没有选择的权力。
  但钱从哪里来呢?这年月一般的官员谈“钱”色变,搜刮也不易,老百姓手里已经没有了钱。
  钱是一道生死关。
  牟正的嘴唇颤动了几下,好不容易才发出声来:“大人,依您之见,我这样的小官要‘表示’多少合适呢?”
  海天龙猛地从鼻孔里喷出一股气,恰当地表示了自己的鄙视:
  “牟大人,向万岁表忠心是不分官大小的。我看你至少要献出十万两银子才说得过去。”
  东文文正仿佛被人打了一棒傻了,一颗心沉到了底。十万银子对一个县官来说绝对就是一座山。
  海天龙见牟正面如死灰,心中涌起一丝快乐:“牟大人,这并不是骇人听闻的数目,相信你会弄得到的。”
  牟正用手持了一把脸,苦笑道:“大人,您放心,我会尽力去办的。”
  海天龙淡然一笑,带人离去,留给牟正一个沉重的问号。
  他少气无力地向四周扫了几眼,坐到椅子上,慢慢闭上眼睛,想梳理一下已经乱了的思绪。
  他的感叹从他的目光里流露了出来。
  晚上。他把牟道叫到身边。他不知道这一天自己是怎么过来的,脑里很乱亦很空。
  牟道心里忐忑不安,两眼不眨地盯着父亲,唯恐从他口里听到不祥的声音。
  牟正似乎理解儿子心情,长叹了一声,轻轻地说:“红儿,明天就别读书了,为父让你去办一件事。这事让别人办我不放心。”
  车道连忙点头,似乎只有这样才可以给父亲一些安慰。他很想替父亲分忧。
  牟正沉默了一会儿,说:“皇上让海天龙给我们出了一道天大的难题,索要十万两银子。——我哪里有钱?只有让你带着官差到四处收钱了。古来官场不清白,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也只有碰上好年景才行。如今民不聊生,刮地三尺也未必能如愿。
  你带人下去要尽力去收,但也不要逼人太甚。老百姓苦啊!若凑不够数,就听天由命吧!”
  牟道心中一片狂乱,说不出话,他是不愿看到别人凄苦可怜的。
  父子俩静对了一会儿,牟道回到自己的房里去。他一点也感不到兴奋。他不喜欢死读书,希望上下走走,看一下绿山明水,却绝不想带着人到处刮地皮。
  躺到床上去,他感到身疲心倦。不知何时他手中多了一把明晃晃的屠刀,面前是一群饥民。他举起了刀,不知向何处砍去。不分青红皂白地一刀砍下,他惊愕地发现自己失去了一只手,鲜血飞洒……他猛地坐起,方知是一梦。
  再一次躺下,他就记不清自己一夜睡着了没有,也不知想了些什么。这一夜十分特别,以致于他把一切灾难都归罪于它了。
  早晨的天气不好,太阳迟迟抓不上山头,欲晴欲雨。
  牟道顾不了这些,毫不迟疑地带人下了山乡。
  出了城,他们就奔向全县的鱼米之乡——娄村。这里有水有山,有地有镇,是全县的富饶之地。然而牟道看到的却是另一副景象:地里拉犁无耕牛,老少饥民伏地行,满脸愁苦两眼泪,儿郎哭喊无人问。
  他的心顿时一片冰凉,年前的日子还好过,怎么春后这模样?
  大雪满天时,城里的酒馆有鱼有肉,自己以为乡下亦有鱼有肉,如今城里的货色少了,乡下也不过吃紧了一点,怎么乡下如此荒凉?春耕里有了未世的光景。他一阵黯然神伤。
  进了娄村,他们直奔东头最大的一个人家。这家的房屋不少,院子亦大,不知是几世同堂。
  他们进了院子,一个手脚不灵的老人迎了上来。牟道见他一身寒酸气,不由大失所望,连声音都软了:“老人家,我们是官府中人,来收人头税的,请快去准备钱吧。”
  老人听见了,愣了一下,摇头道:“要命有几条,银子没有。”
  牟道苦笑一声:“你怎么要钱不要命呢?”
  “家里的银子已被你们搜光了,就剩下几条命了。这几条命能否度过眼下的饥荒,也难说呢。”
  牟道无话可说了,心中不是滋味。
  几个官差冲进屋子里去搜,一两银子也没有捞到。
  牟道看了几眼周围的东西,差一点落下泪来。不知是感叹老人的贫穷还是为自己一家人落到这般境地伤心。
  官差们欲逼老人,牟道止住了他们。一切都明摆着,逼他有什么用呢?
  几个人在娄村转悠了多半天,才搜到十两银子。太阳西没时,他们才往回走。
  牟道踮着手里的十两银子,两脚发软,头脑昏昏,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末日。
  他长出了一口气,恨上心头,这有别于以往的任何仇恨。但举步前走,他又感到一种迷茫、恍惚,甚至是恐惧,仿佛越往前行,脚越落不到实处。
  他不敢想象父亲看到自己的手中是十两银子而不是几万两银子的神情,更不敢想象以后的情景。他看到父亲的瞬间,心上几乎压了一座雪山,以致无法把手伸出来。
  父亲的笑寂寞极了,仿佛哭。他的心霎时仿佛停止了跳动,犹如进人了死亡之中。
  牟正眨巴了一下眼睛,平和地说:“孩子,我知道你会空手而还的。这没什么,我在城里也没弄到多少银子。有些事也许是命中注定的,人力不可挽回。假如有一天我和你母亲出了事,你要闻风逃开,不要再回来。”
  牟道急道:“这怎么可以,我……”
  牟正脸一沉,打断了他的话:“不许你胡来!只要牟家有你活着,我和你母亲就算了了心愿,死也含笑九泉了。我已准备好了砒霜,死是不会太难的。”
  牟道还欲言,父亲厉声道:“我们活着让你读书,你不好好读,难道我们死后的这点要求,你也不让我们如愿?你是不是对我们不满?!”
  牟道连忙摇头,泪流满面。
  牟正叹了一声:“记住吧,孩子,要活下去,一切希望全在你身上了!”
  牟道腹内怅然,无话可说,父母高昂无私的胸怀让他羞侮不已,他几乎找不到适当的语言来表达自己的感受、感慨。
  他晃晃荡荡离开父母,一下子好象老了十岁。他想不出母亲那温和的笑是什么意思。
  回到自己房里,他发疯似地把满桌的八股文扔进床底,有的撕碎,仿佛是它们害了他,害了他全家,这可恶的敌人!
  折腾了一阵子,他觉得稍微出了一点气,平静下来。
  他正要思索一下眼前的事情,忽听有人叫道:“救命!”他没来得及思忖,便纵出房去。在厢房一角,他看见一个官差正强迫县衙里的一个丫鬟,不由恶向胆边声,飞身扑过去,照着官差的左助就是一拳。
  那官差惊叫了一声,怨毒地剜了牟道一眼,转身离去。
  他认识这个官差,那天他送中年和尚与青衣妇人出门时在后院碰到过他,不料今晚两人来了一个回合。
  官差与丫鬟都消失了,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对。遗憾的是,他心存侥幸,没有往深处想。
  夜深了,他的困倦亦深,沉沉睡去,一夜未起一个念头,连噩梦也没有光顾。
  当阳光如女人的秀发披散开来,他走出屋了。霎时,他觉得县衙里有些怪,死一样的静。这不是那种恬人的安静,里面隐隐有恐怖之兆。他的心顿时提了起来,莫不是大祸来临了吧?
  他轻步走向客厅,陡听一声狞笑:“牟大人,三万两银子是个什么数?你以为这是打发要饭的吗?对皇上不忠,你该知道这是什么罪。”
  牟道吓傻了,料不到祸患来得这样快。他心念一转,溜到客厅的后头去。
  左窗口旁,他听到了父亲的回答:“大人,我对皇上忠心不二,天地可鉴;银子没凑到十万,实是百姓太穷,搜无可搜,刮无可刮。”
  “大胆!大明天子驾下四方乐土,岂有贫穷之理?我看你定是中饱了私襄。”海天龙怒道。
  牟正叹了一声:“大人,下官若假公济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
  请大人明察。”
  海天龙嘿嘿一笑:“你的儿子呢?去把他叫来。”
  牟正淡然道:“昨晚他去了乡下,此刻已在百里之外了,我没法儿去叫了。”
  海天龙一拍桌子:“你好大的胆子!竟敢与我玩游戏,我倒轻看了你。你知道你儿子犯的什么罪吗?”
  “他终日在家读书,能犯什么罪?”
  “他窝藏钦犯,犯了灭门大罪!他死不可免。你只要把他抓来,我倒可以免去你的罪过。”
  牟正哈哈一阵大笑,希望自己的笑声能引起儿子的警觉,快点逃走:“大人,欲加之罪何患无词?我儿志在四方,与我一样清白,我抓他干什么?”
  牟道在屋后不由热泪盈眶,他知道定是那个官差告了密。他会说那个青衣女人就是唐赛儿,即使他根本不知道对方的身分也不影响海天龙确信无疑。他的一面之词无论正确与否,都是没法儿分明的。
  牟道悲从中来,恨极了那个官差。他想冲进屋子里去分辩,又怕把父亲推向绝境,唯有自己远走高飞,他才会心安。父亲的心在自己身上。
  海天龙对牟正的态度十分恼恨,一挥手道:“你们去搜,他跑不远的。”
  几个锦衣卫立即出了客厅,直奔牟道的住处。
  牟道心中一惊,暗自祷告:“父亲保重,儿子去了,苍天枯。”
  他扭身奔向后门。
  此刻。几个锦衣卫回到客厅,空手而归。
  “那小子不在院内,也许真的逃掉了。”
  海天龙大怒:“放屁!那小子什么本事没有,能跑到哪里去?
  你们去四下追寻!”
  几个锦衣卫领命而去。
  牟正见儿子真的逃走了,心下大安,天不灭我子嗣,夫有何求?
  这渴望与望子成龙相去也太远了。但这悲哀他没法顾及了。
  人生多苍凉,这感觉在十几年前他就有了。那是一个雪天,满大飞舞的雪花寂寞地飘落,仿佛他寂寞地走向黄土……
  牟道犹如兔子似地逃出县城,拼命奔向鸡云山。他觉得唯一的办法是求戈剑,去解救父母。许久没见戈剑了,他还确实有些想他。
  几个月过去了,他相信戈剑绝对有了惊人的成就。他慌慌张张冲上山岗,正欲叫喊,“杏林三儒”陡地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霎时愣住了,惊骇万状,语无伦次地说:“大师……我找戈剑,他让我来的……我们是好朋友。”
  段百苦轻蔑地哼了一声:“你配做他的朋友吗?人间婚姻讲究门当户对,江湖朋友应该技艺相当,才能互为知音。你知道这些吗?”
  牟道一点头:“还凑合。”
  “那好。”段百苦一摆手,“那你就从我们中间冲过去吧。”
  刹那间,牟道转了九百九十个念头,高声说:“江湖古来重信义,角斗讲公平。你们都是前辈异人,不会无视这些吧?”
  “当然不会。”段百苦自信他说。
  牟道道:那你们都退回到二十年岁吧,这才与我的年龄相当,斗起来才公正。”
  傅太旧哈哈地笑起来:“你小子的嘴还挺滑溜,合我的口味,那我们文斗如何?”
  牟道心急如火,忙道:“请出题。”
  他与人斗口从没有失败过,多少还有点儿自信。
  傅太旧说:“天下有一物,名字有许多,以它论天下,什么最静,什么最空,什么最贪,什么最乐?答对了你胜,从我裆下钻过;答错了快滚,别想打犹我们的徒儿。”
  这实在岂有此理!然而牟道顾不了这些,韩信还受过胯下辱呢,一样是大丈夫。
  他眼睛一眯,高声说:“有物曰‘心’,名字很多,道心最静,佛心最空,人心最贪,欢心最乐。”
  傅太旧料料不到牟道的思想如此敏捷,不由一呆,无奈地说:
  “算你小子精,从我胯下钻过去吧。”
  牟道毫不迟疑,趴下钻了过去。
  他跑进杏林院,但见流光飞泻,戈剑正练“昆吾剑”。他叫了一声,戈剑停了下来。
  一般说来,别人正练剑,外人是不能乱叫的,然而牟道顾不了这些,恨不得马上拉起戈剑插翅飞回城里去。
  戈剑更见丰采了,目光清莹得让牟道惊叹不已。他若是女人,不知会招来多少麻烦;戈剑看见牟道,惊喜地扑了过来。
  “兄台,你好吗?我没有去看你,你不怪我吧?”
  牟道忙说:“我知道你练功正忙,我也读书正忙。好兄弟,我有一事求你,请你一定要帮我一下!”
  “兄台,什么事?”
  “我家出了乱子,锦衣卫把我父母抓起来了。我想请你把他们救出来,大恩容当后报!”
  戈剑惊了一跳:“这如何是好?我师傅不允许我跨出杏林院半步,等到天黑行吗?”
  牟道几乎跳了起来:“不行!晚去二步什么都晚了!救人如救火吗!”
  戈剑稍一迟疑,终于下了决心:“走!”
  两人刚起步,文疾堵住了他们的去路,似笑非笑地问:“戈剑,师傅的话你忘到脑后去了吗?”
  戈剑顿时脸颊通红,仿佛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低下头说:“没有。可我不能见死不救呀?”
  文疾的脸色一沉,双目闪出骇人的青光,他想不到戈剑敢与他辩嘴,这是他深恶痛绝的毛病,是不能容忍的:“戈剑,一个人是不能忘本的。你什么都可以做,师道尊言不能忘。
  师傅的话对你来说是不能改的,我最看重这一点。”
  傅太旧连忙摇头:“不大对,不大妙。一个人最要紧的旱,不淫,不思淫。只要能做到这一点,无论他又做了什么,都不失其为一个好人。”
  文疾顿时不悦:“你最好不要与我唱反调,我的话哪一点不对?”
  傅太旧笑道:“我只说我想的,你火什么。”
  段百苦一旁不住地摇头,愁眉苦脸。
  牟道忍不住了,这样胡缠下去何时是了?他叫道:“你们不要争了!古人云:充欲则强,傅大师说得对。”
  文疾大怒:“你子想投机取巧,我偏不让你如愿!戈剑,回到你的房里去。”
  戈剑顿时一脸迷惑,有些拿不一主意。师傅的话不能不听,人也不能不救,这让他为难了。
  牟道急得两眼冒火,冷笑道:“你比傅大师差得可太远了,再修炼五十年也不会有长进的!”
  傅太旧哈哈大笑:“你小子的嘴还行,合我心意!”
  文疾瞪了牟道一眼,厉声问:“你说我不行?”
  牟道故作镇定地说:“不是我说你不行,是你不敢与博大师比一比。你们两人若较量起来,绝对你输。”
  傅太旧更乐了,眉毛都飞了起来。
  文疾哼了一声:“小子,我会让你后悔的。”他欺身扑向傅太旧,如云影飞流。
  段百苦连忙摆手道:“不可。老二,难道想上他的鬼当?”
  “我当然知道他在挑拨离间,可我想让他知道我这‘老二’是名副其实的。我不会让他得意的。”
  段百苦摇了摇头:“这小子不配让我们把他当回事儿,你又何必那么认真。是去是留,让戈剑自己作主吧。”
  “大哥言之有理,我赞成。”傅太旧笑道。
  众人把目光投向戈剑,无声的语言飞向他。
  戈剑胆怯地看了两眼师傅,正无话说,牟道猛地扯了他一把:
  “晚不得,兄弟!”拉起他就走。戈剑顺势而动,飘然而去。
  文疾见戈剑如此大胆,泼口骂道:“忘恩负义的东西!竟敢如此藐视尊长,回来再跟他算帐!”
  戈剑当然没有他想象得那么大胆,若不是牟道拉了他一把,他真不敢越雷池一步。
  戈剑已非昔日可比,出了吉林院,牟道就极为明显地感觉到了。他身法轻盈灵动,如风如云。牟道笨手笨脚,慢慢腾腾。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几乎颇断了肠子,也追不上戈剑的步伐,而人家还没敢用力奔行呢。
  “老弟台,等一等,拉我一把,”他艰难他说。
  戈剑只好停下,等他到了近前,推着他跑。
  这样一来,牟道只嫌腿长得短了,抬得也慢,仿佛一座崩塌的雪山在压着他跑……到后来,他觉得上半身都跑没了,脑袋不知去了哪里,还是得跑,跑下去……
  两人跑到城里,顿觉有些怪,街上几乎没有行人。两人顾不了其他,直奔县衙。
  县衙的门还是大开着,与往日一样安静,似乎这里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牟道的心霎时虚了,他觉得这不是值得信赖的那种宁静,其中有鬼。但他还是不顾一切地冲进去,寻找父母。奇怪,县衙里也无人影。
  他冲到客厅门口,里面的情景顿时把他惊呆了,脑中的全部念头跑得光光。脑袋一昏,他差一点栽到地上,多亏戈剑扶住了他。
  他们确实来得太晚了。牟道看到的只能是父母的尸体了。他们死得很安详,脸上的笑容已经凝固,正是这安详的死彻底刺伤了牟道。父母就这么匆匆走了,他们为什么还要留给儿子一个不再飞扬的微笑呢?究竟想告诉儿子什么?那凝固的笑容里至底深藏了多少未知的悲哀?父母啊!我对不起你们!
  他终于哭了出来,几乎是惊天动地的。他的思想象漂亮的冰块彻底崩洒了,无边的云雾罩住了他,一种久远的悲凉犹如血液一样冲进了他的血管,仿佛要把他肢解。他心中迷惑极了,赖于生存的靠山一失,他不知道自己将何处去。
  他呜呜咽咽哭了许久,直到把泪水哭干,直到哭得昏天地黑,才趴在那里不动了,完全忘记了危险。
  万里情,今已去,永不再来;云霄恩,风吹散,万世不聚,投下种子不收获,可怜父母心!
  他呆在那里许久不动,犹如吹不烂的石塑。
  戈剑两眼发红,泪水陪着他流。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戈剑陡然警惕。他伸手推了一把牟道,轻声道:“兄台,有人来,你醒一醒吧。”
  戈剑道:“兄台,你不要太消沉吗!”
  牟道摇了摇头,没有吱声。他已经看见几个锦衣卫和一群官差走了过来。他冷冷地一笑,丝毫也没有以往的那种惊恐,他的心平淡极了。
  锦衣卫也看见了他,围过来便笑。
  “我还以为你小子跑到天上去了呢,这不还是瓮中之鳖,又有好戏玩了。”
  “先把他铐起来再说……”七嘴八舌。
  牟道冷漠地扫了一服旁边的官差,眼里骤然涨起仇恨之光。
  他看见了那个告密的官差,就在他一丈远处冷笑气他似乎很满意自己导演的这一幕悲剧,他显示了自己恶毒的力量。
  牟道突道:“不错,来一群。”
  众人急回首,他猛地抽出旁边一个官差的腰刀,疯也似地向那个告密的官差砍去。
  这大出众人的意料,他们都以为牟道一介书生无所作为呢。
  刀光如水波般亮起,牟道己扑到了那官差的面前,那人感到不妙时闪躲已晚,“噗”地一声,腰刀刺进了官差的胸膛,随着一声叫喊,血雨迸洒……
  一旁的官差举刀欲砍牟道,戈剑飘身飞起,手中的长剑一揽,划起一道明亮的弧光,犹如碧波万顷的海里跳出一条银白的月牙形鱼。
  “啪啪”几声响,劈向牟道的快刀被击飞。戈剑落到牟道左侧。
  旁边的锦衣卫料不到戈剑的身手如此利索,呆了一下,顿时把他俩围在当中。
  “锦衣卫的拳脚要比官差们好得多,然而牟道仍然视而不见,他还在回想刚才那漂亮的一刀,真解恨!
  中刀的官差这时在抽搐,死前的痉挛扭曲了他的面孔,狰狞无比。
  终于,他完成了最后的挣扎,两腿一伸,死了。
  牟道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戈剑怕他再一次莽撞,提醒道:“兄台,你要小心,他们手里拿着的可是要命的家伙。”
  牟道说:“我手里也有那东西。老弟台,你不要管我,快动手吧。锦衣卫人人可诛,你不要留情。”
  他的话冷森森的,连杀人如麻的锦衣卫听了也心头一寒。
  戈剑大叫一声:“好!”身子旋升而起,犹如狂风在卷着一堆雪,手中的长剑飘族一划,抖出一个围着牟道的剑气圈,随之,手腕儿一摇,使出昆吾剑法,一式“龙蛇盘舞”晃起层层剑气,剑尖一振,仿佛白蛇吐信,闪出许多剑花向锦衣卫飞射过去。可谓一式数剑,刺得人眼花缭乱。
  锦衣卫哪是他的对手,几声惨叫迭起,几个人手中的兵刃全掉到地上。这是戈剑手下留情,不然他们全成了死人。
  牟道被戈剑的剑法惊了一下,呆然无语。一般的高手绝占不了他的便宜。他服下“六合金丹”,平添了六十年功力,几个月来又天天与文疾喂招,剑术已达出神人化的境界。他的剑艺也许比不了乃师文疾,相去也不会太远。
  锦衣卫手腕受伤,恼恨至极,却不敢再往上围,只好后退。
  官差们见戈剑神勇非凡,也不敢轻举妄动,僵在了那里。
  牟道道:“好兄弟,快动手,杀退他们。”
  戈剑稍一迟疑,终于大开杀戒。
  在瞬间里,他想通了,反正已得罪了官府,怕已无用了。
  他轻叫一声,长剑如疾风卷起,搅起一道银弧,仿佛舞女的白绸,开合一分,一招“碎石飞星”抖起银点一片,宛若晴空流星散向四周。
  霎时间,惨嚷顿起,残肢血雨乱飞。
  官差们连死数人,吓得那些手脚利索的扭头就逃。
  锦衣卫动作慢了一点,戈剑长剑飞绕,一招“玉带缠龙”激起冷森的剑气向他们削去。
  他们毫无招架之功,顿时有三个锦衣卫被拦腰斩断,死尸飞到一边去。靠门口的两个锦衣卫吓得屁滚尿流,夺路就逃。
  戈剑仗剑而立,没追击他们。
  牟道收摄了一下心神,说:“我们要快点离开这里。”
  他伸手去抱母亲的尸体。
  戈剑用手拦了他一下:“兄台,还是让我来吧。”
  他伸手扶起牟道父母的尸体,飞身就走。
  好戈剑,腋下夹着两个死人不见费力,健步如飞。
  牟道感激无比,紧随其后。
  两人出了县衙,直奔城门。
  街上仍然少见行人,却没有什么异样。他们走得十分顺当。
  这时候,具行里发生的故事外人还不知道呢。
  两人一阵狂奔,片时就出城去了。
  海天龙带人追到城外时,四野空空,哪里还见奔逃的人影,唯有拿官差们出气。
  被他“照顾”的官差不是丢手就是断腿,没有好结果的。风惨惨兮,不见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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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门异功--鬼谷子

 
第二章 天生意质有人识
 

  继续向前走,他到了县城里有名“君再来”饭馆。这家铺子不是太大,但拾掇得干净,掌勺厨师的手艺也是有口皆碑。据吃家们讲,厨子做的菜刀口极好。足见他操刀的功夫精采,若让他做刽子手,不需要再跟别人学了。
  牟道走进饭馆扫了几眼,走到僻静的地方坐下。他不是这里的常客,但饭馆里的上上下下没有不认识他的。
  他刚坐定,饭馆老板就笑嘻嘻地走了过来:“牟公子,您要点什么?”
  牟道本想说随便吧,忽觉这样不妥,那太没有学问,想当年李大白进酒店绝不会这么没见识,自己也得露两手,免得他们以为自己是个书呆子。古人的思想更旧,也绝不认为书呆子是好东西。
  他摇头摆肩沉吟了一下,笑道:“来一盘‘霸王别姬’,一碟‘相思泪’,一碗‘秋沙滚滚’,一尊‘湘子吹萧’,酒要‘百回肠’。”
  他自信要得有水平。
  店老板一惊,连忙吩咐人去做。
  他淡然一笑,感到泄了一些郁气,这才有气派。若是在何大海几个王八蛋面前,自己也这般从容洒脱,那才扬眉吐气呢。可……
  想到无恶不作的锦衣卫,想到那些受株连的道姑,他刚才的得意不见了,瞬即又唉声叹气,仿佛心头压了一块硕大无比的坚冰。
  他的目光从饭店里射向外面的雪地,又感到一些人生的苍冷。
  他还要飞扬神思,酒菜端了上来。一股醉人的香气直入他的肺腑。他的精神为之一振,人生也好吧,先吃了再说。
  当他把目光投到桌上,顿时颇不为然。“霸王别姬”是道普通的菜,没有做错;可“相思泪”做成莲子汤就不对了“秋沙滚滚”弄成滚开的小米粥更是大错特错;“湘子吹萧”就别提了。
  他一拍桌子刚要发火,忽地忍住了,自己斗不过如虎似狼的锦衣卫,向穷苦的百姓发什么威呢?那样也太卑下了!他抬头冲店老板一笑:“老兄,喝一杯吧?”
  店老板连忙摇头:“您请用。”
  牟道不再客气,吃喝起来。酒菜的味道不错,他吃得挺开心。
  几杯酒下肚,他身子热了,脑袋也热了。
  这时,一个少年走了进来c他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萧洒灵秀,双眸清光闪烁,肤白如玉,是个人见人爱的美少年。
  牟道心中一动,盯着他不放,若能与他交个朋友倒是有趣得紧。
  少年坐到一张桌旁,美目乱扫,有些不安。忽地,他发现牟道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脸儿一红。犹豫了一下,他站了起来,走到牟道的桌旁,轻声问:“兄台,我可以坐在这儿吗?”声音柔和温润,十分动听。
  牟道忙说:“可以呀。我能请你喝酒吗?”
  少年双颊又红:“多谢兄台美意,我不会喝酒。”
  牟道笑道:“那吃一顿如何?”
  少年人点了点头:“多谢兄台盛情。”
  牟道一扬手,叫道:“老板,再来一盘‘桃园三结义’。”
  店老板高亢地应了一声。
  少顷,店老板上来菜筷。两人谦让了一下,吃了起来。
  牟道觉得少年目中含忧,轻声笑道:“你在找人吗?”
  少年摇了摇头:“我在找吃的。”一语惊人。
  牟道一愣:“你在寻开心?”
  少年叹道:“兄台,我没有骗你,我的钱被人偷走了,只好想办法混饭吃。”
  牟道盯了他一会儿,见他目光安祥,不象在撒谎,便笑道:
  “你家乡何方?”
  少年怔了一下:“我现在随师傅学艺,不知家乡何处。我就住在城西的鸡云山上。”
  牟道“嗷”了一声:“原来你是‘杏林三儒’的高足,真是幸会。”
  少年苦笑道:“我哪是什么高足呀,是‘笨足’还差不多。”
  牟道淡然一笑:“鸡云山离这不过有十几里路,你钱没了为什么不回去呢?”
  少年低下了头,神色也阴沉了:“我若回去说钱弄丢了,师傅更骂我笨,他们才不管我呢。”
  牟道觉得稀奇:“这是为什么?”
  少年说:“他们要锻炼我,这是规矩。并说‘一个人在江湖上都混不饱肚子,还练什么武呢,干脆做个乞丐算了’。”
  牟道“嗯”了一声:“这么说刚才你‘丢’的钱也不是你的?”
  少年脸一红,眼角边飘出几丝愧意:“那钱是……我捡的。”
  牟道哈哈地笑起来:“好兄弟,你能抢钱在江湖上混的。本事已学到手了。恐怕这并非你师傅的本意,‘杏林三儒’可是大大地有名,你要在江湖上混得有声有色还得动点别的脑筋。”
  “那我动什么脑筋呢?”
  “这就是你师傅要你在江湖上历炼的了。”
  少年人“咳”了一声,面有难色,他觉得又一个麻烦找上了他,真是多事之秋。但他的嘴边马上又浮起些淡淡的冷笑,似乎是自信,似乎是轻蔑,这都属于未知领域。
  牟道被他的神态逗乐了,轻笑起来。
  这时,香味儿飘起,几个男人走了进来。
  牟道扭头一看,见中间的男人颇有大家风度,两道剑眉刚健有力,双目炯炯有神、身材高大,特别强悍,唯一的美中不足是他的嘴缺少应有的英雄气概——小。
  他的左右是两个青年。一个蓝衣清秀,一个黄衫洒脱,都有些傲气。
  他们坐至桌旁,店老板连忙过去招呼。
  少年人这时向牟道身边一凑,小声说:“我认得他们。那个中年人是崆峒派的掌门人刘奇,蓝衣青年是他的儿子刘三笑,穿黄衫的是他的弟子丁小安,听说刘三笑特有本事,见了漂亮的姑娘轻轻‘三笑’,就能把人给迷住。”
  牟道“咦”了一声:“这本事倒不错,他年纪轻轻的,跟准学的?难道有祖传秘方?”
  少年人一笑:“这我就不知道了,你去问他好了。”
  牟道摇了摇头。
  刘奇扫视了一下周围,忽道:“奇怪,怎么不见人呢?”
  牟道瞅了他一眼,暗想这老家伙胡说,人到处都有,何言不见?
  丁小安说:“也许他们去了别处,好机会恐怕都不想放过的,虽然他们不该有非分之想。”
  刘三笑道:“这年月还讲什么‘非分’,我们说是我们的东西,谁信?弄到手才是真的。”
  刘奇点了点头:“任风流这人十分难测,不知他要怎么个传法,若是以武论高低,那就难以估计谁能得到剑诀了。”
  刘三笑说:“多言无益,还是吃饭吧。”
  三个人于是低头吃饭。
  少年人这时小声说:“兄台,你也会两下子吗?”
  牟道淡笑道:“我倒是希望那样。”
  少年人叹了一声:“可惜我也不会。”
  牟道一怔:“你师傅什么也没教过你吗?”
  “教过,什么‘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师师徒徒,男男女女……一点也不好听,没劲透了。”
  牟道乐道:“不愧是老儒,医道武功不但高明,这一套也精得吓人。”
  少年人一撅嘴,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
  忽然,白影一闪,如风一样飘进一个青年人来。
  牟道定睛一看,好不惊叹,仿佛遇上了神人。他不过二十来岁,身材修长,一身白衣胜雪,双目如秋水一样清澈,神情安祥自然,充满了自信又不卑不亢,一切恰到好处,风采逼人,手中一杆玄玉笛有二尺长。
  牟道自觉自己的风度气质已不错了,和这人相比,那可差远了。
  白衣青年一眼看见刘奇父子,轻声笑道:“刘大掌门人,你也到了这里?”
  刘奇连忙站起:“原来是白公子,越发神俊了。”
  岳华峰笑道:“掌门人谬赞了。”
  店老板这时走过来:“请公子就坐。”
  岳华峰点点头,坐到一旁。
  刘奇这时也坐下。他没有邀请岳华峰一桌共饮,他知道这位大大有名的少年奇侠“雪门传人”岳华峰从来不与别人同桌同食的。
  “雪门”是武林中最神秘莫测的门派,它的传人自然而然地也披上了神秘的外衣,没有人知道他的武功有多高;只知道他的名头越来越响。
  他自斟自饮了片时,笑道:“刘大侠,听说任大侠要传于天下的‘大白醉剑诀’是崆峒派的奇学,这是真的吗?”
  刘奇说:“不错。‘大白醉剑诀’是本派祖师有感于诗仙李大白狂酒成诗于柳荫树下所创,不幸在四十年前遗失,想不到它为任大侠所得。”
  岳华峰温和地说:“任大快不珍其技,要把它传给有缘人,真是英雄之举。”
  刘奇说:“任大侠的心胸刘某佩服之至,但他的这种作为却未必是尽善尽美之举。‘大白醉剑诀’是我崆峒派之物,他应该物归原主。”
  岳华峰轻笑起来:“刘大侠,你的话大有道理,但是凭这些还不够动听,你要有足够让人相信‘大白醉剑诀’就是崆峒派之物的根据。”
  刘奇点头道:“我想会有的,只要任大侠的眼光足够高明。”
  岳华峰说:“任大侠一代风流,我想他不至于让你失望的,江湖上比他明白的人恐怕没有了。家师的武功也许高过他一些,但见识绝不比他更强。我唯一敬重的一个英雄就是他。”
  刘奇淡然一笑,对他的溢美之词不置可否,慢声说:“岳少快这次也想凑个热闹吗?”
  岳华峰摇头道:“我有自家技,不需向外求,不过觉得有趣,想去看一下任大侠的风采而已。”
  刘奇微微一笑,没有言语,他觉得自己的风采未必就比任风流差,遗憾的是岳华峰好高骛远,没有把他放在眼里,他弄不清这到底是自己的悲哀还是岳华峰的悲哀。
  外面一声呛喝,温姣带着几个盛气凌人的锦衣卫走了进来。
  牟道看见他,急忙低下头吃饭,他可不敢和这个凶神相碰。
  少年似乎不怕,扭过头去看他干什么。
  温较往桌旁一坐,两只脚翘到桌子上去。
  店老板跑过来点头陪笑,并问他吃些什么。
  旁边的一个锦衣卫斥道:“罗唆什么!拣好的往上端,不醉不散。”
  店老板吓了一头汗,连忙吩咐人去做。
  刘奇这时叹了一声:“店家也不好做呀!”
  温故觉得这话刺耳,一口唾液向刘奇吐去。
  刘奇头一偏,唾液吐到后面的墙上去。
  刘奇冷哼一声:“看来阁下缺乏管教,弄不清在什么场合该干些什么。”
  温蚊大怒:“你找死!和我作对的人没有一个有好下场的!”
  几个锦衣卫一拥齐上。
  刘奇冷笑未动。
  刘三笑、丁小安起身截住他们。两人一挥手中剑划出两道明丽的弧光削了过去。
  几个锦衣卫道行太浅,顿时被弄得手忙脚乱。
  牟道心中连声喝采。他们两人的剑术还算不得多好,但在牟道眼里那是完美之极了,若是自己也有这样的身手,早已冲过去扬眉吐气了。他恨锦衣卫,希望他们栽一个大快人心的跟头,很容易把自己愉快的感受参杂到对他们剑术的评价中去。
  温歧见几个锦衣卫找不回面子,吼道:“给我杀!杀死一个白银十两!”
  几个锦衣卫再次冲上去。为了三十两银子。
  刘三笑冷哼一声,身形飘然一滑,长剑蛇一样飘扬而起,“天罡剑”陡然出手,一式“燕子抄水”长剑吐出一朵银影,仿佛雪花随风一吹,射向一个使刀的锦衣卫。“噗”地一声,血光四起,对方刚举起的刀当卿落地。
  与此同时,了小安反臂拧首,一招“飞星穿云”身剑如一黄白的飘带向另一个锦衣卫刺去。
  对方回刀急斩,但为时已晚,一声惨叫响起,血溅一地。眨眼间伤了两个锦衣卫,温较急了眼,自己再不出手,损失更大。
  他还没有把刘奇父子放在眼里,所以虽急不乱。他知道对方的长处,更清楚自己的优势。
  他气哼哼地站了起来,向刘奇走了过去。刘三笑欲挡,刘奇忽道:“不可!让我来对付他”。
  温蛟嘿嘿地笑了两声:“老子也没把你放在心上,若你能活到天黑,算你会活。”他立了一个丁字步等候时机。
  刘奇向前走了一步,与他正面对立。
  温蛟心中暗喜,你小子这回输定了,老子让你知道“无影腿”的厉害。他身形微然一转,右腿侧摆踢出,仿佛流星锤猛地奔向刘奇的左肋。
  刘奇见对方的无影腿不过如此,向右跨出一步,双掌飘扬分开,使出“天罡掌”摆成外八字形去向温故的面门。”
  温蚊毫不在意,一声猛喝,身子腾然而起,双腿交叉一蟋,一式“黄犬卧花”犹如乌龙行天两脚踢向刘奇的太阳穴。
  刘奇拧身后仰已经显迟,“噗”地一声,被踢中左肩,他一个踉跄,退出去丈远,这一脚挺重,肩肿骨差一点被踢碎,疼得刘奇直咧嘴。
  温蛟大乐:“无知的东西,这回知道大爷的厉害了吧?”
  刘奇恼恨难忍,挥掌又上。他几乎忘记了自己的劣势。
  温蛟哈哈大笑,这正中他的下怀。
  岳华峰忽然叹道:“可惜,可怜,人昏丧智,不知自己优劣。
  让人伤感。”
  这几句话虽轻,却犹如刀子一样刺伤了刘奇的心,他觉得这是对他的极大的侮辱,完全忘了对方的善意。
  温蛟飞腿欲击,刘三笑、丁小安双双齐上,长剑划出两道寒芒,直取温蚊的要害。
  牟道在一旁暗自祷告:刺上,快刺上。
  温蛟何等厉害,见两剑刺来,绕身飞转,向刘奇的后背踢去,逼迫刘奇以自己的胸膛去迎接儿子的利剑。
  刘奇毕竟不凡,急中生智,扭腰向左便倒,同时一掌向温故拍去。
  温故退了一步,一切消于无形。
  刘奇又受了一惊,心中更恨,又无话可说,两眼射出毒烈的光焰,仿佛要舔尽敌人脸上的笑容。
  岳华峰这时突然高声道:“千里放虎狼,乍抖手中缰,仇人面前长更长,英雄不狂妄,舍去手中剑,斩去百样强,只有义魂返故乡。”
  他的声音抑扬顿挫,优美悦耳。
  刘奇冷盯了他一眼,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至此,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犯了一个错误,以己之短,对敌之长,这是兵家之大忌,也是武家之大忌。崆峒派以剑术闻名天下,“天罡剑”是他的绝话,为什么弃而不用,与敌人妄动拳脚呢?温蚊的腿法是有名的,而他的剑术也不同凡俗,两人若各以所长相斗,温蛟就占不了便宜了。刘奇毕竟是一派之尊长,不是菜包子。
  温蚊见岳华峰颇有得意之色,仿佛居高临下,不由大怒:
  “你小子到这里充什么斯文,没有人想听你哼哼,快滚到一边去!
  则否大爷揪掉你的脑袋喂王八。”
  岳华峰毫不在乎慢条斯理地说:“这是你家的祖坟吗,不让人坐在里面?”
  温蛟脑袋一涨,恶念丛生:“王人羔子,不把你的蛋黄捏出来你不知道大爷的厉害!”
  岳华峰笑道:“就你这样的蠢货也动我的念头,好笑啊好笑。
  我如果愿意,可以把你的两条狗腿安到你的耳朵里去。”
  温蛟的肺几乎都气炸了,多少年来也没有人敢这样蔑视他呀。他暴喝一声,猛地向岳华峰扑去,他这样的高手仍然没摆脱“关己必乱”的局限,恨到了极点竟忘了用腿,伸手就抓。
  岳华峰坐着未动,神色优闲自然,似乎根本就没有人向他动手,但他的眼睛却明光闪烁警觉异常。温蛟的手刚伸到他胸前,他手中的玄玉笛飞旋一转,猛地一式“百花乱点头”骤然激起一点工影向温蚊的“劳宫穴”点去,迅疾异常。
  温蛟大骇,急忙退步抽掌。
  岳华峰手中玉笛飘飞而起,一招“玉鞭抽牛”抖起一片虚影击向对方的肩头,无声无息。
  温蛟见势不妙,急忙矮肩弹射,但为时已晚,一啪”地一声,玉笛击中他的后背,打得他眼前一花,一个趔趄欺到一张桌子上,那张桌子顿时七零八落了。
  牟道乐得身子一动,差一点叫起来,仿佛六月天喝了雪水,畅快难言,心中吟道:白公子,好身手,小生敬你一碗酒,扬起玉笛生赤电,削去一片乌云头,少年精神足千秋,打得乌龟哼哼哟。
  温蛟吃了大亏,一反手捡起一条桌子腿,欲上去拼命,他的脸色都变成蜂黑色。
  岳华峰依然自在从容,淡笑道:“蠢货,你应该分析一下形势,蛮干是不行的。十个被我打的人,至少有九个能变得聪明,因为我在动手之前要提醒他该注意什么。你若执迷不悟,这次我就敲掉你的一只眼睛,让你成为独眼龙。”
  温蛟差点儿被气死,这样的耻辱恐怕是空前绝后了。他咬牙刚冲了两步,顿时停住了,不冷静是要挨打的。
  岳华峰这时笑道:“果然变聪明了,难得。”
  温蛟哼了一声,没有言语。如果他不是傻子,这时候他该知道自己绝不是岳华峰的对手,单就气度而论,他就差远了。
  他深知光棍不吃眼前亏。但这口气又实在难以咽下,一时间他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牟道见温蛟犹豫不前了,心中十分着急,这小子要做缩头乌龟,那可不妙,好不容易碰上一个能教训他的,得让他们打起来,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他用胳膊时碰了一下少年人,轻声说:“打起来才有趣,你给他们挑拨一下。”
  少年人说:“为什么是我,你不去干?”
  牟道急忙示意他小声:“这个姓温的是个坏种,他认得我。”
  “那我怎么办?”少年人没有主意。
  牟道说:“你从后面踢姓温的一脚,然后跑到白公子身后去,让他抓不着你,然后再说些不中听的话气他。”
  少年人担心地说:“这样行吗?”
  “怎么不行,这也是一种历炼吗,你师傅若知道了这些,一定会乐开老怀。”
  少年人点了点头,站了起来。
  牟道趁人不注意,溜到旁边的一间房里去。
  少年人轻轻走到温蛟身后,一脚向他的胯处踢去。
  温蛟竟然没有觉察,差一点儿被踢倒。
  少年人急忙跑到岳华峰身后去。
  温蛟气得差点儿跳起来,哭笑不得。以他的身手竟然被一个小孩子戏弄,脸面算是丢尽了。当然,若是他不过于集中精力欲摆脱困境,少年人无论如何也是不易得手的。
  温蛟哼了两声,恶狠狠地骂道:“小杂种,你跑到天边,大爷也要执你的皮!”他逼了过去。
  少年灵机一动,笑嘻嘻地说:“我有白公子保护,你动不了我一根毫毛的。你笨得象个大狗熊,白公子一脚就能把你踢到海里去。”
  岳华峰哈哈地笑起来:“小兄弟,你可真会捡便宜,大狗熊的牙齿却是很硬的呢。”
  少年说:“兄台,这个我知道,可你的玉笛更硬,更神,要敲掉狗熊的牙齿那还不是和玩儿一样吗。兄台,对狗熊你不要太仁慈。”
  岳华峰乐颠了起来,毕竟他也是少年人,更容易接受少年人的吹捧:“小兄弟,听说熊掌是一道名菜,咱们不妨把他的熊腿敲下来。”
  “妙极妙极!兄台,快点儿露脸。”少年催说。
  他们两人一唱一和,忘乎所以,把温故推到了进退两难的境地。但他实在没法儿忍了,往日养成的自大自尊不允许他再后退。
  他牙关一咬,飘身右摆,飞起一脚向少年踢去。
  少年连忙躲到岳华峰右侧。
  温蛟身法流畅,腿踢连环,身子翻然而起,一招“怪狗吞日”两脚踢向岳华峰的“玉枕穴”、左助。
  岳华峰朗然一笑,身形顿起,犹如地上飘起一块白云又似绸带飞舞,手中玉笛胸前一划,宛如烟霞飞泻,一式“拦截星河”削向温蛟的双脚。
  温蛟料不到岳华峰的轻功如此高明,大惊之下,急忙旋身摆腿向外飞射。
  少年这时叫道:“打熊腿。”
  岳华峰笑道:“听你的。”手中玉笛弧形一飘,正击在温蛟的左脚上。
  温蛟惨叫一声,摔到一张桌子上,桌子顿时碎了,他又摔到地上去。
  旁边的两个锦衣卫慌忙抢过去扶他。温蛟恨无处泄,“啪啪”两掌,把两个锦衣卫打飞。他的脚踝骨几乎被打碎了,霎时间难爬起来。
  少年这时笑说:“兄台,狗熊有爪子毕竟还会伤人,不如把他的手脚全部剁去,那就万事大吉了。”
  温蛟被这话惊得欲死,暗骂少年比他还狠,料想呆下去必定生死两难,不如溜之大吉。
  这样做虽然孬种之极,毕竟是上上之策。
  他猛吸一口气,忍住钻心的疼痛,纵身向屋外冲去。他跑得极不雅观,一拐一瘸的,但却不慢,象条狂奔而去的瘸腿狼。
  另外几个锦衣卫亦狼狈逃窜。
  牟道从藏身的屋子里出来,笑道:“白大侠绝技惊天,举世无双,实是苍生之福呀!”
  岳华峰膘了他一眼,淡然说:“兄台过誉了,天下豪杰无数,在下不过其中一个而已。”
  牟道道:“他们比不了你。放眼天下,大英雄不过你一人而已,这是不会错的。”
  岳华峰不想与他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一笑而去,仿佛一片白云。
  刘奇也不敢久留,立即离去。
  牟道冲少年说:“今天真开心,我们到别处去喝酒吧?我要好好高兴一番。”
  少年摇头道:“我该回去了,咱们以后再相见吧。”
  牟道一愣,顿感无趣,仿佛别人抛弃了他似的。少年走了。
  他又到另一家小店去喝酒。他想彻底体会一下喝醉的感受。
  几大杯酒下去,他感到脑袋沉了起来,也不大灵活了。他感到自己燃烧起来,身体顿时四分五裂,一股激情从胸中升起,他想呼想歌,想把对一切的恨倾述出来……
  这时,店老板走过来说:“公子,你醉了……”
  牟道用手推了他一把,站了起来。他走到街上去,一股冷风吹来,感到心田里注入了一种完全清新的东西,是什么呢?他说不清楚。
  也许这时酒劲开始发作了,他变得有些身不由己了,手脚发轻,仿佛欲飞起。
  这时候,他忽觉得自己成了一朵雪花,或者与雪贴近了。哈哈…醉了有时也是种解脱呀!
  回到县衙,迎面与他父亲碰上。他嘻嘻一笑,欲走过去。牟正喝道:“站住!是谁让你去喝酒的?”
  牟道心里很本,绝不象平日遇到这种情形心惊胆战,傻乎乎地说:“酒。”
  牟正哼了一声:“你看你成了什么样子!也老大不小了,还要时刻让我为你操心。一个人若耽于酒色,还能有什么前途?你
  也要娶妻生子的,若是没有本事,弄不上一官半职,你怎么对你的后代负责?我对你算是尽了心了。”
  牟道从旁边抓起一把雪擦到自己脸上,没有吭声。他面红耳赤,看不出是被训斥的,还是酒醉的。
  牟正长叹了一声,一挥手,让他离去。
  牟道回到自己房里,喝了两口冷水,躺到床上去。酒在他身体里肆虐,如许多手撕扯着他,似乎不把他粉碎绝不罢休。他感到这种解脱绝不是自己所需要的。
  他希望自己如岳华峰那样飘逸自如;亦希望自己高中状元,光宗耀祖;有时更觉得当几天皇帝也不错。这念头在古时可要不得。
  杂念纷纷出场之后,他的脑中一片空白,空得沉默,空得无聊…
  几天后。雪从大地上消失,干硬的土地又裸露了出来。牟道看到贫脊的土地夜里就做噩梦。他迎着远方的朝阳站了一会儿,活动了一下手脚,向监狱走去。他还惦记着那些道姑。
  走进监狱,他顿时感到一种荒漠与凄凉,过去的那种叫骂呐喊的场面不见了,整个监狱空荡荡的,他的心骤然一沉。过去的那种臭哄哄的场面他不喜欢,现在的空无一人更让他伤感,那些善良道姑呢?凭什么让他们陷人悲惨!?
  他扭身冲到监牢门口,急切地问:“那些道姑呢?”
  伤脸的狱卒说:“被押向京城去了。”
  牟道呆在了那里,双目无神,蔫了。可以想象,那些清白的道姑绝没有好的结局。
  这个时候,他突然恨起了自己,若是自己能有白公子那样的身手,说什么也要解救他们。咳!书生无用啊!
  他慢慢荡荡地出了监狱,走向人群,想听一下街谈巷议。
  然而,他们总把要说的话降到最低限度,绝不轻易开口,似乎话里裹着银子,一开口就属于别人了。
  牟道出了胡同向西一拐,一股冷风扑面而来,他不由打了一个寒战。
  猛然回首,突见一个高大冷峻的竹笠人站在他身后,这一惊非同小可。他不知道竹笠人何时跟上了自己,更不知道竹笠人站在自己身后干什么。他唯一清楚的是自己的奇怪,天上又没下雪,戴着竹笠干什么?难道他是个傻子吗?
  他强作镇定地一笑:“老兄,你想问路吗?”
  竹签人冰冷地说:“我想杀你。”
  这真是神来之笔,牟道霎时魂飞天外。
  他知道逃是不行的,猛地一拍脑袋:“老兄,我没有撞上鬼吧?”
  竹签人仍然冷冰冰地说:“你撞上了捉鬼人。”
  牟道道:“我不记得与你有仇,更不会与你有冤,为什么要杀我?”
  “因为你的胆子太大,比瞎子更可怕。”
  牟道知道大事不妙,脑中瞬时闪出一百二十个念头,扬头笑道:“你以为我的武功很高?”
  “你什么也不是,何言武功。”
  牟道故作惊异地说:“既然你知道的不少,那还怕我干什么?”
  竹笠人冷笑一声:“你只是嘴可怕而已。”
  牟道装作不懂地问:“难道我练成了铁嘴功?”
  说完,眼睛四处乱扫伺机逃跑。
  竹笠人阴冷地说:“你想做个瞎子吗?”
  牟道,强笑道:“那你该去找个瞎子才是。我现在正练一种奇功,还不想与你动手。”
  竹笠人说:“这不是你想不想的问题。要杀人的是我。”
  牟道道:“那你也不该乘人之危,大英雄是不这么干的。”
  竹笠人一笑:“好一张厉嘴,你的‘吹天日地功’什么时候能练好呢?不会练到下辈子吧?我可没有那么好的耐心。”
  牟道心中一喜,忙道:“明年六月。”
  竹签人说:“好,我等着你,反正你也跑不了。你若缩头不出,我就向年正要人。”
  牟道一阵心跳,没有言语。
  竹笠人脚下摆动,如风一样去了。
  牟道站在那里许久没有动,眼中一片空茫,仿佛看见了自己的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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