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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吻

(一)
    田女是我在网里认识的第几个女孩子,我已记不清了。我进网没有目的,也没有固定的谈话对象,想着要给自己找点儿乐趣,就翻进网里,随便找个女孩子,胡搅蛮缠一下,乐够了,然后‘BYE’一声开溜,若是有趣些,下次去遇上她必和她再闹一腾,但从没有想到往心里去,然而,自从和田女接上了对流线,情况改变了。
    我从不到BBS上去,那里的人象是学问不浅,我没有学问。他们能把鲁迅钱钟书贬得一文不值,也能把金庸刘庸捧上天。有时见到个署上鲁达钱钟文金左刘右名字的网人,我会楞住神仔细瞧上半天,心里琢磨着这准是那些写书人的儿子或是几代传人,我除了羡慕的份儿,轻易不敢冒昧上去巴结点名人气让自己也文学起来,更不会自以为到牛眼除了识草也会识宝异想天开到那些梦想才子缘份的佳人会垂青到我的头上来,我想,这样的概率出现在我的身上肯定是如同三八男子怀孕生个千金小姐一样会成为史后所载。
    但我去聊天室,开始也很不走运,不会用花言巧语取悦女孩子,没哪个女孩子肯掉份儿来答理我。那时我上去时,总是正正领带然后一本正经打声招呼:“喂,有哪个女孩子愿意和我聊聊天的。”等了半天,也没有一个女孩子上来和我说一个字哪怕打上一个符号。后来有一次,有一个叫色狼的男孩上来对我说:“你要么装出有才情的样子,要么干脆这样喊,‘喂,我来了,这里有谁想被强奸的’,保管马上有女孩子上来和你套词,这里是爱情超市,要高效率和快节奏,谁有闲心去理解你的含蓄,要酷,火酷。”
    经他这么一点拨,我去书店买来两本书,一本是《妙语大全》,一本是《唐诗宋词佳句选》。我一进到聊天室,就用一只手翻书,一只手打字,逮个女孩子,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给她一通名言妙语,“下穷碧落下网里,两眼茫茫在想你”,“此情无计可消除,才遇网里,却上心头”。嗨,没想到这些还真管用,女孩子马上就笑脸相迎,秋波频送,那句在网上被嚼烂的话:“我对你的敬仰之情,尤如长江之流水滔滔不绝。”一句连一句地真如长江之波滚过来。后来,我干脆把这两本书的内容全部录到计算机里,要用时只管拷贝,这样,可以一口气让一个女孩子感动得喘不过息来,只恨自己不能被EMAIL过来,伏在我身上眼泪鼻涕交相辉映一把。
    我是一个学生,准确地说,是个一年级博士生。我学的是量子力学,在这些年跟踪粒子运动的轨迹当中,除了证明出自己是一颗正在坍塌的粒子之外,好象再也没有学到其它的,至于谈到未来的宇宙如何,在这方面霍金应该比我说的还多。不过,在学以致用的前提下,我将量子理论下放到我的网络生活中来,在经历过数次网络大劫难之后,得出了一个网女粒子分布图样。方法是,先对网女做一次随机采样分析,然后给每个女孩子定出一个波函数,再由这个波函数确定出她的情场的强弱和范围来,采用去掉一个最高分和一个最低分制,就给出了一个网络女孩子特征相似的波函数,由这个波函数可以得到这样的结论:一,她们都是多态的,分布在一个遥远的散发着扑热息痛药片和尹梦兰香水的角落里。二,她们都患有‘爱情分裂症’,可以把自己分裂成无数个自身的拷贝,并且每个拷贝都构成一个新的爱情体系,随着她们自身复制不断繁衍下去,她们自身的波函数开始向宇宙波函数方向发展,最后,网络里的所有男性就成了她们宇宙波函数里的一个个‘波包’----被她们牢牢地缩在一个窄小的区域里无法逃逸出来。另外,我根据网络女孩子取的名字,进行分门归类,加入到这个波函数里,再用佛洛依德的性心里学对这个波函数做些适当的修正,可以归纳出网女‘活猫态’和‘死猫态’两种量子态出来。属于‘活猫态’的网女,风情万种,媚于语言,但她却暗藏锋利,随时准备化软香为利齿咬你一口,让你受惊带伤落荒而逃;属于‘死猫态’的网女只是在佯睡,她一见到可以捕获的猎物,就完成了由‘死猫态’向‘活猫态’转变过程。比如,带‘梦’字的网女,象‘梦云’、‘梦点’、‘梦如’、‘梦情’、‘梦梦’等等的女孩,就属于‘死猫态’一类网女,你千万别认为她性情温柔,是如梦似渴的云鬓旗袍小袄绣鞋细步纤腰的佳人,你若是情人眼里还没看出她这个西施来的话,再心底坦白迸出一句‘娶妻娶德更娶色’这类至理名言,她马上会让你做上七七四十九天的恶梦还不一定能让你大彻大悟醒过来。而以各种花草命自己名字的网女,象‘兰草’,‘冬葵’,‘花蕊’,‘白芍’等等的女孩,肯定属于‘活猫态’一类网女,你想象她长得娇小玲珑玉容花貌体软语香实际上长得不是一棵法国梧桐树也不会比一棵洋槐树好到哪儿去。
    既然网络里的女孩子都被我量子化了,所以我现在是在研究量子物理还是在研究网络里的女孩子时常就分不清楚。比如上个星期,我交给导师的一篇论文里,提到了量子物理的定域性问题,量子物理认为一个事件总是即时相关同一地点的另一事件,可网络里的女孩子无论她在哪里,都可能即时地和我产生相关联系,所以我的论文里附带地对这个定域性做了否定,我被我的导师叫过去,问我是打算退学还是停止嘲弄伟大的量子物理。

                (二)
    在说田女之前,先介绍一下我的室友小咪,因为我进聊天室,开始纯粹是为了她做些实战前的演习。在这里读书的,我想大多数人应该和我一样,并不是为了谋求什么知识和发展自己的科学献身精神,而是看重了那份奖学金。我刚来时和别人合租了一套房子,整整九个人,挤在一套四室一厅里,八个男的,全是大陆来的学生,另一个是菲律宾女佣,睡在客厅里,她除了负责打扫这个屋子收拾房间外,可能还顺带给有些人打扫身体上的垃圾。她在屋子里很少穿内衣,随便从哪个床上拿一件T恤衫往自己身上一套,有时在客厅里把放支曲子,半截臀部露在外面就扭起了她们国度里有点象印度巴勒斯坦的那种舞蹈。偶尔我们当中有几个人加入进去和她一起扭,然后在客厅里就疯成一团。
    我对这样的气氛有点不习惯,最糟糕的是,我每天晚上回来洗个澡换上干净的衣服,总觉得衣服被那个女佣穿过似的,所以,我一直考虑搬出去,但在学校附近租一套一个人住的房子,至少得花七千到一万的人民币,几乎是我奖学金的三分之一到二分之一。在我摆脱不了这个钱的扼制时,决定住到城边上去,在那里住了一套单人住的房子,但也花去了将近五分之一的奖学金,每天来去靠剩地铁。
    租来这套房子,对我一个人来说,确实有点嫌奢侈,但这套房子,推开西边的窗户,可以眺望远处蓝色的大海,碧蓝的海水和蓝天染成了一色,海湾里,停靠着许多货船和帆船,白色的海鸥在海面上盘旋,童年里许多遥远的远航的梦想在倚窗的那一刻里又会轻轻地浮上来。从窗口向南边望去,是几座连亘在一起的高山,终日山雾笼罩,苍翠滴绿。推开南面的窗户,可以看到赛马场,在静寂里仿佛也能听疾驰如风的马蹄声,这时候,总会梦想着下一个赛马日,那几千万的三T大奖会落在我的手里。
    那天下午,我从图书馆出来,在学校大门口看见一个女孩一身汗湿湿地手里拖着一个大行李箱身后背着一个大包前面还挎个中包腰里还别个小包向学校里走来,一看这装饰,就知道是大陆来的,我几乎没什么犹豫,走过去帮她拉那只大行李箱,然后问她到哪里报道,叫什么名字。等她一切手续办好了,我问她你今晚住在哪里,我帮你把东西送到什么地方去等等。她却突然反问我,说:我正想问你呢,我今晚住在什么地方?
    我告诉她,你唯一的选择是去住一夜旅馆,明天赶紧去找一个房子,她却开始盘问我住在什么地方,什么样的房子,几个人住,我就心无诚俯地和盘向她托出一切,完了,她突然说:你为什么不叫我先暂住你那里,这好象是最好的选择。
    显然,这时候已由不得我来拒绝,好象从一开始见到她,她成了主动,我倒成了被动,就象我是新来的,她是来帮我的人。所以,在这当儿,尽管她长得面容姣好,水姿柳腰,我却没有飞来的艳福那种非分念头。我叫了一辆车,把她连人带行李送到我的住处。最要命的是她的那个大行李箱,我从一楼一直扛到五楼,她走在前面,嘴里轻飘飘地喊:慢点,别着急,要不,歇会儿,加把油,快要到了。我当时扛着气喘嘘嘘的,真恨不得把她的箱子从楼上砸下去,恼她一下,可嘴上却还说:没事,轻得很,马上就到了。
    她进到我的屋里,扫视了一下,对我的房间批评了一通,然后,“哗啦啦”地把我的洗澡间占用个半天,出来后,吹吹头发,对我说:你大概还得请我吃饭吧。
    嗨,这是哪个年代了,全反了。没法,是我欠她的,请吧,咪小姐。
    过了几天,我突然发现房间里多了一张床,两床之间拉起了一道柏林墙,我睡的那张沙发被她堆到外面去了,看样子,她是一颗红心一种打算长期扎根我这里扎到底了。
    我说,你是哪里弄来的床。她说,外面拣的。我故作冷静地在床边上坐下来,看看小咪,心里有点想发笑,可还是一本正经地对她说:你应该明白一个事实,十天八天我能够对付得了某些妄念,时间长了,保不准我会出路线问题的。
    小咪把长长的秀发一甩,用同样冷静的语气对我说:没事,我已想好了。
    我刚要暗自庆幸,小咪接着说:我给你看样东西,你想行事的时候先衡量一下。说完,她掀开枕头,一把明晃晃的尖锐锐的五寸长的利刃搁在那里。
    我吓得差点从房间里逃出去。

                (三)
    接下来的日子,由于有了那把刀横在我的心上,我在小咪面前也就主动弃权不再图任何进展,尽管我们在一个学校里,但我们相距较远,白天很少见面,晚上,我又喜欢开夜车,下围棋打桥牌在网上忙得不一乐乎,通常回去时小咪都已经睡着了。她那个柏林墙实际上也没有多少作用,半人高的一块布,把中间拦了一半,我若是站着,她睡觉的姿态憨容尽收眼底。所以,只要她睡觉了,我从来不开灯。然而,我半夜里上冼手间,必从她的床前经过,所以,我总是尽量地轻手轻脚,小心翼翼地以免惊醒她以为我要做什么不轨然后她抓起那把刀就向我刺过来,我大概来不及反应可能就一命呜呼了,冤不与冤,也会落得和克林顿一样的下场。也许是为了排解我心中的某些压抑,在这一段日子里,我进网泡妞的次数增加了。那一天,田女出现在网里,是个新来的妞。
    确巧的是,我这次是用‘小和尚’登记进去了,见她的名字叫田女,想着她肯定是想回归一个村姑的朴素和大方,而我是个小和尚,和尚的庙通常都是建在郊外的,所以,就对着她一路喊下去:小和尚下山喽,小和尚下山喽。
    田女一点也不回避,一声“大胆小和尚”,就截住我要禀告我的师傅云云。我说,我有‘风流三套拳’,岂可让你得逞。田女问,什么三套拳,我可领教一番?我说:看拳!一拳是烛影摇红拳,拳到心迷醉;二拳是窃玉偷香拳,拳落相思害;三拳是云敛巫山拳,拳收鸳鸯欢。
    田女说:“我快要晕了。”
    “没事,你在我的怀里。”
    “你想干什么?”
    “我右手指轻轻一弹,你衣服的一只纽扣掉下来了,再一弹,又一只纽扣松下来了。。。”
    “大胆小和尚,你找死!”
    “突然,‘啪’地一声。。。”
    “怎么了?”田女惊讶地问。
    “一只鸟儿从头顶上飞过,一粒鸟屎刚好落在你的胸脯上。”
    “你混蛋!”
    。。。。。。
    自己心里想想好笑,回过头去,刚好身后的那个英国小妞也正好回过头来,大概看见我笑了,也给我一个灿烂的笑。自己一思量,一身西装毕挺领带整齐地坐在办公桌子前,谁会想到我这刻还是个风流小和尚刚下了一趟山。
    晚上回去得早,正好小咪也没睡,她盘腿坐在床上慢慢地梳她的头发,看着她那个有点倦美的神情,真想上去拥一拥她。我和她聊了几句,就说到了今天我在网里遇到的一个女孩,我做了一次风流小和尚下山如何如何,她听了,睁着眼看我,说:你真无聊。一会儿,她要上洗手间去,刚下床,说:你真无聊。出了洗手间,把门重重地一关,说:你真无聊。最后,都熄灯睡觉了,还冲着屋顶喊一声:你--真--无--聊!

                (四)
    第二天晚上,我跟往常一样,回来迟一些,宿舍里没有动静,小咪已经睡了。我到洗澡间里先冲一下澡,冲澡时尽量让水笼头开得小一点,不让发出太大的响声,以免吵醒小咪。冲好澡后,就准备上床睡觉,被子一拉,突然‘咣’地一声,一个脸盆子从床上弹下来掉到地上,接着听到“哗哗”的漏水声响,我走过去拧开灯,床上竟象是有一盆水泼在了上面,全湿了,水还在往床下滴水。
    我越过柏林墙,看看小咪,她脸朝着墙,似乎睡得正香。
    显然,这是小咪捣的鬼。我故意咳一声,小咪不动,再咳,小咪还是不动,再大声咳,小咪突然坐起来,痒怒着说:你咳咳咳,咳什么鬼,吵醒人了知道不知道?
    我说小咪,我床上怎么会有一脸盆子水的?小咪说,你说什么,不明白。我说你过来看看。小咪真的下床过来,经过我身边时,体香沁人。她看了看,脸上拧成一团惊讶,似乎还吃惊不小,但仍然掩饰不住藏在惊讶表情后面的窃窃私笑:呀,这下你怎么睡呀。我说,问你了,坑害革命同志,你真是毫不手软。喂,你这话什么意思,别冤枉好人!得了,还是说说我怎么办?小咪把秀发一抹,“噔噔噔”地自己跳到床上,被子一拉,盖住身子,说:你有办法,下山去。
    我只好把床上的垫子拉掉,拿条毯子垫上,凑合着睡一夜。
    第二天回办公室,有点没睡好的感觉,坐在办公桌子前什么也不想干,悠荡了一会儿,和那个英国小妞嗅了几句,就又署个“流浪者”杀到聊天室去,想寻点开心,没想到田女也在那里,看看屏幕,竟有一帮男孩子围着田女,在争风斗强来了,俺一个激灵,退出去,重新注个“克隆公司”进来。
    一进来,立即宣布:
    本公司最近克隆风情美女田女若干,欲购得美女求得今生一爱的,敬请火速订购,数量有限,购完为止。
    很快,聊天室里一下子沸腾起来,全冲着我来下单订购田女。田女气急败坏上来大骂我流氓,我笑嘻嘻地陪个笑脸,说:嘿,是骂我流氓还不成气候吧,成了气候早把你给抢走了,是不是?
    田女真恼了,没有再出声。而那帮男孩子还在一个劲地把单子向我掷过来。
    想想这个玩笑,我开得有点太过份了,给田女送过去一句话:对不起,小和尚做错了,这会儿上山受罚。
    没想到隔会儿,伊妹儿里有她来的一封信。
    小和尚:
    你呀你,原来是你这个大坏蛋,我很想看看你的样子,真是个风流鬼,噢!你肯定还是一个大情种吧,别是太花心了,当心猫吃了。国庆节快到了,总是觉得那么无聊,没有地方可去,可又能去哪儿呢,下次不许戏弄我,知道吗?我在网上会被人家笑话的,别问我是怎么得到你的伊妹儿地址的,你上次说你在读书,你说你比我大,不见得吧,你还没告诉我你在哪儿呢!田女姐姐要生气了。
    田女
    1998。9。26
    我还是个大情种?我也配?猪八戒都娶过一次亲了。得,就装个情种的样子,找两本书来翻翻,学着写信,给她回了一封信,又给了她一个新的伊妹儿地址,没想到她回信也真快。
    小和尚:
    你给我什么地址啊,信都发不出去,问你现在在哪里,你也不告诉我,为什么不让我知道呢!哼!我知道你一定在哪个大学读书,还叫我做你的妹妹呢!你看这个当哥哥的,配吗?还不告诉我,我有点小小的生气了,你说你要出去旅游,是不是要半个月才回来,那我给你的邮件你是不能按时看到了呀,算了,我不给你写信了,你这个花心小和尚,回来以后给我邮件,让我知道你已经平安回来,没给猫吃了。
    田女
    1998。9。28
    嗨,你呀!
    俺怎么要给你写信,这几天忙的,你也不问问我是做什么的,在哪儿?有时间给我好好写一封信,可以吗?你这次远行应该会玩得很开心吧!有美媚同行吗?我不会祝你的。还说喜欢我,俺知道你这个花肠子小和尚没修好正果,尽骗人,你连你在做什么,在什么地方读书都不告诉我,是不是怕我去找你呀,你大可放心,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个人让本小姐这样去做的。
    这几天都快要晕了,别那么想,不会是想你的原因,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有多高,另外让我猜猜,你是不是留着长头发?
    田女
    1998。9。29

                (五)
    星期六晚上,有点成心想气小咪,我拿来一本旅游指南,在手上装模作样地研究,说是明天一个人出去,要在外面拾个浪漫传奇的故事带回来。小咪坐在床上,手里捧个盘子,里面盛的是一些葡萄,一边吃一边看电视,听我说这句话,马上接过去。哇,你原来还这么心善,这城市无家可归的人我看挺多的,有不少是老太太嗳,你每天想拾故事永远都会有。我眼睛盯着小咪看了老半天,说,你也太恶心我了,没准将来你也会如此。
    小咪气得从床上拿一本书向我砸过来,说:你说话怎么这么损,一点都不好听,我若是流浪街头,十有八九是因为你...小咪突然把话收住了。
    在上个星期天,我对她说过,我说我再也不陪你出去玩了,陪了时间花了钱事小,让我时不时地还吃点小气,这世上怕是没有第二个象我这样犯傻的人。小咪说,那世上还有比我更傻的人吗?和傻子在一起,你明白了?
    嗨,我明天准备去冲浪去,玩点剌激。我说。小咪却故意慌恐着说:我听说这里海域有不少鲨鱼,你给我一个你家里的地址吧,你回不来我好通知你家人。我看着小咪嘻笑的样子,想和她斗嘴也斗不下去,只好说:也许鲨鱼吃了你,还是你先给我一个地址吧。小咪把盘子一丢,笑着走过来,打了我一下,说:你刚才说了,我们一起去的,不许再在路上反悔。
    望着小咪笑嘻嘻的神态,我趁机说:我最近夜里总是做恶梦。小咪问:什么事,这么惹你,准是又调戏哪个网妹了,人家要来追杀你了吧。我说,没有的事,只是睡觉前总想到你的那把刀子,时时有掉脑袋的感觉。小咪伸手撕了一下我的嘴,随手又把一颗青葡萄往我嘴里一塞,说:想好事,没这么简单。说完就跳到她自己的床上,依然盘起双腿,捧起果盘,看她的电视,一丝神秘秘的笑却漾在她的脸上。
    心里定了一下,竟又想到了田女。“天遥地远,万水千山,知他故宫何处?怎不思量?除梦里有时曾去。无据。”象是哪个词人写的。自己不觉站起来,走到窗前,窗外,天空是深蓝色的,海面上,闪烁着星星点点的灯火,海湾码头上却是一片灿亮,这一刻,心里突然一下子象涨满了。
    回过头去,小咪正惊讶地睁着眼看我,那一刻,我的眼里象是有点潮湿。
    第二天,我们一起出远海,在一个冲浪区租了一条水上飞艇。海面上微波荡漾,蓝色翻动,白色的海鸥贴在海面上拍浪飞行,远处的岛屿礁石,在阳光下一派雾笼云绕。
    我们一起坐在飞艇后面的一只气垫上,由一根绳子带在飞艇上。小咪水性不太好,她身上穿着救生衣,坐在我身后,两只手紧紧搂我的腰,脸贴在我背上。我告诉她,在转弯时,身体跟着我向外侧倾斜,保持重心平衡。一切准备就绪时,我突然感觉到小咪用嘴唇在我的脖子上点了一下,热乎乎的一下子传遍了我的全身,我回过脸去,反过手轻轻地拥了一下小咪,小咪搂着我的双手似乎又用了一下力。
    飞艇开动了,速度也越来越加快,气垫慢慢地拍水腾空而起,贴在海面上飞,耳边风生呼啸,脚下杀浪搏水,有直上九天云宵之势,令人振奋。但到了飞艇转向时,由于我和小咪用力不一致,压不住气垫,气垫就会翻转起来,将我们抛出几丈远,重重地被甩到海里去,小咪免不了还要呛上几口水。但抛出去十几次后,小咪似乎也掌握了平衡的要点。
    整个一天,小咪都玩得很兴奋。
    晚上回到宿舍,小咪把自己往床上一扔,一个劲地喊身上筋骨疼,我说,你最惨的日子还在后头呢。小咪问是什么。我说过两天你身上要脱掉一层皮,小咪‘啊’地一声,露出一付惨兮兮的表情,问我有多么难看,我说,你看见过老太太皮肤皱褶的样子吗?就那个样。小咪气得坐起来,对着我直叫唤,说你怎么这么坏心的。我嘻笑着不回答她,她显得倒认真起来了,问我是不是很难看,我用手羞了一下她的鼻子,说她还这么要美,她说:你都没有夸过我,这下又要难看了。
    我说:漂亮的女孩子别人都是不夸的,放在心里,不漂亮的女孩子别人才会夸。小咪一下子笑得很开心,说这是我第一次对她说的一句好听的话,我剩机又半真半假地说:把你的刀子给我拭拭,看能不能杀死我。小咪突然捧住自己的脸在大笑,笑够了,对我说:你真是色心不死。
    我被小咪这句话逗得笑起来了。但这会儿,小咪的眼皮似乎都抬不动了,往枕头上一倒,想要睡觉,我刚要起身走,她却抓住我的一只手,垫在她的脸下面,我有点不知所措,但很快心就静下来了,伸出另一只手,轻轻地抚摩着她的脸庞,等她睡着了,抽出我的手,走是窗前,这一刻,胸腔里象是满满的想要对一个人说话。
    我轻轻地打开门,出去,关上门,然后直奔地铁站,一路赶到学校,一到办公室,开机,注了一个“CAP”进到聊天室,田女也在里面。我看了一会儿,田女没有讲话。
    我略静了一下心,就向田女发出第一句话:
    “不是爱风尘,似被前尘误,花开花落自有时,今生嫁给谁?”
    田女没有回话,再来:
    “一张小嘴分四口,东西南北都是爱。”
    还不答话,该打:
    “日日是好日,处处有浪女。”
    田女突然跑了,气得我直想呼过去,告诉她,那是我,是小和尚。看着一网的酷男酷女,在装纯情卖皮混,真想找个网妹捧几下子,可这会儿却提不上劲来,愣着神瞧着电脑,等田女再进来,可等了一个多小时,都没有见到她的影子,临走时,给田女发了一封信。
    第二天,一进到办公室,打开机,就收到田女的来信。
    小和尚:
    我昨天在网里遇到一个叫cap的人,他是你吗?我希望不是,他很让我失望,你是一个聪明的男孩,我现在已经不生气了,我想你只是爱闹爱玩而已,这一点你还是蛮具备的,你一定比我还小吧,不瞒你说,我是76年生的,那你呢?我也在读书,读大四了。我从前也是一个特别爱笑爱闹爱玩的女孩,现在不了,常常一个人静静地站在窗口,看窗外的小鸟在枝丫上跳,心里想着我能够象小鸟一样飞走多好,你喜欢小鸟吗?你以后不要再说气我的话了,就算是田女求你了,好吗?嗯,田女有点喜欢上你了,你别太得意,只是想和你做个朋友,告诉我,你在哪里,好吗?
    田女
    1998。10。16
    小和尚:
    刚刚发出信,就收到你了来信,你这封信写得有点进步,田女很喜欢。你知道吗?
    我昨晚等了你一个晚上,想和你聊聊,你在网里太爱闹腾了,真是个花心小和尚。
    田女早已把你当成她的好朋友了,可是作为好朋友的话,你为什么就不能告诉我一点你的情况呢?不让她知道呀!是不是喜欢让我来猜,我不猜了呢,我猜也猜不上。
    你说你会来看我,那会在一个什么样的季节,这个季节是秋天,枫叶越来越红了,你来过南京吗?南京东边有一座栖霞山,漫山都是枫树,每年这个季节我都去,站在枫树下,看枫叶是怎么飘落的,地上是厚厚的的一层。你来吧,在这个季节来,你往枫树下一站,枫叶会落满你一身,哦,那是红叶呀!
    唉,你也真烦人,就算我再次求你了,告诉我你的城市,你的学校,好吗?你再不告诉我,我就不想理你了。这是别人的权力,是不是?我何必侵沾别人的私有权呢,简直是太不象话了。
    田女
    1998。10。16

                (六)
    星期四晚上,不知是谁拿来一张三级片,办公室门也没关,几个人默不作声围在一台电脑前就看起来,女演员是当今正走红台港的著名演员,前不久和成龙合拍过一部电影,她扮演的是个天真纯情追求浪漫爱情的女孩。因为是一个走红的女演员,大家都有点想看个究竟她是怎么个纯情法。我们这层楼上,有几个香港学生,他们每个人都存有数量不等的三级片,最多的人大概有三四百张。前不久,有个香港学生毕业要到加拿大去,临走时,他送给我一张光盘,说这张盘上是他整个读书期间从网上收集来的美女,有几千幅。我说,下次若是我做这样的毕业设计,可以提前毕业了。片子放了一会儿,谁也没注意到,这时小咪走进去了,她一直走过来,一眼看到了,在我肩上狠拍了一下,就立马走出去,我追出去时,她人已进了电梯,我从另一个电梯下去,也没有找到她人影,看看时间,也已经十一点多钟了,过一会儿我也该回去了,就没有再去找她,回到办公室,大家立即嘘起来,还拿我和小咪开了几句黄色笑话。这时候,我电脑里那个小信使正在一闪一闪的,打开信箱,是田女的来信。
    小和尚:
    难怪你那么神秘,原来你在海外,快说点你那里的事情来听听,看你在网里疯疯癫癫的,象个花花公子,你有女朋友吗?不会是因为受女朋友的欺压,然后才到网上撒点野的吧,呵,小和尚?现在我明白了,十有八九是被女朋友气够了,才想着出家来了。不过,我听别人说,大凡在网里疯的人,有可能在生活里太紧张了,才会在网里叛逆一下自己,但我更希望是你是前一种,你疯起来......蛮招人恨的:)。
    问我想不想你?你怎么这么贪心,想你又怎么了,不想你又怎么了。哼,要我想你,你长得帅吗(打击打击你)?你带不带眼镜,最好不要带,我不喜欢戴眼镜的男孩(我想你肯定戴),还有...不说了,再说下去,你砸坏了电脑怎么办?这会儿,窗外刮起了风,落叶从窗前飘过,落到地上,让人觉得秋天越来越急了。前些日子下了几天雨,尽管南方气温还较高,但还是掩饰不住秋雨里的那份阴绵,走在雨中,踩着铺满落叶的小径上,脸上已感觉到秋雨有点冷肤了,这时候,才觉到有阳光的日子有点漫不经心了。
    上网的这段日子里,交了一些朋友,和生活中一样,有些朋友给我带来欢乐,有些朋友给我带来烦恼。而我写了很多封信以后,有一种放在嘴角上的笑和戴上一副面具的感觉。这会儿静静的坐在这里,不觉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对着你说:“哎,小和尚!”你让我如此放松,我可以不祝你快乐,可以说让烦恼缠住你,可以不管你晚上归去是否有个好心情,可以尽情地向你倾诉我的疲惫和寂寥,但我们却在两个世界里,你可有一份心情,偶尔来读读我的飘泊。
    田女1998。10。20
    我赶紧给田女回一封信,搜肠括肚想找些好词儿,就是抓不到一句,另外,由于心里面也有点想着小咪,她今天肯定觉得受了羞辱,我今晚回去肯定要得到“教育”一番,这封信写来写去就总是觉得读不通,最后,干脆从信箱里找来一个网妹写来的信,改几下子,就给田女发过去。田女:读完你的信,高兴得差点儿气都接不上来,你说喜欢我,可别是骗我,更何况我的心思重着呢,不过,趁着这档儿高兴劲儿,还是赶紧写一封甜言蜜语的信骗骗你,让你一激动,把什么心事儿都给我兜到底,免得我睡觉时还时不时的惦量着。你知不知道?我
    双手敲打着键盘,心都在颤抖,仿佛是在敲一扇春天的门。身后,是一条长长的绿堤,长满了望不到头的相思树,叶叶相盖,枝枝相交--我正是从这条长堤上走过来的,人还在这条路上徘徊呢。
    小和尚1998。10.21
    乘地铁回去,已经十二点了,在楼下,看到宿舍里灯亮着,知道小咪还没睡。但到了宿舍门口,里面灯熄了,我假装不知,打开门,透过窗户的亮光,可以看到小咪睡在床上,我把自己的床仔细搜搜,没发现布设,心里一阵高兴,就脱了衣服,准备冲个澡睡觉。
    可到了洗澡间,才发现门打不开来----给小咪锁上了,心里一掂量,铁是打出来的,男人是忍出来的,不和她犯急。和衣倒在床上睡觉,过了一会儿,小咪终于沉不住气了,她先咳了一声,然后开口说:你今天有进步了嘛。
    我在心里说:沉默是金!
    然而,小咪见我不答,立即下床,看那势头就象是拿着刀子向我捅来过一般,我“嚯”地坐起来,问她干什么,她走过来就把我床四周的鞋子衣服全扔到我身上来,我坐在床上笑得喘过气来,她就上来,冲着我喊:你是个无聊透顶的家伙。
    等她闹够了,我说:你走了以后,我写了一封遗书放在办公桌上,我已作好了抛头颅洒热血的准备。小咪一下子笑起来了,说:你怎么这么无聊的,越来越无聊。过了一会儿,她又说了一句:你什么时候正经起来,真是。我说:我还不够正经?你没瞧见了,我们那里就我一个人每天西装领带皮鞋晶亮地上办公室,什么时候你白天到我们办公室去,那个北大的博士后,一双臭脚准会从皮鞋里拎出来,跷得高高地搁在他的办公桌子上。
    小咪打断我的话,说:你少来恶心我。好象气还没消尽,她“噔噔噔”地走回到自己的床上去。我下地,走过去,她已躺在了被子里,脸向着里面。我推了她一把,说:我先申个明,你别以为我坐在这里另有图谋,千万别拿刀子向我捅过来。小咪立即笑起来了,坐起来,说:捅你又怎么了?捅死你才好。我故意幽幽地说:你对我还不够残酷,还要捅死我?小咪不言语了,沉默了一会儿,她说:反正你又不明白,不和你说。我伸出手,拉了拉小咪的手,迟疑了一下,欠过身子,轻轻地吻了一下小咪的脸额,小咪抬起手,落在我脸上好一会儿都没有动,心跳得比我还厉害,过了一会儿,她把洗澡间的钥匙放在我的手上。
    第二天,一回到办公室,就收到田女的来信。小和尚:
    谁骗你啦!喜欢你就是喜欢你,你这个花心小和尚,是不是有过太多的女孩子说过这样的话,所以你真话也当假话听了。劳你大驾,千万别让耳朵里长了老茧,否则岂不是适得其反,害了你不成。你想做我什么人?你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吧,反正远着呢,朋友?喝不成酒;情人?坐不到一快儿,呵,你自己画饼吧,难道本姑娘还怕你不成。还是饶了我吧,我可不敢作你的情人,栽进去就掺了。瞧你那神气劲,尽在网上招惹是非,肯定害过不少女孩子。如果你有点想我,那就让我在你做梦的时候飘进你的梦乡吧,只是你别吓唬我。
    昨晚刮了一夜的风,早上去教室上课,满地都是金黄的叶子,落叶在地上,在晨风里和着朝霞如蝶般悠悠飞舞,极美!花木枯荣,自然轮回,记得有位诗人说过,愿生如夏花之绚烂,愿死如秋叶之静美!
    时常一个人走在路上,抬头望望天,寻找那些飘散的云朵,在淡空里云消云去时,就象是自己心里的一片阴云飘去了一样,心会变得明净起来。
    田女1998。10。21

                (七)
    连续下了几天雨,天气一下子凉了许多,树色草木更是凸现出一派秋天的杀气,随处可见落叶卷在地上瑟瑟的悲意。这天下午,小咪约我陪她去买衣服,可在下午导师却叫住了我,我只好打电话告诉小咪,要么改天要么她自己去,小咪听了很不高兴,说我是怕掏腰包,所以故意找了个借口。因为是在电话里,所以我就敢于理直气壮一下,反问她:凭什么要我给你掏腰包。小咪‘啪’地一声挂了电话。
    去见导师时,导师很恭敬地用双手把我的论文放到我的面前,一付同情的样子问我这半年来英文怎么还没长进,说我这篇论文里句法用词错误一大堆,导师的这句话我已经听了有点习惯了,属于那种不必听但要装着很要听的话。世界公理在哪儿都是一样的,做学生的肯定有错,做导师的肯定正确。就说我这篇论文吧,我真正写的字,不会超过五分之一,另有五分之四强是东一本书西一本书抄来的。谈到写论文,我一般先找几本参考书来,从头到尾粗粗看一遍,然后每本书上摘抄一两段,再把句子全部拆开来,重新组成段落,这样写成的论文,就象生物杂交会产生新的物种一样,能够产生新的概念和发现新的定律。在我的这篇论文里,霍金和狄德罗的原文是:“广义相对论认为,当大质量恒星耗尽其核燃料时将会向自身坍缩,它们会一直坍缩下去直至具有无限密度的奇点,至少对于该恒星以及在它上面的一切,这个奇点即是时间的终点。”(霍金演讲录)
    “一个物体之所以美是由于人们觉察到它身上的各种关系,这不是由于我们的想象力移植到物体上的智力的或虚构的关系,而在于物体的本身的真实关系,这些关系是我们的悟性借助我们的感官而觉察到的。”(狄德罗:关于美的根源及其哲学的探讨)通过对副词连词的一些改动,我把它们合在一起,形成了我的论文:“根据相对论同样可以发现,一个物体之所以美是由于人们觉察到它身上的各种关系,关系在这里不只是实体的本身的关系,也不是我们的想象力移植到物体上的智力的或虚构的关系,比如,当大质量恒星耗尽其核燃料时将会向自身坍缩,这时候就是靠我们的悟性借助我们的感官可以觉察到的宇宙里的关系。它们会一直坍缩下去直至具有无限密度的奇点,这个奇点也是美的终点。”
    最后,导师说我这篇论文写得还很有水平。学问是学来的,有谁会拿着我的这篇论文去问霍金或者去敲醒狄德罗的灵魂呢?也许有人还会问:这霍金狄德罗不会是受了小和尚的启发吧。
    回到办公室,也才四点钟,给小咪挂去电话,看看她有没有去,小咪没有去,我问她现在去不去,她说:喂,是你叫我去的啊!
    小咪的这句话有真有假。我放下电话,到办公室里抽屉里取出信用卡,刚想走,发现电脑里那个绿色的小天使在闪了起来,打开信箱,是田女写来的信:
    小和尚:
    你怎么这么懒,还是由于美媚太多,回封信都是三言两语,就这么简单把我打发掉了,是不是激情过去了,剩下的只是怜悯和失望,我可从来没有去希望过你什么,我上网总共才两个多月,几乎是和你在一起,听你讲话,不知不觉的,你已经在我心里的某个角落着落了,一不小心就却上心头。在这两个月不到的时间里,你可知道,它是我逃避现实最好的方式!我是多么想告诉你我心中的苦闷,可我怕你承担不起。在现实生活中,我把自己最开心的一面给了我身边的人,可谁知道一份积在我心中的苦痛呢!
    小和尚,你过得好吗?田女常常在心中祝你,希望你能在某一种境界里拥有一个透明而单纯的世界,真的,你好讨人喜欢,你谈过恋爱吗?你与以前不一样了,你的言语有了细腻的感悟,还有一点让人心痛的感觉,你也许不相信,我很喜欢你的信,有时读来太多的感触会一下子涌出来,心灵竟然禁不起这些文字的冲击。小和尚,在这物欲日益钝化感情的今天,谢谢你给我这样的感动。
    我这里的天气已经很冷了,这几天更是阴雨不断,深秋里本来就毫无生机,还要加上这么阴重的雨,日子显得更加灰色了。好在课程很忙,没有闲心思去理会自己心里的那份阴郁,你总是说什么时候来看我,给我的日子加了一些盼头。真的,好想你,可是那样的遥遥的不可及。
    田女1998。11。18
    看完田女的信,我心里突然沉了起来,想着坐在计算机前的那个女孩,那个曾经装扮笑脸的女孩,感觉上象是经历过或者还在经历着某种痛苦,也许是不识愁滋味,在强说愁吧。我已经约了小咪了,得赶紧走。
    到了学校大门,小咪已经在那里等我,我问她到什么地方去,她说到时装大厦去,我听了心里一惊,我来这么长时间了,时装大厦光听说过还从来没有去过,据说那里的一个纽扣也要卖你几百块钱,但看小咪那个劲头,心想她可能也只是去看看,就随她乘车去,进了时装大厦,发现顾客少得可怜,毕竟这世界上,有钱人少数,没钱人多数。小咪走进第一家法国时装店时,对一件米色套裙多看了一眼,售货小姐马上走过来,向她推荐,说是怎样的好看,怎样的适合她,叫小咪试试,小咪竟拿着就往试衣间里走,我翻了一下价钱标签,四千多块,舌头没敢当着售货小姐面前伸悄悄地咽了一下口水,心想才走了一家时装店,这幢高楼几十家时装店走下来,我今天不破产才见鬼了。不一会儿,小咪从试衣间里走出来,那件米色套裙象是特地为她定做的,穿在她身上平添了许多靓丽。她走到我身边,抬着手,身子很轻灵地在我面前转了一下,学着时装模特儿的样子,摆了个姿势,雅劲十足。然后她很大方地走到镜子前,自己左顾右盼一番,待她瞧够了自己,走过来问我怎么样,我心疼这个价钱,故意别扭着说不怎么样,她毫不可惜地走回试衣间,换了衣服出来,走出这家店时,她用手指头在我的额头上狠狠地点了一下,说:你说一声好,我也不见得就买下来。没等我回答,她接着又说:你不会忘了带信用卡吧!我咂咂嘴,刚想说:你买衣服与我带信用卡有什么关系。还是改个口,说:看来,信用卡比我还受宠。小咪这时倒说了一句实实在在的话:这马路上有几个人没有信用卡的。
    但走了十几家店,小咪除了试衣服外,并没有买一件衣服,我心里反而有点不实在了,好象有欠于她,想到女性若是忆苦思甜起来,男人的尊容和体面会一扫而空,便极力对她看中的衣服恭维一番,其实我的恭维也就是一个‘好’字,一连恭维了几次,小咪突然拿了一只胸罩在手里,我还没反应过来,好字已经说出了口,小咪笑着把胸罩放下,说:你怎么不再大声点。售货小姐在一旁阴着脸色看我,好象觉出我有点不正常,我讪讪地对小咪笑了一下,心里却恨恨地真想扑她一巴掌。
    出了这幢大楼,小咪没有买任何一件衣服,她似乎很满足地叹了一口气,说:本来想买两件,可我穿了这样的衣服和你走在一起你不觉得太屈本小姐了。
    我接过她的话,反击她一句:是呀,小姐穿这样的衣服就太屈衣服了。
    小咪气得扑了我一巴掌,骂了一声:狗嘴!
    这刻时间已经过了七点,我心里开始不由自已地想着了网,想到了田女,我习惯了每天晚上八点钟去和田女见个面,如果田女不来,她会给我留个言,如里我不去,我也会给她留个言。在和田女交谈的这些日子里,有一份渴望漫漫地渗透到我的内心里去了,在网的那一头,有一个看不见摸不着但却感觉得如此深切的美丽改变了我,我不再象最初进网那样与人嘻嘻哈哈打打闹闹的了,我进聊天室只想见田女,田女不在,我就一言不发,就象在公园里一样,静静地坐在一张长凳上等人。等人的时候,心底有一份焦灼但还有一份甜美,而且是因了甜美才有了那份焦灼。我应该回去了,只是小咪还在我身边,玩兴还很足,我开始谎称自己走得太累了,小咪说在外面吃顿饭回学校,我只好再次说谎说导师给我还有任务在身,明天得去面呈导师云云,就这样把小咪连哄再骗拉回了学校。回到办公室,已经过了八点钟了,想到田女一定在那里等我,什么也来不及做,立即上网,却突然发现网路不通,链不上去,问问其它人,说今晚网路一直不通,学校线路出了毛病。心思沉沉的坐在办公桌子前,想着田女一定在等我,不停地点IE,渴望一下子能冲出去,一个多小时过去了,还是没有通,我坐在桌子前,浑身象散了架,没有一点自在,干脆关了计算机,回去,把这种折磨降到最低限度。
    回到宿舍,小咪还没有回来,我就先冲个澡,等我冲好了澡出来,却发现小咪坐在我的床边上,手上抓着我的手机,在和谁通话,她看见我,并没有示意我去接听电话。我突然想起我今天回来时没有关手机,不知道这个电话是谁打来的还是她在用我的手机,心里不免有点吃紧,甚怕是某个美媚打来的,让她对我犯狠。再看看小咪的脸色似乎也不太好,有大火放到了阿房宫之嫌。我们住在一起快半年了,一种似有似无的东西彼此从来没有真正揭开来过,更何况在我的内心里,已经被田女深深地纠缠住了,渴望埋在心中胜过我眼前这个美丽活泼的女孩,我想不会是田女打来的,我给她这个手机号,她从来没有打来过,其它认识的几个女孩子,都是同学,照理不会犯到哪儿去。但我还是凝住神,想仔细听听是男是女的声音,小咪对着手机‘嗯嗯’的,有点阴阳怪气的味道,让我听来极不舒服,更加重了我心理上的不安。一会儿,小咪突然对着手机用一种近于玩世的口吻说:你想知道我们是什么关系?嗯,这你不明白?不过,他前段时间对我说过想找个二奶,不会就是你吧!我要恭喜你了,好开心。
    我愣住了,意识到可能是田女,我刚想走过去,小咪已经把手机放下来了,她这一刻看着我,不知道是在对我审判还是怀疑我什么?我犹豫了一下,走上去,想绕过这个话题说点其它什么,小咪突然把手一扬,将我的手机砸在她身后的墙上,随着‘啪’的一声响,手机的后盖和电池全部脱落下来。接着,她气冲冲地扑向她自己的床,伏在床上,但很快又翻过身来,对着我大叫:你给我把灯关了,我不要看见你。
    我愣在那里,不知道做什么。小咪从来没有象这样过,她是一个漂亮优雅心高的女孩,而我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男孩,我不敢存有任何妄想,我们很少谈心,讲话都象是在开玩笑,她那把刀我从来没有去看过,不管她是不是还放在那里,我们之间的亲密纯粹是一份友谊,没有更多的越出。但这会儿,小咪伏在床上哭了,没有的平时的那份轻言和耍赖的风头。

                (八)
    第二天一早起来,我心里急着想去办公室,去查查伊妹儿看是否是田女打来的电话,但由于小咪还生着气不愿和我讲话,我只好耐着性子,等她慢慢梳洗好两人一块出发,然后一路上陪着小心说好话,到了学校分手的时候,她突然窜到我前面,一只脚使劲地踩在我的脚上,疼得我直抖索,身边来来往往的人走,我又不便叫唤,只好咬咬牙,然后她象是占了个大便宜,头也不回心满意足地走了。我到了办公室,赶紧开机,查信件。
    信箱里有田女的两封信,一看标题是“到哪儿云游去了?”“你还活着吗?”,心里立即有了一点踏实。也不管别人这会儿象是在对我说什么,看完了信再说:
    小和尚:
    真的很想你,这是心里话,给你发去信你也没回信。没有一件事情能让我开心,常常无由地心里冷不丁地打个颤。晚上一回到家,更是迫不及待地想见到你,见你不在,只好给你写信,写的当儿,还时不时地到聊天室去看看,你是否躲起来了?不理我了?
    这些日子,天一直都是阴沉沉的,深秋的风吹得很急,树干立在秋风里呼号,声音尖锐而悲怆,天空里更是搜寻不到一只鸟儿。我心里一直很难受,我感到生命如风中翻滚的落叶,正在一点点远去、一点点消失。
    田女1998。11。19
    小和尚:
    看到我的信,你不会沉默吧?你认识的田女怎么会是这样的,她心中是不是有很多痛苦?我没有权利要求你更多,等了你一个晚上,你都不在,你就象是一个捉不到的影子,立在我的心里,却捞不起来!
    外面的风很大,落叶扑向窗口的声音很响。这一刻,突然有一种渴望,渴望化成一棵树,挺立在秋风里,任秋风肆虐着我而我在明年的春天又会发芽,在一年又一年重复的岁月中可以明媚地微笑,有无限的天空,自由而简单。
    你说你圣诞节会回来,你会来看我吗?我现在天天都在等,我所有生命的意义都象是在等这一天。
    田女1998。11。20
    第二封信,注的日期是二十号,肯定不会是田女打来的电话,我的心情一下子宽了下来。站起来,准备出去把手机送到电讯部门去修一下,那个北大博士后却拦住我,说要问我一件事情,其它几个大陆来的学生也围过来,你一句他一句在审问我和小咪两个人的确切关系,待我弄明白了以后,才明白那个北大博士后想追小咪,摸不清小咪和我的确切关系,就叫化学系的一个女生给小咪打电话,谎称是我的情人,来探小咪的底。
    我愣住神瞧着那个北大博士后半天都没缓过气来,心里想着自己拿了一个破博士后帽,就不知道鸭子走路再摆死了也还是两寸长的腿子,当即告诉他:你十顶博士后帽也配不上她。心里稍静了一些,想想,还是给小咪打了个电话,叫她上来,小咪心里还气着,不愿意来,但经不住我的再三恳求。她上来后,我让其它人向她解释了昨晚的电话来源,小咪却红了脸生起了气,说我无聊不无聊。我说是怕你今天上不好课,骨子里肯定还要想个法子怎样惩罚我。小咪一下子笑了,临走时,却对那个北大博士后说了一句话:什么时候你请我吃顿饭。乐得那个北大博士后一天都不知道一双臭脚往哪里搁。
    自这以后,我和小咪象是反而生疏起来了,不再象以往那样爱说玩笑爱闹了,她通常比我回去早,但我回去时,她多数也没有睡,坐在床上看电视或者看书。有一天,那个博士后对我说他请小咪吃了一顿饭,我不相信,晚上回去问小咪,小咪说是在食堂里吃饭时遇见他,她走过去,对他说了两句热呼的话,他就把我在网上泡妞的事全告诉了她,前几天小咪追问我,我还守口如瓶,她这么一说,我只好如实地向她坦白,她听完了,对我说:我现在天天失眠,你回来迟了影响我睡觉,你以后如果在十一点钟之前还不回来,我打算搬走。
    我不是不知道小咪,正如同她也知道我一样。在网上的这些日子,我已经不知不觉地爱上了田女,但她只是我精神世界上的一面,是柏拉图式的情爱,是近乎童话故事般的爱情,是古典式的浪漫。我们悠闲地在网上约会和交谈,通过伊妹儿传达心情。但它看不见,摸不着,没有一举手一抬足那份实实在在的亲切感。我每天回来,习惯了房间里那股女人身上特有的香味,看到桌上放着她的香水、护肤露,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感。在夜里,听着小咪轻微均匀熟睡的鼾声,我心里会涌出一股温暖和甜蜜。这是田女不能给的,我的世界分离在两个地方,在虚和实的两个地方。

                (九)
    日子慢慢地象流水一样的过去了,转眼间,已临近岁末。我每天上网除了和田女聊天之外,便是读她的伊妹儿。她的伊妹儿来得很勤,象是有某种呼唤在里面。我不擅长语言表达,不会写信,常常是绞尽脑汁也写不出一句话,写出象她那种心灵攀附在某种东西上的话。也许是经历上的差异,也许是个人修养上的差异,我显然没有她那样的敏感和细致,这也许是我迷恋她的原因。我和小咪之间,始终没有跨出一步。有天夜里刮大风,风声尖利怪异,听了让人感到有点可怕,我躺在床上,故意学猫恐怖地叫了两声,小咪吓得跑过来,掀开我的被子就钻进来,还没等我笑出声来,小咪已掀开我的被子,跳了出去,然后抽起我的枕头,向我身上连扑了两下,才逃回到她的床上。
    离圣诞节还有几天,田女一直在盼望着这一天我能够回去看她,为这事,我也在心里惦量着怎样回去,不能让小咪知道。我爱着小咪,她活泼、随意,心纯如清泉。她若知道我回去看田女,结局是很明显的。再说,我也不愿意去伤害小咪,一种直接的看得见的伤害。在这种犹犹豫豫矛盾的心理中,我把田女写给我的信再翻出来读读,想从信中得到某种启发。小和尚:
    这是后半夜,我睡不着起来给你写信,你一定进入梦乡了吧,你的梦里有我吗?自从你说过,你说你爱我,我的心中象注进了一道阳光,生活里曾经无光的东西都变得明朗起来。这会儿看看窗外,我的新月才从窗前起来,柔柔的月光倾洒下来,满心都是清洌的泉水,像注满月色的夜的路。我已很久没有注视这样的夜晚和月色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虽然许多人都认为网路做为一个虚拟的空间不可能存有真正的交流,但我还是相信,相信你,小和尚,你带我走了一段很美的路,是从一条黑暗的路上把我带进来的,谢谢上帝,把你送到我的心灵中,让我这些日子有了梦想,使我在黑夜里不再孤独和寒冷。我不记得自己是否曾经有过象现在这样的笑,不知不觉中笑就漾在嘴角上,你看见我笑吗?是因为你,小和尚,抑制不住的甜蜜。是啊,有这样的心境,再平淡、索然的日子都会变得光彩夺目起来。
    田女1998。11。19
    小和尚:
    今天傍晚飘起了雪花,雪不大,落到地上就不见了,你说过你那里不会下雪,现在的气温都有十几度,你喜欢下雪的日子吗?记得去年下大雪的一个晚上,我在窗口站了一夜,外面雪下得很大,没有风,雪无声地悠然地降落,如游龙般婉约,似惊鸿之翩千,飘逸,轻盈,天地一片纯白,极美。这会儿,外面还在下着雪,还有雨,可我心里面却生出了一些愁,还有些疲倦,真想说出来,可说出来,怕伤了你,此刻,真应了“雨霏霏,雪霏霏,又是夜寂独掩扉,孤灯照天明”的心情。我现在只是想着,全心地想着,什么时见到你,我就心满意足了。让你给我画一个圆,一个生命的圆。小和尚,你知道这份渴望吗?你知道我说的生命是什么意义吗?
    记得刚上中学,我还是个无忧无虑抱着许多天真幻想的女孩时,就常常一个人在风中静静地走,任思绪随意地飘,如同那云。那时,我的快乐很简单,路旁的一蓬雏菊,一茎绒绒的蒲公英,一只跳跃的小松鼠都会使我欣喜,那是单纯而简单的欢愉;我的忧愁亦是如纤柔的春雨般飘渺,变幻在心灵深处,小心地呵着它,却不愿去触摸它,甚怕自己会在无月的夜里从梦中哭醒,那是梅青红湿的忧愁。
    田女1998。11。19
    小和尚:
    这会外儿面在刮大风,风很急,几乎把树上所有的枯枝残叶全卷下来了,光秃秃的枝丫,看上去,就象是一只只伸向天空干裂的手,在忧郁地控诉着什么。这是最后的落叶了,冬天里的萧瑟更加一目了然。
    这些日子以来,我把一份美丽的幻想复着了你的身上,我为你感动,但却不知道你是否和我一样。小和尚,我没有太多的企求,你能有一点点的想着我,我就心满意足了,我宁愿自己受伤,不愿你受一点的伤,我有时觉得自己要求太多,我其实不配,你明白我的话吗?我也曾想逃离,去做我要做的事,可我却自私地想要见见你,你给我的那份美丽的情感---是我从来不曾有过的,我藏在了心灵最深最深的地方,它温暖着我的心,即使在最寒冷的夜有时也会让我笑着醒来。
    起风的日子天很干燥,但心里却总是湿湿的。想对你诉说什么,又怕惊走了我的梦,几乎在担惊受怕里想着你什么时候回来看我。
    田女1998。11。19
    小和尚:
    连续阴了几天,天空终于见晴了,地上还是湿湿的,校园的小路上全堆满了枯枝落叶,西北风阴阴的象是从地底下吹上来的,寒凛凛的。这样的天气,阳光就显得很脆弱,象经不住风吹似的。尽管如此,我还是喜欢有阳光的日子,至少,感觉不会那么冷。自从我不经意的走进网络,这份意境让我有一种游梦的感觉。真的,小和尚,田女从来没有想到会在网上遇见你这样的人,尽管你爱玩爱疯,但你很纯真,田女深深地为你感动,这份纯真在世俗的今天显得那么可贵。田女这样讲,是不是象经历了许多沧桑?好希望你过得快乐,可你从来不谈自己,你过得好吗?因为你带给田女的这一切,田女很希望陪陪你,你会回来吗?田女似乎就剩下这么一个心愿了,你会回来的,是吧!
    田女1998。11。19
    小和尚:
    今天已经是十二月二十日了,离圣诞节还有五天,每天数着时间过,心拧得越来越紧,你说你会来看我,你会来吗?我快没有信心了。
    黄昏的天空于我总象一扇窗,从那残留的晚霞中望过去,落日的尽头应该是你的地方吧,想想,好遥远。我几乎每天都守在落日里,在一点一点随风飘散的晚霞里,把我的祝福送给你,有时候,从远处的林梢上,飞出一只鸟儿,我总是认为那是你放飞过来的问候鸟,是有情人的心灵感应。
    自己曾有过青豆年华,喜欢春天的烂漫,夏天的挚热,秋天的纯净,冬日的淳厚;不识愁滋味的年龄,最为心折的却是秋天,曾想过,爱和生命,应如秋天般的成熟、饱满,只是,当一切只成了追悟时,人生象是早已从一个梦上滑过去了。
    这会儿,望着窗外天边的彩霞,心里装满了对你的思念,在这些灰色的日子里,心中依然深深地涌动着是那份对生命的一份感动,为你,为上帝最后给我的这份灵犀。
    田女1998。11.19
    ......
    读完田女的信,恍惚间我觉得有一种无法理解的东西在这些字里面,我和田交往的几个月,她象是从少女一下子长到了中年亦或老年。也许一开始我忽略了什么,但不管怎么说,我想回去看看她,看看那个日夜缠绕在我梦里的女孩,网上给予我的一切还只是一个虚幻的美,是心灵凭某种感觉自我塑造的美,这种自我塑造的结果,它反过来影响着自己的心灵,让自己的心灵再进一步地扑向它,使自己完全沉溺在其中,甚至忘却了生活在身边的美好的人或事物,忘却了长在身边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果,忘记了日出日落、月升月没。
    圣诞节前夕,我反复地想了以后,还是决定回去看看田女,我告诉小咪时,小咪什么也没说,从床边站起来径自走到窗前,站在那里两眼出神地望着外面,我跟着走过去,站在她身后,远处的海面上,停靠的几只船上灯火闪烁,海湾里一片平静。这个时候,我突然产生一种冲动,想伸出手抱住小咪,过了一会儿,小咪回过头来望着我,小声地问我:是不是回去见田女。
    我咬了咬牙,我知道我不能骗小咪,我对她说,我只是回去看看她。小咪听完了立即走开去,坐在她的床边上象是找不到着落处,还有点气急嘘的样子,我刚想走过去,她突然拿起她床上的东西往我身上砸,一边砸还一边喊:你这个骗子,你这个骗子,你这个骗子!
    那晚小咪哭了。十二月二十四日早晨,我上了飞机,飞往中国南方那座城市!

                (十)
    我一上了飞机,心就象是被架空了一般,还象是有什么东西要被人夺走似的,不安和紧张始终伴随在我的飞行旅途中。四个小时的行程,它使我失去了和小咪的联系,失去了和田女的联系。在我离开小咪上飞机之前,小咪站在门口犹豫着,迟疑想和我道个别。我望着眼前这个美貌的女孩,却没有勇气跨前一步去抱抱她。我知道我心里只要有一个犹豫,我就会丢掉那张飞机票。这趟旅行,无疑会有一个事实将会在以后出现。但在我自私的内心里,却执拗地认为,小咪是爱我的,是我现实恋爱的家园。而我这趟旅行,是从精神恋爱走向另一个现实恋爱。即使田女不要见我,我也会要去见她,我的精神恋爱与现实恋爱必须统一。
    下午三点钟左右,飞机在南京碌口机场降落,天空下着小雪,天色灰暗。出了机场出口处,我看见不远处有一位身穿银灰色风衣很漂亮的女孩站在那里张望,样子有点忧郁好象还有点紧张,我向四下再看了看,没有我想象中那种充满神韵轻灵的女孩出现,我向那位穿着银灰色风衣的女孩走过去,问她是不是在等一个出家的小和尚,她站在那里许久没有动一下,只是两眼目不转睛地望着我,过了一会儿,才对我说:真是个花花公子。
    我轻轻地笑了一下,开始打量起这个和我在网上交谈了四个多月的女孩,那张二十三岁的脸庞,过于忧郁,阴暗而略显灰沉,象是被严霜摧打过似的,细腻的轮廓线上,象在某个位置失去了线条的终点,然后起点就变成了莫名其妙的模糊。但仍然俺饰不住一份青春的妩媚。
    我向她伸去手,这是我从网上走向现实的第一步。但她没有同样向我伸出手来,身子却向前走了一步,眼睛始终盯着我的眼睛看,有点疑惑的样子,亦或是从我的脸上或者眼睛里寻找什么?我有点拙,还有点不好意思,但从她的眼睛里我看到有一个不可避免的东西,尽管也带点疑惑,但它确是沉淀在我心中从网上下载下来的那份心情,这也是我在圣诞节丢下小咪从千里之外飞来和她相见的缘由。她是田女,和我一样,是从网上走下来的田女。我抬起了手,慢慢地落在了她脸一侧的头发上,抚住了她的半个脸,象是在证实从虚拟的网中走到现实来这一步是否是真,而这一刻,彼此从没有这么亲切地接触过让我有些激动,甚或还有些慌乱,有点紧张,但还是感觉到内心里某种东西象着了地,有点如释重负的感觉。在我稍微定下神来的时候,我放下我的手,对她说:我们走吧。
    田女没有回答我,轻轻地把手伸给我,拉住我的手,一起向外面走去,外面的风很大,雪也似乎下得更紧,冷风直向我们的心口里吹来,有点寒冷。田女将身子向我的身边靠了靠,偎在一起走,我们在风雪里走向一辆的士,田女对司机说了一个地方,司机就向那里开去。
    在车上,我们谁也没有讲话,象是回到现实后都还没有找到各自的角色似的,在心里度量着相互之间的现实距离。车子开了一会儿,田女向我这边靠了靠,将另一只手搭在我的手上,我抓起她的手,使劲地握了握。
    车子在一个旅馆前停了下来,我们进去凳记了一个房间。房间里有暖气,很暖和。淡色的墙壁,红色的地毯,白色的床单,给人整个温暖的感觉。我放下一切后,突然发现田女的身子在颤抖,我想她一定是冷的缘故,走到她身边,抓起她的手,她的手却是温暖的,而她的脸色却在一阵一阵地变白。我有点紧张,问她:田女,你怎么了?
    田女象是在经历某种内心的博斗,两手搁在我的肩上,看着我的两眼在不断地变换着令人捉摸不透的神色,但依然是阴郁的,幽暗得就象沉在黑色湖里的透不过气来的光亮。
    过了一会儿,她似乎恢复了正常。也许是我们心里都怀着同样的美好的期待,也许现实在我们面前反而使我们有点不相信,或者现实的距离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大,我的心情反而拧紧起来了,两手绕着田女的脖子,象是问田女也是在问自己:田女,是你吗?
    "是的,是你的田女。"
    这是我来看田女,第一次听到的轻如细丝落地的声音。这个声音却一下了激化了我的情感,它是我一直想听到梦里也想着的声音。我仿佛又走回进网里,那个融化在我的情感中,在我的血液灵魂里奔放的田女,我情不自禁地捧住她的脸,从她的头发吻起,吻她的脸,吻她的脖子。田女在我的紧紧的拥抱中,似乎有点透不过气来,在低声地呻吟着,在我的怀里扭动。我从来没有和一个女孩子这样动情的接触过,心中象是有一股风暴要冲出来一般,越来越将田女紧紧地抱住,渐渐地近于疯狂地在吻她,脸上,衣服上,手上。。。都在一一地吻遍,象是在寻找什么又不知道找什么似的,过了一会儿,田女轻轻地推开我,走到门边将门锁上,然后站在我面前,在一件一件地脱下她的衣服,我有点惊住了,我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面,当那浑园坚美的身材赤裸裸地展现在我的面前时,我变得有点不知所措,只是看着她。田女见我还是不动,靠过来,对我说:你就这样看着你的田女吗?
    这是一个二十三岁的青春美丽的胴体,闪耀着芳香诱人的光泽,它在召唤着我。我走上去,象是风暴前静止的一般,搂住她的腰身,低下头,在她乳白色的胸脯上轻轻地缀饮那一对甘露的泉头,然后是近于疯狂地狂喝,田女却在扯着我的衣服,我几乎没有空闲帮她一把,手忙脚乱地只是在她身上寻找我要吻、我要抚摸、我要亲近的一切,当我赤身裸体了以后,风暴终于来临了,将我们完全掀翻在那里。。。。。。
    一切过去以后,我躺在白色的床单上,安静得如同静静起伏的海洋,就象是睡在摇篮里一般。这会儿,田女却坐在床上,象看护着婴儿一样在看着我,但眼神始终疑惑不定,那张俏俊的脸庞,这刻看上去象一下子苍老了许多,那光洁柔润的皮肤,也象是秋天的蝉翼,有点脆生生的样子。
    外面还在飘着小雪,北风扑着窗户发出低沉的呜咽声,我有点担心她会着凉,伸过手去将她揽进被子里,这一刻,我们似乎都不要讲话,彼此在尽情地抚摸着对方,所有的心灵语言象是在通过抚摸送入到对方的心灵中去,过了一会儿,田女说:想听到你亲口对我说一句话。
    我知道那是一句什么话,第一次几乎是不经意地轻飘飘地就在伊妹儿里送出去了,以后给她写信就成了习惯,但后来却发觉它越越来沉,象是把自己的躯体、灵魂、寄托全系在了它上面。每每写进伊妹儿里,总要默念一遍,象是这样可以减轻一点心灵的渴望和负担。我把脸贴在她的脸上,嘴唇按在她的嘴唇上,然后轻轻地对她说:“我爱你。”
    她的眼里一下子充满了泪水,象深怀仇恨似的手使劲地在我身上到处掐,然后,满眼含着泪水吻着我的身子。我不知道那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什么,在她的泪水里我的心中充满了怜爱,不知道是想温存还是想把她全部送入我的心灵深处的缘故,我们又开始做爱,在相互亲吻里温柔地把肉体的感觉细致地向对方灵魂深处传送!
    我从来没有得到过这种快乐的体验。在我们的做爱里,我象是一部机器,一部从未开动过的全新的机器,她用细致的无微不至的激情诱发着我,将我身体的每一个部件都灵活地发动起来,确到妙处地把我引向一个深处,一个无比快乐的深处。在我得到快乐比无的时候,她又极力将我的兴奋和快乐锁定在那里,让它洋溢得更加无比美妙,让我体会到那种融化后再融化无以言说的身体似乎穿行在她身体内的那种灵魂飞越的美妙感觉。
    我们在床上躺了许久,彼此紧紧地拥在一起,象是我们的精神和肉体经历了许久跋涉后才找到了归宿一般,没有一种理由能够使我们分开,彼此的沉默更象是在体会精神和肉体合二为一的状态。我们起来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钟,我们做爱时消耗了许多体力和精力,我们肚子饿了,需要得到补充,我们起床然后相拥着一起走出去,在纷纷扬扬的雪天里站了一会儿,然后走进附近一家饭店里。
    今天是圣诞之夜,饭店里坐满了人,洋人的节不知什么时候也赶来中国凑热闹了,饭店里的人全在说着圣诞节祝贺的话。我们好不容易在靠近角落处找到一张桌上坐下。我们点了几个菜,要了一瓶红葡萄酒。也许是节日的缘故,一曲江南民乐萨克斯风《茉莉花》在店堂里吹得委婉而动人,只是中国人在一起吃饭时总是很吵,那悠长而缠绵的萨克斯风在噪杂的声音里就更显出了江南的水灵风韵来,仿佛把那些噪音也变成了茉莉花在店堂里一层层的飘落;萨克斯风穿过店门,在飘雪的天空里卷着雪飞久久回旋不散。
    我们面对面坐着,彼此的眼睛都在看着对方,这会儿,似乎才找到机会仔细打量对方。
    这个时候,我们最能够用一种平常的心情去审视对方,去和心灵中的她或者他完全对应起来,不再是网中虚拟的一个人影。在经历了最深心最本质的相互融合后,这时候的心情最为平实,在心的感觉里也最为可靠。但她的脸上却总有一层不知从哪儿来的、让人无法捉摸的神情,脉脉含情的眼里有一层无法掩饰的倦淡和忧郁。我想对她说几句话,可在委婉动人的萨克斯风里,,所有的话都会失去它的份量和意义。我移了一下位置,坐到田女身傍,她靠过身来,轻轻地把头搁在我的胸前,那一头乌亮的长长的黑发全散落在我的怀里。
    我们在饭店里坐了很久才回去,出来时,地上有了一层厚厚的白雪,我们回到旅馆房间里,拥抱,亲吻,抚摸,做爱,一切都有是在无声里进行的。她似乎要用一种刻骨铭心的铬印打到我的心上,把她的身体象粉碎了一般向我的身体里投入,我的全身接受着她的温柔的甚至是含着泪的亲吻,这种爱让我不知名状,我在深深的陶醉和堕入里,将她的身体捧在怀里,怀着无比怜悯的爱和感激,吻遍她的全身!
    黑夜消失得如此之快,我一觉醒来,已是临近中午,外面的雪象是早已停了,树上全是积雪,这一刻不停地向下掉雪团;马路上的雪已被汽车碾成了黑色的雪水,剩下靠近墙边上的雪也象是快要融化掉的。从昨天下飞机到现在,我象掉进了梦里一般,和自己心灵里的女孩住在了一起,有点不敢相信自己。雪后的阳光总显得特别耀眼,这一刻从窗户透进来,洒在田女的脸上,清澈地显现出她脸上的那层倦淡和人生的落漠,她的眼角上有一道很深的向下张开的阴影,象是经历过某种人生重压似的。
    我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脸,她一个侧身,将我拥进怀里,眼睛并没有睁开,然后手在我的身上很柔情地滑动,我们就开始在被子里面亲吻,抚摸,然后做爱,象是彼此要给对方贡献什么,全身心地投入。从她那低沉的呻吟声里,我感到自己的力量正在长大,她让我自豪、幸福,是一个女人在心底的在灵魂深处的对我的呼唤。
    我们起床时,已是中午,我们随便吃了一顿饭就前往栖霞寺。她说过要带去看枫树,去看漫山遍野的红叶,尽管季节已是冬天,山上都是雪,但我站在那个山坡上,望着那满山满坡光秃秃的枫树,我似乎看到了满天的红叶在飘,正落满我一身又一身。这时候,田女突然把头靠在我肩上,两眼近于凄凉地朝四下望了一眼,接着是止不住的泪水直向下坠。我有点不知所措,不知田女为何。四周是一片寂静,连风声也没有,只有雪地在闪烁着耀眼的冷光,过了一会铁,她近于哽咽地对我说:如果有一年,在晚秋枫叶飘舞天空的时候,你来到这里,会想到我吗!
    我想她是大概认为我离开后,她就再也见不到我了。我拥住她,吻了一下她那忧郁而带伤感的眼睛,我说:你太多感了,那个季节我来的时候,我一定要用红叶盖满你一身!这天半夜里,我醒来的时候发现田女坐在地上,双手蒙住脸在低声的哭泣,我赶紧下地,抱住她。她的身上没有一件夜服,冰凉的,浑身都在颤抖。我有点吃惊,把她抱到床上,用被子捂好她,问她出了什么事,她说她刚才做了个恶梦,她害怕。我搂住她,笑她怎么这么胆小,竟被梦吓哭了,她紧紧地搂住我的身子,一遍遍地在说:别离开我。这一刻,她的身子显得是那样的软弱无力。
    在以后的几天里,我们白天去看电影、听音乐,去野外山林里寻找幽谷里的清泉绿潭,去柳巷小桥边寻找昨天的断石残碑,在十里秦准河里摇一只吱吱呀呀的小橹听红楼笙歌,在夕阳余辉的城墙下看老人小孩放飞的风筝。。。晚上回来,我们象有千山万水般的柔情蜜意,拥抱,亲吻,抚摸,做爱,只恨不能把自己融化了,全部融进对方的生命里。在她那忧郁似乎充满某种不幸的脸上,我渐渐地看到了一张略显沉重但甜美的笑容。
    我的假期终于结束了,在机场上,我的内心里充满了伤感,和田女告别依依不舍,田女更是表现出一种生离死别般的痛苦,身子在我的怀里不停地颤抖;我始终不能理解,她那么充满悲剧般的痛苦心灵是怎么来的,这全然不象网上的那个田女。我只是一遍遍地吻她,一次次地使出我全身的力气拥抱住她,告诉她,我会回来的,会带你远走天涯,我爱你。
    离飞机起飞时间只剩下五分钟了,我最后一次拥抱她时,田女几乎瘫倒在我怀里,我捧起她的脸,最后一次吻她,舔干她的眼泪,当我抽身要离开时,她紧紧抓住我的手,脸贴在我的手上,泪水全泄在了我的掌心里,她似乎用尽了生平力气,颤抖着在哽咽里说了两个字:谢谢!

                (十一)
    从南京回到岛国,我一下了飞机,就直奔办公室。从上了飞机那一刻起,我的心里就一直在念着田女,田女是爱我的,这会儿,田女一定在网里等我,我更想见到她。
    到了办公室,已是晚上十二点多钟,办公室里没人,想想还是给小咪先挂个电话,给她问个好,告诉她我回来了,电话挂到宿舍,没有人接。再开机,进到聊天室,没有发现田女的影子,打开伊妹儿信箱,信箱里有几封信,其中有一封长达几百K字节的信,是田女发来的,立即先打开来看:
    小和尚:
    谢谢你来看我,当你读这封信时,我们已经在两个不同的世界了,还记得我带你去看过的一个小山岗吗?那个掩在一片枯草丛中、长满了杂树乱柳的小山岗,如今,我已经长眠在那里,陪伴着一个曾经让我爱让我恨让我痛苦让我绝望让我堕落的人。我没有权利去爱你。谢谢你,小和尚,我走过二十三年的人生岁月,最美丽的爱情你给了我,我满足了,心无缺感地离开这个世界,谢谢你,小和尚,我只能在那个世界里为你祝福,在冷月和艳阳里,在一年四季吹过山岗的风声里,都有一片是我捎给你的祝福。
    你一定想知道为什么?我也知道你一定爱上了那个田女,可那不是真实的田女,装扮着笑脸和美丽,只为了在我离开这个世界之前,有人爱我一次,我做到了,你爱上了我,小和尚,你会原谅我吗?原谅我的欺骗和爱吗?也许你读了下面的一切,你会瞧不起田女,你会恨田女,可田女是真的爱上了你,只是她没有权利留下来,不能用她的生命去托住你的爱。我是多么希望留在这个世界上啊,去继续欺骗你,让你爱我,让我的生命永远在你身边开得那样艳丽而灿烂,从从容容地拥抱你,亲吻你。。。可我的生命错了,在明媚的阳光里不曾有过微笑,从十六岁起,我最美丽的季节里最初的美丽的梦想把我带进了可怕的错误!
    小和尚,还记得你说过的一句话吗?你说你如果在金秋来南京,你会用红叶盖住我。小和尚,我沉睡的小山岗离那片枫树林不远,但再也不会听到枫叶在轻风艳霞里滑过的声音,如果你来了,别忘了到这片小山岗来,在我的坟上插上一片枫叶,你离去的每一步路上都有我为你的祝福。我爱你,无尽的黑夜我不会再感到孤独,我的爱留在了这个世界上,留给了你,有一份思念和我在一起,永恒地埋在了这片小山岗里,为你,黑夜里我会在小山岗上点上一盏汀,遥遥地在我的坟上划上一线光亮,请求怜悯我的上帝给你送去我的思念和渴望。我爱
    你,小和尚,尽管你给予我的时间只有十二天,十二天,却是我生命中最出色的十二天,我做了一次真正的女人,是你的女人,我的一生就象是只有这十二天长。小和尚,一年又一年的风会吹走小山岗上的土,流失在风里终在岁月里没有了踪影是我哭泣的无助的思念你的孤独的灵魂。
    小和尚,这会儿,泪水浸满了我的脸额,每写一个字,我的心都在颤,这封信写完了,我将告别这个世界,告别你,告别我的爱,小和尚,我是多么地想再看你一眼,在你的拥抱里让我再醉一次,我知道,你不会因为我的欺骗而责备我的,不管如何,你从走进我生命的那一刻起,你就成了我的男人了,我有义务将一切告诉你,没有你的爱,我不会等到今天。小和尚,我知道你的眼睛是用来闪烁微笑的,你不会流泪的,小和尚,当你读完了这封信后,请你将这封信从你的信箱中永远地删去,这是田女最后求你的一件事,田女爱你,小和尚。我是一个独生女,父母亲都是大学教师,家境优越。再加上我生就了一张漂亮的脸旦,从小就觉得与人不一般,心比天高,十六岁那年,我还在上高中,正值花季的年龄,有一次,我被一个朋友带去听了大学里的诗歌讲演会,在那次讲演会上,我迷上一个青年诗人,他温文儒雅,极富天才,诗中充满了迷乱和癫狂,我不幸陷入了对他的崇拜和爱慕之中,终于禁不住自己渴望的心给他写去了一封信,原以为那么大的诗人不会理睬我这个十六岁的小姑娘,没想到几天后我就收到了那个诗人的回信,信中除了附有他写的一首诗之外,还约我在某天去他那里与他见面,我接到这封信后激动得夜夜不能入睡,去他那里前,我特地去店里买了两件衣服,为自己精心打扮了一番,往他宿舍里走时,我紧张得几次想逃跑,怕自己让他失望,当我站到他的面前时,他友善的微笑才让我安下心来,他随便和我谈了几句话后,就给我朗读他最近的诗作,他的激情深深感染了我,后来,他拥抱了我,也是在那一次,我把自己十六岁的少女所能有的一切全给了他,那个时候,我觉得自己很幸福,是世上最幸福的人,生命里象注进了一道阳光。从那以后,我常去他那里,听他诵诗,然后他在诗的激情里,拥抱我,把我的衣服剥去,在我身上疯狂地发泄他的情欲,他说,他写诗的灵感都是从我身上来的,我觉得自己很了不起,也很伟大,我甚至认为自己会和这个诗人一起流芳百世,我狂热地崇拜他,心甘情愿地为他做一切。他开始把我带到舞厅去,带到酒巴去,在那些地方,在他的身边,所有的人都注意我,我是一个天才诗人的情人,我感到无上的骄傲和光荣。
    我进了大学后,与他同居在一起,这时候,我开始知道了他的真实的生活,他嗜酒如命,在外不停地追女孩子,与从他身边走过的任何一个女孩子上床。他说,那是灵感,他的灵感来源于那些女孩子,来源于她们的肌肤和秀发,来源于她们的肉体和情欲,他对我说,拜伦是这样,雨果是这样,海明威歌德菲茨杰拉德徐志摩等等所有大诗人大作家都是这样,我崇拜他,平凡的人不会象他那样生活。凡人的生活都是单调的,是看着时间钟点生活的,不会体会到暴雨的亲切和雷电的温心,不会渴望黑暗和死亡。一个人对一个人的崇拜通常会接受他的一切,不管他的行为和思想如何,希特勒在当时受德国人崇拜就是一个例子,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我对他崇拜到了极点,崇拜是一种力量,它不不同于爱,爱是一种动力,是接近一个人向他心灵走去的一种动力。而崇拜的人是看不清被崇拜人的面孔的,它被一种神圣的力量支配着,匍匐在被崇拜人的的脚下。
    尽管他是一个被人追逐的很时髦的前锋诗人,但他并不得意,这个社会不需要他这样的诗人,时代抛弃了他,人们在窒息的空气里生活习惯了,任何一点点的天窗打开,反而会使人们生活不习惯。没有人爱他的作品,准确地说,没有一家出版物刊登他的诗作,他的诗不是通常人们所说的是黑碳燃烧的火,而是火在燃烧着黑碳,那个火是什么,没人知道,那个黑碳又是什么,也没人知道,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就是这样写诗的,他说:鸟在巢中飞,我把头痛放进女人的子宫里。
    和许多杰出的艺术家作家的命运一样,他们的作品能够拯救人类的精神,但并不能拯救他们自己。他生活潦倒,精神有点歇斯底里症,常常在夜里惊叫着醒来,然后起来出去,在路上或者在某个游乐场所随便找个妓女发泄一下。自从我与他同居后,他很少与我做爱,他说与熟悉的女人做爱,熟悉的气味和肉体会使他的感觉麻木,思维呆滞,他的灵感来自于剌激,他需要这样的刺激,需要不同的女人。可他要这些刺激要这些女人就需要钱,为了让他得到这些,我不得不去舞厅酒吧坐台,开始只是坐坐台,后来,我跟人回去,跟人睡觉,给他弄钱。我做这些没有感到一点羞耻,我甚至觉得自己在做一件伟大的事情,他是一个天才,他日后的荣光必将因为我的所做所为而使他的一生充满了传奇迷人的色彩,会使许许多多的人为此感动。
    然而,我为他做的一切并不能改变他的状况,一个人最大的痛苦莫过去被社会抛弃,被自己的朋友抛弃。他的灵感也不能从妓女身上从做爱里得到发挥,很长一段时间以来,他写不出一句诗。他的大脑神经象是被酒精过渡毒化了,脾气变得越来越变得怪僻和易怒,他成天游历于公共娱乐场所,用我挣来的钱,把自己打扮成花花公子,和那些妓女混在一起,极少回来。只有当他没有钱了才会想到回来跟我要钱。我看到他这样下去,终于开始怀疑我做的一切,我想应该让他结束这样的生活,否则我是在毁灭他的一生。
    他应该回到他的家乡去,回到乡下去,去过一段安静的日子,让他的心灵休息一下。他的灵感和才气是来源他家乡的湖水青岸。只有他的家乡才能够让他自由地舒展自己的灵魂。我始终不怀疑他是一个天才,一个会在日后辉煌的天才。我劝说他,告诉他,你是一个天才,你需要休养。我陪你一起到乡下过一段日子,可他根本听不进我的话,他似乎喜欢上了这样的生活。我终于觉得我自己再也不能这样出卖自己让他这样放荡下去,我不能毁了他。我不再出去了,他回来向我要钱的时候,我拿不出一份钱给他,他变得粗暴起来,抓住我的衣领,对我大吼大叫,说:你以为你是什么?你只是个婊子!
    我震惊了,我为一个男人这样做出牺牲,在他眼里我竟是个婊子。从那天起,我被震醒了。尽管我自己微不足道,但我的行为是高尚的,几年来,我没有用我卖来的钱去享用过什么,我不是妓女,也不是婊子。我有人格,我幻想着有一天他的才华光彩夺目,我不要别人来尊重我,但应该得到他的尊重,我是为他做的一切,我的十六的处女是给了他,他是我的第一个男人。他没有理由卑视我。
    很自然的,由于我的醒悟,我陷入了痛苦,这几年来,我被一个又一个的男人带到旅馆,带到避静处,被他们拥抱、抚摸、蹂躏、我的感情已经麻木了。我曾经渴望过美好的爱情和人生,但我却变成了无知和盲木崇拜的牺牲品,而且,在我崇拜的男人的眼里,我只是一个婊子!
    在其后,由于我不再外出出卖自己,没有钱给他,他对我越来越粗暴,常常是一身酒气回来,变本加厉地虐待我,他说是我毁了他,使他由一个天才变成了一个白痴,我曾经崇拜的偶像就这样变成了让我憎恨的魔鬼,我曾想过离开他,可他每次折磨过我一阵后,又来折磨他自己,虐待他自己,近于自残地虐待自己。我怜悯他,同情他的不幸。我的精神陷入了混乱,心灵陷入了无以自拔的痛苦中,我曾经感到的荣光现在突然发现原来自己这样下作,我无脸见人。天才的命运大多是悲惨的,他是一个天才,这一点我不怀疑,但只是一个不会见光的天才,他是被这个时代毁灭掉的,没有自由的空气让他呼吸。他的精神越来越陷入更可怕的境地,越来越用更残酷的方式来虐待我,虐待他自己,他想用肉体上的痛苦来代替他精神上的痛苦,他要毁灭肉体以达到毁灭他的精神,他在这些毁灭的行为里,灵感有时会如火山爆发一样地爆发出来,在纸上写满了那些可怕的诗句,就象是一个魔鬼在预言着这个世界崩溃要到来一样,他写完了这些诗篇后,喝着酒,将这些诗稿一张一张地吞进肚子里。
    我为他难过,我能够忍受他对我的折磨和虐待,却不能忍受他对自己的折磨,他是一个天才,而我只是个婊子,这一点他没有说错。他活着一天,就不会停止对我的折磨,对他自己的折磨。我开始仇恨他,我的如花的年华被自己的天真无知的梦想葬送了。那天晚上,他一身酒气从外面回来,一回来就对我大喊大叫,然后折磨我,等他折磨我够了,象是为了取得一种平衡似的,他又开始疯狂地折磨他自己,他把自己的头放进马桶里,然后不停地把马桶盖用力向下扣击他的脑袋,直至他把自己击昏在卫生间里,我感到可怕极了,精神上也象是有点失常了,我们活着只有痛苦,我恨他,也恨我自己,我几乎什么也没有想,把他抱起来,扛在肩上,走去了大门,一步一步把他扛到了楼顶上,我把他放在楼顶的一个角落上,然后自己下来了,我在房间里整整坐了一夜,喝着酒、抽着烟,没有感觉,第二早上,有人在楼下发现了他的尸体,说他是跳楼自杀的。。。
    我就这样谋杀了一个天才,从那天起,我的灵魂从来没有得到片刻安宁过,夜里总是恶梦缠身,我谋杀了一个天才。他说对了,我只是个婊子,他死了,他还是个天才,他有不为人接受的奇妙的思想和美如泉涌的文才,而我什么也不是,我应该谋杀自己而不是去谋杀他,我想解脱,我告诉别人,是我谋杀了他,却没有人相信我,都说他是自杀的,因为他是天才。我没法解脱自己,我想到了死,就在我打算做这一切的时候,偶然上网却遇见了你。我突然想到我,我美丽的二十三岁的青春没有人爱过,我死了多么不值得,谁能爱我一次,让我倾心一次吧,让我的生命美丽一次吧,小和尚,你的活泼、你的灵气深深吸引了我,我要欺骗你,欺骗你爱上我,让我醉一次,然后我再死。就这样,你一步步走进了我的心灵,也让我走进了你的心灵,那是多么奇妙和美
    丽的世界啊,我常常在夜里哭喊着呼唤你的名字,让你来抱抱我。可我知道,我不配你的爱,我是个婊子,我的生命是个错误,谁能还我一个洁白的身体,让我疯狂地爱你一辈子,追你到天涯,可这一切不可能。。。
    小和尚,你终于回来看我了,在你回来的前一天晚上,我含着泪跪在黑暗里整整跪了一夜,我在忏悔也在祈求上帝让你回来抱我一次,紧紧地抱在你的怀里。。。你给了我一切,我希望的一切,我的生命开出了如此美丽的一次,谢谢你,小和尚,当你日后有了爱人,你告诉你的爱人这个故事的时候的,他会原谅你的,她会更爱你的。
    小和尚,我已经走了,在另一个世界里长眠了我对你的爱和浪漫的梦,你不要流泪,为我流泪是不值得的,小和尚,在每一个春天,你在山花烂漫的草地上采摘的一大把花朵里,必有一朵是田女悄悄地为你开放的。。。
    我没法再读下去,泪水浸满了我的脸,整个大楼静悄悄的,我几乎是疯狂地冲出了办公大楼,在学校的广场上,我跌倒在那里,我伏在地上,手往泥里掘,近于悲鸣地对着苍天在呼喊着田女。。。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宿舍的,敲门,没有人应,我开下门,开灯,宿舍里竟然空了,小咪走了,桌子上,一只粉红色的纸盒下面压着一封信,是小咪留下来的,我拿起来,上面只写了两行字:
    我走了,谢谢你给予我这么多日的照顾,桌子上那个粉红色的纸盒子里,是我留给你的你一直想看的那把刀,祝你快乐!
    小咪
    此刻,我的感觉全麻木了,脑袋僵硬了,没有一点痛苦,慢慢地,我的眼光落在了那个粉红色的纸盒子上,那把刀……我突然想起人在这种状况下给自己放放血会好受些,我拿起那个纸盒子,捧在手上,揭开盖子,却惊讶地发现,盒子里躺着的是一把纸做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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