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四日话题：评西安“反日示威”
主持人：吕宁思
凤凰卫视时事评论员：何亮亮
吕宁思：各位好，紧贴时事，现在开讲。10月29日爆发在西北大学，继而出现在西安街头的游行虽然已经过去了几天，但是，包括了年轻学生在内的国内布少人中，仍然是个热烈的讨论话题。我们感觉到在事件之后有不少朋友对其进行理性的思考，但是事件背后所引发的问题其实已经远远超过了那充满火药味的几十个小时。我们现在就请何亮亮先生来谈一谈西安的“反日示威”。
何先生，我们知道几天前西安西北大学的这次事件，虽然许多媒体都不报道，但是现在信息是挡不住了，听说到了第二天整个西安街头出现了示威，这个性质我觉得远远超过了当初的判断。当初的判断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我想请您从头道来。
何亮亮：从我们现在已经获得的各方面的信息来判断，这本来是一件小事情。上个星期（10月29日）晚上，在西北大学外国语学院，举行了一个中外学生的联欢会，联欢会上有3个日本留学生，都是学汉语的，还有一个日本的老师，他们4个人表演了一个小品，这个小品被认为是极其下流的，是色情的，引起了在场中国学生的愤怒。后来，愤怒的学生就举行了“反日”示威（30日举行），31日示威活动扩大，到西安的大街上，发生了所谓的“反日示威”，而且发生了一些不应该发生的事情，殴打西北大学的工作人员，据说包括一个日本的女留学生，砸了西安两家日本料理，只是在外面造成了一些破坏（砸了牌子）。
西北大学生是全国重点大学，校方对事件的处理是这样的，先是说明理解学生的义愤，宣布对这3个学生做了开除处理，因为这3个学生违反了校规；同时，更值得注意的是，因为中国媒体没有报道，中国的媒体包括网络及官方的报纸报道了一则消息，用的标题是“日本留学生下流表演，西北大学学生集体抗议”，只看这个题目，这个事件就很清楚，因为日本大学生有下流的表演，所以西北大学的学生集体抗议。但是，根据西北大学党委发表的一个全校通知书说，在10月30日晚上，一小撮坏人利用同学们集会的机会，冲击学校留学生大楼，扔砖头，打玻璃，打伤了数名工作人员和在校外国留学生；10月31日上午，数千名身份不明人员多次冲击学校西门，10月31日晚，进一步演变为破坏社会稳定的闹事，个别坏人在学校西门口做出严重暴力违法行为，使事态的性质发生了重大的变化，如果不是有关方面和全校师生采取过关措施全力制止，西北大学将会遭到空前浩劫。
吕宁思：如果这次事件的导火线是日本学生的表演，现在把它界定为下流演出，一开始就有人认为，这是直接对中国人民的侮辱，甚至破坏中日关系，然后就有了最后的结果，比如上街示威。
电视画面：
有一个青年在烧日本的国旗，外面有很多人围观，我们可以看到照片上很清楚，这是在街头上。
何亮亮：我们今天用的这张照片是发表在香港《文汇报》上的，是路透社记者拍摄的，汉字写的是“日本狗滚”，这是非常不理性的标语，英文我们就没有办法说了，就是把我们国骂里最难听的话骂出来了，这不是对少数，这是对整个日本人的。
吕宁思：这样的标语以很快的速度出现在世界各国的媒体上，这对于中国人到底是一个正面的影响，还是负面影响？还是不利的影响？我们可以用理性的来思考。这是当场的场面。下面还有几张照片，这个也是让日本人滚出去，我们还可以看到其他的一些照片上也是让“日本人滚出去”诸如此类这样一些话语。我们可以看到，整个气氛被人们认为已经上升到国际关系上了。
这一次事件，首先您认为应该做出一个理性的评介，之后也发生了一些后续的行为，这说明了什么？
何亮亮：这件事情可以分成两部分来看。
最早，我看到说西安有游行示威的时候，有点吃惊，我就在搜集这方面的资料，当时海外刊登的比较多。第一部分就是日本留学生到底做了什么事情，虽然我们没有在现场，但是通过西北大学校方已经开除这3个学生，在开除的公告当中说的很清楚，是3个日本留学生在外语文化节闭幕晚会上演出日本舞蹈节目，其服装扮装极其下流，有损中华民族感情，但是这些学生没有侮辱中国和中华民族的主观恶意。我觉得校方是可信的，因为我们只能看校方的处理。它没有说舞蹈是下流的，只是说服装是极其下流的。另外，校方说日本留学生在主观上并没有侮辱中国的意图。我想这事情本来是小事一件，最多只是文化冲突，3个留学生以日本人可以接受的方式，甚至是日本人习以为常的方式表演他们的舞蹈。校方讲的很清楚，他们主观上没有侮辱中国的意图。
我们从常情来判断，这是一个中外学生的联欢晚会。这3个日本青年都是70年代末80年代初出生的，20来岁的小青年，我想他们到西安来学中文，未必他们主观意图上要在这样的场合侮辱中国人，他以后还要在西安学习，他们大概怎么也没有想到，跳了一个舞就被开除了学籍，我想这样的处分是相当重的。因为现在学校也没有说他们违反了中国的法律，中国的学生触犯了法律都应该受到校纪和中国法律的处分，这方面中外应该是一致的。
实际上这件事情本来是小事情，最多只涉及对文化的不同理解。但是，这件事情变成了实际上反社会的暴力行为。
吕宁思：这件事情由于它有两个要点，这很值得我们现在注意。一个是涉及到日本人，涉及到日本人就很自然的被涉及到中日关系，假如说是中国人表演，或者是其他国家的人表演，我们可以想象对中国人的敏感性就会完全不一样。
第二，由于日本人作为主角，牵涉到一些事件就被很多人延伸为可以提高到中日关系上，一提到中日关系，很多人就想到这是日本人对中国人的恶意，这就可以想到历史上的中日关系。问题在于这个事件是不是值得到这么高？就算涉及到日本人，是不是值得大家借此机会在街上游行？这其实并不给中国人长脸的举动，像西北大学党委发出通告，说有很多恶意的人加入里面进行挑动，而且开始掀起了社会治安的破坏活动。
在这种情况下，也有很多人提出一些不同意见，认为这个问题如果连中国的各级政府，甚至触动到中国的外交部，都要出来把它提到中日关系这样的级别，甚至召见日本的外交官，是不是把这个事情估计的再准确些。
相当长一段时间，我们强烈的感觉到一种现象，就是中日关系在民间很难冷静讨论。主张理性处理中日关系的言论，往往被民粹主义的热情所淹没，甚至为此常常出现人身攻击和谩骂，这些都是一个文化优秀的国家公民所应有的道德水准吗？
中国最厉害一个词就是“汉奸”，而这个“汉奸”直接就和中日关系相联系的。事实上，我们包括凤凰卫视的几位评论员，不管是在讨论任何问题上，只要谈论到对日的关系，都有人被骂“汉奸”的。但是，今天我们一定要把这个事情讲清楚。我觉得在中日关系上这是一个很长远的问题，如果现在不把大家的理性的东西都调动出来，将来对中国并没有好处。
何亮亮：其实我们今天谈的事情不是中日关系，我觉得甚至也不是“反日示威”，是所谓的反日示威。就西北大学3个日本留学生表演来说，首先这个问题如果中国的学生不理解，不喜欢，为什么不能讨论一下？为什么不能和这些日本留学生，请他们说说，为什么你们要做这样的事情？你们想表达什么意思？我想这3个留学生也会做出解释，这不是一个很好的文化交流吗？
彼此有不理解的地方，就沟通，为什么对一个不喜欢的舞蹈节目，首先想到的是示威游行。如果是学生的示威游行，我觉得是情有可原，虽然现在网上也有一些文章批评西北大学学生们水平不高，而且从这里面能够看出中国高等教育的失败，这个话可能是严重了。就像我刚刚说的那样，为什么首先不能坐下来谈呢？其实学生在校内和平游行威也就算了，为什么要去砸日本留学生的宿舍？为什么要去打日本留学生？为什么还要去打帮留学生收拾行李的学生？这难道是一个大学生应该做的行为吗？我觉得这样的行为和文明社会的大学生的形象是完全不吻合的。
吕宁思：但是我们不能说非理性的民粹主义的思潮总是超过理性的人，可能有很多有理性的言论。他们也认为这个事情没有必要去大做文章。
何亮亮：刚刚说的是西北大学学内的事情，是西北大学学生对这件事情的反应，虽然这个反应可能过头了。
我要说的是第二个事情，就是所谓“反日”示威行动，而且走上了街头，那绝对不是一个“反日”示威，是一种反社会的暴力行为。西北大学党委已经把这个事情讲的很清楚，砸日本料理店，烧东西，详情我们还不太清楚，西北大学党委用了这样一个字眼，就是如果没有及时制止的话，它会成为西北大学的空前浩劫。“浩劫”这样的话在中文里是非常严重的，我记得在当代只有在形容“文革”的时候，中国官方用过这样的一个词汇，所以经历过那个时代的人都对此记忆犹新。
为什么现在在西安会借着“反日”的旗号出现这样一个可能出现的浩劫呢？这难道是“反日”吗？这难道是中日关系吗？我觉得不是。为什么从这样一件小事，因为有日本人牵涉在里面，就会演变成上街游行？这里面可能反映了某种我觉得是“义和团”式的愚昧的心理。
根据相关的报道，包括西北大学党委的通告，实际上是大量身份不明的社会人员，我看可能是一些无业游民，甚至是一些社会渣子，他们利用这样一个事件造事，他们了解多少有关中日关系的问题呢？他们又了解多少西北大学那个3日本留学生舞蹈呢？所以我觉得这个事件其实还是很严重的，从这里面可以看出中国一部分地方有几个问题。
第一， 这件事媒体有一定的责任。媒体对这件事情的判断轻描淡写，只是说日本学生表演下
流节目，结果西北大学学生集体抗议，实际情况远远不是这么回事，已经变成了反社会的一种骚乱，可是这没有报道。
第二， 我不知道当地的政府对这件事情是怎么处理的，原来这件事情是发生在西北大学校
内，校方当然是有责任，也有权力来维护校内的治安和秩序。当示威到了西安城里，成千上万人参加，第一，这个游行时间有没有得到允许，在中国这方面是有很严格的规定，任何人要游行必须得到警方的许可。在西安这样的文化古都，为什么会出现这样一种非常低级，且不文明的标语口号在大街上堂而皇之的出现，这对西安到底有什么好处？西安的官方到底对这个是什么态度，是赞成还是反对？
吕宁思：其实正好说明了在国人当中有这样一个现象，就是谈日色变，不敢谈对日关系的敏感问题，只要有人打出了“抗日”的旗号，不管它是什么样的作为，居然政府也怕它三分，是不是有这样的现象？
何亮亮：我觉得现在好象出现这种苗头了。像这样在西北大学得日本留学生表演的舞蹈引起了中国学生的误会，居然还用外交部去召见日本大使馆的官员，有这个必要吗？我想，这个事情很简单，它是个人行为，即使那3个留学生是故意表演色情舞蹈，那是3个日本人的个人行为，不是日本的国家行为，现在中国和外国的交流是非常密切，有官方的，有民间的，出现一些文化冲突是很正常的事情。问题是一碰到日本人就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上次珠海的那次事件我们也做过分析，当时我就说那不是官方行为，这一次就更不用说了。那次事件本身是很恶劣的，但是这一次我觉得现在还很难判断，因为这只是一个舞蹈，校方只是说服装是下流的，这里面可以争议的余地还很大。所以我觉得这是民粹，这不是中国真正的民意。
中日两国今年的贸易额要达到1400亿美元，是最重要的贸易伙伴，两国的民间交往总的来说是很正常的，也有一些在日本的中国人犯罪，但是我觉得日本没有把这些犯罪的中国人看成是一个国家行为。如果这次所谓的“反日”示威和中日关系有关的话，更多的可能表明中国社会上对日本的一种不理性的看法。理性的看法应该是实事求是的看这个问题，这已经不是我们今天要讨论的问题。
但是，这样所谓的“反日”示威，如果不得到制止，如果社会上不能够正确的看待这个问题的话，以后也可能还会发生。一个，它会对中国自身的现代化建设造成非常恶劣的影响，怎么动不动就有这这样野蛮的行为？第二，它对中国在国际上的形象也非常不利，在这样一个全球化的时代，而且目前正是国际上认为中国现在所谓的输出通胀，把一些西方国家的经济问题归咎于中国，在这种情况下，中国应该是一个负责任的大国的形象。这个时候出现什么抵制日货，甚至有些人不知天高地厚号召大家罢买日本产品。他不知道很多日本产品可能是在中国做的，你要把全中国的日资工厂都关闭了，首先遭殃的是那些工人，社会又要增加很多失业工人，这些人有没有考虑到这些问题？
吕宁思：现在有一个词叫“愤青”，愤怒青年。但是网上也有一些理性的反应，比如像凤凰网，今天看到有网民自己开了一个栏目，题目是：这3位日本留学生是“反华”分子吗？有一位网友说，也许这几位留学生是带着对中国文化的强烈的求知感来到世界闻名的古都，曾经在一千年多前他们的祖先留过脚印的地方——西安，来到这里留学，就在他们演出的一个小品，却犯下了弥天大罪，今天他们也许带着无比的遗憾和无比的忧伤离开了古都西安，离开了世界八大奇迹之一兵马俑的地方，飞机还没有降落，他们会想什么呢？我觉得这位网友写的就很理性，而且带一些思考性。在开元盛世的地方，今天有这样一个不幸的事件，我觉得对西安这个地方将来绝不是一个好的事情。
何亮亮：其实这对西安这样一个文化古都会造成很坏的影响，所以我觉得这个事件应该引起大家的注意，大家可以发表意见，但是不要用这种不文明的方式表达，我觉得我们中国社会在现代化的进程中应该告别那种“义和团”式的思维和行为。
吕宁思：今天就讨论到这里，明天仍然为大家关注时事，继续开讲，祝各位晚安！（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