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雁门 第三章 出征 文 / 贺旬
李府整晚灯火通明,这是出征前的独特景象,下人在忙碌着收拾衣物,李晃走进正堂,皱着眉看看四周,然后走到一个贵妇人打扮的女人面前道:“娘,你这是做什么?我是出征,又不是搬家。”
“那边风大土大,多带一些衣服。”女人头也不抬,依旧忙碌着。
“好了好了!他是为国出征,军里会发衣服的,你就别操心了。”这时一个中年男子不耐烦的对女人说。
“就是,又不是第一次出征,娘,你还是早点歇了吧,我和爹还有事情要说。”李晃笑着把他娘推出门。
这个中年男子,便是李晃的父亲,政和年间进士——李纲。
“爹,我今天调任左位将军了!”李晃关好门,激动的说,随手拿起李纲刚刚写好的奏折翻看。
李纲从他手中夺过奏折,锁着眉说:“那左位将军是曾夤曾驸马,何时论的到你了?”
“真的!今天,益王殿下打了曾夤军棍,把他撤职了。”李晃辩解道。
“你这谎撒的愈发不着边际了,先不说那益王殿下怎会打自己家人,就说这职也不是他一个人能撤的,要枢密院商讨后才可决定。”李纲摇摇头,完全不相信李晃的话。
“爹,你听我说啊。那个曾夤挨了板子,不能出征,益王殿下就让我暂代他的位置。”李晃认真的解释。
李纲抬眼看看儿子,目光中浮着一丝苍老的气息,他虽然只有三十八岁,但由于政治上屡屡失意,早把那股风发之气磨的干净,剩下的不过是文人淡泊名志的儒雅。而他的独子却没有秉承他的意志,相反爱好抢棒,弃文从戎,在这个重文轻武的时代,他着实为他担心。适才听见李晃的述说,不禁暗下佩服起这个益王来。
“此话当真?”李纲若有所思,“这个益王年纪轻轻,居然这般有胆,敢动太子的人?”
李晃得意的道:“爹,我虽没见过太子,可从太子身边有此人可看出太子也不是什么好性情。倒是益王殿下,有胆有识,依我之见,倒不如让益王去坐太子位……”
“住口!”李晃还未说完,李纲的折子已经打在他的头上,“你小小年纪就敢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这等国家大事,岂是你能懂的?行了,你早些拿了东西回营吧,明早还要出征。”
李晃撅了一下嘴,悻悻的走了。烛光下,李纲长叹了一口气。
清晨,圣芯沿着高高的宫墙奔跑,身上的轻纱随意的飘着,后面的宫女宦官们边跟边喊:“帝姬……帝姬……慢点……”这时一辆覆着幔帐的马车迎面驶来,上面载着茂德。圣芯想也没想便跳上去,喘着气对车夫道:“快……去西华门!”
马车疾行,茂德看着圣芯,不解的问:“圣芯,你去那里做什么?现在那里都是军队!”
“见棫哥哥。”圣芯答,“我去送他。”
“父亲母亲正在送将出征,没说过要让你去啊!”茂德惊异的说。
圣芯看看她,抿着嘴,没有说话。眼看就要到西华门了,两名威武的守卫拦住车子,厉声道:“圣上誓师,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圣芯从车子上跳下来,手执秋暖宫令牌,道:“我是咸德帝姬!”说着,已往城楼方向跑去,侍卫们连忙追过去。茂德在车上见圣芯如一片轻盈的羽毛般飘荡着,那份淡雅脱俗的气质就仿佛雨后吹来的春风般宜人。
城楼上,棫身披战甲,英姿勃发,站在赵佶的旁边。这场钦点誓师的壮观程度已然是多年未见的了,它无疑预示着那即将到来的残酷战斗。将士们立于西华门外,肃穆的仰视着他们才情万丈的天子,个个眼神中都充满了昂扬的斗志。圣芯带着身后一群守卫奔上来的时候,楼上的众人均为一惊,棫对她笑着,那道独特的,干净的,温暖的笑容,只有在圣芯面前才能舒展。圣芯喘着气,缓步上前,注视着棫,露出微笑。皇后疑惑的看着她,小声道:“芯儿,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圣芯羞涩的声音道:“我来送棫哥哥啊。”
“胡闹!”皇后低声训斥。
“没关系,圣芯,你来——”棫拉过她,站到赵佶身边,向下一指,“看。”
城下的将士们可以清晰的看见这样一个少女,惊为天人。
圣芯第一次见到这般庞大的场面,眼前灰蒙蒙一片,这便是她的帝国,她的王师,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那种源于雄性的豪迈气势让她震撼。
“将士们,大宋最美丽,最高贵的帝姬在这里,为大军饯行。”棫高喊着,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城外,说完笑着看看圣芯。
圣芯鼓起勇气,看了看四周,后凝视着城下,清脆的声音响起:“你们要胜利……”
全军气势如虹,赵佶满意的笑,圣芯走到棫身边,拿出一对玉珏,放入他的手中,说:“棫哥哥,你要早点把辽兵打败。”
棫点点头,含笑。
大军出发了,圣芯抬头看看天上飞翔的鸽子,突然感觉到一种忧伤。几千里江山,都挂着她高贵的姓氏,然而她却无力去见证那种宏伟,或许只有天上的鸟儿才能真正俯瞰这片锦绣的帝国。
棫出征的三个月后,赵佶邀众皇子王妃帝姬驸马到刚建成的“华阳宫”共赏“花石纲”。蓉儿陪周瑾踏入华阳宫的那一刹那,为这金碧辉煌的宫殿震愕了,整个建筑较之文德殿,大庆殿和崇庆殿要华丽精美许多,呈深红色调,各处粉饰着五彩花纹图案,艳而不俗,全部置饰均为青玉打造,主殿两侧为百花园,后则倚湖,此湖唤为“湫漓”,因其水浅而得名。于侧殿放眼望去,风景宜人,鸟语花香,就连拂过得风都携着清妙的气息,醉人心性。
“花石纲”是赵佶命人从全国各地搜罗的奇花异石,其中花草大多是为圣芯所需,送到华阳宫的均为民间的奇异石头,此次建殿便取了其中的一些嵌在相应的地方,以供观赏品味。
皇后与周瑾谈话的空当,蓉儿不知不觉走进一片林子,抬头,一束毒辣的阳光刺进来,惹得她一阵眩晕,差点没有站住,这时一只手拖住她的身子,她回头一看原来是驸马曾夤。曾夤正用一副淫笑的嘴脸看着她,笑嘻嘻的开口道:“姑娘小心啊,这艳阳高照,不如我扶你去那边凉亭歇歇。”说着已攥住蓉儿的手。
蓉儿大惊,连忙推开他,惶恐的行礼:“奴婢见过驸马。”
“此处无人,姑娘何必多礼。”曾夤一步上前,“姑娘是哪个府上的?”
“是……益王府。”蓉儿见他上前,连忙后退一步。
曾夤的脸色有些改变,但又随即转回了那张无耻的嘴脸,上前一步,蓉儿后退一步,眼看到了下坡处,他一把搂住蓉儿:“姑娘莫要再往后退了,跌下去伤到哪里我可要心疼了。今日你随了我,改日我将你接出来做小,不比在那益王府为婢享福?”
蓉儿极力挣脱,却是无用,她垂打着,可曾夤力气远大过她,用手封住她的嘴,随后解开束带塞入她的口中,开始剥落她的衣服。蓉儿觉得自己就要死了,她仿佛看到了棫,看到他温柔的笑容,想起他温柔的吻。无论如何,她要为他守住身子,不知从哪里来得力气,她对着曾夤的肩膀狠狠一踹,竟将他踢开了,她连忙收紧领口,曾夤站起来,对她狠狠一推,蓉儿沿着坡滚下,山脚,她的体下流出鲜红的血液,昏迷不醒。
……
“她哪来的孩子?”
“当然是咱们王爷的。”
“唉,可惜好端端的就这么没了。”
在婢女们长吁短叹的交谈中,蓉儿渐渐恢复了意识,她恍惚中似乎明白了什么,喃喃道:“什么?什么没了?”
侍女们见她醒来,马上凑过去,其中一个快步冲出屋子,没过多久,皇后周瑾和圣芯一并进来,皇后坐到床沿上,蓉儿正要起身行礼,她马上拦住她,道:“你躺着,别动,这会是最动不得的。”说着,叹口气,柔声劝慰道,“蓉儿,想开点,别太伤心了,孩子虽然没了,但你和棫儿还年轻,还可以再有。”
圣芯也上前握着蓉儿的手道:“蓉姐姐,你别伤心。”
“孩子……孩子……”蓉儿口中默默的念道着,目光呆滞的盯着屋顶。她怎么能这样粗心,一直以来竟然没有发现自己怀了棫的孩子。
“你也是,怀了身孕也不告诉我们,自己还不小心,失足跌到坡下。”周瑾在一旁埋怨道。
皇后对周瑾使了个眼色,周瑾马上封口,对蓉儿笑笑。
失足跌落?蓉儿比上眼睛,在心中无数次的忏悔着自己的粗心——棫,对不起。
泪静静滑落,听不到一丝抽泣声,蓉儿的脸惨白的如个死人,手好似一块冰。皇后无奈的摇摇头,只好出了屋子,里面只留周瑾。
夏,灼热的风打在周瑾涂着胭脂的脸上,她突然发现了这个躺在床上的女人的凄美,就好像秋风打落在地的粟花。
“蓉儿,你知道吗?我一向不喜欢你,因为你抢走了我的丈夫。可是现在我却很能了解你的心情。我一直想和棫要一个孩子,但我没有,你有了却又没了,比我还要悲哀。”周瑾缓缓的说。
蓉儿的喉咙有些哽咽,那是一种难言的痛苦。
“可是你太不小心了,怎么会跌落到山脚呢?”
蓉儿沉默了半晌,艰难的吐出三个字:“是……曾夤。”从她的口气听来,那是充满仇恨的三个字。
周瑾一惊,呆呆的看着她。
第四卷 雁门 第四章 嘉德 文 / 贺旬
没有人知道曾夤那日的所作所为,当周瑾气冲冲的迈进东宫大门的时候,桓着实吓了一跳,他怔怔的看着眼前这个艳光四射的女子时,不禁愕然,那眉宇间傲然的气质,仿佛高山雪莲花一般让人惊叹。从旁人的角度看,棫无疑是幸运的,在他身边永远不缺少温柔大方,贤淑端庄的女人,为此桓曾不止一次的感叹过。
周瑾与周瑜的性格迥然相异,在礼数上也不是十分的在意,站在桓面前,她毫不掩饰心中的怒火,横出一句话道:“曾驸马的事,太子殿下可知道?”
“王妃所说何事?”桓示意婢子端上茶水。
周瑾瞪着他,露出鄙夷的目光。从未有人敢这样盯着太子的眼睛,她没有多解释,只是淡淡的道:“太子殿下,我认为你该知道是什么事情,若是真不知道,就请问问你的妹妹嘉德帝姬吧,我希望你能给益王府一个合理的解释。”说完,转身而去。桌子上的茶还在散发着热气,桓为这突如其来的来访弄得摸不着头脑。
幔围纱帘飘荡的马车在街上快行,周瑾梳理着思绪,她发现自己正在为棫保持着益王府的高贵名望与地位,她决不允许任何人轻薄棫的尊严,这是作为王妃必须的气度。想到这里,她欣然一笑。
桓感觉的到,这次毫无征兆的访问背后一定隐藏着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而矛头直接指向的竟是嘉德和曾夤。棫因手执重兵,在众皇子中尤显尊贵,地位仅次于东宫太子,不觉中,一股淡淡的担忧袭上桓的心头。
嘉德看上去不过是个清秀内敛的女子,全然不似茂德的妩媚多情,也没有圣芯的雅然俏丽。在这深宫中,一个帝姬的气质往往会偏向她的亲生母亲,茂德如此,圣芯如此,嘉德也不例外,王皇后遗留下的那道淡淡哀怨,似乎生来就刻在了嘉德的骨子里。她自幼柔弱,喜欢独自在崇庆殿的角落里静思,后来她的母亲死了,她也被送到一个淑妃处安置,偶尔桓会去看她,兄妹感情一向很好。十六岁那年,嫁给世家子弟曾夤,那曾夤虽然仪表堂堂,却原来是个十足的下流坯子,整日花街柳巷,不务正业,待她也是日渐冷漠。驸马的风流事传的满城皆知,皇后为此几次训斥曾夤,事后,他倒是有所收敛,但时间一久,又原形毕露了。嘉德苦在心中,但怎奈得个性软弱,赵佶纠察起来反倒为曾夤辩解。赵佶见此,心下也想,女儿嫁出去就是曾家的人了,既然她自己还觉得受的起,他也不便多管。
桓对曾夤一向是极度厌恶的,可是毕竟是自己的亲妹夫,今日若真惹了什么事,还是要为妹妹着想的。于是,他决定去一趟曾府。
曾夤的曾祖父正是本朝大散文家曾巩,因主张“文以明道”,而自成一家,可惜三代下来传到曾夤,却连读书人的一点廉耻也丢了,即便做了长驸马,也是极没出息,有辱祖先。桓只带了几个随从来到曾府,整个宅院布置的相当风雅,风吹来也携着淡淡书卷味道,当年,曾巩老先生就是在这里著下了《战国策目录序》,桓凝视着院中百年古树,竟没有注意嘉德已然出来迎候了。
嘉德因没有任何准备,所以穿着的十分简便,见到桓,低头一笑,用流水般柔软的声音问道:“哥,你怎么来了?也不让人打声招呼。”
桓回过神,看着眼前的妹妹,几日不见,她又消瘦了许多,关切的问:“芮芯,你的脸色不大好。”
“我一直是这样的。”嘉德侧过脸,一缕长发垂落在脸颊旁,“别在院里站着了,进屋吧。”说着带桓来到正堂。
下人端好茶,都退下了。
桓开口问:“曾夤呢?”
“出去了。”嘉德说话的时候一直不敢抬眼对视桓。
“他不是停职了吗?”桓问。
嘉德喝了一口茶,不语。
桓长长吸了一口气,缓缓道:“今天益王妃到东宫去了,是关于曾夤的事。”
明显的,嘉德手臂一振,茶水顺着手指流到腕上。
“曾夤到底做了什么?”桓直入正题。
“我不知道,他的事我是一向不管的。”嘉德回避着,伴着几声咳嗽。
“芮芯,你不舒服?”桓走到她面前。
嘉德转过身,对桓说:“哥,曾夤他再不对,毕竟是我的丈夫,你别难为他。”
“他到底做了什么?和棫又有什么关系?”桓皱着眉头,握住她的手臂,“今天益王妃来找我,从她的口气中我便知道这件事非同小可,你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事?。”
“他……他调戏了益王府的那个蓉儿姑娘,听说累得她掉了孩子……”嘉德无助的说。
“孩子?谁的孩子?”桓疑惑的问。
“这就不知道了。”
“按说,一个普通的侍女若是掉了孩子,应该不至于让益王妃这般震怒,难道……”桓自语着,不知不觉,他发现自己正把推测延伸到一个可怕的假设,“难道这孩子是……棫的?”
“什么?”嘉德大惊,不觉后退了一步。
“曾夤和棫本就不和,此事若是真的,那……”
听到此,嘉德面无血色,她知道以棫对曾夤的看法,既然敢冒着越职的危险打他军棍,得知此事,就敢杀了他。她又开始咳嗽,额头上涌出大颗的汗珠,身体滑落到一旁的椅子里。
“这还只是个猜测,你别着急!”桓知道他这个妹妹身体一向孱弱,只好安慰道,“你是不是不舒服?好好歇着吧,我先走了。”
说到此,嘉德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想了,只好让人送桓出去。
风沙掀起,眺望苍茫荒漠,棫体会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旷远气息,眼前的边关山河在落日余晖的映衬下浮出孤寂的味道。那是一片无数次渐起鲜血的战场,几天后,他就将在这里迎战辽军声势浩大的进攻。棫凝望着天际,眼神好像戎甲一样映出闪闪的寒光,没人知道此时的主帅在想些什么。
李晃走到棫身边,道:“主帅,宿大人回来了。”
棫侧头一看,宿元景已经到了城楼上,这个文武兼职的太尉,却是满身儒风,没有一点武人的感觉。在棫眼中,这便是大宋最致命的软肋,开朝以来所有武职全由文官掌控,国缺良将。宿元景一身风尘,对棫拜道:“宿元景见过王爷!”
“宿大人一路劳累,本该本王去探望您的。”棫笑着说。
“老朽怎么敢当呢。”宿元景客气的看着棫。
“辽营那边情况如何?”
“一切都办妥了,辽兵大将耶律得奇以为我军还未到达,明早必将出击,到时……”宿元景顿了一下,谨慎的提醒棫,“王爷,明日还要小心啊,那耶律得奇绝非等闲之辈。”
“本王虽是第一次出征,经验不足,但手下有杜间石,郭平这样的老将,明日之战一定没问题。”棫信心十足得说。
宿元景一笑,站在城墙边眺望,手指远方,叹息着:“自古多少英雄豪杰血洒疆场,多少蛮族势力企图跨越这里涉足中原,可都是逞一时之气,没有长久的。”
“是啊,古往今来,赵李秦蒙汉卫霍,英雄气魄依然留在这片土地上,每当想到此,都不禁神游燕云十六州。”棫感慨着残缺的大宋疆域,那被割去的国土,何时才能重归故里?
宿元景沉默了,他一向不擅长说违心的话,今天更是不知如何开口。朝廷内忧外患,腐败奢侈,贪官横行,虽说郑居中对蔡京等人也起了牵制作用,终变不了大局,对敌作战往往是勉强死守,全无反扑之力,如今若想收复燕云十六州实在是力不从心。他抬头看着眼前的棫,这个年轻人眼中所射出的冲天才略和气魄究竟是大宋之福还是祸?宿元景以他清醒的头脑思考着这个关于大宋命运的问题,但是,显然除了时间谁也给不出答案。
边塞的风在夏日依旧凶猛,棫的头发被吹得有些乱,他皱了皱眉,转身走下城楼,他明白宿元景对于这个问题的难以回答,便没有追问。其实长久以来,虽身在东京,但对于国家的现状,棫还是非常清楚的,这使他更加坚定了振兴这个中原帝国的决心。
宿元景决定连夜起身回东京向皇上汇报军情,棫突然有些怀念蓉儿,儿子甚至是周瑾。离开家日子,他可以冷静的思考,他发现他并不能像对周瑜一样对待周瑾,在他的心中除了蓉儿,有两个女人相当重要,一个是仕雪,一个便是周瑾。棫第一次发觉自己原来也会这般风流,这种想法会让他恐惧,疑惑,更让他对蓉儿的思念与日俱增。
第四卷 雁门 第五章 交战 文 / 贺旬
重和二年夏,雁门关燥热的毫无生气,与扬灰一般颜色的城墙也蒙上了淡淡的土腥味。关外荒漠上几点乏味的绿色,以树的姿态孤独的承受着来自天空的灼烤。远处,辽兵的战车已然摆好阵势,气势磅礴,领兵之人是个四十岁左右的男子,胯下骑一匹枣红色骏马,头戴耀日红缨金盔,身披一副连环锁子黄金甲,系一条黯黄湖纹绉袍,腰佩铜销剑,手执马鞭,昂首肃视前方。棫神情态若的回敬着他犀利的眼神,他知道,此人便是辽国潢阳王耶律得奇。
耶律得奇眉头一皱,偏头对身边副将道:“宋军领兵之人怎么如此面生?”
“听说南蛮子派了他们的王爷来,想来便是此人了吧。”那副将回道。
耶律得奇点点头,随后举起右臂,猛地挥下,辽军势如破竹,冲向宋兵军阵。棫手执白丝绘银枪,拍马领军疾奔向前迎战,身披的绯红团花袍兜起风声。两军短兵相接,杀戮声,嘶喊声在毒辣的太阳下显得愈发狰狞,棫辟开一条血路,与耶律得奇狭路相逢。两道尽赤锋芒的眼神,在交手前深刺对方。耶律得奇手中已换了戟,劈头刺向棫,棫仰身一闪,手中的银枪跟过去,耶律得奇挡下这一击,反身攻向棫的侧肋,棫一躲避开了,可这下挑掉了挂在蹬子旁的硬弓,棫眼中燃起怒火,突然一个横拨扯破了耶律得奇的战炮,他满意而放肆的笑了笑。二人你来我往,久不分上下,均已满身大汗,棫故意卖了个破绽,引马回撤,将枪别在马鞍侧,奔到高鹰翰旁的一瞬间随手抄来一张桦皮青弓,再从悬壶中引出一支雕翎箭,果断的回身便射。耶律得奇躲闪不及,手臂中箭,棫调马回望,怎知他毅然拔下臂上的箭,冲杀过来。棫做手势回撤,宋军弃甲而逃,辽兵紧追不舍,不多时,左右两方向各杀出一队人马,其中一队带兵者正是韩一封,另一队则是由杜间石率领。耶律得奇见中了宋军埋伏,马上命令撤退,怎奈为时已晚,士兵殊死拼搏才保得他突围逃出,军力折损惨重,辽军副将马植被俘降宋。
韩一封的出现让耶律得奇的确始料不及,当初雁门关被辽军打的招架不住时,韩一封明明已经被撤职了,怎么今日会带如此多得兵力突然出现?这个困扰着耶律得奇的问题还没得到解答,西京就传来了天祚帝的急召,耶律得奇攥着诏书的手微微颤抖,面色凝重,手臂的箭创噬骨之痛,心头的忧患让他只得仰天长啸,拾起一壶浊酒灌下,冲出营帐,大喉道:“苍天不公!我耶律得奇英雄一世,为国建功无数,如今却这般下场……”他的怒吼中伴着丝丝沙哑的凄凉,愤然挥手,将诏书丢在地上,转身入帐。荒凉的大漠,夜晚月光照在辽营异常惨白,“噔”的一声,是从主将帐中传来的兵器掉落在地的响动,几个衣衫褴褛的士兵走到帐前,一抹溅在白帐布上的鲜红,犹如白天的烈日灼着他们的眼睛,那一瞬,他们似乎明白了什么。
同样的星空下,宋营却是另一翻景象。已入深夜,棫与堂下的韩一封,高鹰翰,杜间石,以及郭平,仍旧开怀畅饮,庆贺一战击退敌兵。这时,李晃跑进来兴奋的报:“主帅!金兵前日已经占领了辽国上京临潢府,天祚皇帝急命雁门关辽军回师,现在他们已经撤了。”
棫一拍桌子,笑道:“太好了!”
“而且听说耶律得奇撤兵前,在营中自尽了。”李晃继续说。
“什么?”郭平一惊,连忙问道,“耶律得奇自尽了?这……这怎么可能?”
李晃撇了撇嘴,摇头,沉默了一下,突然说:“对了,据说金兵占领临潢后,将耶律得奇全家一百口斩尽杀绝。”
“难怪……”杜间石叹了口气,“耶律得奇拜潢阳王,家人尽安置在临潢。听说这次出兵之前,耶律得奇曾请求天祚皇帝将其家眷迁往西京,被天祚皇帝拒绝了,结果遭此一劫,耶律得奇又兵败雁门关,他家已亡,不忍再见到国破,自尽营中。”
“虽说潢阳王一死,为我大宋除去一个心腹大患。可他毕竟是一代豪杰,如今落得这等地步,着实让人哀惋。”郭平摇摇头,他的眼神中充满了英雄惜英雄的悲伤与无奈。
棫低头沉思了半刻,站起身,下令:“李晃,传我的命令,雁门关戍边军留守在此,其他禁军五日后班师回朝。叫人看好那个马植,千万别出什么差错。”
“是!”
“韩一封,你这次立了战功,如果想调回京城,本王可以为你向圣上请示。”棫走到韩一封面前。
“韩某身为戍边军人,志在上阵杀敌,还请益王殿下成全。”韩一封一膝跪地,身上未卸去的戎甲击地发出“哗”的声音。
棫点点头,轻声道:“好吧。”随后转向众人,“来到这雁门关还没有机会到附近的代县城内好好逛一逛呢,今夜大家各去休息吧,明日上午一起到城内走走。”
所有人均附和,随后便退下了。棫回到寝帐,高鹰翰放下帐帘后躺在席子上,棫耸了一下肩,也睡下了。
清晨,棫醒来的时候,高鹰翰已经在备马了,他是个勤奋的人,而这对于棫来说正是恰到好处的帮助。虽然他不喜欢说话,但是独到的洞察力和足够的忠心,让棫能够很坦诚的待他。
代县位于雁门关勾注山下,虽不比东京,但也算是个繁华的小镇。棫将其他人遣开了,只留高鹰翰与他同行。走过一间茶馆门前时,突然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前面,清雅娇小。棫深深吸了一口气,拉住高鹰翰的手臂,指向前:“你看!”
高鹰翰顺着方向看过去,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棫松开手,快跑着追去。高鹰翰不知何故,但只得跟去。离那人不远处,棫慢下脚步,轻声对一旁的高鹰翰道:“看那个姑娘。”
高鹰翰盯着前方姑娘的背影,依然有些迷惑。
“跟上去。”棫说着,见那姑娘一拐,进了一个不小的院子,院子挂着一块黑木匾,上书“韩府”二字。
“上墙。”棫吩咐,随后一跃而起,小心的伏在墙头观察院中的姑娘。
“是她,真的是她。”当他看清那姑娘面貌后,对高鹰翰道,“你看,是仕雪。”
高鹰翰的眼中充满的惊异。只见仕雪在院中和丫鬟说笑着什么,然后将手中的菜篮子递过去,就进屋了。
棫激动的想翻过墙去和仕雪相见,并问讯这些日子发生的一切,从她的装束上看,她显然已为人妇。这时,高鹰翰及时的拉了他一把,看着他示意不要轻举妄动。
棫沉默了一下,轻声对高鹰翰叹:“那就再等等看。”
高鹰翰点头。
整个下午,院子里一点异常的事情都没有发生,棫纵身一跳,轻轻落在地上。高鹰翰在门口守着,棫推开仕雪的房门,她正在做女红。
一抬眼,见是棫,仕雪着实吓了一跳,大眼睛中闪出惊慌的神色,她没想到,难得的平静生活还是被打破了,棫的出现如同晴天的霹雳一般让她恐惧。这种恐惧,让她无力喊叫,只是呆呆的站着。
“仕雪。”棫微偏的头,零落在肩的发,和从前一样的深邃的眼神,对于这种熟悉的正视方式,仕雪心头一酸,当年她在他身旁静静侍侯的时候,这种眼神曾经不止一次动摇过她坚定的使命感。
“王爷,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仕雪看着他。
“这正是我想问的,你怎么会在这里?”棫上前一步,双手握住她的肩,“这些日子,你去哪里了?我一直在找你。”
仕雪摆脱棫的手,道:“王爷自重,仕雪已经为人妻了。如果王爷您想找我,是为了得知我的主人,那就不必如此了,我是不会说的。”
“哈……”棫冷笑,“仕雪,我对你的主人是很感兴趣,不过,这并不是我找你的目的,你不想说,我决不逼你。”
仕雪疑惑的看着棫,眉头微皱,这张曾经纯真无邪的脸,变得愈发成熟了。
“你是益王府的人,你跟我回去。”棫霸道的拉起仕雪的手臂。
“放开我,我说过我已经嫁人了。”仕雪挣脱开棫,然后缓缓跪下,“王爷,仕雪对不起你,要惩要罚,就请您在这里动手吧,我是不会再回益王府的。”
“为什么?我不罚你,也不怪你,你跟我回去。”棫把她拉起来。
“不。”
棫盯着她低垂的脸,无奈的叹了口气:“仕雪,你嫁给了……”
“韩一封。”仕雪果断而坚定的说。
棫摇摇头,转过身背对着仕雪,苦笑道:“你好自为之吧。”
“……你为什么放过我?”仕雪走到他身后,“我是你身边的奸细啊。”
“以前的事,何必多说呢。我赵棫不喜欢追究女人的过失。”棫清晰淡定的声音让仕雪感到一种释然。
说完,棫推开门,走了出去。
只听仕雪唤了一声,他停住脚步。她低声请求:“王爷,您见过我的事千万别与韩一封提起。”
“嗯。”棫回头一笑。
仕雪看着棫远去,有一股感伤,又有一股欣然。
走出韩府,棫在角落停下,对高鹰翰吩咐:“在暗处盯紧她,别让她发现,遇到什么事,你自己随机应变。”
“是。”
棫牵着马,独自闲逛了一会,见太阳要落山了,快上去马不停蹄的奔回雁门关。到了军营的时候,已经漫天星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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