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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爱

爱 错  
《一》
爱上北也是一瞬间。
我想我是容易爱一个男人的,对北也也也是一样。那个雪天的早晨,当我被路上一块突起的方砖绊倒。北也就微笑着走我的生活。他向我伸出手,深邃的眼睛闪烁着星星点点漫暖的光芒,那光芒一下子迷倒了我。
那年,我在北京,就职于一家广告公司做文案策划。
那是北京入冬以来的确良第一场大雪,我倒在人行道上,感觉到膝盖下面的雪柔软而富有弹性。它们在明亮而温暖的太阳照射下散发出耀眼的光芒,像一些闪光的颗粒在何舞蹈,好些颗粒晃疼了我的眼。
我知道自己是一个敏锐的女子,尤其对爱情,一直不能想象没有太多爱情感觉的女人,觉得那样的一生是悲哀的。
遇到北也的时候,刚刚从一场爱情里走出来,心情湿得像总也不下雪只飘着冷雨的冬天。我想那场雪也许是北也带来的,也许只是一场宿命的安排。但我还是爱上了北也,也许我的生命里永远不能没有爱情。
北也第一次到我租住房来的时候,看到阳台上的小鱼缸,他问我为什么只养一条鱼。我说不是只养一条,而是只存活这一条。很长时间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总不能让另一条鱼跟它长久地活下去,总是这一条孤单地游着,漠视一切,我叫它影子。
北也看着我,他的目光像雪粒反射着太阳温暖晶莹的光芒。我叹气,同一种类型的人相遇注定逃不过一场伤害。
然而,我依然在一个刮风的下午跑去给北也配钥匙。不是因为北也又给我买了一条鱼,也不是因为北也也像别的男人那样说我是一个特别的女子。是因为北也说,祖沣,我想结婚。
我想我也是愿意结束一种生活,北也也是,有着这样一种明朗目标的爱情,我希望她是最后一场,但北也身上有着太多爱情擦过的痕迹,我闻得出那些前尘旧事的味道,淡淡的,却飘忽着经久不散。
我曾经想我会最终找一个简单的男人结婚,他不知道我有怎么样阴郁的过去,以及平淡容颜下永远不平淡的灵魂,但是最终这个男人却不是他,一个全身充满了过往爱情味道的北也。
北也买的那条鱼,他说最能随遇而安,一定不会死。他买了一棵水草,让它飘在水上,在水面轻柔的伸展,细细的叶子须让一缸水不再充满寂寞的味道,影子依旧孤单地游,它对新来的伙伴视而不见,我想它可能习惯了独自一人,新来的那条鱼不断地跃到水面,它身体旁边闪过一道蓝光。
北也说,祖沣,你给它取个名字吧。
我说叫它北也吧。
北也摸一下我的脸,他说也行,让它们结婚。
只因为北也是第一个在爱情开始时就想结婚的男人。我跑出去给他配钥匙,那是个特别阴冷的下午,我偷偷溜了班跑到和平街对面的小市场。配钥匙的小摊设在露于的风口处,我缩着肩膀在冷风里颤抖。防盗门的钥匙是四面有齿的,不太好配我那时突然想,北也给我的一份爱情,和我想象中的一样吗?那样想着的时候,感觉冷风像刀子一样擦过脸庞。
我想我的敏锐天生是为了爱情而具有的。它让我在一场一场的爱情里积聚越来越多的脆弱和迷茫。
北也的东西慢慢地在我的房里面聚积,直到有一天他买了房子,并且开始装修。他说,祖沣,我们结婚后住在新房里,一切从头开始,他的脸上露出了天真而兴奋的笑容。
曾经很喜欢辛晓琪那首《味道》的歌,觉得把人作为一种味道来想象是所有表达想象的极至。从来没有告诉过北也,他身上飘散着过往爱情的味道,我想他和我一样是怀旧的,不太容易从旧事中脱身出来。
两个如此相似的人会有一个怎么样的生活?我不敢想。那种精神混乱应该是致命的。
《二》
在他装修房子的时候,我突然对即将到来的一切感到莫名的恐慌。我想我是否像那条叫影子的鱼一样已经习惯了孤身一人的生活,尽管我害怕孤单。
在这个冬天里,一切事情都发生得突兀而迷乱,爱情的钝刀慢慢地贯穿了生活。
那是个雍容的女人,她脸上有着岁月磨蚀的痕迹。她化着精致辞的妆容,优美的波浪卷发簇满肩头。那样的一头弯曲长发在我印像只属于浑身散发出贵族味道的女人。她站在门外,眼睛温柔而犀利,一个充满爱情陈腐味道的女人,我请她进来,她在沙发上坐下,不顾,说,北也的东西这么多。然后她又说,北也经常这样,像候鸟迁徙一样。
我被她的残酷击倒。敏锐霎那间又一次击疼了不堪重负的心灵。
一个风韵犹存全身刻满老去岁月痕迹的女人。她竟漫不经心脱口说北也经常这样,像候鸟迁徙。
我不能想像北也的这些东西曾经在另一个或者许多个女人家里存放过。而且,或者包括眼前这个已失去青春的女人。

我大口大口地喝着牛奶,煮沸的牛奶激烈地烫伤了喉咙。女人不喝牛奶,好喝红酒,她优雅地喝,涂朱红色口红的唇在玻璃杯内若隐若现.然后她说,北也现在不太喝红酒,开始尝试喝牛奶,他从前喜欢喝酒,这种红酒,经常驻陪我喝,喝到大醉。
那女人喝的红酒,是我为北也准备的。北也刚来的时候,说晚上没有这种酒睡不下去。我知道那样的习惯一定与爱情有关。我准备了一些,同时开始尝试让他少喝,我买回整整一箱蒙牛牛奶,在他想喝的时间里,让他尝试喝牛奶,所有能喝的液体中,只有牛奶是我的最爱,曾经有一段时间迷恋咖啡,但是它使我失眠。后来我爱上了牛奶。很长时间以来,我把它当成食物和镇静药。
北也渐渐习惯了喝牛奶,离酒越来越远,偶尔也会喝点,但他看到酒的眼神非常复杂,好像知道它有毒又不可抗拒。那样的一种眼神!我等着他彻底放弃红酒,温暖的牛奶,健康而纯洁的那种白,像铺陈在眼前的光明生活。
可现在出现了这个女人,我什么也不想问。一切都在我的预料之中,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而且,我无法恨他。她身上的那种似乎远离尘俗的陈腐气息深深地震撼了我,我曾无数次想像老去之生的自己会是一种什么样子。那种想像模湖得就像无数个深夜里的梦境。他站在门口,问,你就是祖沣吗?一瞬间,我就看到了自己的四十岁,我想那时我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即使提着袋子在菜市里,也有一抹恍惚的气息与嘈杂的菜市格格不入。那时,或许会有一个看得懂我的男人专注地看着我或许根本就没有。
她俯过身子来看我,突然说,祖沣,你也会不再年轻。岁月一丝一丝地在剥走一切。她的眼神依旧温暖而犀利。我看到了她内心深处的惶恐和绝望。我笑,我说,也许我到了你的年龄,早已失去了对爱情的全部感觉,岁月磨蚀着青春,更在严厉地磨蚀着爱情。我看到了她的绝望,她把它们藏在精致致的妆容和优雅的事业里。这样的女人,没有了爱情,会一下子老到八十岁,会死。
那一刻,我决定撒手。
北也来的时候,我已经把他所有东西装到纸盒子里,装了六个,我把他最后的两瓶红酒倒在马桶里,它们红红的在杏色的陶瓷壁上向下流淌,像血色眼泪。北也蓬乱着头发,身上沾着星星点点的白石灰。他说祖沣我们的房子装修好了,过一个星期油漆干了就该结婚了。你却想离开,祖沣,为什么??你在开玩笑?我说不是开玩笑,我突然不想结婚了。我想我还是习惯一个人。像那条叫影子的鱼。它时常停在水中央透过玻璃看自己的影子。它不去长久呆在这一缸水里。
北也说,祖沣,你看这条鱼不是一直很好地活到现在吗?它不会离开你的,与你养过的那些不同。
《三》
他说,你知道为什么吗?祖沣,是因为你给它取名叫北也。
可是,一定是它带来一些陌生的气息让影子惶恐。
我突然感到彻底疲惫。那一刻,我终于泪流满面。
北也紧紧抱住我。他的泪水蹭到我的脖子上。他说,我不想回到过去,宁愿没有爱情也不想回去。
我看着北也。他脸上有挣扎的痕迹。他说有时我真想跟着她走。但是我还幻想爱情,我刚满二十八岁,还没有过真正的爱情,我有时搬到女人那里去住,但是我奢望一份爱情,健康明朗的,像和你现在的爱情。
我承受不了他的脆弱。两分脆弱叠加起来致命得要让人立即死掉。
那个老女人和北也。我不知道如何取舍。爱情是种游戏,怎么玩都不圆满。北也的眼泪弄湿了我的脖颈,我说,北也给我半个月的时间,半个月里,如果这条叫北也的鱼幸免于死,我就嫁你。
爱情是最纠缠不清的一件事情。
春节快到了。
我在车站遇到那个女人。神情落寞,抽着烟。一个人在街上闲逛,黑色的大衣像阴郁的天空。在酒巴里,好要了红酒,照样优雅地喝,朱红色口红的唇在玻璃杯内若隐若现。周围是嘈杂的人声。她说,北也第一次喝酒是在十六岁。那时他唇上已经有了青涩的胡茬,那天晚上,他从学校回来,看到我一人在客厅里喝酒,我喝了很多,吐在桌上。我看着他放下书包沉默地收拾桌子,他有着酷似父亲的俊美五官和神情。我拉他,我说北也你知道吗,你的父亲现在在另一个女人家里。北也看着我的眼泪,他突然狂躁起来。拿过一个杯子坐在对面,他说我想喝酒。我们喝酒,北也一杯一杯地喝,直到大醉。我抚摸你的脸,我说北也我实在太害怕你父亲不在家。
就在那天晚上,北也不再是孩子了。他在我身体上,狂躁地动,像一股充满仇恨的暗涌。那时我二十八岁,嫁给北也的父亲刚好五年。她燃烧起一枝烟。保养得纤白的手指有些抖。好说,祖沣你会不会认为我无耻?
不再受宠的继母勾搭了比自己年轻十二岁的儿子。这应该是一件无耻的事情。
我的心慢慢地痛起来。我一片片撕扯着摆放在桌上的玫瑰花,使劲地用手指尖掐着,感觉汁液沿着皮肤的纹理慢慢渗手心皮肤,这是不知识疼痛的生命,让人陡生恨意。从十六岁,北也就挣扎在里面,直到二十八岁。他跟着这个女人学会了喝红酒,不喝就难以入睡。像抽鸦片一样欲罢不能。
后来,北也的父亲死在另一个女人的床上。他有心脏病。他死的时候北也刚刚十八岁。我们相依旧为命。她说着,烟燃尽了,长长一截烟灰断裂,落下来,我知道北也想逃离。他努力过,但是都失败了。他最终还是回到我的身边。他逃离不了往事。她絮絮地说着,声音在嘈杂的大厅里游离,让我寒冷。
我对她说,但是北也想和我结婚,他说他一直在找这样一份爱情。
她淡淡地笑,说:“也许北也也觉得适合与你结婚。也许他这次是真的。但是祖沣,你是一个多敏感的女子,北也一生都不可能完全从这场畸恋中走出来。否则他这么多年不会像候鸟一样出去再回来。”
她为什么说得这么冷酷和透彻。我完全绝望了。透过明亮的窗玻璃,看着熙熙攘攘的街道,快过春节了,春节时,北也会怎么过,他不可能将他的继母形影单只地撂在家里。但是,她将在哪里过呢?我们三个人吗?多么滑稽的呀。
我知道,我无法视北也从十六岁到二十八岁这么长的过往于不顾。他身上充满了过往爱情的味道。这种味道已经根深蒂固地侵入他的骨髓。它们将无时不在地飘荡在我们周围。我拼命地吃东西,没有任何味道地吃。她伸出手来抚摸了一下我的头发,说,祖沣你是一个好孩子。可一切是命运的安排。无能为力。
我突然一阵晕眩,我能感觉到晕眩中温暖的眼泪,我屏住呼吸,不让它流下来。
我说离我们的约期还差三天。
那条叫北也的鱼兀自在水里游动。我有一种预感,它活不过最后三天。我用一条鱼的生死决定爱情,就已经知道这场爱情的结局会跟以往的爱情一样绝望。
《四》
我见过她,你的继母,我看着窗外晶莹的白雪对北也说。我说北也,我怜悯理解你的继母。
北也吃惊地看着我。他说祖沣你要帮我,怎么能怜悯她。他说我对她,说不清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十六岁的时候,我第一次跟她一起喝酒,她伤心地告诉我,我的父亲正在另一个女人的床上,而我的母亲自杀的时候,我的父亲正在她的床上。我恨着她。总想拿刀子杀了她。那天晚上我喝着酒,她说我有酷似我父亲的五官。我突然意识到我长大了。当我在黑暗里冲击她的身体,我有一种报复的快感。后来,我一直恨她。但是,有时迷恋她。这两种感情总是交叉轮回,一直到现在,祖沣,我已经不堪重负。我想彻底逃离。
我母亲,你知道是怎么自杀的吗?她一个人在家的时候,用一块浸了水的湿布一层层捂住口鼻,就那样安静地窒息死掉了。
北也苍茫地看着我,诉说前尘旧事。寒冷像虫子爬满我的身体。
第三天,那条叫北也的鱼死掉了。我神奇的预感再一次灵验。
北也看着我坚决的目光,他把那条鱼的尸体从水里捞了出来,丢到马桶里放水冲掉了。
我说,我就是这条叫影子的鱼,也许只能看着自己的影子生活,爱情是一件多么奢侈的东西,它又一次从我身边擦过。我想我只能跟自己的影子恋爱。
没有等到春节,北也终于逃了。他只身飞去五台山,打来电话说,祖沣,我已经在五台山,师父已经给我剃度了,取名恒岳,以后不会再回去了。
我久久地沉默着,眼泪无声地滑落下来。
你在哭吗?
不,我在流泪。
对不起,祖沣,我现在真想紧紧抱住你,北也紧张的口吻,你是我唯一心爱的女人。答应我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
我的喉咙已疼得发不出声音。
他在那边沉默,然后说,祖沣,有空帮我去看一下她。
我突然感到十分惊悸。我忘了被北也抛弃的她。赶到她的住处,她已经死了。
她用一块浸了水的湿布一层层捂住口鼻,窒息而死。
明天农历二十九。她不想让自己活到明年。这也是我模模糊糊预料到的。这种女人,也许我是懂的。也许一切不是预料,只是懂,像有一根细细的神经互通着。
北也说,祖沣你要好好的,好好的。
我说放心。我是一尾跟自己影子恋爱的鱼,不会像她一样,失去爱情只能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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