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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门异功--鬼谷子

第一章 降横祸书生遇害
 

  飞雪乱,长空小,眼前热闹不知何时了。
  明永乐一十八年(1420年),老天下了一场好雪。好在哪里呢?掩埋了遍野的尸骨,让喘不过气来的苦难的人民暂时感到一点干净,也让官儿们捧出几篇“山河兮壮哉昂乎”的诗文。
  清晨,东方天边上刚吐出深沉热烈的潮红,县衙里东厢房的粉红色的小门开了,一个青年公子走了出来。
  花园里的梅花正俏,虽然花朵上盖着雪,它仍然挺枝做放,雪地给它陡增危险的美丽。
  他走到花园门口,顿时停住了,清秀文雅的面孔即刻布满了惊讶之色,花园里的雪地上哪里来的血迹?还有凌乱的脚印!
  他向东面的墙头望去,见墙头上有执爬的痕迹,顿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一定有人翻墙进了花园。夜人人家,无疑是贼人。
  他是十分痛恨匪类和贼人的,他以为人世间若没有这些渣滓那一定会十分太平的。
  回到前院,他父亲牟正刚走出屋门。
  这位四十多岁的知县身材魁梧,胖乎乎的,双目一眯,样子非常慈祥。
  他看了一眼儿子,不悦地问:“你是怎么回事,脸色比雪还白?”
  车道稳定了一下情绪,慢吞吞地说:“想起你的话,我感到有些可怕。”
  牟正一愣,斥道:“浑话,我的话有什么可怕!”
  牟道停了一下说:“也许我发现了喊了,或者是强盗。就在我们的后花园里,我从没听你过歹人里也许有善良之辈。”
  牟正一愕,哼道:“没用的东西,后院里有贼你不会带人去捉吗?”
  牟道似乎有些委屈地看了一眼父亲,低声说:“可到了我读书的时间,这是你定的。”
  牟正一甩手,命人传差役去了。
  牟道松了一口气,自语道:“八股文也不错……”
  片刻。牟正带着一群官差扑向后花园,牟道心中莫名一动,也跟了过去。踏雪声很脆,他感到有些震心,仿佛在滑向一片冰海。
  冲进花园,他们立即向北面的草庵包抄过去。血迹是再好不过的内奸。
  牟道缩在后头,有些后悔,也许可以用别的方法解决这个问题。
  官差们扑到草庵门口,一切都明朗了,草庵里躺着两个人,身上有血,官差们欢叫了起来,收拾他们看来费不了多少手脚。
  他们的伤势不轻。
  牟道凑到草庵门口,不由呆住了。地上的两个“赋人”与他想象的大不一样,非但不面貌凶恶,獠牙外露,反而仪表堂堂,气质不俗。一个高猛健壮,满脸正气,眸子明亮有神,颇有夺人心魂的魅力,属于那种让女人为之神魂颠倒的男人;一个文弱疲倦,满脸书生气,但灵秀内敛,自有风流。
  官差们抢上去绑人,牟正挥手说:“等一下,我还不是个昏官,还没弄清对方的来路,怎么可以动粗呢?”
  “果然是个好官。”那受伤的书生说,“牟大人清正廉洁,好为民想,当真名不虚传。”
  牟正淡然一笑:“衣食来之于民,岂可恩将仇报。你们是什么来路?”
  书生说:“小人‘洛阳秀才’范华,这位是小人的义兄‘侠儒’仇天清。”
  牟正呆了一下,笑了起来:“两位的大名本官早有耳闻,想不到会在这种场合下相见。
  范秀才,你不是在洛阳的监狱里吗,怎么到了这里,又弄了一身伤?”
  范华“咳”了一声,没有言语。
  他是颇有才名的,所以牟正知道他的事迹。
  至于仇天清,他更清楚了。仇天清侠名远扬,功深技奇,又有儒家风范,是江湖上无人不晓的人物。
  他弄不清这样一个人怎么与一个朝廷要犯混到一起了。范华因诗文犯忌人牢,是个要死的囚犯,和他在一起,绝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范华似乎不懂得这个秘决。然而仇天清呢,一个老江湖,难道不清楚与个要犯在一起的后果?
  仇天清从他的眼神里似乎知道了他在想什么,勉强笑道:
  “牟大人,你是个好官,我不想瞒你,我义弟实在受了天大的冤枉,所以我要救他,死而无憾。”
  牟正神色忽儿一冷,说:“劫狱是犯王法的,你这么做太欠考虑,何况你也救不了他。”
  仇天清冷然一笑:“义之所在,我顾不了许多。朝廷既然乐意冤枉好人,我自然要救人。”
  牟正笑了起来:“朝廷的‘理’是说得通的,而你的‘理’却永远是非‘理’。你们既然逃出监牢又人公门,我也不能放过你们。”
  范华神色一变:“你要怎样?”
  “让你们人牢,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你们不要指望我也讲侠义,这是王法所不允许的。”
  范华不由大失所望,他比那些昏官也好不了多少,他冷扫了牟正一眼,神色灰沉下去:“想不到天下的当官的都是一个样!”
  牟正轻笑道:“只能一个样。你不要怪别人,天下秀才多得是,并没有都进监狱,我拿你们归案,是在尽职,并无什么特别。”
  仇大清似乎看得开些,冷然说:“牟大人,你若把我们献上去也许会升官的,这机会可不能放过。我们若能为牟大人这样的好官高升出一把力,纵死亦无憾了。”
  牟正笑道:“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他右手一摆,官差们一拥齐上,顿时把两人捆了个结实。
  仇天清的武功原是极高的,怎奈他受伤甚重,面对仅会些三脚猫武功的官差也无力反抗了。他胸口挨了一刀,流血过多,已经有些虚脱了。
  官差们把他们两人押走,牟道小声对父亲说:“他们好象很不服气,要让他们心服口服才行。”
  “傻儿子。”牟正说,“那只有放了他们,你以为这样行吗?”
  牟道沉思了一下:“放走他们是个大胆的想法,也许与明哲保身不合,可杀了他们岂不有些乘人之危?亦为君子所不取呀?”
  牟正注视了一眼儿子,叹道:“真不该让你读书太多,我有些怀疑你成了书呆子。”
  牟道扫了父亲一眼,说:“我只是有些直率,并不呆。”
  牟正轻轻一笑,背手而去。
  牟道望着父亲的背影在雪地上出一会儿神,向牢房走去。
  牟道踏雪走到大铁门口,叫开门,走了进去。他与看监守门的人都很熟,想什么时候进监牢都可以。
  监牢里格外潮湿,浓重的泥臭味让人受不了。
  他捂着鼻子顺着过道走了有七八丈,向西一拐,来到一间牢房前。
  从窗口向里一瞧,见仇天清与范华躺在一堆烂草上,两人都已上了镣铐。
  牟道把脸靠近窗口,轻声问:“喂,你们现在感觉怎么样?”
  仇天清扭头看了他两眼,冷笑道:“你以为我们比你好过吗?”
  牟道长叹了一声:“家父为官一向清正、认真,你们怪他,这是没法子的事。”
  范华猛地坐了起来,叫道:“什么清正,狗屁也不如!若是个敢为民请命的好官,就把我们放了,我们是无辜的!”
  牟道摇头道:“你读的八股文看来比我还多,几乎一点也不明世理了。把你们放了,难道要让我们进去吗?你们毕竟是有罪名的。”
  仇天清把眼一瞪,斥道:“胡说!这是彻头彻尾的冤案。我行依仗义有什么不对?”
  牟道说:“我十分同情你们,但我不赞同你的处世之道,与朝廷作对是说不过去的。”
  仇天清冷哼一声:“看来你已学会你老子的腔调,我看错了你们父子。”
  牟道摇头说:“我父亲确实是个好官,对朝廷忠心耿耿。我们父子一向乐于助人,但你们是犯人,来求救于我们就不对了。”
  仇天清哈哈一阵长笑:“好一对忠臣父子,看你们能得个什么下场!”
  车道看了他们一会儿,感到一阵沉重的压抑,连连摇头。
  他不知道还要向他俩说些什么。
  他又扫了两眼破旧阴森的墙壁,长了苦鲜的砖头,毫无意味地离去。
  他走得很慢,弄不清这事自己做对了多少。
  回到县衙。父亲老远就向他招手,他快步走了过去。他很少见父亲这么急过。
  到了大厅门口,父亲拉了他一把,这可算是父子间亲见的动作了。
  大厅里坐满了生人,这让他有些惊疑。
  父亲没让他来得及想些什么,便笑道:“红儿,快见过众位大人,他们都是当今天下的绝代高手。”
  牟道连连—一见礼。
  牟正把儿子引荐给众人,退到一旁。牟道从来没应酬过这么多人,一时之间十分发窘,仿佛陷入了惊涛骇浪之中,身不由已。
  他的心跳得厉害,父亲考他八股文时也没这么慌张过。“哈哈……”“铁臂神拳”海天龙大笑起来,“牟大人,你的这个儿子太没出息,我可不想收他做我的徒弟。”
  牟正连忙陪笑。
  海天龙是锦衣卫四大高手之首,武功不但极好,而且是明成祖朱棣的红人,牟正在他面前岂敢说个不字?他高大雄健,双臂肌肉盘虬如铁,威猛不可一世。他周身唯一有些柔和的地方也许是他的眼睛,终日色迷迷的,仿佛乌云没有散的时候。
  车道见他瞧不起自己,心中不由大痛,这对读书人来说也是一个不小的耻辱。
  他正欲反击,“金针王”何大海笑了起来。他本来就矮,犹如武大郎,笑起来就更矮,几乎成了圆的了,圆头圆眼圆嘴巴,十分好玩。但他的暗器功夫是天下第一流的,江湖上没有几个人能躲过他的金针。
  他笑声一止,马上跃上椅子,大声说:“谁敢和我打赌,我敢说这小子将来会成为一个只会赢的武学家。”
  他亦是锦衣卫四大高手之一,所以敢如此放肆。
  “百毒秀士”马月一晃尖尖的脑袋,笑道:“你想赌什么?”
  何大海一指牟道:“就赌这小子的脑袋。”牟家父子顿时大惊失色。
  马月也是锦衣卫四大高手之一,同样亦不会把一个小小的知县放在眼里。他摇晃着如竹杆似的身子走到牟道身边,用手抚摸了一下牟道的后脑勺,轻笑道:“如何分胜负?”
  何大海低头去想。
  “无影腿”温故笑道:“我有一妙法,可让众位大开眼界。牟公子熟读经书,必然心静,可让他在碗边上立一枚鸡蛋,立住了,算他胜,立不住,就算他输。”
  这点子可谓损透了,牟道面如土色。何大海连忙叫好。
  牟正不敢得罪这四大高手,吓得额头上都出了汗,手都有些抖了。这真是做官如行舟,随时都有覆没的危险。
  何大海快乐地看了两眼牟家父子,笑道:“小子,若是你胜了,你一定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大人物;若是你输了,你的脑袋说不定要换个地方。”
  车道不由大怒:“这种赌法太不公平,你们应该给我一个公正。”
  温蛟飞起一脚,直踢牟道的脑门,但闪电般又收了回去:
  “这就是公正。”
  他的腿长,收发如电,不愧是“无影腿”,可惜他用的不是地方。
  牟道无话可说了,只好一赌胜负。
  牟正想不到自己父子有一天会面对这样的荒唐,心中苦不堪言,一个知县有时候什么也不是呀!他几乎找不到自己与普通百姓的差别了。面对伸向他的恶手,唯有听天由命。
  鸡蛋与碗放到了桌上。
  牟道看到的却是一片火海。他浑身发热,有些恍榴,弄不清自己怎么突然陷人这样的境地,这样的生死搏,多半他是输家。
  何大海见他一脸死气,心里乐极了,他常杀人,以此为戏,却从没有今天这么开心。他与牟道无冤无仇,何以希望牟道彻底毁灭呢?这唯有他明白其中的原因。
  牟道和他见利时精神灿然一现,双目闪出极其清澈明亮的光来,让他一惊,那一瞬间,他看到的是一个辉煌壮丽的形象,这与他的丑陋形成巨大的反差,他受不了这一鲜明而强烈的刺激,心中恶念顿生,原始野蛮的嫉妒让他跳了出来。
  牟道哪能想到祸从此出。他软绵绵地走到桌子旁,伸手拿起碗里的白皮鸡蛋,盯着它不放,可无论他如何看,也瞧不出鸡蛋与他有什么关系。
  于是,他彻底失望了,发出沉重的叹息,一个近乎老人的叹息。
  马月见他拿着鸡蛋不立,有些沉不往气了,上前推了他一把,把碗拉到桌子的边缘:
  “立吧,不要磨蹭了,没有替你的。”
  牟道扫了他一眼,灵机一动,说:“立住它并不难,我会证明给你们看的。马大师,听说您神功盖世,尤擅、‘毒’学,您能把这枚鸡蛋变成熟的吗?”
  马月一怔,马上笑道:“这有何难,人我也能变成熟的。”
  他毒功精湛,这样的事自然难不倒他。
  牟道把鸡蛋递给他,静观其变。
  马月把鸡蛋放在手心一掂,暗运毒劲,“劳宫穴”顿时黑暗如墨,鸡蛋的周围有毒气飘散。
  转眼间,马月把鸡蛋弄熟了,冷笑着交给了牟道。
  牟道心中一喜,只要鸡蛋熟了就好办了。他正要去磕,忽觉鸡蛋的一头特别粘,顿时心花怒放,急忙把发粘的那一头放到碗边上。
  片刻。鸡蛋被沾到了碗边上一一一立住了。牟父子顿时松了一口气,雪景又映人他们的眼帘。
  何大海不快地说:“算你小子运气,下次恐怕就没有这样的好事了!”
  牟父子无语。
  海天龙这时神色一正,说:“该谈正事了。牟大人,我们要借你的监牢一用,你要快把牢里的人赶到一边去。”
  牟正连忙答应。在锦衣卫面前他只能说“是”。
  马月忽问:“牢里现在可有什么重要犯人?”
  牟正低头一想,说:“有两个逃犯,刚被我捉到。”
  海天龙忽地来了兴趣:“是不是洛阳秀才和那个仇天清?”
  “是。”牟正小心他说。
  海天龙哈哈大笑起来:“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们杀了不少锦衣卫弟兄,总算落人了我手。带我去看看。”
  牟父子只好头前带路。
  如狼似虎的锦衣卫跟在后面,一脸骄横之色。朱棣重用宦官厂卫,满朝文武都害怕他们。
  牟父子自然大气也不敢喘。他们也许从心眼里瞧不起锦衣卫,却不敢有任何表示,他们学会的只能是“心恨”。
  冷风从胡同里刮来,父子俩打了寒战。眼下遍地皆白,显得分外干净,可真的“干净”
  吗?
  众人进了监狱,直奔西面的牢房。狱卒打开牢门,他们拥了进去。海天龙看见仇天清,乐得大笑起来、他们打过交道。
  仇天清脸色变了两变,一颗心直往下沉。他清楚自己碰上了什么。
  海天龙笑道:“仇大侠,你让我们找得好苦,想不到在这里碰上了,有些事还要请你多多指教呢。”
  仇天清哼了一声:“你又要玩什么花样?我是杀了你的人,可他们也没闲着。你看得见的。”
  海天龙摇头说:“这样的小事值不得一提,我想请教的是另外的事。”
  仇天清一怔,不知对方要问些什么,他想不出自己身上有什么令锦衣工感兴趣。
  沉默了片刻,他冷漠地问:“你想知道什么?”
  海天龙说:“江湖传言,十多年前你曾救过一位公子,他给了你一块玉佩,我想知道这块玉佩还在不在你身上。”
  仇天清心头一震,双目顿闪惊异的光芒,这事他都差不多快忘记了,他们问这事干什么?他本能地感到这事不那么简单。
  沉想了一会儿,他淡然笑道:“他给过我王佩吗?江湖中事真真假假,若相信传言,那还不把人坑死。”
  海天龙是何等样人,他的目光一刻也没离开过仇天清的面孔,对方的惊讶全被他收人了眼底,凭感觉,江湖传言绝对不虚。他相信自己的判断。同时,他也知道仇天清不会痛痛快快地把真相和盘托出,他了解对方的为人。
  海天龙很能沉住气,并没有因为仇天清拒绝回答怒发冲冠,反而心平气和地说:“仇大侠,我知道让你回答一个很久远的问题不是件愉快的事,但我相信合作对我们来说亦非不可能的,我们可以静下心来谈谈条件。”
  仇天清感到惊奇地笑道:“你们还讲条件?”
  海天龙大声笑道:“这有什么稀奇呢?我们也许不喜欢与别人讲什么条件,可我们要办成事有时不得不委屈一下自己。”
  “那你打算今天出个什么价呢?”仇天清笑问。
  海天龙说:“我横下心了,绝不让你吃亏,只要你交出那块玉佩,我放你出去。”
  “你们不追究我杀人的事了?”
  “不追究。”
  仇天清哈哈地笑起来:“这倒是个便宜。是让我们一同离去吗?”
  何大海看不惯他那得意洋洋的样子,怒斥道:“你小子想得倒美,有好事还轮不到你!”
  仇天清冷笑道:“你们两个到底谁说了算?”
  海天龙瞪了何大海一眼:“谁让你多事?”
  何大海辩道:“这小子狡猾得很,不会上当的,我看还是‘铁火大阵’管用。”
  海天龙脸色顿变,怒骂道:“闭嘴,丑鬼!”
  何大海脸色成了猪肝样,额角粗筋绽出,嘴唇乱跳,恼恨到了极点,他真想发出一把金针把海天龙射成刺狠。
  海天龙谅他不敢动手,也就用不着理会他的感受。他几乎不怀疑何大海坏了他的好事。
  他极力平定了一下怒恨的心绪,勉强笑着说:“仇大侠,你不要相信他的胡说,在这里我说放人谁也不敢阻拦。”
  仇天清淡然一笑:“我相信你的话,可你相信我吗?若你有诚意,就先把范秀才放了吧。”
  海天龙笑了起来:“仇大侠,我放人可以,但你得有所表示呀。”
  仇天清冷声说:“是你们在求我,先有所表示的该是你们。”
  海天龙摇头道:“仇大侠,你是知道我的为人的,我向来是说到做到,绝不反悔,我既然答应你交出玉佩就放人,就不会食
  仇天清长叹了一声:“你也是知道我的为人的,我一向也是说到做到,既然我已答应那位公子绝不把玉佩交给别人,又怎能食言呢?”
  海天龙顿时变了脸色:“仇天清,这么说,你是想领教一下锦衣卫的手段了?”
  仇天清少气无力地说:“我很累,随便。”
  海天龙的眼睛里霎时闪现出毒蛇才有的光亮,仿佛是利爪要扒下仇天清的皮来。
  马月嘿嘿一阵阴笑,说:“还是让我来收拾他们吧,保证让他们下一辈子听到‘锦衣卫’三个字也会吓得屁滚尿流。”
  海天龙“嗯”了一声:“不过要留一口气。”
  马月点了点头,伸手抓住范华的头发,狞笑道:“听说你的诗写得不错,连皇上读了都赞叹不已。”
  范华眼睛一亮,灰败的脸上顿时充满了朝气,惊喜地说:
  “这是真的?皇上真的赞赏过我的诗?!”
  马月冷笑道:“那还有假,奖赏也不同寻常呢,让你‘且去挨刀’。
  范华“咳”了一声:“皇上总算承认我是有才的,死亦足也!
  我是因为有才被杀,怪我不得。”
  马月哼道:“你若想活着也不难,快告诉我们你女儿的下落。”
  范华摇头说:“我被你们投人大狱久也,哪里还知道女儿的下落,我倒想问你们呢。”
  “马月奸笑了两声:“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那就怪不得我了。”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瓶,向一片小纸片上倒出些黄色粉未,笑道:“听说你的诗写得全是些光明之美一类的东西,只要你沾上一点我的‘诗’,你就只能写黑暗之黑了。”
  范华还没有弄明白他的企图,只见他手指儿一弹,两道黄光射向他的眼睛,原来纸片上的黄色粉未化作两束粉箭而来,他骇然失色,还没来及躲闪,粉气已扑进他的眼睛,他惨叫一声,滚到地上。
  他一介书生,毫无武功,没有能力抵御人眼的毒劲,眼睛顿时瞎了。他受不了突然加身的痛苦,没命地嚎叫,声音凄厉干哑,充满诅咒与绝望。
  片刻。他的眼睛开始流黄水,面部开始腐烂,他用手一抓,惨象目不忍睹。
  仇天清铁一般的汉子这时也闭上了眼睛。马月却不停地怪笑,十分欣赏自己的杰作。范华仿佛被抛进了炼狱,急速地向下沉去,连叫喊的力气也快没有了:“你好毒!毒……”
  马月毫不在乎地说:“无毒不丈夫。”
  牟道感到后脊发凉,手脚不停地哆嚏,心中充满了恐惧和内疚,早知这样,万不该把他们交给锦衣卫。他想不到马月会拿着歹毒当有趣。
  这当然是牟道的个人感想,而实则是行不通的,不交出他们两个,他们父子必将面对与之相同的惨境。
  牟正久闻锦衣卫手段酷烈,也想不到如此血淋淋的。范华很快奄奄一息了。
  马月的手掌又接到了仇天清的天灵盖上,笑嘻嘻地说:“仇天清,你现在反海还来得及,否则的话,我会用腐骨粉涂到你身上,让你生不如死,受尽苦楚。”
  仇天清冷哼一声:“世上有骨气的多得是,你杀不光的,我劝你还是多为自己想一想吧。”
  马月手掌一扬,掌影犹如蝴蝶一样飞向仇天清的脸颊。
  “啪”地一声脆响,仇天清挨了一个响亮的耳光。顿时,他的脸颊肿了起来:
  仇天清冷蔑地扫了马月一眼,没有吱声。
  马月命人端来一碗清水,向碗里投了一粒黑药丸,逼仇天清喝下。
  仇天清知道不喝也不行,没有抗拒就喝了下去。刚喝下去不久,感到不对劲了,整个身体向外扩张,自己仿佛成了一个正在充气的大球。过了一会儿,他感到胀得连眼都睁不开了,浑身的筋在崩断,有千万只手在撕扯他,烈火烧的他,魔鬼在咬他,似乎不把他磨成粉未绝不罢休。
  他痛苦到了极点,恨不得立刻死去,可他无论如何想喊出一声都办不到,声音仿佛从他身上彻底分离了出去,不再属于他有了。
  他想用手指在自己身上戳一个洞放出体内的怪气,可手掌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宛若没有了骨头,仅是一块肉。他拼命地发出一声无声的长叫,流出两行泪。
  英雄到了末路也是会伤心的,与常人不同的是,他不会垮掉。
  海天尤以为仇天清后悔了,或者他希望这样子,连忙笑道:
  “仇天清,你想明白了?”
  仇天清充耳不闻,瞧也没瞧他一眼,似乎他的泪水与眼前的一切无关,完全是为了久远的别个,那扯肺牵肠的动人的场面。
  海天龙见仇天清软硬不吃,长出了一口气,他知道会这样的,只是不太相信,要亲眼看一看。
  仇天清是著名的铁汉子,筋可断,脊不可弯,今天他总算知道了这句话的涵义。
  他无奈地轻笑了两声,一挥手出了牢房。
  众人立即跟了出去。来到监牢外面,牟正连忙吩咐人带锦衣卫的大爷去官房休息,自己去张罗酒莱。
  牟道站在雪地里未动,他还沉浸在刚才的悲愤之中,人何必要这样对待自己的同类呢?
  他觉得自己的悲愤在向雪中渗透,通过透明的雪传遍五湖四海,让世界充满悲哀。
  忽然,他父亲返了回来,低声斥道:“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快去读书!要当官还是当得大一点。”
  牟道长叹一声,低头离去。
  他两眼盯着脚下的雪,似乎要从雪里找到别致的于净来。
  他感到自己的身子很轻,有些飘飘然,仿佛大病初愈,心中一派阻冷空茫……他忽儿觉得自己在走向一个不可知的地方,那里也是这样冷,这样无情……恍惚中,他有些不敢迈步子。
  他多么希望从雪地里突然升起一颗太阳,那万道光与雪光混在一起,红中有白,那该是多么美的世界啊!辉煌壮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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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由天天有,欢乐时时在,问君这世界何人主宰,若得上苍许一语,我来重安排。那好、那忠、那坏,没由来万古分不开
  自古来雪天好饮酒,这话实在。
  雪地里阴风怒号,于冷侵骨。
  官房里却暖气融融,酒莱飘香。
  牟正这回宴请锦衣卫费尽了心思。他不但请了县里最有名的厨师,还到几十里外高价卖来了陈酿好酒“百花春”。
  海天龙等人对牟正的恭敬小心十分满意。众人开怀畅饮。牟正小心地陪着,不敢多说一句话。在锦衣卫中间,他其实没有说话的资格,一个小小知县算得了什么呢。
  海天龙喝到高兴处,一拍他的肩膀,把他吓得三魂七魄逃得光光,以为海天龙要杀他呢。
  海天龙嘿嘿一笑:“牟大人,这次你立了大功,我会向皇上奏明的,升官发财,嘻嘻……少不了你的。”
  “多谢众位大人栽培。”他急忙致谢。
  一直没有开口的温蛟这时忽说:“牟大人,你这里有标致的小娘子吗?若是有就让她藏起来,我是最不愿看到漂亮的女人的。”
  牟正一呆,不知他是什么意思,若是脑袋没有毛病,那就是胡说了。他看了一眼海天龙,希望他指点迷津。
  海天龙笑道:“他一百句话里至少有一百句是假话,你不要信他的。不过你可以替别人想想,这对你绝没有坏处。”
  牟正连忙点头。思忖了一下,他走出大厅,吩咐手下人去找些标致的女人来。
  天上又飘下了雪花,仿佛情人的眼泪在空中飘洒。他哀叹了一声,又回到大厅。
  天越发阴暗了,宛如老妇展不开的眉头,要降灾人间似的。
  他们胡天海地一直喝到傍晚,才散去。
  牟正喝得醉烂如泥,由手下人抬回县衙。他平时是极少喝洒的,酒量很小,这回却不能不喝,喝死在酒场上也比被砍头要好。他已什么都分不清,周身的神经都麻木了,但奇怪地是他,一句胡话也不说,仿佛一块泥扔到哪里就躺在哪里。
  牟道与母亲出来,把他扶到屋里去。
  牟正在迷乱中抓住儿子久久不放,仿佛生离死别似的,醉眼里有种让人琢磨不透的东西。
  牟道似乎懂得老子的意思,深刻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他的神思飞扬起来,自己恍若成了雪花,自由自在,随风寻找一个深邃大静的境界。
  忽然,一个清晰的声音从监狱里传来,似歌似叫,有些疯腔,但不乏动人。他知道是那个少林的疯和尚在唱。疯和尚入狱许久了,谁也不知道他犯了什么罪,也没有人审问他。
  疯和尚也许并不疯,只不过披头散发而已。在牢里,是没有人过问和尚长头发是不是合适之类的事的。
  牟道走到关他的牢房前,冲他点头微笑。
  疯和尚瞪了他一眼:“小子,你来干什么?”
  牟道说:“你唱得很好听。”
  疯和尚说:“我在念经,不是唱歌。”
  牟道轻笑道:“你是在‘唱经’。你一定是位了不起的大和尚,你唱的什么经?”
  疯和尚哈哈一笑:“不错,我确是个大和尚,你小子的眼力不错。我唱的是楞伽经,你听说过吗?”
  牟道点头道:“我听人讲过,不过那人的学问太差,好象不能与您相比。”
  疯和尚乐极了,笑道:“你可谓我的知音,普天下再也没有比我对《楞伽经》体悟更深的了。你要听我说吗?”
  车道见他喜欢自吹自擂,心中有了底,点头说:“你要讲经,那一定连真佛也会感动的。”
  疯和尚乐道:“是极,是极。……佛经大义明白不难,要紧的是体会禅趣。《楞伽经》说,有四种禅,最上乘禅是“如来掸’,悟人‘如来禅’,即刻成佛。若得神光照自性,清静无漏任超然。”
  牟道似懂非懂,轻轻地点了点头:“大师,你的佛法确是精深.可如何悟禅呢?”
  疯和尚大笑起来:“待到家破人亡时,你自能悟禅。”
  牟道以为疯和尚咒骂他,不由大怒:“秃驴,你不要胡说八道!”
  疯和尚一愣,用手抚摸了一下头顶,笑骂道:“王八蛋,你睁着眼说瞎话,我秃吗?”
  牟道没有吱声,转身离去。
  回到书房,也把藏在箱子最底层的《金刚经》拿了出来。细细地品味。
  他在书房里走动了一会儿,觉得不该与疯和尚间翻,他是少林寺的大和尚,肯定会武,能跟他学两下倒是不错。
  他又翻了一下庄子的书,决定明天再去会疯和尚。他设想了许多与疯和尚相会的场面,自信以自己的机智绝对能套出,然而,第二天出了一件意外的事,使他永远失去了这个机会。
  黎明时分,他爬了起来,洗漱完毕,便去探问父亲的情况。
  来到父亲的房门口。
  他正要问话,母亲突然走了出来:“红儿,你父亲接人去了。”
  牟道大吃了一惊:“这么早去接什么人?”
  母亲叹了一声:“还不是去接朝廷派来的大官。”
  牟道愣在了那里,许久无语,几个锦衣卫己把这里搅得一塌糊涂,还再来什么大官呢?
  他在院子里心神不安地走了几趟,外面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接着是大门开动的声音。
  片刻。牟正恭恭敬敬地陪着一个高大的和尚走了进来。
  大和尚非常威严,象个将军。牟道不由多看了他几眼。他相信和尚不会是什么大官,难道是锦衣卫请来的高手?他自然想不到这就是大名鼎鼎的道衡和尚,普天之下千万和尚受过他的恩惠。
  牟正心里明白,道衍是个神秘的人物。他的行为总与神秘的事件有关。
  牟正把道行让进大厅,连忙吩咐上茶。
  道衍喝了两口清香透澈的龙井茶,平静地问:“牟人人,那疯和尚一直没说什么吗?”
  牟正忙道:“没有。”
  “你的手下听到过什么没有?”
  牟正连忙摇头:“那和尚只知念经。”
  道衍“嗯”了一声,“你带我去见他。”
  牟正随之出了大厅,道衍慢步后随。
  两人进了监狱,来到疯和尚身旁。疯和尚看见道衍,脸上顿露喜色。两人是相识的。
  道衡冲他点了点头,笑道:“晤因,委屈你了。我想问你一件事,请你如实地回答我。”
  悟因忙道:“道衍大师,你知道我是无罪的,请你为我说句公道话吧。”
  道衍说:“这个自然,只要你如实地回答我一个问题,你马上就可以出去。?”
  悟因点头道:“什么事?”
  道衍沉吟了一下,说:“十年前,有人见你把一落难公子用小船送出了海,你把他送到哪里去了?”
  悟因神色一变,连忙否认:“大师,我根本不会划船,怎么可能用小船送人出海呢?”
  道衍冷森地盯了他一眼:“你相信没有记错?”
  “大师,我是晕船的,这一点我师兄可作证。”
  道衍淡然一笑:“你师兄也许比你的记性更糟。你暂时先呆在这里吧,我会想办法让你出去的。”
  悟因连声致谢。
  出了大牢。道衍对牟正说:“不要让任何人接近他,不要问他什么,也不要听他讲什么。”
  牟正立即照办,命人把悟因关到一间十分隐蔽的房子里去了。
  口到大厅。牟正又摆酒为道衔接风洗尘。道衍是酒肉和尚,也不在乎什么,便与牟正一道大吃起来。
  酒足饭饱之后,道衍被请到客房休息。
  牟正来到书房,牟道正看“河图”、“洛书”。老子拍了一下儿子的肩头,叹道:“这样吃喝下去,不被砍头也被醉死了,儿子,我几乎要垮了!”
  牟道十分同情父亲,可又无话可说,他眼睛有些湿润,心中悲愤不己。
  父子俩沉默了一会儿,牟正说:“这么吃下去,会把一切吃光的。我的俸禄就那么多,经不起一场大吃。钱从何来,今日有吃,明日有吃,后日将吃无可吃。”
  牟道看了父亲一眼:“那怎么办呢?把手伸向穷苦的百姓?
  那可是太黑了。”
  “不!”牟正严肃他说,“我宁可两袖清风,绝不贪占百姓的便宜,他们活得比我们更难。”
  牟道望着飘洒的雪叶出了一会儿神,慢声道:“大官吃小官,皇上吃天下,这世道……”
  他还要说下去,牟正低声斥道:“你想害死全家吗?这样的话岂能说,范华还不是个样子!”
  想到范华,牟道不由打了个寒战,他永远也忘不了那惨象。
  这世界疯了。
  父子俩静听了一会儿外面的动静,没发现什么异常,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牟正盯了儿子一会儿,语重心长地说:“孩子,会说善道不是福,你要牢记注。”
  牟道没有吱声,心中充满雪一样深的寂寞。父亲无疑是对的,这年月要活下去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许多人都不知道自己
  是怎么死的。年轻的生命并没受到重视。
  牟正见儿子接受了眼前的现实,轻叹了一声,走了,象孤独的风。
  牟道站起身来,走到雪地里去。他长吸了几口冷气,蹲下来把手伸进雪里去,仿佛要把自己满腹的忧郁传给洁白的雪。
  停了一会儿,他走向监狱。在监狱门口,他知道了有关疯和尚的事。他愣在那里许久没有动,不知心中有没有悔意。许久以后,他承认此刻感到了难以传达的失落。
  又一个无聊的日子过去了,他与雪同舞,进人与雪混同的境界,可以减轻心灵的痛苦。
  忽然,他听说仇大清与范华被砍了脑袋,尸体就挂在城东的大树上,心一下子被刺伤了。他感到他们父子对不起他们,一切都说不清了。
  他走到后花园的草庵旁,看着地上的血迹出神。当初自己若不是太冲动,也许两条生命就不会熄灭,罪过啊!
  回到房内,他一头扑到床上,不愿再想世间的一切,还是远离的好。
  然而,他活在这个乱糟糟的世界上,想清静没那么容易。听到外面一阵叫喊哭嚎,他冲了出去。
  在监牢门口,他看见锦衣卫和官差正把一大群道姑赶进监狱。这姑有老有少,有的发乱衣破,有的脸上带伤,有的惊魂不定,有的哭哭啼啼,一片令人难以忍睹的惨象。
  牟道心中一酸,差一点流下泪来。她们一群女人,能犯什么罪呢?
  回到县衙,他闷闷不乐,心里十分难受。他本能地感到道姑们是无辜的,心里替她们叫屈。

佛门异功--鬼谷子

 
第二章 天生意质有人识
 

  继续向前走,他到了县城里有名“君再来”饭馆。这家铺子不是太大,但拾掇得干净,掌勺厨师的手艺也是有口皆碑。据吃家们讲,厨子做的菜刀口极好。足见他操刀的功夫精采,若让他做刽子手,不需要再跟别人学了。
  牟道走进饭馆扫了几眼,走到僻静的地方坐下。他不是这里的常客,但饭馆里的上上下下没有不认识他的。
  他刚坐定,饭馆老板就笑嘻嘻地走了过来:“牟公子,您要点什么?”
  牟道本想说随便吧,忽觉这样不妥,那太没有学问,想当年李大白进酒店绝不会这么没见识,自己也得露两手,免得他们以为自己是个书呆子。古人的思想更旧,也绝不认为书呆子是好东西。
  他摇头摆肩沉吟了一下,笑道:“来一盘‘霸王别姬’,一碟‘相思泪’,一碗‘秋沙滚滚’,一尊‘湘子吹萧’,酒要‘百回肠’。”
  他自信要得有水平。
  店老板一惊,连忙吩咐人去做。
  他淡然一笑,感到泄了一些郁气,这才有气派。若是在何大海几个王八蛋面前,自己也这般从容洒脱,那才扬眉吐气呢。可……
  想到无恶不作的锦衣卫,想到那些受株连的道姑,他刚才的得意不见了,瞬即又唉声叹气,仿佛心头压了一块硕大无比的坚冰。
  他的目光从饭店里射向外面的雪地,又感到一些人生的苍冷。
  他还要飞扬神思,酒菜端了上来。一股醉人的香气直入他的肺腑。他的精神为之一振,人生也好吧,先吃了再说。
  当他把目光投到桌上,顿时颇不为然。“霸王别姬”是道普通的菜,没有做错;可“相思泪”做成莲子汤就不对了“秋沙滚滚”弄成滚开的小米粥更是大错特错;“湘子吹萧”就别提了。
  他一拍桌子刚要发火,忽地忍住了,自己斗不过如虎似狼的锦衣卫,向穷苦的百姓发什么威呢?那样也太卑下了!他抬头冲店老板一笑:“老兄,喝一杯吧?”
  店老板连忙摇头:“您请用。”
  牟道不再客气,吃喝起来。酒菜的味道不错,他吃得挺开心。
  几杯酒下肚,他身子热了,脑袋也热了。
  这时,一个少年走了进来c他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萧洒灵秀,双眸清光闪烁,肤白如玉,是个人见人爱的美少年。
  牟道心中一动,盯着他不放,若能与他交个朋友倒是有趣得紧。
  少年坐到一张桌旁,美目乱扫,有些不安。忽地,他发现牟道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脸儿一红。犹豫了一下,他站了起来,走到牟道的桌旁,轻声问:“兄台,我可以坐在这儿吗?”声音柔和温润,十分动听。
  牟道忙说:“可以呀。我能请你喝酒吗?”
  少年双颊又红:“多谢兄台美意,我不会喝酒。”
  牟道笑道:“那吃一顿如何?”
  少年人点了点头:“多谢兄台盛情。”
  牟道一扬手,叫道:“老板,再来一盘‘桃园三结义’。”
  店老板高亢地应了一声。
  少顷,店老板上来菜筷。两人谦让了一下,吃了起来。
  牟道觉得少年目中含忧,轻声笑道:“你在找人吗?”
  少年摇了摇头:“我在找吃的。”一语惊人。
  牟道一愣:“你在寻开心?”
  少年叹道:“兄台,我没有骗你,我的钱被人偷走了,只好想办法混饭吃。”
  牟道盯了他一会儿,见他目光安祥,不象在撒谎,便笑道:
  “你家乡何方?”
  少年怔了一下:“我现在随师傅学艺,不知家乡何处。我就住在城西的鸡云山上。”
  牟道“嗷”了一声:“原来你是‘杏林三儒’的高足,真是幸会。”
  少年苦笑道:“我哪是什么高足呀,是‘笨足’还差不多。”
  牟道淡然一笑:“鸡云山离这不过有十几里路,你钱没了为什么不回去呢?”
  少年低下了头,神色也阴沉了:“我若回去说钱弄丢了,师傅更骂我笨,他们才不管我呢。”
  牟道觉得稀奇:“这是为什么?”
  少年说:“他们要锻炼我,这是规矩。并说‘一个人在江湖上都混不饱肚子,还练什么武呢,干脆做个乞丐算了’。”
  牟道“嗯”了一声:“这么说刚才你‘丢’的钱也不是你的?”
  少年脸一红,眼角边飘出几丝愧意:“那钱是……我捡的。”
  牟道哈哈地笑起来:“好兄弟,你能抢钱在江湖上混的。本事已学到手了。恐怕这并非你师傅的本意,‘杏林三儒’可是大大地有名,你要在江湖上混得有声有色还得动点别的脑筋。”
  “那我动什么脑筋呢?”
  “这就是你师傅要你在江湖上历炼的了。”
  少年人“咳”了一声,面有难色,他觉得又一个麻烦找上了他,真是多事之秋。但他的嘴边马上又浮起些淡淡的冷笑,似乎是自信,似乎是轻蔑,这都属于未知领域。
  牟道被他的神态逗乐了,轻笑起来。
  这时,香味儿飘起,几个男人走了进来。
  牟道扭头一看,见中间的男人颇有大家风度,两道剑眉刚健有力,双目炯炯有神、身材高大,特别强悍,唯一的美中不足是他的嘴缺少应有的英雄气概——小。
  他的左右是两个青年。一个蓝衣清秀,一个黄衫洒脱,都有些傲气。
  他们坐至桌旁,店老板连忙过去招呼。
  少年人这时向牟道身边一凑,小声说:“我认得他们。那个中年人是崆峒派的掌门人刘奇,蓝衣青年是他的儿子刘三笑,穿黄衫的是他的弟子丁小安,听说刘三笑特有本事,见了漂亮的姑娘轻轻‘三笑’,就能把人给迷住。”
  牟道“咦”了一声:“这本事倒不错,他年纪轻轻的,跟准学的?难道有祖传秘方?”
  少年人一笑:“这我就不知道了,你去问他好了。”
  牟道摇了摇头。
  刘奇扫视了一下周围,忽道:“奇怪,怎么不见人呢?”
  牟道瞅了他一眼,暗想这老家伙胡说,人到处都有,何言不见?
  丁小安说:“也许他们去了别处,好机会恐怕都不想放过的,虽然他们不该有非分之想。”
  刘三笑道:“这年月还讲什么‘非分’,我们说是我们的东西,谁信?弄到手才是真的。”
  刘奇点了点头:“任风流这人十分难测,不知他要怎么个传法,若是以武论高低,那就难以估计谁能得到剑诀了。”
  刘三笑说:“多言无益,还是吃饭吧。”
  三个人于是低头吃饭。
  少年人这时小声说:“兄台,你也会两下子吗?”
  牟道淡笑道:“我倒是希望那样。”
  少年人叹了一声:“可惜我也不会。”
  牟道一怔:“你师傅什么也没教过你吗?”
  “教过,什么‘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师师徒徒,男男女女……一点也不好听,没劲透了。”
  牟道乐道:“不愧是老儒,医道武功不但高明,这一套也精得吓人。”
  少年人一撅嘴,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
  忽然,白影一闪,如风一样飘进一个青年人来。
  牟道定睛一看,好不惊叹,仿佛遇上了神人。他不过二十来岁,身材修长,一身白衣胜雪,双目如秋水一样清澈,神情安祥自然,充满了自信又不卑不亢,一切恰到好处,风采逼人,手中一杆玄玉笛有二尺长。
  牟道自觉自己的风度气质已不错了,和这人相比,那可差远了。
  白衣青年一眼看见刘奇父子,轻声笑道:“刘大掌门人,你也到了这里?”
  刘奇连忙站起:“原来是白公子,越发神俊了。”
  岳华峰笑道:“掌门人谬赞了。”
  店老板这时走过来:“请公子就坐。”
  岳华峰点点头,坐到一旁。
  刘奇这时也坐下。他没有邀请岳华峰一桌共饮,他知道这位大大有名的少年奇侠“雪门传人”岳华峰从来不与别人同桌同食的。
  “雪门”是武林中最神秘莫测的门派,它的传人自然而然地也披上了神秘的外衣,没有人知道他的武功有多高;只知道他的名头越来越响。
  他自斟自饮了片时,笑道:“刘大侠,听说任大侠要传于天下的‘大白醉剑诀’是崆峒派的奇学,这是真的吗?”
  刘奇说:“不错。‘大白醉剑诀’是本派祖师有感于诗仙李大白狂酒成诗于柳荫树下所创,不幸在四十年前遗失,想不到它为任大侠所得。”
  岳华峰温和地说:“任大快不珍其技,要把它传给有缘人,真是英雄之举。”
  刘奇说:“任大侠的心胸刘某佩服之至,但他的这种作为却未必是尽善尽美之举。‘大白醉剑诀’是我崆峒派之物,他应该物归原主。”
  岳华峰轻笑起来:“刘大侠,你的话大有道理,但是凭这些还不够动听,你要有足够让人相信‘大白醉剑诀’就是崆峒派之物的根据。”
  刘奇点头道:“我想会有的,只要任大侠的眼光足够高明。”
  岳华峰说:“任大侠一代风流,我想他不至于让你失望的,江湖上比他明白的人恐怕没有了。家师的武功也许高过他一些,但见识绝不比他更强。我唯一敬重的一个英雄就是他。”
  刘奇淡然一笑,对他的溢美之词不置可否,慢声说:“岳少快这次也想凑个热闹吗?”
  岳华峰摇头道:“我有自家技,不需向外求,不过觉得有趣,想去看一下任大侠的风采而已。”
  刘奇微微一笑,没有言语,他觉得自己的风采未必就比任风流差,遗憾的是岳华峰好高骛远,没有把他放在眼里,他弄不清这到底是自己的悲哀还是岳华峰的悲哀。
  外面一声呛喝,温姣带着几个盛气凌人的锦衣卫走了进来。
  牟道看见他,急忙低下头吃饭,他可不敢和这个凶神相碰。
  少年似乎不怕,扭过头去看他干什么。
  温较往桌旁一坐,两只脚翘到桌子上去。
  店老板跑过来点头陪笑,并问他吃些什么。
  旁边的一个锦衣卫斥道:“罗唆什么!拣好的往上端,不醉不散。”
  店老板吓了一头汗,连忙吩咐人去做。
  刘奇这时叹了一声:“店家也不好做呀!”
  温故觉得这话刺耳,一口唾液向刘奇吐去。
  刘奇头一偏,唾液吐到后面的墙上去。
  刘奇冷哼一声:“看来阁下缺乏管教,弄不清在什么场合该干些什么。”
  温蚊大怒:“你找死!和我作对的人没有一个有好下场的!”
  几个锦衣卫一拥齐上。
  刘奇冷笑未动。
  刘三笑、丁小安起身截住他们。两人一挥手中剑划出两道明丽的弧光削了过去。
  几个锦衣卫道行太浅,顿时被弄得手忙脚乱。
  牟道心中连声喝采。他们两人的剑术还算不得多好,但在牟道眼里那是完美之极了,若是自己也有这样的身手,早已冲过去扬眉吐气了。他恨锦衣卫,希望他们栽一个大快人心的跟头,很容易把自己愉快的感受参杂到对他们剑术的评价中去。
  温歧见几个锦衣卫找不回面子,吼道:“给我杀!杀死一个白银十两!”
  几个锦衣卫再次冲上去。为了三十两银子。
  刘三笑冷哼一声,身形飘然一滑,长剑蛇一样飘扬而起,“天罡剑”陡然出手,一式“燕子抄水”长剑吐出一朵银影,仿佛雪花随风一吹,射向一个使刀的锦衣卫。“噗”地一声,血光四起,对方刚举起的刀当卿落地。
  与此同时,了小安反臂拧首,一招“飞星穿云”身剑如一黄白的飘带向另一个锦衣卫刺去。
  对方回刀急斩,但为时已晚,一声惨叫响起,血溅一地。眨眼间伤了两个锦衣卫,温较急了眼,自己再不出手,损失更大。
  他还没有把刘奇父子放在眼里,所以虽急不乱。他知道对方的长处,更清楚自己的优势。
  他气哼哼地站了起来,向刘奇走了过去。刘三笑欲挡,刘奇忽道:“不可!让我来对付他”。
  温蛟嘿嘿地笑了两声:“老子也没把你放在心上,若你能活到天黑,算你会活。”他立了一个丁字步等候时机。
  刘奇向前走了一步,与他正面对立。
  温蛟心中暗喜,你小子这回输定了,老子让你知道“无影腿”的厉害。他身形微然一转,右腿侧摆踢出,仿佛流星锤猛地奔向刘奇的左肋。
  刘奇见对方的无影腿不过如此,向右跨出一步,双掌飘扬分开,使出“天罡掌”摆成外八字形去向温故的面门。”
  温蚊毫不在意,一声猛喝,身子腾然而起,双腿交叉一蟋,一式“黄犬卧花”犹如乌龙行天两脚踢向刘奇的太阳穴。
  刘奇拧身后仰已经显迟,“噗”地一声,被踢中左肩,他一个踉跄,退出去丈远,这一脚挺重,肩肿骨差一点被踢碎,疼得刘奇直咧嘴。
  温蛟大乐:“无知的东西,这回知道大爷的厉害了吧?”
  刘奇恼恨难忍,挥掌又上。他几乎忘记了自己的劣势。
  温蛟哈哈大笑,这正中他的下怀。
  岳华峰忽然叹道:“可惜,可怜,人昏丧智,不知自己优劣。
  让人伤感。”
  这几句话虽轻,却犹如刀子一样刺伤了刘奇的心,他觉得这是对他的极大的侮辱,完全忘了对方的善意。
  温蛟飞腿欲击,刘三笑、丁小安双双齐上,长剑划出两道寒芒,直取温蚊的要害。
  牟道在一旁暗自祷告:刺上,快刺上。
  温蛟何等厉害,见两剑刺来,绕身飞转,向刘奇的后背踢去,逼迫刘奇以自己的胸膛去迎接儿子的利剑。
  刘奇毕竟不凡,急中生智,扭腰向左便倒,同时一掌向温故拍去。
  温故退了一步,一切消于无形。
  刘奇又受了一惊,心中更恨,又无话可说,两眼射出毒烈的光焰,仿佛要舔尽敌人脸上的笑容。
  岳华峰这时突然高声道:“千里放虎狼,乍抖手中缰,仇人面前长更长,英雄不狂妄,舍去手中剑,斩去百样强,只有义魂返故乡。”
  他的声音抑扬顿挫,优美悦耳。
  刘奇冷盯了他一眼,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至此,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犯了一个错误,以己之短,对敌之长,这是兵家之大忌,也是武家之大忌。崆峒派以剑术闻名天下,“天罡剑”是他的绝话,为什么弃而不用,与敌人妄动拳脚呢?温蚊的腿法是有名的,而他的剑术也不同凡俗,两人若各以所长相斗,温蛟就占不了便宜了。刘奇毕竟是一派之尊长,不是菜包子。
  温蚊见岳华峰颇有得意之色,仿佛居高临下,不由大怒:
  “你小子到这里充什么斯文,没有人想听你哼哼,快滚到一边去!
  则否大爷揪掉你的脑袋喂王八。”
  岳华峰毫不在乎慢条斯理地说:“这是你家的祖坟吗,不让人坐在里面?”
  温蛟脑袋一涨,恶念丛生:“王人羔子,不把你的蛋黄捏出来你不知道大爷的厉害!”
  岳华峰笑道:“就你这样的蠢货也动我的念头,好笑啊好笑。
  我如果愿意,可以把你的两条狗腿安到你的耳朵里去。”
  温蛟的肺几乎都气炸了,多少年来也没有人敢这样蔑视他呀。他暴喝一声,猛地向岳华峰扑去,他这样的高手仍然没摆脱“关己必乱”的局限,恨到了极点竟忘了用腿,伸手就抓。
  岳华峰坐着未动,神色优闲自然,似乎根本就没有人向他动手,但他的眼睛却明光闪烁警觉异常。温蛟的手刚伸到他胸前,他手中的玄玉笛飞旋一转,猛地一式“百花乱点头”骤然激起一点工影向温蚊的“劳宫穴”点去,迅疾异常。
  温蛟大骇,急忙退步抽掌。
  岳华峰手中玉笛飘飞而起,一招“玉鞭抽牛”抖起一片虚影击向对方的肩头,无声无息。
  温蛟见势不妙,急忙矮肩弹射,但为时已晚,一啪”地一声,玉笛击中他的后背,打得他眼前一花,一个趔趄欺到一张桌子上,那张桌子顿时七零八落了。
  牟道乐得身子一动,差一点叫起来,仿佛六月天喝了雪水,畅快难言,心中吟道:白公子,好身手,小生敬你一碗酒,扬起玉笛生赤电,削去一片乌云头,少年精神足千秋,打得乌龟哼哼哟。
  温蛟吃了大亏,一反手捡起一条桌子腿,欲上去拼命,他的脸色都变成蜂黑色。
  岳华峰依然自在从容,淡笑道:“蠢货,你应该分析一下形势,蛮干是不行的。十个被我打的人,至少有九个能变得聪明,因为我在动手之前要提醒他该注意什么。你若执迷不悟,这次我就敲掉你的一只眼睛,让你成为独眼龙。”
  温蛟差点儿被气死,这样的耻辱恐怕是空前绝后了。他咬牙刚冲了两步,顿时停住了,不冷静是要挨打的。
  岳华峰这时笑道:“果然变聪明了,难得。”
  温蛟哼了一声,没有言语。如果他不是傻子,这时候他该知道自己绝不是岳华峰的对手,单就气度而论,他就差远了。
  他深知光棍不吃眼前亏。但这口气又实在难以咽下,一时间他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牟道见温蛟犹豫不前了,心中十分着急,这小子要做缩头乌龟,那可不妙,好不容易碰上一个能教训他的,得让他们打起来,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他用胳膊时碰了一下少年人,轻声说:“打起来才有趣,你给他们挑拨一下。”
  少年人说:“为什么是我,你不去干?”
  牟道急忙示意他小声:“这个姓温的是个坏种,他认得我。”
  “那我怎么办?”少年人没有主意。
  牟道说:“你从后面踢姓温的一脚,然后跑到白公子身后去,让他抓不着你,然后再说些不中听的话气他。”
  少年人担心地说:“这样行吗?”
  “怎么不行,这也是一种历炼吗,你师傅若知道了这些,一定会乐开老怀。”
  少年人点了点头,站了起来。
  牟道趁人不注意,溜到旁边的一间房里去。
  少年人轻轻走到温蛟身后,一脚向他的胯处踢去。
  温蛟竟然没有觉察,差一点儿被踢倒。
  少年人急忙跑到岳华峰身后去。
  温蛟气得差点儿跳起来,哭笑不得。以他的身手竟然被一个小孩子戏弄,脸面算是丢尽了。当然,若是他不过于集中精力欲摆脱困境,少年人无论如何也是不易得手的。
  温蛟哼了两声,恶狠狠地骂道:“小杂种,你跑到天边,大爷也要执你的皮!”他逼了过去。
  少年灵机一动,笑嘻嘻地说:“我有白公子保护,你动不了我一根毫毛的。你笨得象个大狗熊,白公子一脚就能把你踢到海里去。”
  岳华峰哈哈地笑起来:“小兄弟,你可真会捡便宜,大狗熊的牙齿却是很硬的呢。”
  少年说:“兄台,这个我知道,可你的玉笛更硬,更神,要敲掉狗熊的牙齿那还不是和玩儿一样吗。兄台,对狗熊你不要太仁慈。”
  岳华峰乐颠了起来,毕竟他也是少年人,更容易接受少年人的吹捧:“小兄弟,听说熊掌是一道名菜,咱们不妨把他的熊腿敲下来。”
  “妙极妙极!兄台,快点儿露脸。”少年催说。
  他们两人一唱一和,忘乎所以,把温故推到了进退两难的境地。但他实在没法儿忍了,往日养成的自大自尊不允许他再后退。
  他牙关一咬,飘身右摆,飞起一脚向少年踢去。
  少年连忙躲到岳华峰右侧。
  温蛟身法流畅,腿踢连环,身子翻然而起,一招“怪狗吞日”两脚踢向岳华峰的“玉枕穴”、左助。
  岳华峰朗然一笑,身形顿起,犹如地上飘起一块白云又似绸带飞舞,手中玉笛胸前一划,宛如烟霞飞泻,一式“拦截星河”削向温蛟的双脚。
  温蛟料不到岳华峰的轻功如此高明,大惊之下,急忙旋身摆腿向外飞射。
  少年这时叫道:“打熊腿。”
  岳华峰笑道:“听你的。”手中玉笛弧形一飘,正击在温蛟的左脚上。
  温蛟惨叫一声,摔到一张桌子上,桌子顿时碎了,他又摔到地上去。
  旁边的两个锦衣卫慌忙抢过去扶他。温蛟恨无处泄,“啪啪”两掌,把两个锦衣卫打飞。他的脚踝骨几乎被打碎了,霎时间难爬起来。
  少年这时笑说:“兄台,狗熊有爪子毕竟还会伤人,不如把他的手脚全部剁去,那就万事大吉了。”
  温蛟被这话惊得欲死,暗骂少年比他还狠,料想呆下去必定生死两难,不如溜之大吉。
  这样做虽然孬种之极,毕竟是上上之策。
  他猛吸一口气,忍住钻心的疼痛,纵身向屋外冲去。他跑得极不雅观,一拐一瘸的,但却不慢,象条狂奔而去的瘸腿狼。
  另外几个锦衣卫亦狼狈逃窜。
  牟道从藏身的屋子里出来,笑道:“白大侠绝技惊天,举世无双,实是苍生之福呀!”
  岳华峰膘了他一眼,淡然说:“兄台过誉了,天下豪杰无数,在下不过其中一个而已。”
  牟道道:“他们比不了你。放眼天下,大英雄不过你一人而已,这是不会错的。”
  岳华峰不想与他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一笑而去,仿佛一片白云。
  刘奇也不敢久留,立即离去。
  牟道冲少年说:“今天真开心,我们到别处去喝酒吧?我要好好高兴一番。”
  少年摇头道:“我该回去了,咱们以后再相见吧。”
  牟道一愣,顿感无趣,仿佛别人抛弃了他似的。少年走了。
  他又到另一家小店去喝酒。他想彻底体会一下喝醉的感受。
  几大杯酒下去,他感到脑袋沉了起来,也不大灵活了。他感到自己燃烧起来,身体顿时四分五裂,一股激情从胸中升起,他想呼想歌,想把对一切的恨倾述出来……
  这时,店老板走过来说:“公子,你醉了……”
  牟道用手推了他一把,站了起来。他走到街上去,一股冷风吹来,感到心田里注入了一种完全清新的东西,是什么呢?他说不清楚。
  也许这时酒劲开始发作了,他变得有些身不由己了,手脚发轻,仿佛欲飞起。
  这时候,他忽觉得自己成了一朵雪花,或者与雪贴近了。哈哈…醉了有时也是种解脱呀!
  回到县衙,迎面与他父亲碰上。他嘻嘻一笑,欲走过去。牟正喝道:“站住!是谁让你去喝酒的?”
  牟道心里很本,绝不象平日遇到这种情形心惊胆战,傻乎乎地说:“酒。”
  牟正哼了一声:“你看你成了什么样子!也老大不小了,还要时刻让我为你操心。一个人若耽于酒色,还能有什么前途?你
  也要娶妻生子的,若是没有本事,弄不上一官半职,你怎么对你的后代负责?我对你算是尽了心了。”
  牟道从旁边抓起一把雪擦到自己脸上,没有吭声。他面红耳赤,看不出是被训斥的,还是酒醉的。
  牟正长叹了一声,一挥手,让他离去。
  牟道回到自己房里,喝了两口冷水,躺到床上去。酒在他身体里肆虐,如许多手撕扯着他,似乎不把他粉碎绝不罢休。他感到这种解脱绝不是自己所需要的。
  他希望自己如岳华峰那样飘逸自如;亦希望自己高中状元,光宗耀祖;有时更觉得当几天皇帝也不错。这念头在古时可要不得。
  杂念纷纷出场之后,他的脑中一片空白,空得沉默,空得无聊…
  几天后。雪从大地上消失,干硬的土地又裸露了出来。牟道看到贫脊的土地夜里就做噩梦。他迎着远方的朝阳站了一会儿,活动了一下手脚,向监狱走去。他还惦记着那些道姑。
  走进监狱,他顿时感到一种荒漠与凄凉,过去的那种叫骂呐喊的场面不见了,整个监狱空荡荡的,他的心骤然一沉。过去的那种臭哄哄的场面他不喜欢,现在的空无一人更让他伤感,那些善良道姑呢?凭什么让他们陷人悲惨!?
  他扭身冲到监牢门口,急切地问:“那些道姑呢?”
  伤脸的狱卒说:“被押向京城去了。”
  牟道呆在了那里,双目无神,蔫了。可以想象,那些清白的道姑绝没有好的结局。
  这个时候,他突然恨起了自己,若是自己能有白公子那样的身手,说什么也要解救他们。咳!书生无用啊!
  他慢慢荡荡地出了监狱,走向人群,想听一下街谈巷议。
  然而,他们总把要说的话降到最低限度,绝不轻易开口,似乎话里裹着银子,一开口就属于别人了。
  牟道出了胡同向西一拐,一股冷风扑面而来,他不由打了一个寒战。
  猛然回首,突见一个高大冷峻的竹笠人站在他身后,这一惊非同小可。他不知道竹笠人何时跟上了自己,更不知道竹笠人站在自己身后干什么。他唯一清楚的是自己的奇怪,天上又没下雪,戴着竹笠干什么?难道他是个傻子吗?
  他强作镇定地一笑:“老兄,你想问路吗?”
  竹签人冰冷地说:“我想杀你。”
  这真是神来之笔,牟道霎时魂飞天外。
  他知道逃是不行的,猛地一拍脑袋:“老兄,我没有撞上鬼吧?”
  竹签人仍然冷冰冰地说:“你撞上了捉鬼人。”
  牟道道:“我不记得与你有仇,更不会与你有冤,为什么要杀我?”
  “因为你的胆子太大,比瞎子更可怕。”
  牟道知道大事不妙,脑中瞬时闪出一百二十个念头,扬头笑道:“你以为我的武功很高?”
  “你什么也不是,何言武功。”
  牟道故作惊异地说:“既然你知道的不少,那还怕我干什么?”
  竹笠人冷笑一声:“你只是嘴可怕而已。”
  牟道装作不懂地问:“难道我练成了铁嘴功?”
  说完,眼睛四处乱扫伺机逃跑。
  竹笠人阴冷地说:“你想做个瞎子吗?”
  牟道,强笑道:“那你该去找个瞎子才是。我现在正练一种奇功,还不想与你动手。”
  竹笠人说:“这不是你想不想的问题。要杀人的是我。”
  牟道道:“那你也不该乘人之危,大英雄是不这么干的。”
  竹笠人一笑:“好一张厉嘴,你的‘吹天日地功’什么时候能练好呢?不会练到下辈子吧?我可没有那么好的耐心。”
  牟道心中一喜,忙道:“明年六月。”
  竹签人说:“好,我等着你,反正你也跑不了。你若缩头不出,我就向年正要人。”
  牟道一阵心跳,没有言语。
  竹笠人脚下摆动,如风一样去了。
  牟道站在那里许久没有动,眼中一片空茫,仿佛看见了自己的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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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门异功--鬼谷子

 
第三章 众星绕月夺剑诀
 

  天上一片白云,地上一个行人。一阵风吹过原野,竹笠人已上了高山。
  大山奇峰险峻,犬牙交错,但却光秃秃的。竹笠人显然不在乎这些,他不过一个过客。
  登上顶峰,他站到一块石头上,犹如一根擎天柱。
  俯看山腰玉峰洞,他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二十年前,祖师在玉峰洞中修道,这山亦成了江湖人朝拜的圣山;二十年后人去洞空,这里转眼就荒凉了,多么令人感叹。也许唯有冷硬的沿壁还记得当年的热闹场面。
  他长叹了一声,犹如一朵乌云泻下山涧。他的身法快如流星,急似闪电,在乡间小道上狂奔,宛若一缕尘烟,影影绰绰。
  中午时分。他进了安阳城。这是一座小城,小得几乎让人记不起来。街道古旧,房屋破烂。他对小城一点不感兴趣,直奔城中的一处道院。这也许是城中最干净的地方。
  道院不大,只有七八间草房,院内有几片竹子,叶子都落了,光净净的,仿佛千条枪。
  竹笠人小心进了道院,站到正北的屋门的恭敬地鞠了一躬,低声道:“祖师,弟子来拜见您老人家了。”
  片刻。一个年过百岁的白发道始走了出来。她上下打量了竹笠人几眼,不悦地说:“罗国伟,你到这里来恐怕没安什么好心吧?”
  罗国伟忙道:“祖师,这可冤枉了弟子,弟子胆子再大也不敢欺师灭祖呀!”
  老道姑冷笑一声:“那么多道姑、尼姑都被抓了起来,你不知道吗?你希望有漏网之鱼?”  罗国伟说:“那是抓唐赛儿,与祖师不相干的。”
  罗国伟停了一下,说:“祖师,捕拿天下的道姑、尼姑是皇上的意思,与弟子无关。弟子也觉得这事太荒唐,可弟子无力回天。这事由锦衣卫一手统办。弟子目前在查两名锦衣卫高手被杀一案。”
  老道姑淡然道:“好一个大忙人,难得你还有心来看望我。”
  罗国伟低头说:“弟子一天没有忘记过祖师,只是官身不由自由,才不能跟随祖师左右,请祖师恕罪。弟子此来是想请祖师
  老道姑断然拒绝:“不要讲了,我的天地就在这里。你还有什么事?”
  罗国伟沉吟了一下:“祖师,想请你告诉我唯师妹的修行地。”
  老道姑一摆手:“还不是时候。你们若有缘,自然会相见的”
  罗国伟呆在了那里,此行可谓一无所获。老道姑瞥了他一眼,冷然道:“你可以走了。”
  罗国伟轻叹了一声,向道姑深施一礼,飘然而去。
  出了安阳城。他感到满脸火热,心中冰冷,恨不得一脚踢开西面的高山。许久了,他没有这样动过感情。多少年来,他都把自己的感情压在心灵的最底层,不让它上浮。他希望自己永远是一把快刀,一块坚冰,可他做不到。此刻,他就感到一股热辣辣的东西涌向自己的眼睛,只要自己稍一放纵,从眼中喷出的绝不是欢乐。
  他扬脸看一下高远的云天,随风西去。
  夕阳满天时,他来到碧云岩前。碧云岩是“白发太岁”吴云峰的清修之地,状若蘑菇云,高耸乌黑,底部有一天然洞穴。吴云峰就住里面。
  罗国伟在洞口站了一会儿,轻声道:“白发老友,你还在躺着吗?”
  无人答应。
  罗国伟坐到一旁,不再言语。
  少顷。洞里有了动静。一声高昂的吼声从洞里飞出,一个健硕的白发老人走出了石洞,他相貌凶恶,一副狮子般的面孔。他一眼看见罗国伟,顿时笑道:“罗老弟,你怎么想起我来了?”
  罗国伟站了起来:“我们是老朋友嘛。”
  吴云峰请罗国伟到洞里坐,罗国伟说:“不必了,我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我对女人可一窍不通。”
  罗国伟说:“十年前你与任风流大战过一场,你还记得他刀口的走向吗?”
  吴云峰“咳”了一声:“你问这干什么?”
  “老兄,实不相瞒,有两个锦衣卫高手被人杀了,我怀疑是任风流干的,因为普天之下唯有他的刀精,杀人快辣。”
  吴云峰皱了一下眉头,犹豫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说:“那次大战实在凶险之极,我虽然胜了他,也感到有些人困马乏。不知为什么,他没有用刀。当然,那时我的‘玉阳指’神功也没有练到极境。”
  罗国伟深感失望,随便问了一句:“现在你的‘王阳指’能洞金穿石了吗?”
  吴云峰笑道:“当然可以了。”
  他不经意地随手一弹,一道羊奶一样纯白的指气从他的“商阳穴”射到一块大石上,大石顿时被击断,碎石飞溅。罗国伟神色一变,连声赞叹。
  吴云峰哈哈一阵长笑,回声四起,经久不息。
  罗国伟沉着问:“老兄神功大成,自然用不着在此氏卧了,何时出去走动?”
  吴云峰道:“马上,我确是卧得太久了,不到江湖上去,别人还以为我死了呢。”
  罗国伟轻轻一笑,没有吱声,他想不到“玉阳指”这种“睡功”有如此神奇的威力,老小子若人江湖那还不闹得沸反盈天?
  思忖了片刻,他轻叹道:“老兄再人江湖打算做几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吴云峰说:“大事是不想做了,老夫只想在有生之年过几天官瘾,这是我一生中唯一没有实现的愿望。”
  罗国伟深感意外,想不到老家伙是个官迷。他幽暗地一笑:
  “当官有什么好?何以让你如此迷恋?”
  吴云峰道:“当官的好处多了,说也不尽。官是正,民是偏,当官的掌着生死簿,草民百姓都受管。当官的最自由,一方水土的霸道天。想起要做官,我浑身上下颤,软酥酥的,美不完。”
  罗国伟见他一副忘乎所以的样子,哈哈地笑起来:“老兄既然这么热衷于当官,那就为朝廷效命吧。七品县令于不干?”
  吴云峰笑道:“我不在乎官的大小,是个官就行。”
  罗国伟点了点头:“也许有个位子正等着你呢。”
  吴云峰说:“这个自然,姜子牙人十三岁才做官呢,我可比他小多了。”
  罗国伟说:“你再耐心等一段时间,机会就要来了。”
  吴云峰乐哈哈地说:“我最不缺的就是耐心。等到掌了朱红大印,我一定要穿着官眼在街上走它几十趟,让所有的人都知道我是官老爷,有学问。”
  罗国伟说:“只要你肯为朝廷卖力,当官就如早晨小便一样容易。”
  两人同时笑了起来,声音象箭射向远方。
  罗国伟望着天上的行云呆了一阵,飞身下了碧云岩,转眼就消失在冷风里。冲出山口,他顺着小道向南飘去,象一片紫衣在空中摇摆。
  凭直觉,他感到有和任风流接触的必要,最好能让他动刀,这样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一阵狂掠,午夜时分他又进人连绵起伏的群山。他似乎极擅走夜路,夜色一点迷惑不了他。
  在山中穿行了片刻,“凤凰居”象水中的倒影出现在他的面前。
  江湖中人几乎谁都知道凤凰居是任风流的住处。
  夜间,罗国伟自然不能看清这里一切,但轮廓是分明的。
  在冬天的夜里,寒风一吹,他站在凤凰居中感到有些忧格,这真是有些怪。
  他向黑乎乎的竹楼看了一阵,跃到一块石头上,高声道:“任大侠,罗国伟有事前来请教。”
  他的声音清凉高亢,在夜里传之幽远。
  四周一片可怕的沉静,没有人应。他不由警惕起来。任风流是不希望有人打扰他的,特别是在夜里。随便闯人风凰居的人只有两种结果,要么毫无所获,要么留下脑袋。但这都是来者所不愿看到的。
  罗国伟尤其不愿面对与别人相同的选择。他机警地向四周扫了几眼,又说:“任大侠,躲是不行的,我见不到你是不会离去的,我倒是希望在这里多呆一会儿。”
  竹楼上人影一晃,闪出一个高大的人来。罗国伟心中顿喜,总算没白跑一趟。他虽然看不太清对方的面孔,可以断定,对方就是任风流。
  冲着竹楼上的人影一抱拳,笑道:“任大侠,我有一事不明,特来与你印证一下,请恕唐突。”’
  竹楼上的人“嗯”了一声,显得格外寂寞,淡淡地说:“你想印证什么?不知道我夜里睡不着吗?”
  他这话围怪,令人摸不着头脑,你睡不着不是正需被人打扰吗?
  罗国伟自然不知道任风流与别人样样不同,他喜欢睡得正香时被别人搅醒,若是他长夜难眠你找上门去,那绝对一谈崩崩。
  罗国伟来的不是时候,运气难佳。虽然碰上任风流也需要运气。
  他怔了一下:“我不得不这时来,你难寻得很呢。天下人都知道你的刀法举世无双,刀下不留人,我很想见识一下,故而深夜求见。”
  “你看我现在象一个要与人动刀的人吗?”
  罗国伟冷哼了一声:“假如你非动刀不可呢?”
  任风流哼了一声:“你别大自信了,刀不在你手里,天下没有人能改变我的初衷。”
  罗国伟森然地说:“任大侠,我可是一个不知退缩的人,明知不可而为之。”
  任风流哈哈地笑起来,声音虚空寂寞,仿佛一团雾笼罩了山林:“那你就不妨试一下,看看你是否能达到目的。”
  罗国伟立时沉默了,两人之间的气氛紧张起来。
  任风流如风似云,罗国伟沉冷如铁。
  突然,罗国伟身形向右一摆,腾然而起,犹如一缕怪云飞向竹楼。任风流如狂风卷尘飘向楼里。
  罗国伟踏上竹楼,如乌龙钻洞扑了过去。
  任风流施起他的绝代轻功“浮光掠影”向左一滑,罗国伟扑了个空。
  任风流见敌手高强,信心倍增,飞扬直上,弹指袭击敌人的头颅。
  罗国伟摇掌上劈,横身直插对方背后。
  任风流急泻回地,身子一摆,展起轻功围罗国伟转。他的身法虚幻横生,玄奇迷离,令人眼伦缭乱。
  罗国伟不上当,双掌捧起一团幽气向外狂劈,同时如神龙出水,冲向任风流的左侧。
  两人飞花旋战,仿佛秋风飞舞,一时流光泻掌涌狂潮,转又指气开银河,夜色凄迷……
  两人盘战许久,不分胜负。谁也没有击中对方。都是大高手,拚斗就成了最精微的艺术,不似蛮夫你拳我掌,呆板僵直,搂腰抱头,纠缠不清。
  任风流见战下去无趣,飞身飘离,犹如样光泻地。
  罗国伟没有再补,站在了那里。他也觉得已无再斗下去的必要了,心中丧气无比。
  他看了任风流一眼,见对方仍然闲静如水,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心中霎时充满了痛苦。这是他第一次领略失败的滋味,没有能让任风流动刀。
  两人沉默了许久,罗国伟说:“我还会来找你,我不相信你的刀法就那么可怕。”
  任风流淡然一笑:“你尽可以想象吧。”
  罗国伟冷道:“听说你有种神奇的剑决?”
  “那不属于我。”
  “你想传给什么人?”
  “我知道的不比你多,有缘得之。”
  “你最好不要把它传给匪类。”
  “你说得太多了。”
  罗国伟哼了一声,瓢身而去。夜色很快把他吞没了。任风流又回到寂寞之中去。
  他是那种让女人容易想人非非又觉高不可攀的男人,脸上的神色刚毅而又寂寞。古人云:古来圣贤多寂寞。这话用在他身上不知有几分正确。
  他的眸子特别好看,以致于好让人忘记那是一双眸子,仿佛蓬勃的生命力吸引着你。奇怪的是,这样的一个大英雄竟然长着一双女人的手,白皙柔长。
  太阳升上高天,他感到了熟悉的温暖,这才振臂泻下宕石,回凤凰居去。
  凤凰居前,这时已站着几个人。他们神色焦虑,各怀心思。南面岩石上的是刘奇父子,靠亭子站着的是一个黄脸老者,天生一副驴相,身材高大,令人望而生畏。竹楼旁边有一个绿衣少女,天生丽资难自弃,双眉如画发飘逸,眸如宝石其中有水,肤如凝脂其中有情,胸部高起,腰肢细起,浑身散发迷人韵,虽背长剑娇滴滴,灵秀之极。驴脸老头子不时向她膘去,眼睛忽闪不定,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刘三笑也不时向她发起微笑攻势、然而少女却没把他们放在眼里,她的全部心思似乎已投到别处去了。
  这时,驴脸老者笑嘻嘻地走向少女:“姑娘,你的骨胳清奇,异质难寻,是哪位高人的门下?”
  绿衣少女淡然遭:“你是河人的门下?”
  老头子不料地有这一问,稍窘,但他毕竟老谋深算,马上笑道:
  “我的恩师己仙去,你恐怕没听说过他的大名。”
  绿衣少女皱了一下眉头:“我的师傅也不在了,你更不会知道她的美名。”
  老头子哈哈地笑起来:“姑娘真会说话,秀目如泉,不愧是人间雏凤。”
  绿衣少女轻吟一声,轻步走向花丛。
  老头子一怔,随后跟上。
  忽然,白影一闪,岳华峰如梨花股飘落,堵住了驴脸老人的去路,老头子若向前走,非绕过他不可。
  驴脸老人黄脸一红,低声道:“你小子是不是眼睛不好用?”
  岳华峰朗朗笑道:“你的眼睛呢?我并没有落到你头上去。”
  老头子史历身形一晃,乌爪暴伸,猛地向岳华峰抓去。这一抓之势非同小可,若被抓住非肤裂骨碎不可:“王八羔子,老夫让你知道厉害!”
  岳华峰一声轻吟,飘扬而起,手中重玉笛飞施一转,虚幻出一排玉影,一式“落花飘香”,玉影凝成一点,向史历的眉心点去,迅疾如电。
  史历料不到岳华峰年纪轻轻身手如此了得,大骇之下,急忙移形抖乎使出他的绝学“金晶神功”向外就拍。电光石火之间,一片水晶般透明的掌影向岳华峰飞流过去,似乎要把他击到千里之外。
  岳华峰识得厉害,双臂挥洒一振,向左方泻落。
  史历见岳华峰逃开,心中大喜,双然又增了许多自信,任凤流有什么了不起?我一样让他落荒而走。他冲着岳华峰嘻嘻一笑,转身走向任风流。
  岳华峰飘身欲动,任风流说:“小兄弟,你不要插手了,他要修理的是我。”
  史历说:“你明白就好,我不相信你是什么不可战胜的人物。
  你若是张三丰,我倒还可以怕你三分,可借你不是。”
  任风流微微一笑:“我没说自己不可战胜,你试一下,什么都清楚了。”
  史历盯了他片刻,没有动手。任风流毕竟是名动天下的大英雄,他没法儿不有所顾虑。
  但这不过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大作总要开始。
  老头子的脸更黄了,眼睛里也闪出金子般的光芒。这时,他终于找到了属于他的机会,双手陡然张开,身子弹射而起,犹如黑色的响箭向任风流扑过去,快如闪电。
  任风流知道史历拼了老命,不敢怠慢,急忙身形一抖,使出“浮光掠影”身法,如流星泻地,斜向左间,霎时明光虚影闪动,仿佛沙水各走一边。
  任风流没有去接史历的金晶神功,他知道老头子若拼了老命,那威势是相当难挡的,不过以他的轻功之高,要避开对方的锋芒,那倒不是一件难事。
  史历一招扑空,反身跃起,犹如白龙尚水,双掌一式“泰山压顶”,击向任风流的头部。刹那间,但见掌影直泻,犹如黄叶急旋,精功内劲如潮要摧毁一座铁山。
  任风流一声长啸,声震四野,飞射而起,同时使出“碧血指”双手连弹,数十明光气点飞击史历的要穴。
  史历两手环大一摆,劲气顿时如虹,拦往了任风流的指,任风流如风中雨点飘泻数丈之外,宛如无事一般,似乎他并不在乎胜
  史历见任风流连战连退,更把他看轻了,以为江湖中人把他吹得神乎,简直可笑之极。
  史历还要挑战,陡见西边走来一男一女,他愣住了。那男的是个中年和尚,身材高大,目如寒星,英气逼人,颇有富贵相;那青年妇女一身青衣,长发盘在头上犹如一座小山,象个村姑,丹凤眉,银杏眼,姿色不俗。
  史历看了他们一阵,忽儿笑道,“有味儿:这年月和尚也学会勾引良家妇女了,我们还怕什么!”他对奇闻异事最感兴趣。
  中年和尚与青年妇女似乎是路过这里,听了史历的粗话立时停住了。中年和尚说:“你这么一大把年纪了,怎么出言如此轻狂?”
  史历好恼:“他奶奶的,老头子就不能说风凉话吗?我还想纳个妞儿做小妾呢。”
  青年妇女道:“这种人疯疯癫癫的,你理他做什么,我们走吧。”
  史历大怒:“臭女人,你才发疯呢!”
  他长臂一伸,向青年妇女的胸部抓去。
  青衣女人料不到老头子突然发难,吃了一惊,柔身微抖,飘移丈外。
  这回该史历吃惊了,他做梦也想不到一个村姑如此厉害。他嘿嘿冷笑了几声:“野女人,你就是一匹烈马,我也要驯服你,老夫非让你知道我的十八般武艺不可。”
  青衣女人冷冷地说:“你留点口德吧。”
  史历眼珠儿一转,晃臂斜闪,欺向青衣女人的背后。他想怀中抱玉,扬眉吐气。
  青年妇人飞身纵起,在半空猛然一个回头,双掌一并,向史历的前额拍去。
  史历移步探爪,伸手便抓。
  中年和尚这时突然发难了,他双拳飘然一摆,两脚一滑一拐,十分古怪,双拳陡然一合,直击史历的左肋。他的身法奇特之极,
  不象中原武功,拳头合在一起仿佛两团燃烧的烈火。
  史历没见过这样的怪功。大惊之下不知如何问躲,稍一迟疑,和尚的拳头已击在他的身上。刹那间,他感到一团火飞进了他的身体,五脏六腑都被烧坏了,他大叫一声,身子飞了出去。
  中年和尚的怪功是波斯的“风火大挪移术”。此功怪异绝沦,不可以常理推测,功分九重,最高一重唤作“风大连天”,意为举拳投掌都可把对手化为灰烬。
  中年和尚轻易击败了史历,脸上闪出淡淡的笑意。
  黄脸罗修明觉得和尚步法奇怪而有趣,不由自主地一扭一拐地模仿起来,并伸手向绿衣少女抓去,仿佛鸭子摇腚。
  也许他并不是有意冒犯绿衣少女,不过用她试验一下他感到有趣的怪步而已。
  绿衣少女却羞恨起来,纤纤手没见摆动,长剑已握在手,柳腰一展,剑光如水波顿起,一式“凌波追浪”刺向罗修明的咽喉,这是想要他的命。
  岳华峰不由“咦”了一声,这不是“公孙剑法,”吗?
  “公孙剑”源于公孙大娘,她是唐代的舞剑名家,诗圣杜甫曾有幸见过她的神技,并写下“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的美妙篇章。
  这少女的“公孙剑”似乎在美妙之中又多了一点辣劲,令人不由咋舌。
  罗修明陡见寒剑刺来,没法儿再东施效颦了,只好身法一变,摇首拧身向外急问,但已经晚了一些了,左腮一痛,脸被划了一道血槽,鲜血迸洒。
  罗修明从来没吃过这样的亏,眼下被一个少女破了相,恼羞成怒。大喝一声,飞身扑了过去,似乎不撕烂绿衣少女难消心头恨。
  岳华峰一声轻吟,飘移而动,手中玉笛一抖,一招“女采花”吹出一朵雪花般的冰影飞向罗修明。他身法飘逸轻灵,快而无形。
  罗修明陡见有人袭击,旋于一振运起神功拍了出去。然而他低估了岳华峰,他的掌劲刚生,岳华峰已弹身飘起,手中玄玉笛挥洒一点,玉影陡生,只见罗修明向后一仰,额上起了一个紫包,疼得他连声叫骂。这是岳华峰手下留情,若他运起内劲,罗修明的头上非出个血窟窿不可。
  绿衣少女轻吟吟一笑:“多谢公子相助。”
  岳华峰道:“抱打不平是快士的份内之来,姑娘不必客气”
  突见一人飘然而至,竟然是道衡和尚。他冷冷地扫视了一眼众人,高声说:“诸位,这是一个骗局,‘大白醉剑诀’不在任风流手里,而在一个会‘莲花神功’的青年女人手中。”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刘奇第一个吼了起来:“任风流!他的话是不是真的?”
  任风流正欲开口,道衍忽道:“任大侠,你答应过我的,要为我做一件事,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
  “那你就保持沉默吧,这并不违背你做人的原则。我们有言在先,你的任务在于把众人引到这里来,而由我告诉他们剑诀在谁手里。那女人不配练那神奇的剑决,你犯不着替她冒什么风险。剑诀是天下人之物,诸位,你们谁得到就是谁的。”
  众人顿时把目光都投向了任风流,看他有什么表示。然而他却一脸冷漠,仿佛眼前的一切与他无关。
  中年和尚这时冲青衣女人道:“我们走。”
  史历忽道:“这女人可疑,不能放她走!”
  青年妇人一慌,飞身就进,她似乎顾忌什么。
  道衍一怔:“对,可能就是她”。纵身就追。
  刘奇等人这时拿不定主意了,迟疑了一下,也追了过去。他觉得剑诀即使在任风流手里,自己也得不到了,还不如把.希望寄托在逃走的女人身上,或者别的女人身上呢。
  岳华峰与绿衣少女没有跟着去追,他们此行的目的也不在剑诀之上。  任风流看了他们一眼,淡漠地说:“你们怎么不去追呢?”
  岳华峰道:“任大侠,那老和尚声称剑诀在一个女人手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任风流毫无表情地说:“你们该走了。”
  绿衣少女瞟了他一眼:“这有什么不可说的呢?你太令人失望。”
  她的声音很轻,仿佛自言自语,眼里散满了迷惑和哀伤之色。
  任风流一任如风,不为所动。
  史历等人随道衡和尚追了那女人一阵了,忽觉自己太轻信了,连忙又转回凤凰居。
  等他们回到风凰居,任风流已不知去向了。
  岳华峰与绿衣少女也离开了凤凰居。
  天上一片闲云飘荡,地上一群忙碌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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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劫与福,古今难说。
  若得回头细心看,就是一个。
  道衍和尚宽大的僧袖一摆,展起佛门轻功“明心还月”,犹如一片急云向青年妇人飘去,他相信片刻之后就能追上她。不料中年和尚猛地一抖手,向旁边一块峭立的石条劈去,“嘭”地一声响,石条被击碎,乱石横飞。
  道衍和尚右臂一展,使出“铁袖神功”把飞向他的碎石击飞。
  就在这分心拍石的工夫,中年和尚与青衣妇人下了谷底,转眼不见了。道衍不由好恼,以自己的身手竟然把两个大活人追丢了,太没面子了。
  他在不大但怪石乱立的谷底找了一阵子,陡所有远去的脚步声,飞身跃上山谷。向东望,中年和尚和那女人已经远去了,他只有振臂急追,犹如疯了的雄鹰。可遗憾的是,无论他如何提聚功力,也不能很快缩短他们之间的距离。
  三个人在乡间的小道上狂奔了有半个时辰,中年和尚一扯青衣妇人的袖子,两人进了一座小城。道衍追进城里去。他来过这座小城,但要在城里找人就难了。
  中年和尚与那女人冲到一座大宅前,陡见是县衙,两人愣住了。犹豫了一下,两人纵身落到县衙内。他们四下扫视了几眼,走进一间厢房。这是间书房,桌上放着许多书。
  他们坐下。中年和尚说:“我们不该这么慌张,该在半道上把老和尚除去的。”
  青年妇人摇了摇头:“那样会慧来许多麻烦,不如这样一走了之轻快。”
  中年和尚叹了一声:“我吃够了手软的亏,可事到临头还是狠不起来!太也无用。”
  “吱”地一声,书房的门开了,两人惊了上跳。
  牟道也是一惊,自己的房里怎么坐着两个人?轻笑一声:“两位从何方来?”
  中年和尚说:“从山上。实不相瞒,有个老和尚在追我们,故而躲到了这里。”
  牟道点了点头:“老和尚一定是不让你娶媳妇,所以你们就一起私奔了。”
  青衣妇人脸色顿变,目问寒光,似乎十分恼火。
  中年和尚怕她发作,忙说:“我们不是私奔,小兄弟不要乱讲。”
  牟道忙道:“两位不要生气,我不是有意的。你们要吃点儿什么吗?”
  青衣妇人说:“你不要乱动,我们马上就走。”
  牟道知道他们对自己不放心,就不再言语。
  三人呆坐了一会儿,忽听院内有人走动。
  牟道探头一看,见父亲与道衍和尚走进客厅。牟道说:“有个老和尚来了,待会儿他们会叫我的。”
  中年和尚说:“你去吧,不过你要学会少说话。”
  牟道道:“你们放心,我不会出卖你们的,假如那老和尚就是追你们的人。”
  青衣妇人脸沉如水,没有吱声。
  牟道出了书房,来到客厅的门口。他向门里一探头,被父亲看见:“你鬼鬼祟祟的干什么?还不快过来见过道衍大师。”
  牟道只好走进客厅向道衍深施一礼。
  道行盯了牟道一眼,不由一呆,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觉得他不是一个安分的人物。至于如何不安分,道衍觉察不出来了。
  牟正见道衍的神色古怪,心中没底,不由害怕起来。牟道慑于他的神威,心也狂跳不止。
  过了一会儿。道衍收起凌厉的目光,换上笑颜,父子俩才松了一口气。
  牟正笑道:“大师,犬子不学无术,下官想请您收他做个记名弟子,您看如何?”
  道衍说:“不好。令郎眼高于顶,天底下几乎没有可以做他师傅的人,我也不行。”
  牟正尴尬地一笑:“大师,上次您来去匆匆,下官没有尽地主之谊,这回您一定要多住几天,让我……”
  道衍打断他的话:“我正在追查两个人的下落,没心思在此久留。”
  牟道心一跳,连忙低下了头,唯恐道衍看出他心中的秘密。牟正欲为道衍摆酒洗尘,被拒绝了。父子俩陪了一会儿小心,道行离去。
  牟道来到书房,向中年和尚细说了一下经过。中年和尚眉头一皱,没有言语。
  三个人估计道衍走远了,牟道才送他们出门。在后院附近,三人碰上一个官差。牟道急忙打发他走开。分别时,中年和尚沉重地说:“小兄弟,你也要小心。”
  牟道点了点头,这时他觉得自己成了一个英雄,心中十分欢快。
  他回到自己的书房坐了一会儿,四下扫了几眼,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快乐地出了县衙。
  他顺着大街向西走了有百丈,迎面碰上几个官差押着一个少年走来。他仔细一看,正是那天在饭店里碰上的美少年。
  他嘿嘿一笑迎了上去:“各位老兄,你们怎么把我的小兄弟给抓来了?”
  “这小子是个贼。”
  美少年辩道:“胡说!是他们冤枉了我!”
  “这小子的嘴还挺硬呢,看来不给你点厉害的尝尝你是不会承认的。”举手欲打。
  牟道忙说:“别打人。各位老兄,你们卖给我个面子,把他放了,我请各位吃酒。”
  几个官差看了这位县太爷的公子几眼,点头同意。牟道给了他们二十两银子,官差们高兴而去。
  美少年这时落下泪来:“多谢见台相救,不然我全完了。”牟道笑道:“没那么严重。
  老弟,你是不是手又‘拾’到别人的口袋里去了?”
  少年连忙摇头:“没有。以前我倒别人的口袋里拾过东西,自从你说过我之后,就再没这么拾过什么。真倒霉,我拾的时候没事,不拾了反而被逮住了。”
  牟道无奈地一笑:“人生也许难免这样,总要被冤枉几回。你不是会武功吗,怎么不教训他们一顿?”
  少年“咳”了一声:“师傅还是不教我武功,我依然什么都不会,白担了个空名。”
  牟道呆了一会儿:“这是为什么?”
  少年道:“师傅说我历炼得还不够。”
  “这可奇了,什么才叫历炼得够?”
  “师傅说,我若同时让他们三人吃一个大亏就够了,他们马上就传我奇功。”
  牟道苦笑道:“有这么怪的师傅吗?”
  “兄台,我绝不会骗你。”
  “你有信心让他们同时吃个大亏吗?”
  “他们都老成了精,我哪有本事让他们吃亏呀!”
  牟道说:“这样你一辈子岂不也学不成武功?”
  少年落泪道:“那我有什么法呢?”
  牟道沉思了一下:“三个老小子既然这么奇怪,那我们非治一治他们不可。”
  少年惊道:“他们的武功都高得很,你用什么办法治他们?”
  牟道说:“用什么办法现在我怎么知道,必须见了他们才能清楚。”
  少年大摇其头:“我师傅不见外人的,你去了会引起他的疑心,弄不好还会有生命之忧。他们医道高深,下毒不会成功,动刀子我们更不行,还能有什么法?”
  牟道笑道:“你不用担心,会有办法的。明去不行,我们就偷偷地观察他们,只要他们真的古怪,我一定有办法让他们吃个大亏。”
  少年半信半疑,望着他久久无语。
  牟道推了他一把:“走,我们去鸡云山。”
  少年道:“你不怕我师傅?”
  牟道笑道:“他们又不是锦衣卫,有什么可怕的。对你来说他们也有必要吃个亏,而我是你的朋友,岂能袖手旁观?”
  少年感激地点了点头,心里踏实了许多。
  两人一路西行,鸡云山已然在望。
  少年说出了自己的名字:戈剑。牟道没有追问他的情况。他觉得与对方投缘就行了,人家不愿讲的,你有什么必要知道呢?
  两人来到鸡云山下,戈剑告诉他要千万小心。牟道微笑不语。
  在山腰上,有十几间房子面南座落着,正是“杏林三儒”居住的“杏林院”。
  戈剑指指点点,向牟道细说着什么。
  两个人小心翼翼地爬到“杏林院”门口,戈剑让牟道藏在一旁,自己进了院子。
  巧得很,三儒竟然不在院子里。戈剑大喜,连忙让牟道躲进他的屋子里去。
  戈剑的屋子里什么也没有,仅有一张光板床,木门黑沉沉,土墙冷冰冰,进了屋仿佛掉进了枯井里,什么感觉也抓不住。
  牟道冲戈剑一笑:“我看你当和尚算了。”
  戈剑的脸一红,低下了头,他对低头不语总是有着浓厚的兴趣。于是两人都不讲话。
  天快黑时,院外有了脚步声。戈剑紧张了起来。牟道依然满不在乎。
  有人进了院子。戈剑走出自己的屋子,迎了上去。来的正是三儒。他们一见戈剑,脸色顿时变了,格外严肃。
  牟道从门缝里向外一瞅,什么都看见了。灰衣老人,有七十多岁,高大强壮,宽脸豹眼,一脸苦相,仿佛吃了黄连,手掌微黑,无疑,他就是三儒中的老大段百苦,“百味指”
  神功出神人化。
  高瘦老者,有六十多岁,一身青衣显得有些弱不禁风,双目极亮,手中提着一把剑,他就是文疾,三儒中的老二,“昆吾剑”法炉火纯青。
  傅太旧,三儒中为未,五十多岁,是个矮胖子,黄布粗衣己有些破旧,脸孔有些浮肿,眼神深藏不露,看不出他的好恶,擅长“太极绵掌”,身法快脆如风。
  段百苦走到一个木墩子上坐下,苦着脸说:“这几天你都干了些什么?”
  戈剑低下了头:“我什么也没干……”
  文疾斥道:“蠢货,蠢货!白费了我们许多苦心。若是这几天内你还不能让我们满意,你就再也没机会了。”
  戈剑惊恐地问:“师傅,你们不要我了?”
  傅大旧淡而无味地说:“你还是想想眼前吧。”
  戈剑六神无主地扫了一眼三位师傅,又低下了头。他实在不知道如何思想眼前。周围是广漠的虚空,他什么也抓不到。
  段百苦忽地叹了一声:“一切全看你的造化了。”
  三个人走进北面的屋子里去。
  戈剑在院子里呆站了一会儿,扭身回了自己的屋子。看到牟道,他顿时眼泪汪汪:“见台,师傅要赶我走了,我让他们失望了!”
  牟道说:“我全听见了,你别急,我们来一块想办法。”
  戈剑摇头道:“你把我的脑袋揍烂我也想不出什么主意。”
  牟道呆了一会儿:“你师傅都有什么奇怪的习惯?”
  戈剑歪头想了一会儿:“我不知道。”
  “他们都常去什么地方?何时起,何时睡?”
  戈剑又欲摇头,忽道:“师傅常去后面的山崖,干什么我不知道,都是黎明时分同去。”
  牟道点了点头:“明天黎明时我们去跟踪他们,看看他们到底干什么。”
  戈剑似乎有些害怕,但没有反对,他突然意识到胆小怕事是不够朋友的。
  夜深下去了,两人挤到一起合衣而眠。
  天快亮时,两人爬了起来。戈剑探头向外一看,没见动静,又缩头关上门。外面挺冷,有些冻头。
  过了一会儿,三个老儒起来了。戈剑也打起颤来。三老儒出了院门。
  牟道一拍戈剑的肩头:“快跟上,别让他们走远了。”
  戈剑连忙开门,两人随后追了出去。
  黎明冰冷。微风象刀子一样割人耳朵。
  两人低头弯腰,东藏西躲跟在三儒后面,不敢粗喘一口气。冬天的地面极硬,稍不小心都会踏出声音来。
  三儒轻飘飘上了山崖。牟道与戈剑顿时趴到了地上。两人抬头看,见“杏林三儒”各自走向一棵靠悬崖边的松树。树都不太粗,犹如儿童的脖子,但都挺高直。三儒走到松树边,各自脱下自己的裤子,双手扒住松树蹲到石头上——大便。
  戈剑做梦也想不到师傅老早起来就是为了完成这神圣的任务,羞得不由低下了头。
  牟道盯着三懦看了一会儿,高兴地笑了。
  他拉了一下戈剑,两人返回杏林院。
  戈剑见牟道乐不可支,轻声问:“这有什么好笑的,丢死人了?”
  牟道笑道:“难道你不希望另有原因?”
  戈剑一怔:“你想出办法了?”
  “对。”牟道点头说,“我想出了一个绝妙的办法,保证让你笑掉大牙。”
  “什么办法?”
  “你别问,快与我一同回城,去买样东西。”
  戈剑脸上乐开了花:“兄台,你真行,诸葛亮也未必有你的点子来得快。”
  牟道说:“快走,等办完了事再乐。”
  两人一路小跑奔向县城。他们不再感到寒冷,唯觉心里热乎乎的。戈剑似乎从来没有这么快活过,少年特有的朝气洋溢了出来,那神色特别令人心醉。牟道不由暗赞,这小子怎么长得这么俊秀?
  两人进了城,先到饭店里大吃了一顿,然后去买东西。牟道没有回家,他怕碰上父亲又要挨一顿训。父亲希望他一刻也不要放下书本,熟读圣贤书。然而牟道却不再迷信父亲的说教,他感到了困惑:“人人都读圣贤书,可何人成了圣贤?皇上身边的宦官哪一个不一肚子墨水,然而他们的心亦如墨黑,也不是圣贤。可见,读圣贤书未必能成圣贤,不读圣贤书未必不是圣贤。
  他觉得自己想得有理,对父亲的督促不那么看重了。不过他目前还想不出父亲对他一夜未归会发多大的火。
  他与戈剑在城里转悠到太阳西斜,才出了城,直奔鸡云山。这回两人都有些轻飘飘的,仿佛凯旋而归的将军,心里乐滋滋的。
  上了鸡云山,他们直奔山崖。两人到了山崖上,在三儒蹲过的地方转悠起来。
  天黑下来时,他们又回到杏林院。
  “杏林三儒”不知干什么去了,后半夜他们才从外面回来。
  两人想了许多,直到他们的念头开始重复方止。
  夜很静,很冷,一切声音都僵硬了。
  黎明将至,两人爬了起来,先三儒上了山崖。两人在山崖上忙活了一阵子,方见王儒露面。两人赶快藏到一边去。
  三儒几乎与昨天同时来到山崖上,伸展了一下手脚,又各自走向悬崖边的松树。
  他们的动作与昨天的一样,脱裤扒树,也许多少年来这动作没有变过。然而今天的情况与往日不同,树的动作变了,他们刚同时扒住树欲向下蹲,松树骤然断了,三个人几乎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向悬崖下摔去。
  值得庆幸的是他们都是江湖好手,各展奇功拍崖抓树,延缓下坠之势。
  然而,他们并没有抓到什么,全都摔到崖下的烂草堆上,弄了一身屎。
  三个老头子被摔坏了,疼得龇牙咧嘴。多亏山崖不算太高,否则三老儒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戈剑见大功告成,拉起牟道跑回了杏林院。
  片刻。三老儒也回来了,一脸沮丧。
  戈剑从自己的屋子里跑了出来,笑道:“师傅,你们满意了吧?”
  段百苦瞅了他一眼:“你的办法真绝,是怎么干的?”
  戈剑一扬手中的薄锯片:“用它拉的。昨天我拉了树身的一半,黎明前又拉了几下,然后用泥土把锯缝糊上,你们就什么也发
  现不了了。”
  文疾冷冷地说:“你小子也太损了,差点儿要了我们三条老命。”
  戈剑忙道:“不会的,我知道师傅神通广大。”
  段百苦“咳”了一声:“也许这是天意,该我们造就你。从现在起,我们就传你神功。”
  傅太旧从衣袋里掏出一粒黄药丸,看了一眼,平静地说:“这是一枚‘六合金丹’,是我们三人几十年的心血结晶,制好已有半年了,再过三天就要失效了,好在你马上就能服它了,足见你福缘不浅。我们原不指望你了,料不到你能突出奇兵,让人刮目相看。这枚‘六合金丹’功效极强,是十六种中草药合成的,上面也凝聚了我们的功力。你服下它一夜之间能陡增六十年功力,这是千载难逢的机遇。”
  戈剑乐得要跳起来,连忙跪下给三个师傅磕头。段百苦挥手一弹,一缕指劲击中戈剑的“玉枕穴”,戈剑顿时动不得了,半张着嘴一脸苦相,仿佛吃了十八个苦瓜。
  傅太旧大袖一挥,黄药丸转了个半圈,飞向戈剑口中。
  戈剑服下“六合金丹”,顿时如惹火烧身,大喘不已。
  牟道在屋子里直看得目瞪口呆。
  段百苦飞身飘起,用手一拍戈剑的“百会穴”,猛然道:“意想身下有眼泉,万古清澈流不完,金丹散尽紫光色,一片茫茫都不见。”
  戈剑被师傅一拍,顿觉浑身酸软,有种说不出的无力,但他不敢懈怠,强打精神挺着,想象着自己在飞洒透澈的流泉之中昂扬自得。
  片刻。段百苦收起神功,戈剑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臂,他感到周身通泰。戈剑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他知道自己进入了某种境界。
  牟道在旁边看得真切,仿佛受了感染,不由手舞足蹈起来,几乎要冲出去与戈剑分享快乐。
  文疾冷淡地看了戈剑一眼,低沉地说:“今天就到这里,回你的屋子里去吧。”
  戈剑顿时解放了似的,整个身心都飞扬了。他想叫想唱,想蹦想跳,想用最简单的形式表达他内心最深刻的欢乐。至此,他不得不承认,人的感受是无限丰富的。
  三儒回到自己的房去。戈剑跑进了自己的屋子。牟道一把拉住他,笑道:“恭喜了,你的运气确是不错,一颗小黄丸让你发达了!”
  戈剑说:“这全是兄台的功劳,否则我永远也没有这样的机会。”
  牟道叹了一声:“你好好跟着师傅学吧,我该回去读书了,科考临近了。”
  戈剑身子一颤,低下了头,他有些舍不得让牟道离去。过了一会儿,他深情地说:“兄台,我可以去找你吗?”
  车道乐道:“太可以了!到时别忘了教我几招。”
  戈剑顿时感到了为难:“……我师傅不让……外传的。
  牟道稍为一窘,说:“你比我还老实,咱俩真是一对难兄难弟。”
  戈剑低头道:“兄台,你不会恼我吧?”
  “我是读书人,好坏还是分得清的,你不要乱想了。”牟道安慰他说。
  两人互相注视了对方一会儿,牟道悄悄出了杏林院。
  下山来,他感到胸前一片火热,有些恍惚,仿佛做了一个梦。
  向前走,离城愈近,他的心头越发沉重、灰黑。
  来到县衙门口,他停住了,稳定了一下慌乱的心,快步走向自己的书房,几乎是小跑。
  不巧得很,还是被父亲发现了,被喝住了。
  “你越发长进了,就是这样出息的吗?我还指望你将来弘扬门风呢,你就这么做给我看?你不想读书,到底想干什么?你不知道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你不知道书中自有黄金屋,人在书中显自手?”
  牟道有些不服地说:“我什么都知道,可只知读书,不知做人,也是不行的。满朝文武哪个没读过书,可在锦衣卫面前又哪个有一点读书人的清正骨气?”
  “住口!混帐东西,以后不准你再提官场中事!在这个家里,你还没有乱说乱动的资格!”
  牟道低下了头,不再言语。
  牟正愣了一下,长叹一口气,挥手让牟道离去。他觉得儿子再也不属于自己了,他感到一种冷晶晶的悲哀,儿子若不争气,自己这个芝麻粒大的小官是无法把他推上去的,至于前途,那是一片昏暗了。
  一阵冷风吹来,他打了一个寒战,一个让他心惊胆战的寒战,直觉告诉他,这不是好兆头。他的心狂跳了起来,会出什么事呢?
  然而天高云淡,又能出什么事?他苦笑着摇了摇头,向外走去,人不该自己吓唬自己。
  牟道从门缝里看到父亲远去了,一颗心落了下来,暴风雨总算过去了。他咳了一声,坐到一边的床上去。随手翻了一下扔在床上的书,他无奈地直摇头,这种生活简直糟透了,以前自己怎么没有感觉到呢?
  他从旁边拿起老子的《道德经》,映人眼帘的全是“惚兮”,这更让他心烦,这真是邪了,世上怎么没有一片静土呢?
  他放松了一下绷紧的神经,半闭着眼睛向后仰去。也许起了云,也许起了雾,春风一化,“大成至圣先师”孔子飘然落到他的身边,扬起那颗特大的脑袋以幽默的口吻说:“乖孩子,要升官发财,跟我来。”
  他呆了一阵,屋子里极静,仿佛他在飞向不可知的深渊。一切太悠久,太寥廓,太恐怖,他飘浮其间,什么也抓不到,仅有无限的遗憾。也许这时候他接近了自己,接近了生命,但他什么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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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岁岁花相似,时时人不同,人生难得回头看,朝红蓬勃日远,笑也片片,泪也斑斑。
  冬去春来,花开万家。牟道在不停地向前冲,冲向那该属于他的锦秀前程。
  然而他的运道不高,总也平静不了,灭顶之灾已向他滚来。应付八股文他也许是一把好手,面对血腥的灾难,斯文和思辩就无用处了。
  清晨,空气清新能使旧诗变新,他有这种感觉。
  见一片云团飞来,他轻轻闭上了眼睛,摇头晃脑地轻吟一篇“名家”的八股文:“天上一片云,地下两座坟,外边四棵树,里面三个人……”
  他觉得这东西十分可笑,但他还是得背,否则过不了关。突然,一阵叫骂吆喝声传来,他的心猛地向下一沉。无疑问;又有一批女道士、尼姑被抓进了监狱。他已记不清到底有几批道姑从这里押向了京城,更不知有多少无辜的道姑惨死在锦衣卫手里,每次从这里押走一批道姑他都要难受几天,或者要病一场,但他没法儿解救她们。他见过她们的惨象,可怜极了。他曾试图帮助她们,终因力不从心没法下手。那时,他多么希望自己是一个侠士救普救难啊!听到道始的哭声,此时他又有了这种感觉。
  他没法儿再背什么诗文了,向四下扫了一眼,见无人在一旁走动,他向监狱跑了过去。
  从铁门缝向里一瞧,见几个锦衣卫正把一群道姑向牢房里赶。
  众道姑往一处一挤,一个道始的道帽被挤掉了,一头秀发顿时披散了下来。
  几个锦衣卫先是一怔,马上大笑起来。
  “这妞儿竟然巧妆道姑,脑袋说不定有点毛病,可惜。”
  “这有什么可惜的,也许是白莲教徒呢。”
  “无论如何,你得承认她非常漂亮,这就够了,能抓到漂亮的水灵妞儿是我们的福气。”
  几个锦衣卫七嘴八舌,一脸脏兮兮的怪笑让那个“道姑”十分紧张,她确是不象这姑。
  假道始确是惊人的秀丽,不超过二十的样子,鸭蛋脸,柳叶眉,眸如清泉略带忧郁,双唇小巧,湿润徘红,周身洋溢着鲜美韵味。
  牟道看呆了,一颗心乱跳。这样的美人儿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以为此人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见。
  他长出了一口气,站直了身子。
  这时,两个锦衣卫走向假道姑。牟道不由紧张起来,这样的少女绝对不能让他们糟踏了,非得想办法教训他们一下不可。
  他低头思忖。
  忽然,有人叫了一声,几个锦衣卫慌慌张张而去。他松了一口气。
  牟道看了几眼那个假道姑,想冲进去把她抢走。这么好的人物天下也未必有多少,怎么落到这般境地呢?若是她也逃脱不了魔掌,人生未免太冷酷了,太难测了。
  他站在铁门口许久,心中充满了飞扬的乱云,仿佛他又进入了乱糟糟的雪天,那么冷,那么沉郁,一望无边,不可征服。
  他漫无目的地离开县衙,心里充满对许多生命的同情,可怜。
  她们什么也没干,那么善良,安分,为什么还要遭此大难?一个清白生命难道连安分也不行吗?这是什么样的世界呢?
  他又进了饭店,想喝点酒。他希望自己能体验到人类的普遍感情,又希望自己的心灵麻木。一个人若太敏感,那你无法不为别人死去。
  夜色落下来,他终于下了决心,要去解救她们。这对一个书生来说无疑是难的,然而他觉得自己别无选择,似乎有种什么力量在推着他。
  当他手中握了一把剑,他知道这不是玩笑了,只要自己一动手,马上会看到鲜红的效果,至于流的是谁的血,他就说不清楚了。
  他提剑到了监狱门口,听了一下里面的动静,翻门入内。
  监狱里很黑,只有过道里才有灯光。他不敢走过道,从另外的地方走向牢房。
  他刚欺过去,忽听一个男人的淫笑:“小妞儿,你认命吧,今天晚你就是我的了。”
  “你不能这样!你……”是少女的声音。
  牟道陡然一惊,心悬了起来,纵身向那间有光亮的房子靠过去。
  到了门口,他看见一个赤裸的男人正低吟轻笑,十分快意,竟是海天龙,这下让牟道几乎魂飞天外。他对这个人既恨又怕,一万个不愿见他。
  少女的再一声叫喊让牟道回过神来,他感到问题严重。孤立无援羔羊一样的少女正是那个假道姑,她惊恐羞愤极了。
  牟道看清她的表情,心底翻起一般巨浪,她这么需要帮助,自己怎能一走了之?海天龙再可怕,今晚也得摸他的老虎屁股。人生自古谁无死,何必留下终自恨?
  他一咬牙关,心一横,长剑猛地向逼向少女的海天龙后背刺去。
  海天龙的心神太专注了,丝毫没有发现身后的危险,等他觉得不妙,闪躲已迟,长剑猛地刺进他的屁股里。真算摸了“老虎”的屁股。
  海天龙一声怪叫,牟道扭头就跑,转眼间不见了。海天龙受伤不轻,长剑还插在他腔上,没法儿去追,他也没看见是谁向他下的毒手。
  监狱里的狱卒听到叫声,料想是他吃了亏,也没有人去,反而把自己的门关得更紧了,唯恐牵连上自己。他们都知道锦衣卫里没好人,最易迁怒别人,跑过去绝对得到的不是赏钱,很可能是一刀一掌。
  这样就救了牟道,否则他没法脱身。守门的那个“烂脸”更小心,听到叫声,他马上躺到床上去,用被子捂上了头。
  牟道翻门逃出监狱,慌慌张张冲到自己房里去。
  等他静下来,才感到后怕,若是自己被海天龙看见,那一切都完了,自己仗义执刀,却落了个不孝之子的罪名。
  他虚脱了似地躺到床上去,很快睡着了。他从没有这么累过。
  等他一觉醒来,相信自己又看到了东方的霞光,县衙里的人都在议论谁是凶手。
  牟正一早就上了大堂,对身强体壮的捕快逐个寻问,不放过丝毫疑点。
  监牢里的狱卒都破集中到一起,挨了一顿臭揍。但他们还是欢喜的,否则,说不定他们之中已出现了一个断腿、丢手的,谁也不愿意这样。
  牟道见没有找到自己头上,放下心了。父亲下了大堂,他便去探详情。
  在牟道的记忆里,父亲似乎没发过这么大的火,眼睛都红红的,有些咬牙切齿。
  “这如何了结,几乎没有一点线索!我想不出是哪个仇家干的,他们想陷害我!”
  牟道吓了一跳:“这与我们有什么相干?”
  “混帐东西,怎么不相干?海天龙在这里出了丑,难道他会善罢甘休?他让我交出凶手,这不是向我开了刀一吗?凶手哪有那么好抓的!”
  牟道的身子一颤,顿觉眼前一片昏黑,脑袋嗡嗡直响。过了一会儿,他小心地问:“若是抓不到凶手呢?”
  牟正“咳”了一声:“最好能抓到,苍天保佑。若是抓不到,海天龙不会放过我的,一家人就完了!”
  静静的一句话在牟道耳边响起,无异于睛空霹雳,他的身子顿时软了,灵魂飞向了云霄。
  半晌。他看了一眼父亲哀优的面孔,说:“凶手是我。”
  牟正惊呆了,也骇住了,久久不能相信眼前的事实。
  终于,他猛地一声吼,挥掌向牟道打去。
  牟道一脸茫然,仿佛一堆雪,仅见雪雾飞洒,不见哼声。
  “畜生!你终于还是把全家害了!我早知你不安分,没想到你走得这么远!我实指望你高官得做,哪料到你却去了鬼门关!咳!难道这是天意?”
  “你不把我交给海天龙了?”
  “混帐小子,我是你爹!你以为我大义灭亲就能了事了?那会更糟!我什么都看透了。
  你听着,将来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你都不准承认自己是凶手!我和你母亲都活了多半辈子了,是生是死已无关紧要。你是牟家的一条根,无论如何你要活下去,牟家的香烟不能绝!”
  牟道被父亲流露出的亲情感动了,泪流满面,五内如焚,是自己害了全家!
  牟正看了几眼哀伤欲死的儿子,沉重地说:“别哭了,你要坚强,犹如什么事没发生一样,好好读你的书。”
  “牟道点了点头,回到自己的房里去。他心里很乱,什么事都想不周全,一片昏然。
  这时,海天龙带着几个人走进了县衙。
  他还是那么横,又多了一点狠,丝毫不把别人放在眼里。牟正在他面前气都不敢乱喘,犹如惊弓之鸟。
  海天龙冷扫了他一眼,眸子深处射出一道如刀般锐利的寒光:
  “牟大人,凶手抓到了没有?”
  牟正忙道:“下官正在严查。”
  海天龙哼了一声:“这还不够,你要尽快抓住他!我看问题出在内部,凶手对监狱的情况十分熟悉。”
  牟正没有吱声,暗自惊心。问题当然出自内部,只是太“内部”了,老子岂会把一切告诉你。
  海天龙见牟正不语,神色一改,笑道:“牟大人,你在这里官声不错,朝廷十分器重你。近来皇上十分忧郁,我们做臣子的应该替皇上分忧才是。”
  牟正连声附和,唯恐神色不诚,点头不多:“下官愚陋,还望大人指点迷津。”
  海天龙点头说:“近年来皇上连年用兵,国库已空,收不抵出。
  牟大人对皇上应该有所表示,才见忠心哟。”
  牟正顿时如坠冰窟之中,毛发俱寒,仿佛有只魔掌扼住了他的脖子。他不知道这是海天尤以皇上的名义行敲诈之实,还是皇上以用兵的名义行搜刮之事。但无论哪种原因,他都免不了要表一表忠心。他没有选择的权力。
  但钱从哪里来呢?这年月一般的官员谈“钱”色变,搜刮也不易,老百姓手里已经没有了钱。
  钱是一道生死关。
  牟正的嘴唇颤动了几下,好不容易才发出声来:“大人,依您之见,我这样的小官要‘表示’多少合适呢?”
  海天龙猛地从鼻孔里喷出一股气,恰当地表示了自己的鄙视:
  “牟大人,向万岁表忠心是不分官大小的。我看你至少要献出十万两银子才说得过去。”
  东文文正仿佛被人打了一棒傻了,一颗心沉到了底。十万银子对一个县官来说绝对就是一座山。
  海天龙见牟正面如死灰,心中涌起一丝快乐:“牟大人,这并不是骇人听闻的数目,相信你会弄得到的。”
  牟正用手持了一把脸,苦笑道:“大人,您放心,我会尽力去办的。”
  海天龙淡然一笑,带人离去,留给牟正一个沉重的问号。
  他少气无力地向四周扫了几眼,坐到椅子上,慢慢闭上眼睛,想梳理一下已经乱了的思绪。
  他的感叹从他的目光里流露了出来。
  晚上。他把牟道叫到身边。他不知道这一天自己是怎么过来的,脑里很乱亦很空。
  牟道心里忐忑不安,两眼不眨地盯着父亲,唯恐从他口里听到不祥的声音。
  牟正似乎理解儿子心情,长叹了一声,轻轻地说:“红儿,明天就别读书了,为父让你去办一件事。这事让别人办我不放心。”
  车道连忙点头,似乎只有这样才可以给父亲一些安慰。他很想替父亲分忧。
  牟正沉默了一会儿,说:“皇上让海天龙给我们出了一道天大的难题,索要十万两银子。——我哪里有钱?只有让你带着官差到四处收钱了。古来官场不清白,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也只有碰上好年景才行。如今民不聊生,刮地三尺也未必能如愿。
  你带人下去要尽力去收,但也不要逼人太甚。老百姓苦啊!若凑不够数,就听天由命吧!”
  牟道心中一片狂乱,说不出话,他是不愿看到别人凄苦可怜的。
  父子俩静对了一会儿,牟道回到自己的房里去。他一点也感不到兴奋。他不喜欢死读书,希望上下走走,看一下绿山明水,却绝不想带着人到处刮地皮。
  躺到床上去,他感到身疲心倦。不知何时他手中多了一把明晃晃的屠刀,面前是一群饥民。他举起了刀,不知向何处砍去。不分青红皂白地一刀砍下,他惊愕地发现自己失去了一只手,鲜血飞洒……他猛地坐起,方知是一梦。
  再一次躺下,他就记不清自己一夜睡着了没有,也不知想了些什么。这一夜十分特别,以致于他把一切灾难都归罪于它了。
  早晨的天气不好,太阳迟迟抓不上山头,欲晴欲雨。
  牟道顾不了这些,毫不迟疑地带人下了山乡。
  出了城,他们就奔向全县的鱼米之乡——娄村。这里有水有山,有地有镇,是全县的富饶之地。然而牟道看到的却是另一副景象:地里拉犁无耕牛,老少饥民伏地行,满脸愁苦两眼泪,儿郎哭喊无人问。
  他的心顿时一片冰凉,年前的日子还好过,怎么春后这模样?
  大雪满天时,城里的酒馆有鱼有肉,自己以为乡下亦有鱼有肉,如今城里的货色少了,乡下也不过吃紧了一点,怎么乡下如此荒凉?春耕里有了未世的光景。他一阵黯然神伤。
  进了娄村,他们直奔东头最大的一个人家。这家的房屋不少,院子亦大,不知是几世同堂。
  他们进了院子,一个手脚不灵的老人迎了上来。牟道见他一身寒酸气,不由大失所望,连声音都软了:“老人家,我们是官府中人,来收人头税的,请快去准备钱吧。”
  老人听见了,愣了一下,摇头道:“要命有几条,银子没有。”
  牟道苦笑一声:“你怎么要钱不要命呢?”
  “家里的银子已被你们搜光了,就剩下几条命了。这几条命能否度过眼下的饥荒,也难说呢。”
  牟道无话可说了,心中不是滋味。
  几个官差冲进屋子里去搜,一两银子也没有捞到。
  牟道看了几眼周围的东西,差一点落下泪来。不知是感叹老人的贫穷还是为自己一家人落到这般境地伤心。
  官差们欲逼老人,牟道止住了他们。一切都明摆着,逼他有什么用呢?
  几个人在娄村转悠了多半天,才搜到十两银子。太阳西没时,他们才往回走。
  牟道踮着手里的十两银子,两脚发软,头脑昏昏,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末日。
  他长出了一口气,恨上心头,这有别于以往的任何仇恨。但举步前走,他又感到一种迷茫、恍惚,甚至是恐惧,仿佛越往前行,脚越落不到实处。
  他不敢想象父亲看到自己的手中是十两银子而不是几万两银子的神情,更不敢想象以后的情景。他看到父亲的瞬间,心上几乎压了一座雪山,以致无法把手伸出来。
  父亲的笑寂寞极了,仿佛哭。他的心霎时仿佛停止了跳动,犹如进人了死亡之中。
  牟正眨巴了一下眼睛,平和地说:“孩子,我知道你会空手而还的。这没什么,我在城里也没弄到多少银子。有些事也许是命中注定的,人力不可挽回。假如有一天我和你母亲出了事,你要闻风逃开,不要再回来。”
  牟道急道:“这怎么可以,我……”
  牟正脸一沉,打断了他的话:“不许你胡来!只要牟家有你活着,我和你母亲就算了了心愿,死也含笑九泉了。我已准备好了砒霜,死是不会太难的。”
  牟道还欲言,父亲厉声道:“我们活着让你读书,你不好好读,难道我们死后的这点要求,你也不让我们如愿?你是不是对我们不满?!”
  牟道连忙摇头,泪流满面。
  牟正叹了一声:“记住吧,孩子,要活下去,一切希望全在你身上了!”
  牟道腹内怅然,无话可说,父母高昂无私的胸怀让他羞侮不已,他几乎找不到适当的语言来表达自己的感受、感慨。
  他晃晃荡荡离开父母,一下子好象老了十岁。他想不出母亲那温和的笑是什么意思。
  回到自己房里,他发疯似地把满桌的八股文扔进床底,有的撕碎,仿佛是它们害了他,害了他全家,这可恶的敌人!
  折腾了一阵子,他觉得稍微出了一点气,平静下来。
  他正要思索一下眼前的事情,忽听有人叫道:“救命!”他没来得及思忖,便纵出房去。在厢房一角,他看见一个官差正强迫县衙里的一个丫鬟,不由恶向胆边声,飞身扑过去,照着官差的左助就是一拳。
  那官差惊叫了一声,怨毒地剜了牟道一眼,转身离去。
  他认识这个官差,那天他送中年和尚与青衣妇人出门时在后院碰到过他,不料今晚两人来了一个回合。
  官差与丫鬟都消失了,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对。遗憾的是,他心存侥幸,没有往深处想。
  夜深了,他的困倦亦深,沉沉睡去,一夜未起一个念头,连噩梦也没有光顾。
  当阳光如女人的秀发披散开来,他走出屋了。霎时,他觉得县衙里有些怪,死一样的静。这不是那种恬人的安静,里面隐隐有恐怖之兆。他的心顿时提了起来,莫不是大祸来临了吧?
  他轻步走向客厅,陡听一声狞笑:“牟大人,三万两银子是个什么数?你以为这是打发要饭的吗?对皇上不忠,你该知道这是什么罪。”
  牟道吓傻了,料不到祸患来得这样快。他心念一转,溜到客厅的后头去。
  左窗口旁,他听到了父亲的回答:“大人,我对皇上忠心不二,天地可鉴;银子没凑到十万,实是百姓太穷,搜无可搜,刮无可刮。”
  “大胆!大明天子驾下四方乐土,岂有贫穷之理?我看你定是中饱了私襄。”海天龙怒道。
  牟正叹了一声:“大人,下官若假公济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
  请大人明察。”
  海天龙嘿嘿一笑:“你的儿子呢?去把他叫来。”
  牟正淡然道:“昨晚他去了乡下,此刻已在百里之外了,我没法儿去叫了。”
  海天龙一拍桌子:“你好大的胆子!竟敢与我玩游戏,我倒轻看了你。你知道你儿子犯的什么罪吗?”
  “他终日在家读书,能犯什么罪?”
  “他窝藏钦犯,犯了灭门大罪!他死不可免。你只要把他抓来,我倒可以免去你的罪过。”
  牟正哈哈一阵大笑,希望自己的笑声能引起儿子的警觉,快点逃走:“大人,欲加之罪何患无词?我儿志在四方,与我一样清白,我抓他干什么?”
  牟道在屋后不由热泪盈眶,他知道定是那个官差告了密。他会说那个青衣女人就是唐赛儿,即使他根本不知道对方的身分也不影响海天龙确信无疑。他的一面之词无论正确与否,都是没法儿分明的。
  牟道悲从中来,恨极了那个官差。他想冲进屋子里去分辩,又怕把父亲推向绝境,唯有自己远走高飞,他才会心安。父亲的心在自己身上。
  海天龙对牟正的态度十分恼恨,一挥手道:“你们去搜,他跑不远的。”
  几个锦衣卫立即出了客厅,直奔牟道的住处。
  牟道心中一惊,暗自祷告:“父亲保重,儿子去了,苍天枯。”
  他扭身奔向后门。
  此刻。几个锦衣卫回到客厅,空手而归。
  “那小子不在院内,也许真的逃掉了。”
  海天龙大怒:“放屁!那小子什么本事没有,能跑到哪里去?
  你们去四下追寻!”
  几个锦衣卫领命而去。
  牟正见儿子真的逃走了,心下大安,天不灭我子嗣,夫有何求?
  这渴望与望子成龙相去也太远了。但这悲哀他没法顾及了。
  人生多苍凉,这感觉在十几年前他就有了。那是一个雪天,满大飞舞的雪花寂寞地飘落,仿佛他寂寞地走向黄土……
  牟道犹如兔子似地逃出县城,拼命奔向鸡云山。他觉得唯一的办法是求戈剑,去解救父母。许久没见戈剑了,他还确实有些想他。
  几个月过去了,他相信戈剑绝对有了惊人的成就。他慌慌张张冲上山岗,正欲叫喊,“杏林三儒”陡地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霎时愣住了,惊骇万状,语无伦次地说:“大师……我找戈剑,他让我来的……我们是好朋友。”
  段百苦轻蔑地哼了一声:“你配做他的朋友吗?人间婚姻讲究门当户对,江湖朋友应该技艺相当,才能互为知音。你知道这些吗?”
  牟道一点头:“还凑合。”
  “那好。”段百苦一摆手,“那你就从我们中间冲过去吧。”
  刹那间,牟道转了九百九十个念头,高声说:“江湖古来重信义,角斗讲公平。你们都是前辈异人,不会无视这些吧?”
  “当然不会。”段百苦自信他说。
  牟道道:那你们都退回到二十年岁吧,这才与我的年龄相当,斗起来才公正。”
  傅太旧哈哈地笑起来:“你小子的嘴还挺滑溜,合我的口味,那我们文斗如何?”
  牟道心急如火,忙道:“请出题。”
  他与人斗口从没有失败过,多少还有点儿自信。
  傅太旧说:“天下有一物,名字有许多,以它论天下,什么最静,什么最空,什么最贪,什么最乐?答对了你胜,从我裆下钻过;答错了快滚,别想打犹我们的徒儿。”
  这实在岂有此理!然而牟道顾不了这些,韩信还受过胯下辱呢,一样是大丈夫。
  他眼睛一眯,高声说:“有物曰‘心’,名字很多,道心最静,佛心最空,人心最贪,欢心最乐。”
  傅太旧料料不到牟道的思想如此敏捷,不由一呆,无奈地说:
  “算你小子精,从我胯下钻过去吧。”
  牟道毫不迟疑,趴下钻了过去。
  他跑进杏林院,但见流光飞泻,戈剑正练“昆吾剑”。他叫了一声,戈剑停了下来。
  一般说来,别人正练剑,外人是不能乱叫的,然而牟道顾不了这些,恨不得马上拉起戈剑插翅飞回城里去。
  戈剑更见丰采了,目光清莹得让牟道惊叹不已。他若是女人,不知会招来多少麻烦;戈剑看见牟道,惊喜地扑了过来。
  “兄台,你好吗?我没有去看你,你不怪我吧?”
  牟道忙说:“我知道你练功正忙,我也读书正忙。好兄弟,我有一事求你,请你一定要帮我一下!”
  “兄台,什么事?”
  “我家出了乱子,锦衣卫把我父母抓起来了。我想请你把他们救出来,大恩容当后报!”
  戈剑惊了一跳:“这如何是好?我师傅不允许我跨出杏林院半步,等到天黑行吗?”
  牟道几乎跳了起来:“不行!晚去二步什么都晚了!救人如救火吗!”
  戈剑稍一迟疑,终于下了决心:“走!”
  两人刚起步,文疾堵住了他们的去路,似笑非笑地问:“戈剑,师傅的话你忘到脑后去了吗?”
  戈剑顿时脸颊通红,仿佛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低下头说:“没有。可我不能见死不救呀?”
  文疾的脸色一沉,双目闪出骇人的青光,他想不到戈剑敢与他辩嘴,这是他深恶痛绝的毛病,是不能容忍的:“戈剑,一个人是不能忘本的。你什么都可以做,师道尊言不能忘。
  师傅的话对你来说是不能改的,我最看重这一点。”
  傅太旧连忙摇头:“不大对,不大妙。一个人最要紧的旱,不淫,不思淫。只要能做到这一点,无论他又做了什么,都不失其为一个好人。”
  文疾顿时不悦:“你最好不要与我唱反调,我的话哪一点不对?”
  傅太旧笑道:“我只说我想的,你火什么。”
  段百苦一旁不住地摇头,愁眉苦脸。
  牟道忍不住了,这样胡缠下去何时是了?他叫道:“你们不要争了!古人云:充欲则强,傅大师说得对。”
  文疾大怒:“你子想投机取巧,我偏不让你如愿!戈剑,回到你的房里去。”
  戈剑顿时一脸迷惑,有些拿不一主意。师傅的话不能不听,人也不能不救,这让他为难了。
  牟道急得两眼冒火,冷笑道:“你比傅大师差得可太远了,再修炼五十年也不会有长进的!”
  傅太旧哈哈大笑:“你小子的嘴还行,合我心意!”
  文疾瞪了牟道一眼,厉声问:“你说我不行?”
  牟道故作镇定地说:“不是我说你不行,是你不敢与博大师比一比。你们两人若较量起来,绝对你输。”
  傅太旧更乐了,眉毛都飞了起来。
  文疾哼了一声:“小子,我会让你后悔的。”他欺身扑向傅太旧,如云影飞流。
  段百苦连忙摆手道:“不可。老二,难道想上他的鬼当?”
  “我当然知道他在挑拨离间,可我想让他知道我这‘老二’是名副其实的。我不会让他得意的。”
  段百苦摇了摇头:“这小子不配让我们把他当回事儿,你又何必那么认真。是去是留,让戈剑自己作主吧。”
  “大哥言之有理,我赞成。”傅太旧笑道。
  众人把目光投向戈剑,无声的语言飞向他。
  戈剑胆怯地看了两眼师傅,正无话说,牟道猛地扯了他一把:
  “晚不得,兄弟!”拉起他就走。戈剑顺势而动,飘然而去。
  文疾见戈剑如此大胆,泼口骂道:“忘恩负义的东西!竟敢如此藐视尊长,回来再跟他算帐!”
  戈剑当然没有他想象得那么大胆,若不是牟道拉了他一把,他真不敢越雷池一步。
  戈剑已非昔日可比,出了吉林院,牟道就极为明显地感觉到了。他身法轻盈灵动,如风如云。牟道笨手笨脚,慢慢腾腾。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几乎颇断了肠子,也追不上戈剑的步伐,而人家还没敢用力奔行呢。
  “老弟台,等一等,拉我一把,”他艰难他说。
  戈剑只好停下,等他到了近前,推着他跑。
  这样一来,牟道只嫌腿长得短了,抬得也慢,仿佛一座崩塌的雪山在压着他跑……到后来,他觉得上半身都跑没了,脑袋不知去了哪里,还是得跑,跑下去……
  两人跑到城里,顿觉有些怪,街上几乎没有行人。两人顾不了其他,直奔县衙。
  县衙的门还是大开着,与往日一样安静,似乎这里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牟道的心霎时虚了,他觉得这不是值得信赖的那种宁静,其中有鬼。但他还是不顾一切地冲进去,寻找父母。奇怪,县衙里也无人影。
  他冲到客厅门口,里面的情景顿时把他惊呆了,脑中的全部念头跑得光光。脑袋一昏,他差一点栽到地上,多亏戈剑扶住了他。
  他们确实来得太晚了。牟道看到的只能是父母的尸体了。他们死得很安详,脸上的笑容已经凝固,正是这安详的死彻底刺伤了牟道。父母就这么匆匆走了,他们为什么还要留给儿子一个不再飞扬的微笑呢?究竟想告诉儿子什么?那凝固的笑容里至底深藏了多少未知的悲哀?父母啊!我对不起你们!
  他终于哭了出来,几乎是惊天动地的。他的思想象漂亮的冰块彻底崩洒了,无边的云雾罩住了他,一种久远的悲凉犹如血液一样冲进了他的血管,仿佛要把他肢解。他心中迷惑极了,赖于生存的靠山一失,他不知道自己将何处去。
  他呜呜咽咽哭了许久,直到把泪水哭干,直到哭得昏天地黑,才趴在那里不动了,完全忘记了危险。
  万里情,今已去,永不再来;云霄恩,风吹散,万世不聚,投下种子不收获,可怜父母心!
  他呆在那里许久不动,犹如吹不烂的石塑。
  戈剑两眼发红,泪水陪着他流。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戈剑陡然警惕。他伸手推了一把牟道,轻声道:“兄台,有人来,你醒一醒吧。”
  戈剑道:“兄台,你不要太消沉吗!”
  牟道摇了摇头,没有吱声。他已经看见几个锦衣卫和一群官差走了过来。他冷冷地一笑,丝毫也没有以往的那种惊恐,他的心平淡极了。
  锦衣卫也看见了他,围过来便笑。
  “我还以为你小子跑到天上去了呢,这不还是瓮中之鳖,又有好戏玩了。”
  “先把他铐起来再说……”七嘴八舌。
  牟道冷漠地扫了一服旁边的官差,眼里骤然涨起仇恨之光。
  他看见了那个告密的官差,就在他一丈远处冷笑气他似乎很满意自己导演的这一幕悲剧,他显示了自己恶毒的力量。
  牟道突道:“不错,来一群。”
  众人急回首,他猛地抽出旁边一个官差的腰刀,疯也似地向那个告密的官差砍去。
  这大出众人的意料,他们都以为牟道一介书生无所作为呢。
  刀光如水波般亮起,牟道己扑到了那官差的面前,那人感到不妙时闪躲已晚,“噗”地一声,腰刀刺进了官差的胸膛,随着一声叫喊,血雨迸洒……
  一旁的官差举刀欲砍牟道,戈剑飘身飞起,手中的长剑一揽,划起一道明亮的弧光,犹如碧波万顷的海里跳出一条银白的月牙形鱼。
  “啪啪”几声响,劈向牟道的快刀被击飞。戈剑落到牟道左侧。
  旁边的锦衣卫料不到戈剑的身手如此利索,呆了一下,顿时把他俩围在当中。
  “锦衣卫的拳脚要比官差们好得多,然而牟道仍然视而不见,他还在回想刚才那漂亮的一刀,真解恨!
  中刀的官差这时在抽搐,死前的痉挛扭曲了他的面孔,狰狞无比。
  终于,他完成了最后的挣扎,两腿一伸,死了。
  牟道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戈剑怕他再一次莽撞,提醒道:“兄台,你要小心,他们手里拿着的可是要命的家伙。”
  牟道说:“我手里也有那东西。老弟台,你不要管我,快动手吧。锦衣卫人人可诛,你不要留情。”
  他的话冷森森的,连杀人如麻的锦衣卫听了也心头一寒。
  戈剑大叫一声:“好!”身子旋升而起,犹如狂风在卷着一堆雪,手中的长剑飘族一划,抖出一个围着牟道的剑气圈,随之,手腕儿一摇,使出昆吾剑法,一式“龙蛇盘舞”晃起层层剑气,剑尖一振,仿佛白蛇吐信,闪出许多剑花向锦衣卫飞射过去。可谓一式数剑,刺得人眼花缭乱。
  锦衣卫哪是他的对手,几声惨叫迭起,几个人手中的兵刃全掉到地上。这是戈剑手下留情,不然他们全成了死人。
  牟道被戈剑的剑法惊了一下,呆然无语。一般的高手绝占不了他的便宜。他服下“六合金丹”,平添了六十年功力,几个月来又天天与文疾喂招,剑术已达出神人化的境界。他的剑艺也许比不了乃师文疾,相去也不会太远。
  锦衣卫手腕受伤,恼恨至极,却不敢再往上围,只好后退。
  官差们见戈剑神勇非凡,也不敢轻举妄动,僵在了那里。
  牟道道:“好兄弟,快动手,杀退他们。”
  戈剑稍一迟疑,终于大开杀戒。
  在瞬间里,他想通了,反正已得罪了官府,怕已无用了。
  他轻叫一声,长剑如疾风卷起,搅起一道银弧,仿佛舞女的白绸,开合一分,一招“碎石飞星”抖起银点一片,宛若晴空流星散向四周。
  霎时间,惨嚷顿起,残肢血雨乱飞。
  官差们连死数人,吓得那些手脚利索的扭头就逃。
  锦衣卫动作慢了一点,戈剑长剑飞绕,一招“玉带缠龙”激起冷森的剑气向他们削去。
  他们毫无招架之功,顿时有三个锦衣卫被拦腰斩断,死尸飞到一边去。靠门口的两个锦衣卫吓得屁滚尿流,夺路就逃。
  戈剑仗剑而立,没追击他们。
  牟道收摄了一下心神,说:“我们要快点离开这里。”
  他伸手去抱母亲的尸体。
  戈剑用手拦了他一下:“兄台,还是让我来吧。”
  他伸手扶起牟道父母的尸体,飞身就走。
  好戈剑,腋下夹着两个死人不见费力,健步如飞。
  牟道感激无比,紧随其后。
  两人出了县衙,直奔城门。
  街上仍然少见行人,却没有什么异样。他们走得十分顺当。
  这时候,具行里发生的故事外人还不知道呢。
  两人一阵狂奔,片时就出城去了。
  海天龙带人追到城外时,四野空空,哪里还见奔逃的人影,唯有拿官差们出气。
  被他“照顾”的官差不是丢手就是断腿,没有好结果的。风惨惨兮,不见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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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门异功--鬼谷子

 
第四章 伴君似虎忽失意
 

  一片锦秀都不见,唯有泪和恨,情沉沉。
  戈剑与牟道一口气跑出十几里路才停下来。这时,他们已来到山脚下。
  两人相对无言。喘息了一阵,走进山拗里去。在百花丛中,牟道找到一块“风水宝地”,挖坑把父母掩埋了。
  望着凸起的新坟,他两眼空茫虚透,冰凉凉的,仿佛一轮冷月朗照下的山野。
  他没有为父母立碑,怕被官府的鹰犬发现了。他长跪坟前,久久才语:“父母大人,孩儿不孝,待儿横空破天下,再来立碑祭坟”
  他慢慢站起身来,盯着戈剑说:“戈兄弟,我一时疏忽连累了你,实在罪该万死……”
  戈剑摇头说:“兄台,你别这么说。上次若非你想救,也许我已不在人世了。”
  牟道道:“戈兄弟,你的剑术妙极,教我一招吧,只教一招,这算不得违背师命。”
  戈剑苦笑道:“兄台,你无内功修为,会一招剑法是无用的。”
  牟道不以为然:“一招练精了也有用处。”
  戈剑沉思了一会儿,传了他一招“飞星流彩”。
  这是一招主攻杀的剑式,攻其一点不及其余。手碗几半旋,剑尖儿摇点,玩精了没有内功也能刺出一朵剑花,冷森森的,吓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牟道不这么看,老子以抱元守“一”为天下式,可见“一”之重要,他想以一招剑式得窥天下武学。这虽然近乎可笑,但走的也是正道。所谓一叶知秋,讲的也是这个道理。
  中华武功,无论何门何派,无论正大昂扬还是诡诱莫测,都离不开阴阳,离不开“一”,只要你彻底领悟了阴阳,感到了。“一”的魅力,你就能窥一班而知全豹。当然,这不是一般人所能懂得的。
  牟道依着戈剑传授的剑诀练了一会儿,很快就练熟了。他十分用心。
  戈剑见他练得还有点样儿,快意地笑了。
  牟道沉想了一会儿剑式,说:“戈兄弟,你回鸡云山吧。在外面呆久了,你师傅更不乐了。”
  “你去哪里?”
  “我回城里去。海天龙害得我父母双亡,我不能放过他!即使杀不了他,也不能让他好过了。”
  戈剑摇头说:“兄台,凭你那上招半式还不能闯天下,报仇雪恨现在也只能说说而已,你何苦去冒风险呢?”
  牟道淡漠地说:“我不能只会‘说说而已”’。
  戈剑沉默了一会:“我陪你一起去。”
  牟道点点头,两人返回城里去。
  也许是海天龙想不到牟道还敢返回城里来,城里没有采取什么防范措施。
  两人轻易入了城,轻易进了县衙。
  县衙里很静。客厅里的血迹还没有打扫干净,客厅外呆站着十几个官差。
  牟道拉了戈剑一把,两人溜进了后院。
  在修身房里,牟道从墙上取下家传的主剑。这虽不是名物,但也犀利异常。牟正没有把剑练好,他的儿子却想用它来报仇、仗义。宝剑出鞘,寒光如流,一泓飞泻。
  戈剑赞道:“好剑!兄台若如此剑,定可一鸣惊人。”
  牟道一振长剑,练起那招“飞星流彩”。
  片刻,他练了不下几百遍,手腕都累酸了。
  戈剑暗觉好笑,这样若能奏效的话,天底下高手也大多了。不过他也承认,这比不练要好,至少刺人时利索些。
  两人出了修身房,直奔客厅而去。
  他们不敢与官差们正面冲突,只好藏在墙角处。牟道探头向客厅前扫视,忽见海天龙与马月带着几个锦衣卫走了过来。
  海天龙还是那么骄横、神气。
  牟道恨由心生,两眼火红,握紧了手中剑。
  戈剑小声道:“兄台,别冲动。”
  牟道长出了一口气:“我知道什么时候下手,你放心吧”。
  海天龙走到客厅门口,向屋里看了一眼,没有进去。
  迟疑了一下,他冷冰冰地说:“去把那个假道姑押过来。”
  几个锦衣卫走向监狱。
  马月笑道:“多押几个过来,要年轻漂亮的。”
  几个锦衣卫乐哈哈地去了。
  牟道心中忽地涌起一股春潮,扬起一种莫名其妙的感情,仿佛欢流的水中不时露出浮冰,在松弛中显出严厉来。他担心道姑们的安危荣辱,超过了对自己的关心。
  随着几声吆喝,锦衣卫押过来七八个道姑。她们确实各有姿色,但精神已经萎顿了,傍佛嫩绿的叶子失去了水分。
  牟道的心顿时被刺痛了,与她们相比,自己的不幸也许并不是最深重彻底的。父母的死对他无疑具有灭顶的性质,但他心灵深处的光芒却没有熄灭。而她们不是,她们彻底垮了,成了枯木。她们本来清丽的眸子里属于未来的色彩全部消失。哀莫大于心死,这是古人衡量不幸的标准,牟道亦不能例外。
  戈剑的神色也有明显地变化,他对道姑们的遭遇似乎并不仅仅寄于深刻的同情,而有一种难为外人道的切肤之痛。眼睛间或一转,闪出一种凌厉骇人的冷光。
  牟道瞥了他一眼,轻声问:“你想救她们?”
  戈剑摆了摆手:“这不是时候。”
  牟道又向墙角靠了一下,目光投向可怜的道姑。
  假道姑这时忽地扬起脸来,他顿时捕捉到从她黯淡的眸子里射出来的一道亮光。
  牟道的心头掠过一片祥云,仿佛雨夜里有灯一亮。嗬!
  她还是有生气的,只不过暂时被邪气压住了而已。他有些激动,两颊通红。
  人类的心灵最妙,以至于在它面前人的理智显得浅薄苍白。
  牟道就说不确切假道姑强加给他的感受,他其实并不希望自己是个多情的种子,特别是这种时候。
  海天龙冷笑着走到假道姑身旁,用手抚了一下她的长发,不怀好意地说:“真美。这个时候若突然死了,那有多可惜呀!”
  假道姑一脸冷漠,没有反应,高高的前额上似乎飘起一股不屈的圣洁。
  海天龙转到她的对面,凝视着她笑道:“我就喜欢你这个味,人越做,越有诱惑性。你只有一个缺点,就是掌握不了自己的命运。”
  “你呢?”假道姑忽地冷冰冰他说,“难道不是一个跑腿的?你的脑袋未必比别人长得结实。”
  海天龙哈哈地笑起来:“你比我想象得还聪明,咱俩的不同也许是我能砍你的头,而你却砍不了我的头。我想不出这是为了什么。”
  假道站哼了一声:“这有什么稀奇,皇上能砍你的头,你呢?”
  海天龙脸色一沉,仿佛堆积了厚重的乌云。他并不憎恶她的尖锐,痛恨的是拿他与皇上相比,他觉得这很不吉利,恐怕这比喻与他的命运有深刻的联系。
  他举手想给她一个嘴已,然而忍住了,皮笑肉不笑地说:“你好大的胆子,是让我奖你呢还是让我罚你?”
  假道姑头一摇,秀发飘起,仿佛远方神女峰,静穆神秘,悠远夺人。
  海天龙想给她点颜色瞧瞧,忽然有人求见。
  来者五十多岁,锦衣华服,十分气派,高大的躯体里深含着傲慢,也许是天和的。他最引人注目的地方是脸,这一点也不奇怪奇怪地是他的脸别具一格,冷森森的仿佛就是冰雕的,也是那么白,白让人心寒。
  这人的面孔不俗,身分自然也不同一般。海天龙认得他,两人的关系也非同一般。他不但是个大富翁,在江湖上也大有名气,人称“开封阴人”侯文通。
  他的“玄冥神功”堪称武林一绝,威震四方。在穷困难耐的年代,一个人仍能自由自在地当他的富翁,一定有些不错的门道。侯文通不是那种妄自菲薄的人。
  友人相见,免不了一番客套。
  侯文通笑道:“海大人越发飞扬了,整个江湖几乎没有不知道您的了,功盖当代。”
  海天龙知道他是个马屁大师,但觉他的话也有理,哈哈地笑起来:“侯见过奖了,兄弟们的功劳亦不可没。”
  侯文通扭头冲马月笑道:“马大人武功卓绝,毒手无双,自然少不了您的功劳哟?”
  他与马月也是熟人,讲话随便得很。
  马月非常爱听别人赞美他的毒技,侯文通之言令他乐洒洒的,仿佛喝了六月的雪水,笑道:“侯兄真是实在人,别来无恙?”
  托大人的福,如今我的钱财是越聚越多了。
  马月说:“侯兄生财有道,我们比不了。”
  侯文通得意地一甩头,忽地看见了假道姑,眼睛顿时变得清静温柔起来,宛如情窦初开的少女遇上了梦中的相思人。
  他的眸子从内里笑开了,犹如初开黄花,细腻动人:“海大人,众里寻她千百度,摹然回首,她在灯火阑珊中,我让你找的人就在眼前。”
  海天龙一惊:“是哪一个?”
  候文通一指假道姑:“就是她。别看她穿了一身道服,我还是一眼认出了她。”
  海天龙的脸色阴晴不定:“你没有认错?”
  “错不了,她绝对就是范幼思,范华的女儿。”
  海天龙沉吟不语了,心里十分矛盾。他承认自己爱上了这个假道姑,她的冷做让他生出有关情欲的无穷遐想,以他答应过侯文通,已抓到范幼思就送给他。候交通愿以十万两白银相赠。十万两,这是个诱人的数口。
  他清楚侯通的为人,一个好色之徒。
  海天龙亦承认自己好色,与侯文通不同的是,他似乎更好钱,要想在皇上身边活得如鱼得水,手必须有,侯交通为了美人可以一掷千金,他做不到。不过凡事部有例外,他对范幼思的感情倒有几分可靠的成分,为了范幼恩,他可以不拿钱。可他又难以公然反悔,他不愿被人看作是一,个不讲信义的小人。在江湖上混,讲一点信用很有必要。他想不到范幼思这么可爱迷人。
  侯文通见海天龙迟疑不语,情知有变,心中好恼,不过他不好开罪他们,于是冷淡地哼了一声:“海大人,我可是说话算数的。只要你们不变初衷,银子我马上送来。”
  马月眼珠儿一转,笑道:“侯兄,我们也是讲义气的汉子,你放心吧。
  十万两白银有他两万五千两,他岂能因海天龙一时胡闹让银子飞了。
  海天龙明白马月的私心,但他却无话可说,自己若不要银子,何大海与温蛟也不会乐意的。搜刮还来不及呢,岂能不要送上门的?
  他感到了为难,心中有了苦味。
  马月瞥了他一眼,淫笑道:“大哥,这些妞儿也不错吗,何苦为了一个女人失信于人?
  大英雄大多都毁在女人手里,这教训是不可不记取的。刚才你问得好,我们为什么能杀人?
  就是我们无情,一旦我们动了真情,就难免易地而处了。大丈夫不可忘记一个‘毒’字。”
  海天龙十分怒恨,几乎要给马月一个嘴巴,老子什么不明白,还要你教训?他妈的,你不就怕丢了那两万五千两银子吗?
  他轻哼了一声说:“马老弟,你想得大多了,我才不会动女人的念头呢。侯兄,这女人归你了。”
  侯文通眉毛向上一挑,眼里绿水欢腾,莲花竟放,眼角也布满了清晨朝霞般的色彩。他一生的得意被这一刻渲染透了:“多谢两位大人的美意,我马上命人把银票送来。”
  海天龙脸沉如水,没有言语。他感到自己受到了伤害,一个也许不太好解的死结。他几乎没有对女人动过真情,料不到一起情恋首先受到刺激的就是自己。女人是祸水,这话不知有他妈的几分对。
  马月与他正好相反,脸上的笑意如粉似地撒开了,那么均匀,那么细致,以致透进他的皮肉里去。顺手牵了一头‘羊”,竟然是一头“银羊”,无论如何这都是大有趣。富翁若是这么做的,那别人穷死自己也一样发大财,真是妙哉!
  侯文通笑嘻嘻地走过来,猛地握住范幼思的纤纤手,犹如抓住了一片云:“范小姐,随我走吧?我可是等待已久了。”
  范幼思眉头微蹩了一下,仿佛感到一种不属于她的迷茫,似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既不觉得有趣,亦不觉得无聊。她看到自己与一个陌生的男人相连时,下意识地抖了一下素手,这个奇怪的男人不是她心中的那一个,她的身体早就在呼唤那个带着光明的生命。
  “请你把手放开。”她不由自主发出了声音。
  侯文通这个风月场上的老手肩头一颤,犹如触了电一般,也不由自主地松了手。
  范幼思淡然一笑:“不是要走路吗,我会。”
  她举步就向外走,那么轻盈、自然。
  牟道的心顿时寂寞地跳起来,仿佛没有人观赏的雪花。他不知道范幼思是如何进人了他的世界。一个如花似玉的少女落到一个色狼的手里,后果是堪虑的。牟道为她的命运,头疼。
  侯文通见范幼思率先走了,乐得牙齿都木了起来,身如腾了云似。
  海天龙见佳人远兮,不由丧气。他觉得自己被银子骗了,办了件说不明白的窝囊事。丽人,清且明兮,不可多得,银子算怎么一回事?
  他不由暗骂马月猪头狗脑,不是东西!
  他想去追,这是十分容易的,却抬不动步。
  夜色在他们的痛苦与欢乐中流走,是那样睁悄悄的……似少女的窃窃私语。
  忽然,他们听到叮当悦耳的清脆声响。
  两人急忙扭头西望。
  这时,清凉的月亮已爬上高天,整个大地沐浴在一片稀疏安静的银辉里。世界此刻显得朦胧而空阔,给人一种悠久不尽而又空易失落什么的感觉。
  两人见有人向这里奔来,赶忙躲到树后去。三道人影犹如天马行空。忽泻到他们旁边。
  牟道吃了一惊,三个人他都认得。
  他们并非朋友,而是你追我逃。
  前面的是牟道为之付过惨重代价的中年和尚与青衣妇人,后面的是道衍和尚。
  道衍衣袂飘飘,颇有仙道气派,头皮青光闪亮,不怒而威,站在那里宛若巍巍昆仑。
  他双手合什,眼里飘出流泉一样清澈的目光,温和地笑道:“两位不必惊慌,我有事请教。”
  中年和尚朗声说:“笑话,我们又怕过什么人呢,走快走慢是我们的自由。”
  道衍说:“大师言之有理。请问大师从何方来?”
  中年和尚头一扬,笑道:“这个不劳相问,我从哪里来还会回到哪里去。”
  道衍有些不悦:“若是你不能说出你的来处,我以为在中原行走你会有许多不便。”
  中年和尚眼睛顿闪厉芒,仿佛寒冰四进,冷冷地说:“你想怎么样?”
  道衍说:“我有个计较,你如果不能说出你来自何方,我想给你找个去处。”
  中年和尚哈哈地笑起来:“想不到和尚也爱管别人的闲事,你办得到吗?”
  道衍脸一沉,飞上阴云:“我想试一试。”
  中年和尚轻吟吟一笑:“十年辽远事,不忆上心头,可惜你不配听到它。我是一个和尚,来自禅院内,这就是我告诉你的。”
  道衍还不死心:“你何时出家的,在哪座禅院?”
  中年和尚叹了一声:“有些事我也记不起来了。我在哪座禅院真的那么重要吗?”
  道衍说:“不错,至少对你是重要的。”
  中年和尚两眼盯着他呆了一阵,感慨万千地说:“一时念亲情,中原万里走精神,岂能再怀仁?”
  道衍心头一惊:“你俗姓什么?”
  “你看呢?”中年和尚冷笑道。
  道行大脑袋一摇,宏亮地说:“我以为姓朱。”
  中年和尚大笑起来:“在这个世界上,和尚的念头若对,那大地上己没有人烟了。”
  道衍不想与他纠缠下去,双目闪出锐利而激动的亮光,神色一变,面孔萧杀起来。
  中年和尚这时也失去了热情,仿佛冰山顶上的白头峰,冷漠如风。
  两人对峙了一会儿。道衍向他走了过去。
  中年和尚视如不见,依然呆站着,无形无式。
  不过两人的心里都清楚,他们都进入了极高的备战状态。他们都是高手,知道稍一疏忽都会一败涂地。
  道衍沉肩坠时松弛了一下,轻轻地扬起了手掌,看似不经意地,向前一揉,按了过去,掌心对着中年和尚。
  他们就这样开打了,安静静的。
  中年和尚霎时感到一股庞大的柔劲压向了他,仿佛春潮碎冰,由远及近,欲使无边的世界千伤万痕。中年和尚不敢怠慢,急展“风火大挪移术”斜身一飘,旋腕也拍出一掌,他想挠探一下道衡的功力。他以为道衍使的是道家的“绵掌”。“扑味”一声响,两股内劲击在一起,顿时掀起一股柔劲狂浪,劲波割面。
  中年和尚向后一仰,退了两步,不由心惊。他“咦”了一声,奇怪“绵掌”怎么这样厉害。
  道衍似乎知道他想什么,笑而不语。
  他用的不是“绵掌”,而是佛门的“无相神功”,不过这种功夫在道行手里得到了应有的改造,已比少林拳谱上的“无相神功”厉害得多了。
  中年和尚受挫,心中十分不服,自己的“风火大挪移神功”已炉火纯青,岂有弱于人的道理?
  他冷哼了一声,双手胸前一收,顿握成拳,两臂划空一摆,把“风火大挪移术”又施展出来。这回他提足了功力,要与道衍决一雌雄。
  霎时间,他双拳火红,在夜里犹如两盏小灯,又似愤怒的火,奇彩异景笼罩了他的头顶,显得格外神圣。他脚下闪出两道幽光,犹如冲锋的风,迅猛极了。
  牟道和戈剑见此情景惊呆了,如此奇异的身法,神功真是世间罕见,亦令他们的想象力相形见绌。牟道的心一阵狂跳,面红耳赤,呼吸也急促起来,自己真笨!
  戈剑在从对方的身法上寻找与自己的剑法,身法相同的东西。
  道衍似乎料不到中年和尚的“风火大挪移术”已成气候,吃了一惊,深感欲擒对手不可能了。何况他还有一个高强的帮手呢。
  他身子向后飘移了两步,双掌猛地从腋下如黑云般飞出,纵身向中年和尚扑去,他的掌边笼着一个劲团,气势惊人。
  两人闪电般地一合即分,霎时劲飞“灯”灭,仿佛暴风雨一过,雨后天晴,随着两声轻响,两人各自飞退几丈。
  中年和尚感到手臂酸麻,抬不起手来,冷漠地站在那里犹如木石。
  道衍的功力深厚,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似笑非笑。
  青衣妇人扫了他们两眼,冷然道:“走吧,打下去谁也讨不到便宜。”
  这倒是实话。道衍不想反对,他没有找到疑点。
  中年和尚刚迈一步,一块玉据从他的布袋里露出来。王佩是用丝线拴着的,系在他的衣服上。
  道衍明察秋毫,目光一下子都集中到那块玉佩上了。这是他要找的东西。一旦他找到了疑点,他眼睛里的疑光就消失了,代之而生的是欢乐流水般闪亮的东西。他感到胸前一热,一股温流下了丹田。
  中年和尚展身欲走,道衍飘忽一闪,堵住了他的去路。这回他认真审视了中年和尚片刻,笑道:“你身上的玉佩哪里来的?”
  中年和尚微感诧异,但一闪而灭,又是一副冷脸色:“我告诉你的已经够多了。”
  “你是玉佩的主人?”道衍冷厉地追问。
  中年和尚的神色更冷了:“你不会在我身上得到什么的,还是省点心吧。”
  道衡摇头叹道:“我天生的操心命,到死恐怕也安静不下来。
  以前帮着圣上夺天下,推翻了建文帝;现在又跑到江湖上来找差事……”
  他一边说,一边死盯着中年和尚,看他有什么变化。他的眼睛老辣无匹,自信能捕捉到对方心里的细微变化。
  然而,他什么也没有看到。这并不是说中年和尚的神色没有改变,而是改变不大。
  道衍的目光明锐,非一般人可比,但夜色还是给中年和尚打了掩护,他看到的仍是一片灰暗。
  中年和尚的面孔并不向着月亮。
  青衣妇人这时欺到道衡身边,不悦地说:“你三番两次拦路生事,到底想干什么?”
  “我并不想这么做,只要你们合作,我扭头就走,绝不再找你们的麻烦。”
  中年和尚冷冷地说:“我们想走你也挡不住。”
  一言出口,立即动手。这次他改变了打法,身如狂蛇陡然一摆,脚下生风,闪向道衍的左侧,伸手就抓。
  道衍身形微扭,双手一合,扬臂外封。
  中年和尚大喝一声,犹如怪鸟般飞起,双脚踹向道衍的头颅。
  道衍伸手欲抓对手的双脚,青衣妇人忽如灵蛇出洞,悄无声音地飘向道衍背后,挥拳直捣他的“灵台穴”。
  道衍见势不妙,右臂陡然向外一弹,纵身跃出丈外。
  中年和尚趁机飘然而去,头也不回。
  青衣妇人弹身追去。
  道衍站在那里未动,满眼尽是空虚的风。他不想再追了,一切都露了端倪。
  许久。他长叹了一声,如风一样飘去。
  两人相对无言,唯有山谷里风在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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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似春天雪,风如农家歌,唯有静里听欢乐。
  牟道安恰地听了一会儿大地的声响,与戈剑从树后走出来。
  道衍这时已变成一个移动的黑点,他们的思想由“黑点”变大起来。
  两人感叹了一番,戈剑说:“兄台,我们还差得远呢,若碰上这样的高手,逃跑都成问题。”
  牟道道:“我们才开始,他们已结束了。”
  戈剑知道说服不了牟道,无可奈何地一笑,不言语了。
  牟道又坐到地上。过了一会儿,他爬不起来了,整个身体仿佛散了架,到处都疼。
  他太累了,现在感觉到了。他的脚踝里有东西在跳,脚发胀,一触地就疼。
  戈剑忙问:“兄台,你哪里不舒服?”
  牟道摆了摆手:“没事,睡一会儿就好了。今晚设法儿回城去了,你回鸡云山吧。明天我们再到城里去,我在这里等你。”
  戈剑想说什么,终没开口,轻叹了一声,飞身而去。眨眼间就消失了。
  牟道看不见他了,往后一仰,躺到凉凉的土地上。在野地里睡觉,他这还是第一次。
  春夜虽然颇多诗情画意,但还是冷的。牟道躺到地上不久,就感到一种冷森森的东西从他的手孔爬进身体里。这种冷意抛给他的感觉甚怪,仿佛一只魔手把他拉向春夜的深处。
  不知何时,他深深地睡去,象把刀刺进了夜的心脏。他的大脑犹如静寂的海没有浮起一片梦来。也许他的梦随戈剑去了。
  戈剑一阵狂奔,鸡云山已在他的脚下。
  踏上杏林院的门坎,他的心狂跳起来,夜色并没有掩饰他的激动与不安。他深吸了一口山林清气,推门进了院子。
  他的师傅都在院子里,似乎在等他。
  他稳定了一下情绪,上前向师傅问候。
  傅太旧哈哈地笑道:“回来就好,没迷上什么人吧?”
  戈剑连忙摇头。
  段百苦说:“你一直都与那小子混在一起?”
  戈剑“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段百苦“咳”了一声:“交友不慎,会把你害了的。那小子目光狂放,不是好人,不配做你的朋友,你以后不要再理他了。”
  戈剑低下了头,没有吱声。
  文疾忽地走到他身边,冰冷地问:“你出去这么久,都干了些什么?”
  戈剑顿时紧张起来,欲实话实说。
  文疾又忽道:“你若做了大逆不道之事,我绝不容你。”
  戈剑哆嗦了一下,轻声问:“师博,什么是最不可饶恕的?”
  文疾的眸子如寒星一闪,射出一道厉光,恶声道:你的记性就那么坏吗?欺师灭祖一不饶;以下犯上二不饶;不忠;不孝三不饶
  戈剑连忙低下了头,暗思自己的所作所为属于哪不饶。然而他思前想后,觉得自己怎么也逃不了不饶之列,他有些犯愁了。
  文疾见他默不作声,知道不妙,这小子肯定犯了事。他换了一副腔调,平和地问:“你在外面到底干了什么?说吧,只要你不欺骗师傅,我们会替你担着的。”
  戈剑的心一热、低声道:“我们在城里杀了人。”
  真是一语惊人。三个老头子立时坐不住了。
  “杀的什么人?”文疾追问,口气变了。
  戈剑迟疑了一下:“杀的是锦衣卫。海天龙也被我刺成了重伤。”
  傅太旧柑掌大笑:“妙极!这下有戏了。”
  段百苦沉声问:“杀了几个锦衣卫?”
  “有六七个呢。”
  “他们知道你是谁吗?”
  “好象不知道。”
  傅太旧说:“昆吾剑法没几个人识的,谅那海天龙也想不到我们头上来。”
  文疾冷笑道:“可我们却离城里最近,他们应该先想到我们头上来。”
  傅太旧毫不在乎地说:“锦衣卫也没什么可怕的,斗他一斗又何仿?”
  文人疾连连摇头:“杀了锦衣卫,其罪不小,弄不好会身败名裂。……”
  戈剑一声不吭,等待他们发落。
  三个老头子商量来商量去,觉得唯有让戈剑躲一下最好。这自然不是让戈剑逃到荒无人烟的山林里去,而让他在自己的屋里闭门思过。
  但要废了他,三个人又统一不了意见。傅太旧死活坚持一个人只要不淫邪,无论他做了什么都不失其为好人”的妙论,文疾拿他没有办法。
  段百苦亦不倾向“自伤”,废了弟子岂不成全敌人?那自己岂不又多了“一苦”?
  他冷冷地看了戈剑一阵子,训斥道:“以后不许你离开杏林院半步,否则我们绝不饶你!”
  戈剑的一颗心一下子沉下去,耷拉脑袋进了自己的屋子。不让自己离开这里,那明天就进不了城了,可兄台还等着自己呢。他心里一急,不由自主地落下泪来,有些茫然。人间事难得如意,也许这并非不中。
  牟道一觉醒来,温暖的阳光己在他的脸跳了一阵了琵琶舞,他感到脸颊发热。
  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土质呈颗粒状,却细腻极了,干净极了,宛若金沙,令人陶醉。
  离开他一丈远处,有一个不起眼的小锦盒,半埋在土里。
  他冲过去捡起,沉甸甸的。
  打开锦盒,里面有一张柔软的黄宣纸。牟道心里一喜,忙展开去看。
  纸上的字是红的,十分清晰,竟是“越女剑法图”,旁边有注解的文字。
  牟道乐坏了,拿着它跑回自己睡觉的地方。他还想着与戈剑一同进城的事。
  “越女剑”源出极早,出自越王勾践时的一位越女之手。据说越女剑在她手里,上夺清天三分魂,凝光搅起怒海潮,无人能与之争锋。
  牟道知道越女的故事,而她的十八式“越女剑”他此刻才一目了然。
  “越女剑”起式灵活,讲究飘逸。这与他的想象差不多,但不知怎地,他却觉得剑法里缺少什么。缺什么呢?他说不清楚。
  他依照剑图练起来,许久,才学会三式。这时,太阳已爬上头顶。他不见戈剑到来,心里有些急了。左等右等还不见戈剑的人影,他爬上了树,站在树又上向北方眺望。
  忽然,他听到身后响起急促的马蹄声,连忙用树叶子遮住自己。
  两匹马跑到离他有二十丈远的地方,忽地慢下来了。他透过浓密的叶子细看,马上上竟是范幼思与候文通。这让他又喜又惊。
  范幼思一脸愁容,十分失意;侯文通脸带笑,又常陪小心两匹马走到离牟道有丈把远的地方,突然不走了。
  牟道小心起来。
  范幼思眉头紧皱,不快地说:“我不想去开封,那里有什么好呢!”
  侯文通嘿嘿一笑,“开封总比京城好吧、她们己被海天龙押走了,到了京城不掉一层皮才怪呢。我把你从他们手里救出来,花了十万两银子,这可不是小数目,足见对你有情了吧?”
  “那去洛阳不也一样吗?”
  侯文通摇头说:“开封是我的家,到了家里才能如鱼得水。只要你愿嫁给找,什么都好说。”
  范幼思知道拧不过侯文通,不由幽叹了一声,脸上顿时披上一层冰霜。她心里矛盾极了,既感激侯交通救了她,又恨侯文通逼她屈从。她看到一棵小草在微风里摇动,芳心大痛。多么可怜,自己竟不如一棵小草自由!
  侯文通两眼在她的脸上滚动了一阵火辣辣的目光,笑道:“走吧,你会喜欢开封的。”
  范幼思无奈,只好抖缰催马,向西而去。
  牟道心中一急,差点儿从树上掉下来。这么好的人儿被个老色鬼弄了去,那还有好结果?
  他刚要飞扑下去,估计可以击中侯文通的脑袋,不料侯文通一抖缰绳,马儿扬蹄而去了。
  牟道见失去良机,后悔不已,没有把她救下来实在是罪过!他觉得侯文通从他手里夺走什么,那是一片云吗?
  他心慌意乱地从树上跳下来,一时间犹豫不决。城里的道姑已被押向京城,看来用不着去烧监狱了。范幼思又被侯文通劫走,自己到底去追随哪一方呢?
  权衡了一阵利弊,他决定去救范幼思。救一个人总比救一群人容易。可凭他的本领,谈论救人是不切实际的。他所谓的救人,不过是一种借口,而实则是不愿看到范幼思落人侯文通之手,想趁机捣蛋罢了。他回避的是一种对佳人的深爱。
  他在两匹快马的后面追了一阵,有些跑不动了。扶着一块石头歇了一会儿,思想又回到那群道姑身上。她们怎样了呢?
  他们的遭遇自然很惨。海天龙把她们打入木笼囚车,便不问她们的死活了。囚车颠簸而行,风吹日晒,她们一个个口干舌燥,望“水”欲穿,海天龙也不理会。不给她们吃喝,这是他惯用的伎俩。若有人叫喊,他就命人把那人的舌头割下来。
  他骑在马上,得意洋洋。
  几天后,他们到了京城。海天龙把她们关进了监狱便去见皇上。
  这时,从别的地方押来的道姑、尼姑也被关进了京城的监狱,总数不下三万人。京城的监狱一时人满为串,怨气冲天,其凄惨之
  状不可想象。人间大劫难。
  明成祖朱棣的感觉却很好,有些安心了。
  他在养心殿召见了海天龙。他看上去又老了不少,常年对外用兵使他失去了耐性,极易暴躁。他的脸更瘦了,几乎成了一条,灰黄的皮肤——不,蜡黄皮肤失去了光泽,唯有那凶恶的眼睛不时地闪耀着他独一无二的高贵。
  他哈哈地大笑起来,声音很嚎亮,把海天龙吓个半死。头皮一阵发麻,他害怕皇上的笑声与他有关,那多半不是什么好事。
  朱棣俯视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海天龙,满意地哼了一声。海天龙在他眼里不过一只小甲虫。
  沉默了一会儿。朱棣奇怪地问:“海天龙,朕是这样的乏弱,有一阵风也可以把朕吹倒了,你说为什么人人都怕我呢?”海天龙料不到朱棣有此一问,慌忙地说:“皇上英明,所以才人人都敬伯。”
  朱棣猛地坐了起来,双目射出两道冷光,厉声问:“海天龙,朕让你办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海天龙忙道,“回奏皇上,天下的尼姑、道姑都抓到了京城,待为臣细审之后就明朗了。”
  “没有漏网之鱼吧?”
  “回皇上,绝对没有。皇上英明,唐赛儿插翅难逃。”
  朱棣“嗯”了一声:“玉佩有下落了吗?”
  “回奏皇上,为臣该死,没有找到玉殃。”
  朱棣有些失望,轻叹了一声,挥手让他退出。
  海天龙退出养心殿,擦了一下头上的细汗。
  他在外面人五人六的,在朱棣面前不过一条狗,一条癫皮狗。
  傍晚。他喝得醉醇醺地去了监狱,进行严刑逼供,可毫无所获。他心中好恼。
  然而在另一间牢房里,在他押来的那群人中,有一个道姑实在受不了作人的侮辱,招供了。供状令狱官们狂喜不已,嵋上奏到朱棣那里去了。
  供状对海天龙十分不利,说他把唐赛儿放跑了,受了人家十万两银子。
  朱棣震怒,连想也不想,立即向人缉拿海天龙下狱。他不需要想,无论对与错,这么做都是必要的。他要敲一,下锦衣卫,让他们心惊胆战,不敢妄生异心。
  海天龙的消息十分灵通,听说要拿他,立时吓了个半死,心凉透了,半生追求付于了流水。
  他思忖了许久,决定逃走。他不能下大狱,他知道监狱里的犯人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
  他没有来得及向狐朋狗友们道别,就逃之夭夭。
  何大海等人明知他受了冤枉,也不敢替他申辩,反而都骂他不是东西,负了圣恩。
  这颇有点落石下井的味道,然而他们玩惯了这样的游戏,一点也不觉奇怪。
  朱棣得知海天龙狼狈逃窜,动了真怒,下旨诛杀海天龙的九族。
  一道圣旨飘出宫门,大大小小的姓江的被杀了一百多。他们因海天龙得福,也因他倒霉。相比之下,只是倒霉来得更加彻底。
  海天龙在远方听到灭族惨祸,心都疼碎了,但眼泪只能往肚子里流。
  然而朱棣并不感到满足,不杀掉海天龙他的心灵就恢复不了先前的平静。海天龙想摆脱他的征服,这使他想玩一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他想信自己的手掌能伸到天下每一个角落。
  依然在养心殿,他召见了内官监太监郑和。
  这次他没有半躺在龙椅上,而是正襟危坐,一脸青气,象是刚发过火的样子。
  郑和五官端正,孔武有力,身体格外敦实,双目清光闰烁,是个精明人。他向朱棣参拜了一下,站在一旁。他是回族人,原姓马,洪武时入宫为太监,因随朱棣起兵有功,赐姓郑。
  他刚从西洋回来,颇得朱棣赏识,是个大红人。但他居功不傲,神态特别温和,只是偶尔从眸子里闪两道利光,轻描淡写,给人一种柔中有刚的感觉。
  他的脸挺宽,两颊的颜色也不尽一致,高挺的鼻梁象一道海峡把两片“颜色”分开。猛一看,他的脸就是一副航海图。朱棣就曾与他开过玩笑,说他在海上行走永远也迷失不了航向,这句话他深深地铭刻在心中。
  朱棣平淡地扫了他一眼,眸子里扬起了三月的春光,轻笑道:
  “联不想让你大天泡在海里了,让你到陆地遛遛腿脚怎么样?”
  郑和躬身道:“奴才听皇上吩咐。”
  朱棣点了点头:“联让你到江湖卜把海天龙抓来。他若抵抗,杀掉亦可。另外再办一件事,这事十分秘密,不可张扬,你要暗中查访………
  君臣二人谈了许久。郑和见朱棣有些倦了,才告退。
  离开养心殿,郑和细细地回忆起刚才的情景,推敲朱檬的语言。直到他觉得自己没有冒失的言行,才放下心来。这是他的小心处。
  回到内官监。他小慈一会,大口喝了两碗茶,命人传“回香刀手”白三败。
  这是个高大的青面汉子,脸上的棱角格外分明,双目电光四射,冷峻骇人,唯一的毛病是没有眉毛,让人容易想起秃子。他腰佩一把怪刀,气度凌人。
  郑和没有看他,两眼注视着空处,淡淡地说:“你去锦衣卫打听一下海天龙的情况,让何大海率人立即捕拿海天龙。”
  白三败转身去了,无声无息。
  郑和注视着他的背影,浮想联翩。他对白三败是很放心的,他数下西洋,都带他前往。
  他不但刀法好,而且为人机智,还会说鬼子话,独当一面绰绰有余。
  最让郑和看中的是他的忠义,美中不足的也许是他从不说奉承话,亦很少说话。他或许是世上最懂得少说话的人。
  他快步走到锦衣卫的西厅房,见何大海等人正嘀咕什么。他昂首走进房子去,冷漠地扫了他们一眼,说:“郑公公传下话来了,命你们立即捕杀工化龙。”
  他强调了一个“杀”字。他以为郑和的神色里含有杀机。他十分善于领会郑和的意图,有时候郑和忘了的话他也能揣测出来,并侧面给以提醒。
  何大海等人原是十分狂横的,唯独怕这位很少说话的“呆爷”。
  他们都惊惧他那充满神秘色彩的“回香刀”。据说中了回香刀无可生还,而且还痛苦难当,生不如死。
  何大海连忙堆起笑容,讨好地说:“公公还何什么话?我们这就去办。”
  郑和听了他的口报,没有任何表示。
  翌日清晨,郑和带人离开了帝京。
  他们一干人奔行了大半天,来到一座大山脚下。
  这山非常奇特,南面如刀削斧剁的一样,峭立挺拔,青灰的山石透着阴暗的气息,山脚下有一涨深泉,清澈甘冽,诱人欲饮。
  白三败走到泉边,静静地洗手。泉水里有他风尘仆仆的影子。
  郑和则不住地用手泼水。他喜欢玩水。他觉得水就是他的生命,每当出海时他就灌一瓶家乡的水带在身边。天下的水是相通用的,无论航行到哪里,他都不觉得远离了故乡。
  静呆了一会儿,他飞身上马,急奔而去。
  白三败与那几个汉子紧紧相随。一溜骗起一溜烟尘。西边的辉煌消尽时,他们望见一座山寨。
  郑和一马当先,直向山寨奔去。他们已是人困马乏了,想在山寨里找个住宿的地方。
  寨子里其实没有多少人,更没有好人,在这里讨生活的人非好即盗。
  几匹马冲上山头,向南一扭头,奔向寨子里去。
  这是一片木头房子,算不上高大,用绿漆涂了顶,在远方遥看颇象草丛。他们踏上房子中间的细路,忽听“扑通”几声,马陷进了深坑里。他们掉进了陷阱。
  郑和与白三败反应灵敏,见大事不妙,飞身而起,纵到房子旁边的石头上,仅马陷进坑里。所幸的是坑并无异物,几个掉进坑里的汉子没有受到多大的伤害。
  郑和正惊疑,忽听几声嘿嘿的怪笑:“进寨不拿买路钱,皇上来了亦枉然……”
  郑和轻笑道:“朋友若要钱,来拿便是。”
  ‘嘿嘿……’,又是一阵怪笑。灰影连间,从南边的房子中间窜出五个人来,都是小矮人。不算侏儒,但绝对发育不全。
  五个人站到一起,又是一阵怪笑。
  郑和也算是半个江湖人,对黑白两道上的著名人物是比较清楚的。这五个人的特征如此明显,他马上就知道他们是谁了。
  江湖中没有比“煞星五童”更好认的人了。
  他们形如儿童,年龄却不小了,三十年前就闻出了名头,素有‘杀人虎’之称。五人都擅笑,但又笑得各不相同。听他们怪笑,能让你大笑、不安、气短、跳坑。
  他们有两个共同的地方:心狠手辣,轻功绝妙。不同的地方,说不清。
  五个人长得难分难解,服饰又相同,外人只能从兵刃上分辩他们。
  “东煞”手中有把刀:“西煞”掌中握着剑:“南煞”有把铁钩子:“北煞”是把大匕首:“中煞”腰里缠着鞭。
  别看他们的长相可笑,他们的作为却让你笑不起来,杀人如麻,放火强奸,无恶不作。
  提起江湖“五煞”没有不头疼的,连他们的师傅“铁尺神丐”托日扎郎拿他们也没办法。
  五人的功夫怪极、高极,几乎没有人收拾得了他们。
  郑和创笑非笑地看了他们几眼,摇了摇头,碰上这么几个不通人性又难缠的小子,实在不走运。
  他觉得这次出师便不顺利,海天龙亡命江湖,恐怕也没这么倒霉。
  他的脸色阴暗下去,泛起杀机无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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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门异功--鬼谷子

 
第五章 一朝失势天地短
 

  人生看好。亦不过黄花幼蕊。但得片时娇,别问秋来不走风水桥。
  海天龙慌慌张张逃出帝京,犹如丧家之犬,可不象郑和想得那么走运。
  他霎时间被皇上夺了饭碗,由人上人变成了人下人,心里苦透了。再看东方的太阳,那末世的迷魂灯也没它难看。人生终难测,他现在相信了。
  太阳爬上中天时,他风尘仆仆进了开封。
  开封是座古城,自有一番动人的情景。
  他已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每次的情况都不相同。街上的行人甚多,在他眼里却冷冷清清。叫卖声,嬉笑声,他充耳不闻。
  他顺着大街来到一座古楼旁,忽地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正探头探脑地四下张望,竟是牟道。他顿时大乐,真是出气有期啊!
  牟道一转头,猛地也看见了他。两人目光碰到一处,牟道扭头就走,他不是海天龙的对手。
  海天龙嘿嘿一笑,纵身就追。
  牟道见事不妙,直奔开封府衙。他已看到了捉拿海天龙的布告,知道他不敢往官府里追。
  海天龙明白他的意图,岂能让他打成如意算盘,一声怒吼,展起轻功就扑。
  牟道无奈,只好往人群里钻,并高声叫道:“海天龙在此,快抓钦犯呀!有赏钱!”
  街上的人顿时停下来四下张望。
  这时,几个官差走了过来。海天龙连忙闪到一边去。
  牟道也不敢与官差打交道,低头钻进了一条小胡同。他不敢怠慢,即刻出了城。
  他来开封有两天了,并不觉有什么好玩的。
  他随着侯文通来到这里,什么作为也没有,只是急得团团转。
  侯文通在开封的势力很大,墙高院深,他进不了侯的家门。范幼思在侯家的故事他没法儿知道了。懊丧、惭愧使他六神无主。
  出了开封,东行十来里路,他到了一条小河旁。河水清悠,哗哗流淌。小河东边是一片树林,大而茂密,风在里面喧响”。
  他跃过小河,走进树林里去。他心里很乱,感到树林的阴凉。
  他坐到地上静了一会儿,又练起越女剑法。可比划了许久,总是不上路。
  他叹了一声,躺到地上睡去。也怪,竟然睡着了。世界与他脱离,彻底消失。他灵洒洒的本性在他海一样的脑底浮起,向天边飞去。这是梦吗?他也说不清楚。
  他一觉醒来时,太阳在西边露出了红脸。他叫了一声:“不好”。连忙向城里奔去。
  他又进了开封城。
  他顺着一条小街向北走了好一会儿,来到侯家大院的后面。
  这里有一片树林,很阴森,西边是一大坑水。侯家大院的后墙就在坑边上。
  牟道慢慢向后墙走过去。墙竟是土的。
  墙确是很高,有一丈多,牟道打量了一会儿,自忖翻过去不易。
  他用手摸了一下土墙,灵机一动,不由笑了。自己的剑快,何不在墙上挖一个洞呢、他四下扫视了几眼,开始工作。
  天黑下去不久,侯家的后墙上长出一只“大眼睛”。牟道向墙里探头一看,黑乎乎的,便爬了进去。
  侯家的院子大得让牟道发慌、纳闷,老小子弄这么大的院子干什么:院内树木成林,花草成片,各种混合的气息一古脑儿扑进他的鼻子里去。
  他顺着一条幽径向南走,风声仿佛鬼的呻吟;他不由胆战。过了一个圆问,眼前豁然一亮,一片精致的房屋横陈他的前面。
  他向墙角一靠,谛听周围的动睁。
  忽然,从东南方走来两个人,他急忙般进暗处去。四周都是花草,藏身是方便的。
  过来的是一对少年男女,两人十分亲密。
  他们走到阴影里,男的突地抱住了少女。两人甜蜜地接吻。
  少顷,少男急不可待了。少女连忙挣扎,但挣脱得毫无力气。
  “少爷,不行啊:我们没有名分,不可……’“要什么名分,得乐且乐吧。”
  “不:我怕……”少女的声音确实有怕的成分。
  少男不管这些,他的手脚更忙乱了。
  牟道在暗处不由替少女担心,但他却无能为力,没法儿让少女脱困。两个人要演风尘戏,他唯有干着急。
  正当少女把持不住的时候,忽听有人道:“玉儿,是你吗,过来,我有话告诉你。”
  少女不再吱声。
  忽然,少年似乎想起了什么,拉起少女就走。
  牟道这才松了一口气,他妈的,要在老子面前大摆龙门阵,这怎么使得。
  他站起身来,向侯文通发话的地方走去。
  过了几套房子,他来到一片花丛前。
  “花丛的东面,是几间富丽堂皇的客厅。
  客厅里的摆设极为丰富,牟道仅能窥视一部分。客厅里的太师椅上,赫然坐着海天龙,侯文通在客厅里不停地踱来踱去。
  牟道惊了一下,把头埋进花丛里。
  许久。侯文通说:“你可以在我这里暂时住下,小女的事须从长计议。”
  海天龙动了一下身子,急切地说:“侯兄,令媛国色天香,风华绝代,皇上若见了,一定会眉开眼笑,神不守舍的。将来封妃封后都是可能的,那时您就是国丈了。老兄,你别犹豫了。”
  侯文通沉默了一会儿,依然摇头说:“女小未必会答应。古来官门深似海,进去多半出不来,妃嫔腾嫱有几个有好下场的?我也舍不得让她离我远去。”
  海天龙大摇其头:“老兄,后宫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可怕,一旦三千宠爱在一身,那就名垂青史了。到时候你就会名满天下,字内称雄。老兄,你别独断专行,不妨问一下令媛,也许她怀有奇志呢。”
  侯文通点了点头:“也好,一切由她作主吧。……
  海天龙连忙催他去问。
  侯文通出了客厅,向西边的二座小楼走去。
  小楼算不上高,造形却别致,有一份秀气在。楼下烛光通红,室内有两个少女嬉笑。
  牟道悄悄跟过去,在一簇花后站住。
  侯文通推门进入室内,从里面走出一个丫蟹模样的少女。她站在门外没有走开。
  牟道唯恐她发现了自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他从半掩着的门里看见了室内的少女。
  他惊诧了,想不到侯文通的女儿竟这么美丽。少女一身绿衣,发譬高高耸起,显得额头大了一些,皮肤洁白无瑕,闪着动人的玉光,浓眉如画,两只眼睛透着奇澈的明丽,嘴唇永远笑眯眯,耐人寻味极了。
  牟道闭了一下眼睛,觉得她既可亲无比,又高贵无比,不是人间等闲人。他的心一阵狂跳,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侯文通在她身边走了两趟,慢声细语说:“爽儿,你也不小了,该是出嫁的时候了。”
  侯至爽看了一眼父亲,似笑非笑地说:“你想操这门心思,谁又能拦住你。给我找了个什么人家?”
  侯文通说:“这户人家很有权势,我怕你去了受气,所以来让你自己拿主意。”
  侯至爽一笑,眼里闪出一种飞扬的火苗,乐道:“这倒新鲜,那是个什么人家呀?”
  侯文通迟疑了一下,低声说:“是当今皇上看上了你。”
  海天龙就是这么告诉他的。
  侯至爽身子一颤,忽儿脸飞彩霞,眼间春光,心里涌起一股欢乐的潮流。
  刹那间流出的美丽全被牟道尽收眼底。我的天,女人也这么势利?听说皇上看中她,几乎把她乐翻了。
  “皇上又没见过我,怎么会看上我呢?”她问。
  侯文通道:“你的美名早已传人皇上的耳朵里去了,何须见呢。”
  侯至爽一拍纤纤手,点头道:“一切凭父亲作主吧,我有什么好说的呢。”
  侯文通愣了一下,走出小楼。女儿竟然这么欢喜,大出他的意料之外。也许这是天意。
  牟道却不住地替她叫屈。他妈的,这么好的女人竟然喜欢皇帝老儿,真是岂有此理!……
  他当然不知道侯至爽的心理,若是清楚了,也许无话可说。
  侯至爽不是他想象中的那种美人,她自有道理。
  门外的少女旋风般冲进搂里去,伸手搂住侯至爽的脖子,笑道:“小姐,你喜欢皇帝老爷?你知道他是什么样呢?……
  侯至爽凳尔一笑,显出她与年龄个相你的成熟来:“小梅,”
  你知道武则天吗?我比她强。”
  牟道大吃一惊,好个厉害的美人,你也算能想,可唐明两朝大不相同,你的梦成不了。
  他心中惦念着范幼思,扭身又回到客厅旁边。。
  海天龙听了侯文通的消息,哈哈地大笑起来:“侯兄,你等着做国丈吧!”。
  侯文通轻轻笑了两声,说:“这事不可操之过急,等我料理好家中事再办不迟。”
  海天龙吃了定心丸,快活地点了点头。办这样的大事他也得等机会。现在比不得从前了。
  牟道见他们始终不谈范幼思,有些等不下去了。心里一乱,不敢再继续偷听他们的密谋。他扭头向周围扫了一会儿,抽身向东走。
  他十分小心,脚步特轻。片刻,他就在亮灯的房子周围转了一圈,却没有发现范幼思。
  他正急躁,忽地一条黑影“汪”地一声扑向了他,是一条又肥又大的黑狗。
  牟道“哎哟”一声,差一点把魂儿吓掉,扭头就跑。他哪里是狗的对手,黑狗向前猛一扑,前爪就扒在了他肩上。牟道头皮一麻,感到热乎的东西凑上了他的脖子。
  这时,大院里的人被惊动了,几条人影冲出房子。
  在生死攸关之际,牟道冷静下来,不管狗的攻击,猛地抽出长剑,顺手一挥,寒光顿起,一声惨叫,黑狗被削成两段。
  他顾不了脖子疼痛,扑向黑暗的树丛。
  两条人影从他身边掠过,没有发现他。
  他不敢停留,弯腰低头从花丛中向后墙冲入。侯家的院子实在大得马虎,这给他逃跑创造了条件。一阵急走,他来到后墙边。
  搜寻他的人都以为夜间者是个高手,目光都集中到好攀援的地方了,没有注意墙根,他趁机爬出了洞。
  出了侯家,他一阵疯跑,不辨东西南北。等他感到安全了,才觉得脖颈子疼。被狗咬了一口。
  他东张西望找了个墙角,从身上撕下一块布扎上脖子。稍静一下,疼痛如潮水涌进他的身体,疼得他头昏脑涨,眼前飞起一片明花。
  他怀疑自己中了毒,摇摇晃晃向东走去。
  这真是个艰难困苦的夜晚,在牟道眼里它坏透了,老也不明。
  东方曙光一起,他偷偷溜出了城。
  一阵急行,他到了一条小溪旁。溪水清而悠悠,欢快明亮。他解开扎在脖子上的布块,走到水边,把头扎进水里去,轻轻地洗涤伤口。
  不料他用水一洗,顿时浑身发热,仿佛心中投了一把火。他吃了一惊,连忙站起身来。
  他跑到一个隐蔽处,轻轻躺到地上。
  这时,他已晕得要飘起来了,眼前发黑。在昏昏欲死的状态中,他仿佛看见一个受苦的灵魂,它在挣扎,可毫无用处。不知过了多久,他感到眼睛有些刺痛,从心底飞出一个可怕的念头,难道自己要瞎了吗?!
  霎时间,他的身心都冷了,向人生的绝望谷底坠去,这时俟,他不得不思索死的问题了。
  忽然,他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
  “白哥哥,这里躺着一个人。”
  风儿一吹,他依稀看到一对男女站到了他的身旁。费了好大劲,他才看清那男的是岳华峰。女的模糊一片。
  岳华峰与他交谈了几句,叹道:“牟兄,你中了毒,那狗绝不是一般的狗。”
  牟道吃力地问:“我中了什么毒?”
  岳华峰摇头道:“这个我也说不清。不过你死不了,只是你的眼睛恐怕再也见不了光明了。”
  牟道心头一暗,仿佛被抛进了冰窟,这比死更可怕,一个瞎子还会有什么好光景呢?
  他长叹了一声,心中一片空白。
  岳华峰掀升他的眼皮一看,说:“牟兄,你也不要灰心,也许不会那么糟。前面有座小镇,镇上有位老中医,不妨让他给瞧瞧,或许有希望好起来。”
  牟道道:“我浑身无力,虚脱得很。”
  岳华峰笑道:“不要紧,我背你去。”
  牟道十分感动,眼里闪出莹莹的泪花。
  岳华峰把他扶起,背了起来。
  杜云香冲他赞许地一笑,两人向东方而去。
  岳华峰功力深厚,背着牟道并不觉得吃力,奔行依然迅疾异常。
  杜云香犹如一只仙鹤与他并肩飞掠。
  两人东行三十里,来到一座小镇。
  小镇小得足以让所有的光临者永不相忘。
  小镇的西头有一座小桥,桥下流水哗哗。
  桥北面有两间草屋,目前的树上挂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一个字:药。
  草屋的后面是一片花苗,也许是草药,花香在桥上约略可以闻到。容易给人“小桥、流水、人家”那种情调。
  岳华峰把牟道放下。推开草房的门。
  屋内有一个老头子在配药。
  岳华峰道,“先生,我这位仁兄眼睛有点毛病,您给瞧瞧好吗?”
  老头子翻动了一下眼皮,没有吱声。
  岳华峰又说了一遍,老头子没好气地说:“你不把他扶进来,我有那么长的胳膊吗?”
  岳华峰连忙陪笑,把牟道扶进屋去。
  老头子不悦地扫了牟道一眼,说:“把舌头伸出来。”
  牟道伸出苦涩的舌头。
  老头子随意瞟了一下,毫无温情地说:“不用看了,眼睛瞎定了。回去等死吧。”
  这话太不中听,岳华峰都带得十分刺耳。老这伙,你难道就不会捡些好听的说?
  牟道闻言,差一点栽倒,眼前漆黑一片。
  岳华峰正要训斥老头子几句,忽听有人说:“我看瞎不了,至少瞎得不是眼睛。”
  岳华峰向外一看,见门外站着两个人。
  一个老叫化子,一个傲岸冷峻的中年人。
  老叫化子獐头鼠目,黄眼珠乱转,一脸笑容带着病态,手里拿着一个黑沉沉的铁尺,有二尺多长,腰里还掖着一个酒葫芦。
  中年人眼睛亮得骇人,十分高大,面孔极白,象雪,一身紫衣透着难言的神秘与深沉,手里提着一把刀,挺精巧的刀。
  岳华峰盯了一眼中年人,心怦怦直跳,对方不但是英俊的,而且有着极强的慑人的威严,胆小的看一眼他的眸子,说不定就会被吓瘫。
  这是谁呢?岳华峰动起了念头。
  老叫化子一步跨进草屋,抓住了牟道的手,候脉:他挤眼闪眸摸了一阵子牟道的脉搏,惊讶地说:“这毒好厉害,我老人家也只能让瞎不彻底,看东西易囫囵吞枣。”
  岳华峰说:“那请前辈费心给他治一下吧。”
  老乞丐连连摇头:“我身上又没带药,怎么给他治?”
  岳华峰说:“这里不是有药吗?”
  老乞丐仍然摇头:“治不得,治不得,我在江湖上走,可不是为了救人的。”
  岳华峰心中不由有气,冷笑道:“也许你只有会要饭吧,充什么高人。”
  老乞丐大怒,伸手就抓,仿佛一道闪电从他手里飞出,直射飞白扬,手法怪极了,也快极了。
  岳华峰有所准备,急身斜问,还是迟了,被老丐抓中“曲池穴”,半边身子立时木了。
  岳华峰惊骇欲绝,脸色惨白,汗珠滚下额头。他做梦也想不到世间还有这么厉害的人物,自己竟然轻易被制。
  杜云香见情郎被困,长剑从鞘中顿时飞出,划出一道明丽的剑弧刺向老丐的脖子。
  老丐冷然一笑,摇头移形,伸手又抓,他竟然不怕快剑。杜云香心中一凛,急忙剑向下划,斜扎老丐的小腹。可长剑刚变招式,猛地被老丐抓住了。他的手掌真的不惧刀剑。
  杜云香大骇,急忙抽剑,却怎么也抽不动,又气又急。老丐哈哈地大笑起来:“怎么样,服吗?”
  杜云香哼了一声,把头转向一边。
  岳华峰心里不是滋味,唯有闭上眼睛,他不想多看一眼得意忘形的老丐。
  牟道忽地冷然道:“奇怪,你怎么象只公鸡呢?”
  老丐把眼一瞪,厉声问:“你说我?”
  车道道:“你感觉不象?”
  老丐疑惑地看了牟道几眼:“你小子若不是个瞎子,我绝对让你好看!”
  牟道没有全瞎,多少还能看路,不过看人是不行了,不但模糊一片,而且奇形怪状,他的眼睛成了“哈哈镜”。
  他冲老丐一笑:“我没你那么大本事,只能让你难看。这是真的。”
  老丐举手欲给他一个嘴巴,忽儿忍住了,打一个瞎子实在有失身份。他一指旁边的中医老头子,笑道:“你看他象什么?”
  牟道淡淡地说:“他象一只狗,又大又肥的黑狗!”
  老丐乐得差点儿跳起来。
  老中医翻动了一下眼皮,闪出骇人的厉芒,似乎要杀人、吃人。
  岳华峰惊了一跳,怪不得老头子出言那么霸道,原来是个大会家,藏而不露的高手。
  老头子一身黑衣,头戴黑帽,一张核桃脸,两只小眼睛,山羊胡子嘴下飘,骨子里透着一种让人咀嚼不出的硬气,使人容易想起“枣核”。
  他几乎没有可取之处,但怒起来倒有些风度,差不多年轻二十岁,不乏威严。
  老丐见他火了,觉得有趣,笑道:“向天啸,你总算火了,好极好极!你在这里一躲就是儿十年,不知害了多少人。你是个玩毒的,竞然半路出家当上了中医先生,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你用毒不知害死了多少人,难道还会救人?”
  向天啸嘿嘿地笑起来:“不错,老夫确实不会救人,我所以要做中医先生,亦不过为了潜心毒道,用药物试人而已。凡是我看过的病人,没有一个不死的。你说我的医道高不高?”
  老丐哼了一声:“这多年你也悟出点什么没有?”
  向天啸哈哈地大笑起来;“我的名字可不是白叫的,世上有几个人能称得天才?我已把毒练到了心里去,我人毒合一,无坚不摧了!”
  老丐的脸色一变,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岳华峰更是心惊,“毒手君子”向天啸的大名他是知道的,只不过无法与眼前的老头子联系起来而已。
  向天啸六十年前就名震江湖,毒功无敌,几十年不在江湖走,别人还以为他已经死了呢。糊里糊涂碰上了毒王,岳华峰觉得凶多吉少了。
  他看了一眼神色不定的杜云香,心中有些后悔,感到一种阴影向他逼近……
  门外的中年人这时爽朗地笑道:“天才兄,十八年不见,江山变色,你却华颜不改,毒功又上一层楼,可喜可贺!该出去走动一下了。”
  向天啸头着笑道:“白帝子,你和老丐儿到这里来就是要告诉我这个吗?”
  老丐说:“没人求你出山,你别太会想象。不过有一件事你也不该忘了,你的五个养子越发不成话了,连我都不再乎了。你不想去看一下吗?”
  向天啸拍了一下脑袋:“糟糕,几十年不见,我都把他们忘了。
  你是他们的师傅,他们怎会不买你的帐?”
  老丐哼了一声:“鬼才知道这是为了什么。他们还是儿童样,你到底在他们身上做了什么手脚?”
  向天啸嘿嘿地笑起来:“妙极,这正是我伟大的地方。我要做什么,没有不成功的,我就是要他们永远象个儿童。”
  老丐道:“你这话要让他们听到了,可对你极为不利。他们的身手恐怕超出了你的想象,到底有多么高强,连我也恍惚了。”
  向天啸狂笑起来:“他们再高明十倍,也不是我的对手。天下没有我怕的人了,让他们知道我在他们身上做了什么手脚的时候到了。”
  中年人沉静地问:“天才兄,这么说你天下无敌了?”
  向天啸大大咧咧地说:“不错。以前‘铁尺老儿’还能与我斗个平手,如今他绝对接不下我一掌。老叫化子,你要试一下吗?”
  老丐摇头说:“我老人家平生最怕毒,不试也罢,免得弄身上抖不下来。”
  岳华峰这时更心惊了,他总算知道了两人的名头。“玉面天尊”白帝子、“铁尺神丐”
  托日扎郎,那可是大大有名的前辈异人,他们的年纪都一百开外了,他们有如此明显的特征,自己怎么就想不出是谁呢?岳华峰暗责自己无用。
  他的脸那么白,他手中有铁尺,自己该一眼就看出来才是。
  其实,他用不着深责,他们都许多年不走江湖了,想不出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铁尺神丐”托日扎郎要不是为了教训一下目无尊长的“煞星五童”也不会去邀白帝子助拳,两人还不会在江湖上走动,也许要老死深山。
  “煞星五童”是向天啸的“杰作”,托日扎郎老早就不怀疑这一点了,所以两人又来找向天啸。
  向天啸这些年潜心研毒,早把“煞星五童”忘到脑后去了,如今毒道己成,托日扎郎来找他去看“养子”,他自然乐于成行,他们“五童”永远长不大,这是早年他的一个目标,一切都按他设想的发展这不证明了他的人才了吗?他有欢喜的理由。他也想重震天下。
  他得意地在药物堆里转了一圈,乐道:“那五个小子没有长大成人,也许该感谢我呢,不然不会有现在这么有趣,五个小鬼揍阎王,我倒有些想看他们去了。”
  托日扎郎说:“那好,我们这就走。”
  向天啸看了牟道一眼,坏笑道:“这小子说我象狗,罪大恶极,不能太便宜了他。”
  托日扎郎说:“他们随你处置,我们不插手。”
  向天啸飞起一脚,把牟道踢到药材堆里去,把岳华峰也踹倒。
  伸手把杜云香推到门外去。
  老小子嘿嘿一笑,往药材堆里投了一把火,顿时浓烟滚滚,火光冲天。老小子关上门,扶起杜云香就走。
  杜云香连声大叫,欲哭无泪。向天啸伸手点了她的昏睡穴,昏软地低下头。
  托日扎郎冲白帝子一笑:“这回有那五个小子瞧得了,非把们拽长三尺不可。”
  白帝子没有言语,面沉似水,仿佛在忆着遥远的事,那抓不住的往事。他回头看了一眼草屋。火苗已冲上天,象妖妇的舌头舔尽周围的干净,留给大地一片废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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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门异功--鬼谷子

第六章 奇缘怪事巧悟禅
 

  人世沧桑不能算,烟云百里路,愁煞千万好神仙,那天蓝绝不是今天蓝。
  托日扎郎邀人去教训自己的“宝贝”徒弟,他这里刚回转,已有人替他“报不平”了。
  郑和连连受挫,心中火已起,他打算在“五煞”身上发泄一番。他换了一下位置,准备动手。
  “煞星五童”嘿嘿哈哈地笑起来。五人的笑声各不相同,仿佛山上刮起了怪风。
  “中煞”,扎布伦道:“这老小子上了山还想与我们斗,我看他是吃多了盐不嫌咸了。”
  “东煞”扎布克尖腔尖调地说:“这家伙八成是憨子,你看他的眼睛就与我们的不一样。”
  “太对了。”“西煞”扎布仗说,“他的耳朵大得出奇,说不定是猪的后代。”
  郑和见他们胡说八道,满不在乎,恼恨之极。
  他纵身欲扑,白三败忽道:“让我来。”
  “南煞”扎布仁“咯咯”如鸡似地叫了两声,说:“你还不如他呢;至多是条黄鼠狼子。”
  白三败两眼厉芒一闪,抽出了刀。
  “北煞”扎布力一扬手中的匕首,“哧哧”地一阵怪笑道:
  “这小子想玩白飘飘,让我来扎他两个血窟窿。”他们喜欢把白晃晃的刀叫“白飘飘。”
  白三败自然不会被他吓住,轻轻扬起手中刀,向扎布力走去,冷静极了。
  扎布力翻动了一下小眼睛,似乎不明白出了什么事,会有么后果,匕首在手一比划,似乎要与人游戏一般。
  白三败不吃他的迷魂药,上得了战场,都是争杀人。小心一分,活一分;大意一分,死一分。
  扎布力其实并不是在搞鬼,他与人斗杀就是这副德性,浑然不把敌人当回事。他身高不到白三败的肚脐眼,把庞然大物般的敌人放在心上更潇洒不起来。他的打法最适合他。
  白三败俯视了他两眼,冷笑一声,拧身就问,手中刀摆了个梅花形,泛起一片刀光,仿佛巨石投入水中,击起水花无限,其势如电。
  扎布力这时表现了足够的灵活,脑袋一摇,向外就蹿,犹如跳蚤一般,眨眼不见了。
  白三败一刀走空,心也空了,暗叫不妙,他还没丢过这么大的脸。一个人高马大的汉子斗不过一个“小孩”,这实在说不过去。
  他是一个沉着的人,沉着的人心里发了虚,可见事情不简单,也不好收拾了。
  扎布力旋跳到白三败的身后,匕首扬起,高声叫道:“扎腰眼。”
  白三败身形微矮,大刀一翻,一式“回扫六合”,扬起刀花一片,斩向敌人的胸部。
  扎布力挺滑溜,眼也尖,见自己身在半空不好躲闪,匕首一竖,向外就拨。
  “当”地一声,刀匕相碰,火星四溅,他借反弹之力飞出数丈外。
  白三败得在那里,没有追杀。
  郑和一旁看得分明,见白三败不能取胜,心向下沉。一个小子就这么难缠,五个小子若一拥齐上,那谁能应付得了。
  他眯眼思付了一下,觉得硬打不行。他向前走了两步,冲着“五煞”:“想不到你的功夫如此高强,佩服!我们赌一下如何?”
  扎布伦狞笑道:“你怕了吧,如何赌法?”
  郑和说:“你们的轻功举世无双,我见识过了,内功想必也惊世骇俗,我们比一下内功如何?如果你们的内功也与轻功一样高明,我们认输,听任你们处罚;假如你们的内功一塌糊涂,那就跟我们走,听我的差遣。”
  扎布克“嘎嘎”地怪笑起来:“老小子,你的脑袋挺好使呢,想占我们的便宜,那不是做白日梦吗?”
  郑和道:“我不会让你们吃亏的,你们可以一齐上,这公平吧?”
  扎布仁嘿嘿地好笑道:“你想一人抵我们五个,也太小看小爷了,这样的新鲜事倒少闻呢。”
  郑和说:“我乃朝廷钦差,说话算数。”
  五人听他是个官儿,聚在一起哄笑起来。
  扎布力道:“你是个什么几巴官?”
  白三败冷道:“他是有名的郑和大人,你们总不会孤陋寡闻地连他也不知道吧?”
  五个人惊叫了几声,嘻嘻乱笑。
  “听说你去过西洋,那里好玩吗?女人怎么样?”
  郑和道:“待会我告诉你们,现在赌一下如何,敢吗?”
  扎布伦笑道:“你一个人斗我们五个,不怕吃亏吗?”
  郑和说:“为了取信于你们,我甘愿吃亏。”
  扎布伦一挥手,乐道:“既然有便宜,那我就干,哥几个,上!”
  五个人霎时站成了一排,兴致勃勃。
  郑和深吸了一口气,双掌提到胸前。这种拼比危险性极大,他不敢稍有懈怠。好在他生性喜欢冒险,也并不怕。船在大海之上,波涛汹涌,那气势更骇人,海的深邃的力量他们几乎不能抗拒,那时他也没有惊慌过,相反,面对的情况越复杂,他越冷静。
  “煞星五童”的轻功不凡,他不敢与之争锋,但他们的身材毕竟矮小,故而他觉得拼比内力大有赚头,尽管以一对五他没有必胜的把握。
  “五童”见郑和做好了准备,几个小子交头接耳了一番摩拳擦掌。
  郑和把“宝血神功”发挥到极至,两掌顿时闪出一种红光,仿佛有片红气罩住了他的手。他趁“五童”惊诧之际,大声,双掌如云团转动,一旋拍了过去,内劲如狂飓泻“五童”的身体,仿佛要卷走他们。
  “五童”十掌齐挥,组成一排掌影,犹如一道冲不垮的堤坝,横空出世,气势惊人。
  两下掌劲交击一处,“吱”地一声轻响,内劲狂风四溅,五童被击退半丈外,郑和仅退一步,神色不改。
  “煞星五童”见自己输了,惊得目瞪口呆,这个郑老爷不凡呢。他们沉默了一会儿,气得连蹦带跳,叫骂不止。
  “奶奶个熊,你这个老东西一双手怎么比我们五双手还强?”
  郑和并不恼,笑道:“我比你们五个人吃得也多,而且也不好色。”
  扎布伦说:“我们上了你的‘老当’,这回不算,再比一次。
  郑和摇头道:“你们都是鼎鼎有名的大英雄,怎么能赖帐呢?
  何况做贼也不如当官风光。”
  扎布仁忽儿笑道:“你能给我们弄个官当?”
  郑和说:“我奉旨去办一件要事,你们若能协助我把事办好,皇上一乐,赏你们每人一个知府还是不难的。”
  扎布伦“嗯”了一声,眼珠儿飞转,”笑道:“我们哥几什么都干过了,就是还没做过官。你若能让我们过上几天官瘾,我们不妨听你的。你可不要骗我们哟,否则‘喀喳’。”
  他做了一个杀头的手势。
  郑和哈哈地笑起来:“我再狡猾也斗不你们五个脑袋呀放心“煞星五童”小脑袋凑在一起叽咕了一阵,决定跟郑和走。
  他们迷上了当官。至于当官到底有什好,他们是不关心的,当官就有趣。
  郑和冲他们微笑了一下,让他们把陷进坑里的人和马拉上来。
  他们成了一伙,晚上在大寨上热闹了一番。
  郑和在山头看了一会儿夜景,感慨颇多。
  深长而空虚的山上一夜,他没有睡好。
  黎明又降下来时,他们奔下了山寨。
  马儿在原野上飞驰,郑和的思想飘向了远方。那是个有溪水奔流的村庄,姑娘们喜欢跳舞,他就出生在那里。十岁的时候有人给他算了一卦,说他将来贵不可言。不知这次出京办事是否顺当、回去能否讨到赏赐。
  他轻松地舒展了一下肩头,催马快行。
  十几匹马风驰电掣地狂行了许久,来到鸡云山下。郑和用马鞭遥指出了一下杏林院,轻快地说:“山上有三儒,学识不凡,倒是有用之人。”
  扎布力嬉笑道:“要是收拾他们,我们哥儿几个可以打头阵。”
  郑和笑而未语,催马东行。
  他们进了城,直奔县衙。
  县官吴云峰没有表现出应有的热心,他仅在客厅门口迎接了一下郑和。他当了几天县太爷,并不觉得那么快活,有些不大想干了。
  郑和知道他是个凶人,不是一般的官僚,对他的轻慢也没放在心上。
  两人坐下后,有人献上茶来。对起码的礼节吴云峰还是不反对的。
  郑和轻轻呷了一口茶,说:“吴大人,我有事要提审牢里的那个和尚,请让人把他押到这里来。”
  吴云峰翻动了一下眼皮,一挥手,几个官差向监狱走去。
  片刻。疯子似的悟因和尚被押了过来。他一脸傻笑,似痴非痴,唯有眸子的深处还有一点清明,也许那就是他多年修行的禅性。
  郑和注视了他一会儿,屏退众人。
  “悟因大师,你能告诉我一件事吗?”
  “我已经疯了老了,什么都记不得了。”
  郑和轻轻一笑:“大师,难道你不喜欢外面的阳光?我知道你心里很透彻,一点也不糊涂,只要你回答我一个问题,你马上就可以拥抱外面的大自然了,这对修禅是极有好处的。”
  悟因长叹了一声:“我真希望知道你问的那个问题的来龙脉,可惜呀……”
  郑和摇头道:“别灰心,仔细想一想,十几年前你救的那个少年人到底去了哪里。”
  悟因道:“我救了不少人,可就是十几年前没发过什么善心你让我说什么呢?”
  郑和有些恼了,不快地说:“想不到一个出家人也这么死板那你还修行干什么呢?”
  悟因自言自语地说:“我心一片空,眼里亦无真,四处皆茫茫,没有干什么。”
  他脸上笼罩了一片空虚,仿佛不知身在何处。
  郑和恨不得跳过去给他一巴掌,脸上的笑容却越发浓了。
  “大和尚,你似乎什么也不知道,可我马上就让你知道一件事情——你自由了,可以走了。
  悟因一怔,也许空得还不够彻底,脸上顿时间起晚秋成熟的光芒。他没有致谢,扭头就走。
  郑和望着他的背影冷笑。
  吴云峰这时走过来,笑道:“你放走笼中鸟,也引不来凤凰,这不是钓鱼的好时候。”
  郑和哼了一声,没有言语。把悟因仍然囚在牢里也毫无作用,大丈夫做事要不拘一格。
  他冲着“五童”笑道:“现在有你们的事干了。你们可以跟在那和尚的后边,看他到什么地方去,但不许他发现你们,也不要管他的事。”
  “五童”嘻嘻哈哈一阵笑,风也似地出了县衙。
  悟因和尚走到大街上,见无人来追自己,才确信自己获提了自由。他哈哈一阵大笑,走到街旁一副剃头挑旁,让剃头的老头给他剃头修面。
  老头儿的剃头技术还真高超,剃头刀儿在他手里一阵飞动,把悟因刮了个头青面光。
  悟因站起来一拍头皮,迈步就走。
  剃头老头连忙如赶鸡似地拦住他:“还没给钱呢?”
  悟因哈哈一笑:“和尚四大皆空,哪里有钱呢?说不准刚才你剃的也不是我呢。”
  老头儿一呆,点头道:“对,刚才剃的是个不给钱的龟孙。”
  悟因哈哈大笑起来:“有理。”飘然而去。
  “五童”走到剃头老头儿前面,指手画脚。
  “可惜我们头上的毛儿不多,不然也让你修理修理。
  老头儿哼了一声:“我一天只修理一个。
  “五童”嘻嘻哈哈胡闹了一气,追悟因去了。
  悟因在城里混饱肚子,又弄了一身粗布衣服,出城而去。出了城,迎面吹来一股清新的风,他始觉进入了一个新天地。
  他依着自己的感觉奔行了许久,忽见前面浓烟狂舞,火舌横欢,完全是玩命的架势。他飞身扑了过去。
  火是向天啸放的,是一把毒火。
  他冲到房前,一脚把房间蹋开。
  “屋里有人吗?”他冲着房里叫道。
  岳华峰忽地从草房里蹿出,身上已燃起火苗。他好不容易自解了穴道,总算脱困而出,但他一时身上无力,要救牟道那是千险万难。
  他顾不了拍打身上的火,冲悟因道:“屋里还有一个,他怕是跑不出来了。”
  悟因嘿嘿一笑:“十几年前没救人,十几年后救一个吧。”他闪身冲进了草房去。
  牟道正被烟熏火燎得晕天黑地,身子都软了,忽觉自己飞腾了起来。眨眼间被悟因提出了草房。
  这时,草屋坍塌了。“轰”地一声响,烟尘四飞。悟因来得真是时候。
  牟道被火一烧,眼睛更不济了,但也有些怪,在他眼里每个人都有两副嘴脸。
  悟因这时认出了牟道,不由地笑起来:“好得很,我们又见面了,也算是老朋友。”
  牟道歪头看了他一会儿,叹道:“一样的话,你何必说两遍。”
  悟因有些莫名其妙:“胡扯,我还没那么好的兴致。”
  牟道说:“也许是我错了,我以为你有两张嘴呢。”
  悟因笑道:“看来你小子是被烧疯了。”
  牟道摇头晃脑一阵,仿佛抛弃什么,可扭头一看悟因,他还是两副嘴脸。这让他哭笑不得。别人都两副嘴脸,那自己呢?这个他没法儿知道了。
  岳华峰这时恢复了气力,想了一下向天啸他们的谈话,纵身向东奔去。他担心情人的安危,没法儿不去。他的心早已飞走了。
  悟因看了一眼焦头烂额的牟道,笑道:“大少爷,现在你可没法儿风光了,跟我走吧。
  牟道扬头看了他一眼:“跟你走有什么好处?我还没打算出家呢。”
  悟因道:“你的小命是我救的,自然得跟我走,这也是一种缘分。我需要一个做饭的。”
  “那你知道我需要什么?”
  悟因嘿嘿一笑:“小子,你说不过我的,我‘两张嘴’呢。”
  牟道低下了头:“你不回少林寺了?”
  “当然要回去,但不是现在。”
  “你想去哪里?”
  “哪里有禅性就去哪里。”
  牟道心中一动,笑道:“听说你佛法精湛,你能给我讲一段要意吗?”
  “你小子想当和尚了?”
  牟道未置可否,淡然道:“动听的声音谁都喜欢听的。”
  悟因大乐。有人求他讲经,这对他来说可是件快活事,他需要一个知音。他觉得自己的学问大极了,大得让他发闷、无聊,肚子都快涨炸了,不找个好学的人发泄一番,他永远没法儿平静。若不把自己的真知卓见讲出去,谁知道自己一肚子佛法呢?又怎么抒发感慨?
  他慈祥地看了牟道一会儿,笑道:“你想听佛法,这很好,我会讲给你听的。不过,得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才行。是一尘不染的,讲禅的地方也必须也干净。”
  牟道点了点头:“那我们就快找地方去吧,我太想听你的妙论了。”
  “好。”悟因拉起牟道就走。
  悟因功力深厚,身法如风,把牟道扯得都快散架了。牟道却一声不吭,咬牙坚持着。
  两人一前一后奔跑了好一会儿,上了一座小山。山色秀气,颇有情趣。山上怪石挺多,仿佛上天布下的乱石阵。山坡上有片桃树林,芬芳飘荡。桃林的北面,有眼清泉,泉水轻轻向外流淌。
  泉的西边,有座破石洞,很小,不过有半丈方圆,洞口向东开,亦不大。
  悟因一指清泉,说:“就在这里讲好了,我的感觉极佳。我讲经与别人不同,是唱,即‘唱禅’,你明白吗?”
  牟道道:“只要讲得好,你哼哼也行。”
  悟因大笑起来:“好得很,有见识。我还与别人有点不同,我唱样的时候是不动的。为了能让你安静下来,别中途逃走,我要把你关进西边的石洞里去。”
  牟道爽快地答应了下来,走进西边的破石洞里。
  悟因搬过来一块大石板,有干斤重,把洞口堵上。并随手在石板上用拳头打出一个小洞,让牟道坐在石洞里能看到他的一举一动。
  车道静坐下来,等悟因唱经。
  悟因盯着泉水愣了一会儿,思忖怎样唱最有水平。
  泉水忽儿冒出一朵明丽的水花,他来了灵感,高声唱道:
  “泉水清,雪花净,大好禅性居其中,风云万里回头看,一派夕阳红。长伸手,揽月明,八千八百不倒城,掠日夺金英雄汉,没有一个得光明。点点翠,娇娇明,无为水里露真性,万般皆从心里来,一切都在刀下空。灵灵洒洒有声响,一寸活性一寸命,了了无无都失去,不在东南西北中……”
  悟性的歌声悠扬苍凉,颇有看尽人间世态的韵味,仿佛清澈的流水,要把人卷走。在他的歌声里,你几乎没有选择的权力,唯有跟着他走,直至生命的深处。
  牟道初听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以为他唱的不过是些皮毛的东西,心中十分失望。慢慢听下去,他忽儿觉得自己忽视了一个要紧的问题——自己向何处去?
  仅听他唱禅显然是不够的,那自己将一无所获,若把他的歌声当作一种启示呢?他觉得这才走上了正道。
  牟道深明其中的道理,但要捕捉禅却十分不易。禅就在心里,那么光明正大的裸露着,可它就是不为你服务,你有什么办法呢?
  牟道想抓住自己的心,抓住自己的本性,可怎么也做不到。
  他放松了一下自己,忽觉悟因的歌声在他心中击起一片水花,他顿时一喜,更加放松自己了,彻底地松下去。随着越松越深,他觉得自己正走向解体,走向空无。悟因的歌声越来越淡,他忽地听到一种水流“哗哗”的声音。流水声愈来愈响,他感到自己正变成流水。那是一种至清至真的流水。后来,“轰”地一声沉响,他陡然不见了,仅有流水,那么明,那么纯。
  这时,从水中浮出一个全新的牟道,这就是“真”的牟道,亦是他的自性,禅性。
  悟因终于不唱了。“真”的牟道乍然不见,睁坐的牟道睁大了眼睛。他又看清了外面的一切,眼睛好了。
  牟道此时还不知道他已达“如来禅”境界,这可是《楞伽经》中的最高境界。他能在如此短暂的禅悟中达此境界,这是亘古未有的奇迹。
  他心中正乐,忽听有人道:“你好自在。”
  悟因说:“我还没有成佛呢。”
  牟道向外一瞧,见道衍站在旁边。他心中飞起许多念头,暗叹自己成了翁中之鳖。
  道衍似乎没有发现他,目光仅在悟因的脸上扫来扫去,他仿佛遇到了一个极大的难题。
  事实正是如此。
  他看到焕然一新的悟因,马上想到那个怀有玉佩的中年和尚,两人长得近乎神似。
  悟因并不老,壮年模祥,与那中年和尚站在一起,真有些难分难辨。
  道衍惊诧他们的相似,更多地考虑的则是另外的隐患。他感到一种不禅爬上心头,并在他们两人之间扩大开来。他眼前飞起一朵疑云,觉得相似的背后有种大危险,他不希望这种巧合日后燃起燎原的悲剧。
  生活里有这样的实例。他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对相似的东西怀有戒心。这使他富有联想,眼光也高远起来。
  他嘿嘿一阵得意的快笑,感到自己抓住了一种大麻烦,这实在值得一笑:“悟因,你现在的样子实在动人,我想借用一下,悟因一怔,有些疑惑,以为是一句别的话。
  “你没有发晕吧!我并不比你好看,也不是进出来的。”
  道衍笑道:“你有一百个理由也不影响我的打算,你想成佛这是条捷径。”
  悟因的脸色凝重起来,这不象是玩笑的来头:“我若不借给你呢?”
  道衍大笑起来:“这能影响什么呢,我照样依我的想法做;顺便提醒一下,我想做的事,还没有做不成的呢。”
  悟因哼了一声,站了起来:“我不是死人,你不要太得意了。”
  道衍扬头道:“我看死活并没有什么分别。”
  悟国冷笑起来:“那你不妨试试看。”
  道衍向他逼近一步:“我会的。”举起手来。
  悟因向后退了一步,眼里闪出怨恨的黄光,他在极力把自己的胆气与恨缩成一点。
  道衍一副看不上他的样子,冷笑一声,飘身左旋,并不失时机地拍出一掌,轻柔柔的,似绵掌。
  悟因哼了一声,扭头移形,一声顿喝,使出佛门“罗汉神功”,双拳齐出,拳影飘扬直袭道衍的软肋和太阳穴。狠招。
  道衍瞥见拳影袭身,却不做闪移状,双掌飘灵一旋,一式“顺水推舟”击向悟因的胸膛。
  悟因拧身一转,上身前倾,一招“罗汉伏虎”袭向道衍的“命门穴”,速度不慢。
  道衍动作迟缓,被悟因击中,但他顿时发现道衍使了诈,是故意挨上的。他一拳击到对方身上,感到如打到棉花上一般,这绝不是个便宜,很可能要赔。
  他念头刚转,道衍忽如旋风般飞动起来,双掌一并,一式“鸿濠初开”,按向悟因的头顶,但见光气一闪,悟因骇然欲死。
  没赔没赚,两人各挨了对方一下。不过差别还是有的,道衍是故意挨上的,悟因是上当被打,后果自然也不同。
  道衍挨了一下,毫无感觉,悟因被拍中脑袋,顿闻“扑”地一声,仿佛什么崩散了,眼前一黑,身子也软了,口鼻里流出了血。
  道衍出手如电,飞指点了他的“膻中、印堂、气海”三穴。
  悟因顿时倒在地上。
  牟道在暗中看得惊心动魄,想推开石板出去,竞没有成功。
  他料不到悟因败得如此容易。这怪不得悟因,他有几年没与人动手了,身法自不会纯熟如风。
  道衍轻快地制住了悟因,哈哈地笑起来,声音欢快动人,传向四野。胜利者的笑声远比失败者的笑声豪迈。
  悟因抬头看了一眼道衍,艰难地说:“你到底要怎样?”一脸灰败。
  道衍嘿嘿地笑道:“我想把你养起来。”
  悟因更不解了,怀疑多过了担心:“恐怕你有别的目的吧。”
  道行更乐了:“我当然不乐于做个保姆。我一向只做大善事,不做小善事。人们喂猪的目的不过是等它大了肥了给它一刀。”
  悟因大怒,即使他不在乎可耻的侮辱,还在乎没有成佛的生命,叫道:“你亦是个出家人,杀生不怕犯戒?!我是挡了你的财
  路还是挡了你的色路,为什么要置我于死地?”
  他不配做和尚,竟然怕死。
  道衍嬉笑道:“正因为我也是和尚,所以才要弄死你。你不会白死的,说不定会得到极为高贵的厚葬。若你相信轮回,下辈子你一定会大富大贵,妻妾成群。这可不是一般人想死能够得到的因果,你该感谢我的成全。”
  悟大因骂:“放你的秃屁!有好事你早跑去了,还能轮到我?”他不再避讳“秃”字。
  道衍摇了摇头,说:“犯戒对你也是一样容易。你的道行太差。”
  悟因还要骂,道衍弹出一道指气点了他的哑穴:“悟因,你不要怪我,杀你也是万不得已的,谁让你……”
  他叹了一声,挟起悟因就走,瞬间就消失了,什么也没有留下。
  牟道这下傻眼了,大石推不动,自己岂不要被困死在洞里?
  他活动了一下身体,虽觉十分爽气,却没有什么大力量。他格外失望。
  静了一会儿。他想起六祖《坛经》,有一句话他记得十分清晰:一切色皆由心生,一切法皆是非法,应无所住,而得其心,性本空灵,何须外寻?看住自己,便看住了宇宙。
  他闭目放松了一下,仿佛看到了一个活脱脱、灵洒洒如泉水般明透的东西,那无疑是生命的原始面目。他心中豁然一亮,顿时开悟。
  他快乐地一声轻笑,明白向哪里寻找力量了。他双手抵住石板,静了一下,让心中的那个自己一欢乐洒脱的生命与自己合而为一,随着一种舒适冲进他的身体。他向外猛一抖手,干斤巨石顿时飞出几丈外去,轰隆隆滚下山坡。
  他见一个全新的自我活在了自己的生命里了,快意笑起来,声音象一朵白云飘向蓝天,能昂扬生命的洒脱这才是一种自在的话活他找到了自己的活法。高扬生命的旗帜,这才是最美的歌,谁人比得?
  他不辞劳苦登上少室山时,已是第三次日落时分了。少林寺的庄严给了他永久的震撼。
  参天的古松下阴影沉沉,他感到一种冷意。
  他走到寺门前,叩打山门。清硬的声音象骗幅般飞向深广的空间。
  许久。一个小和尚打开寺门。
  牟道冲他一点头:“小师傅,我有要事,请您带我去见方丈大师好吗?”
  小和尚扭头就走,牟道紧跟在后。
  过了一道回门,他们到了一片绛红色的禅房前。
  小和尚一指北面敞着门的禅房,说:“方丈在房里,你进去吧。”
  牟道冲他笑了一下,轻步走向禅房。
  禅房里甚静,有一股阴凉之气,仿佛里面冲了水。禅房里靠北墙放着一张桌子,桌上铺了一块大黄布,把整个桌面都盖上了。
  黄布上面放着一尊金色的佛像,有一尺多高,面带微笑,是如来佛像。像前面是几只蜡烛。
  桌前的蒲团上面南盘坐着一位老和尚,眉毛都白了,正入定,面无表情。老和尚胸前挂着一串白玉佛珠,颇有几分老佛模样。
  牟道走进禅房注视了老和尚片刻,轻声道:“方丈大师,我有一事相告,请不要见怪。”
  悟远老和尚睁开半闭的老眼,闪出两道透彻的清光,淡然道:“佛门无怪事,讲吧。”
  车道轻笑道:“方丈大师,悟因大师两天前被道衍和尚逮去了.在下特来相告。”
  悟远神色一变,惊疑地问:“老僧的师弟失踪有几年了,你怎么知道他被人抓去了?”
  牟道说:“当时我正听悟因大师唱禅,道衍不知从哪里蹦了出来,两人一阵好打,悟因大师不是道衍的对手,被击伤抓了去。”
  悟远冷笑道:“道衍与老僧相交颇深,他为什么要抓老僧的师弟呢?”
  “这个你问道衍去吧,反正抓了去要杀头的。”
  “那他为什么不抓你呢?”
  牟道淡然一笑:“说得好听一点,道衍抓不了我;说得实际一点,他没有看见我。”
  悟远哈哈地大笑起:“你骗不了我,我最清楚道衍长着一双什么样的眼睛。”
  牟道哼了一声:“我看不出骗你有什么赚头,千里之遥不是两三句话能打发干净的。”
  悟远自有想法:“也许你别有用心,这就值得跑一趟了。我怀疑你在挑拨离间,什么人指使你来的?”
  牟道长叹了一声:“你白做了一回方丈,我白跑了一趟,谁也不吃亏,好得很。”
  中午时分。阳光热刺刺地照在脸上,他进了一座古城。
  城里没有什么好光景,几乎是破旧的。他顺着一条小街向西走,来到一家饭店问口。他在店门口迟疑了一下,走进店去。
  小店里仅有一个吃客,是个满脸胡子的高瘦男人,样子很野,戴着一顶红草帽,象一团火。他的左手放在桌上,手很大,四个手指下压着一把怪刀,两面有刃,通黑透亮,阴森森的,与他的黑衣倒也能协调起来。
  牟道要了两样小菜,二两酒,不声不响地吃起来。突然,“吱”地一声,一根筷子插进牟道的菜碟旁,几乎穿透了桌面。
  牟道一惊,忙看对面的“红帽子”老兄。
  红帽人一脸冷漠,嘴角旁挂着蔑视。
  牟道知道筷子是“红帽子”甩过来的,这手“穿云插花术”造诣精纯,非一般人能比,但他不明白“红帽子”何以露出这手绝活。
  红帽人见他一脸茫然,冷冷地说:“我不喜欢与别人同店吃饭,那筷子就是警告。”
  牟道点了点头:“那你可以到别处去。”
  红帽人哼了一声,左手抓起两根筷子,他竟是个左撇子。
  牟道忆道:“老兄,你等一会儿,只要你的耐心足够好,你会独个儿吃的。”
  “红帽子”玩弄了一下手中筷,陡然出手。
  牟道急忙缩头,还是晚了一点……
  “红帽子”哈哈地笑起来。
  他一天只笑一回。
  运气与霉头,风流两不收,月光下,一棵柳。
  人有一种境界,这是极要紧的;但“花宝”虽好,也不能用它包打天下。
  牟道的功力深,境界亦高,但这并不能保证他平安大事。但见乌光起,他的头发上插了两根筷子。
  他呆了一会儿,把筷子拔下,轻叹道:“老兄这么心急,总不到火候。”
  “红帽子”又抓起两根筷子,笑道:“刚才那是吓你,还要试一下吗?”
  “不用了。”有人替牟道说。
  牟道一扭头,陡见罗国伟坐在了一旁,心一跳,自己处在两面夹击之下,恐怕要糟。
  “红帽子”冷扫了罗国伟一眼:“你能代表他?”
  罗国伟笑道:“他是官府通缉的逃犯,我要捉拿他归案。你要一下子弄死他,我岂不要空手而回?”
  牟道说:“老兄,六月之期还没满呢,你急什么?我可是个讲信义的人。”
  罗国伟道:“我可以再等几天,不过话是要讲透的。我现在最感兴趣的是刀。”
  “红帽子”“嗅”了一声:“你看上了我的刀?”
  “我瞄带刀人。”
  “红帽子”嘿嘿地冷笑起来:‘你想动我的念头?”
  罗国伟说:“我想弄清一个事实。江湖传言,说你己死在向天啸之手,料不到你还活着,而且活得很好。那我就不得不把你也考虑进去。”
  “红帽子”哼道:“你想知道什么?”
  “有人用刀杀了两个锦衣卫高手,我想知道是谁干的,并把他捉拿归案。”
  “你以为我值得怀疑?”
  “值得怀疑的人并不多。能一刀杀死两个高手的人在江湖上屈指可数,我以为除了任风流,那就是你‘惊天一刀’古风古一刀了。”
  “哈哈……”古风一阵快笑,“我以为还有一人可以办到。白帝子怎么样?
  罗国伟一怔,没有吱声。白帝子的威名他十分清楚,可他已归隐多年,似乎没有理由杀死两个锦衣卫。
  古风见罗国伟沉默了,笑道:“若细论起来,江湖上能一刀杀死两个高手的人不在少数呢,你不要只往你同宗大哥的头上戴高帽。”
  罗国伟摇了摇头:“我更相信自己的眼力,那杀人的刀法非玩刀的老手不可为,别人的武功纵高,也做不来的。”
  古风淡然道:“你不会仅仅满足于怀疑吧?”
  “我想试一下你的刀。”
  古风笑起来了:“我的刀两面都光,六亲不认。”
  罗国伟说:“你先不要把价钱说出来,等试过了再讲。”
  古风不吱声了,但他也没有动刀的意思,眼睛深处仿佛卷起了狂风沙,有些迷茫。只有绝顶的高手才有这种短暂的失落证象。
  罗国伟并不指望他先动手。他靠向古风。
  古风动了一下身子,两眼眯成了一条缝。
  他每次用刀杀人时都要这样。
  罗国伟走到他的旁边,双掌一错,飞旋而动,仿佛狂风吹起无数雪花,幻起一片掌影,电闪般击向古风的头颅。他几乎用了全力,内劲汹涌若潮,要把古风吞掉。
  古风眼睛一亮,神色顿时变了,左手一拍桌子,怪刀飞冲而起。他纵身抓住刀,身形在空中一拧,向店外飞掠而去,身法快极。
  罗国伟料不到古风也不动刀,顿时呆在那里。这是怎么回事呢,难道他与任风流串通一气了?他心头一暗,仿佛有云飞进了他的身体。
  牟道见古风从从容容地去了,也想从容一番,笑道:“老兄,你别急,凡事都会有个了断。下次相见时,我不会让你再失望了。”
  罗国伟注视了他片刻,忽道:“看来你是对的,我把你想错了,也许六月之期太长。”
  牟道说:“你还有选择的权力,不过也没几天了,你应该能等下去。”
  罗国伟脸一沉:“你当然希望我等下去,这不是你的错。我若此刻收拾你,绝无问题,可我不想改变我的承诺,虽然目前你已有了惊人的成就。”
  “我还会有更大的成就。”
  罗国伟淡淡地一笑:“也许这样更好,我总算找到了一个对手。”
  牟道心中一乐,转身出了饭店。
  罗国伟望着他的背影不由激起一股冲动,欲扑上去给他一掌,最后还是忍住了。
  牟道离开古城,一阵风似地西行。
  他心中有片白云,有云便轻松。
  奔行了一个时辰。他来到黄花岗。
  黄花岗以“花”闻名。春天时节,漫山遍野的花儿竞相开放,山风一吹,十里八乡都能闻到醉人的花香。
  牟道走进花海中去,身体顿时飘然起来。花香洗心润肺,伐毛刮肠,非别物可比。
  他在花丛中静立了一会儿,忽听有人语。
  他寻声望去,见几个人向他这边走来,花花绿绿一片,是几个少女,她们人纯清,笑也美。
  中间的少女约莫有二十岁,高矮适中,纤肥恰当;一身水清色的衣服绣着几朵荷花;乌发如云,双眸含情,犹如欲说悄悄话;肌肤娇嫩如雪,红唇淡淡若画。那份静恰,那份清丽,人世间难找第二家。儿女只应天上有,不该来到九霄下。
  牟道看得痴了,竟忘了躲到一边去。
  少女们到了他的身旁,一个扎小辫的少女斥道:“呆子,你瞅什么?”
  牟道回过神来,笑道:“我被人点了穴道,只能这么站着。”
  “点着哪儿了,让我瞧瞧。”扎小辫的少女犹如蝴蝶飘向了他,身法灵活极了。
  牟道大吃一惊,急忙便倒,叫道:“不好,有鬼,有人要脱我的裤子了!”
  扎小辫的少女吓了一跳,向后退了两步。
  “你是怎么回事,犯病了?”她有些恼火。
  牟道忙说:“是这里风水不好。”
  “胡扯!”一个黄衣少女说:“没有比这再美的地方了。你若再乱讲,我把你的舌头割去!”
  牟道皱了一下眉头,乖乖,还得防着点女人呢。他苦笑了一声:“你真狠,男人若是没有了舌头,恐怕连媳妇也找不上了。”
  黄衣少女冷笑道:“你的运气算是挺好的了,若不是今天的日子好,我们不会放过你的。”
  牟道“嗯”了一声:“那我还要谢谢你们呢。告诉我你们是哪路神仙,回去我也好给你们烧香。”
  扎小辫的少女道:“你没听说过‘铁神教’吗?这就是我们的小姐。”
  她一指那个美极的少女。
  牟道瞥了一眼那美丽的少女,心狂跳起来,这妞怎么变了,比刚才更加秀丽了?
  他轻轻一笑:“‘铁神教’名扬四海,我当然听说过。小姐的美名人间独传,更是无人不晓。”
  他这是胡说。
  “铁神教”立教不过有月余,还谈不上什么名声;至于“美名”云云,更是无稽之谈。
  不过若论起她的美丽来,那确是人间独秀,比范幼思有过之而无不及。
  人都喜欢奉承,美人也不例外。
  牟道道:“小姐,在下是路经此处,若有唐突之处,请多原谅。”
  小姨说:“这里是‘铁神教’的禁地,是不许外人来的。今天是教主的寿辰,是个好日子,你来了算半个客人,我们不怪你。你走吧。”
  牟道轻微一笑,扬长而去。他脚步不轻却充满自信,满山黄花不如他骄。
  他走了不过有百十步,白影一闪,一个清瘦的白衣人堵住了他的去路。此人三十多岁,一脸邪气,眼里全是不在乎,很傲手中提着一杆三尺多长的银枪,枪头异常尖锐,寒光闪闪。他正是“铁神教”的四大高手中的。飞枪手”白干。
  牟道打量了他几眼:“老兄有何指教?”
  白干嘿嘿一笑:“今天虽是个黄道吉日,你擅闯‘铁神教禁地,也该留下点东西,这是规矩。”
  牟道不由自主地向怀中一摸,掏出“越女剑图”。他迟疑了一下,说:“既然你们这么为难,那我就把剑图留下吧。”
  他已学会了“越女剑”。
  白干接过剑图一看,顿时哈哈大笑:“妙不可言!冯百万是你什么人?”
  旁边的几个少女大吃一惊。
  牟道觉得不对劲,忙道:“这图是我拾的。”
  白干笑道:“冯百万的东西那么好拾吗?他是不是你的师傅?”
  牟道见有口难辩,答笑道:“既然你们相信剑图,那我说什么都多余了。”
  小玉忽道:“你会不会越女剑法?”
  “自然是会的。”
  “那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呢?你‘牟家门’总不会也练‘越女剑’吧?”
  牟道叹道:“你们非要把我与冯百万扯在一起不可,难道有油水可捞?”
  “对极了!”白干笑道,“这图原是我们,‘铁神教’的,不料被冯百万捡了去。我们正愁找不到他算帐呢,你来了就好办了。
  牟道冷笑道:“你真会一厢情愿。”不知这话触动了白干哪根神经,他眼睛霎时红了起来,满山的花在他眼里都成了血花,他也有了嗜血的冲动。
  白干嘿嘿笑道:“小子,除非你自断一手,不然我们没完。”
  牟道亦不示弱:“老兄,你的手指并不太多。”
  白干气得差点儿跳起来,枪握得更紧了。
  那小姐这时说:“这样吧,你们两人各接我一掌,被我击退者为输。胜者可以自由选择问题怎么解决。”
  白干大喜,这次他一定要她知道厉害。他有把握能在她的纤手上做点文章。他不相信一个千娇百媚的妞儿有过人的能耐。
  牟道的功力无疑是深的,但白干以为他受了重伤,功力自然会大打折扣,没法儿与他相比了。他自信稳操胜券。
  牟道没有什么表示,神色淡淡的。
  那小姐扬起玉掌,轻声问:“谁先接掌?”
  白干道:“我先接。”飘然欺上。
  小姐玉掌轻摇,猛一抖拍了过去,正与白干的手掌接实。
  “啪”地一声轻响,少女的掌心内劲狂吐,如万年冰山崩摧,冷劲浩大无边。
  白干顿时感到了渺小,“啊”地一声,身子被击飞五六丈外,滚到地上,摔了个鼻青脸肿。
  牟道料不到少女的功力与她的美丽一样绝伦,心中不由一凛。女人难测。
  白干这时爬了起来,神色完全变了,胡想这样的女人的好事,简直可笑。傲气他再也提不起来了。他几乎以为这是错觉,一个人怎么能有这么可怕的功力呢?闻所未闻。他有十八个理由相信牟道也接不下她的轻轻一击。
  牟道不能再拖了,慢慢走上前去。
  少女的玉掌飘然一划,卷起一股旋劲,玉影一闪,飘向牟道,快极无比。
  牟道向前一倾,显得有些少气无力,挥掌迎上。
  “砰”地一声,两掌接实,浪劲立时四飞,飞波推人,旁边的少女都有些站不住了。
  牟道昂然未动,一口血从他嘴里足出。这次受伤更重。
  少女的脸色煞白,手臂抬不起来。她料不到牟道的功力如此可怕,竟没能把他击退一步。这是不曾有过的怪事。
  牟道看了一眼发呆的小姐,淡淡地说:“我该走了。”
  那小姐忽道:“公子受了伤,不愿到铁神教休养几天吗?”
  牟道摇了摇头:“我还有事。”
  “公子功力惊人,想必一定是江湖闻人。”
  牟道苦笑道:“在下牟道,江湖一卒尔。”
  “我亦无名手,微名张严馨。”
  牟道注视了她一会儿,说:“小姐比我强,我是无用人。后会有期。”
  张严馨道:“我有‘百花露’,赠与公子服?”
  牟道依然摇头:“我不会死的。”
  他迈步下了山坡。
  白干看了一阵子牟道的背影,觉得这时下手最为适宜,怎奈他已应了张严馨,不敢去偷袭。
  他把剑图交给张严馨,她只瞥了一眼,就把剑图撕了。白干的脸色很难看,也不敢吱声。此一时,彼一时呀。
  牟道离开黄花岗,犹如一片枯叶飘飘荡荡。他心中有团火到处乱撞。
  当黎明如闪电般刺进他的灵魂时,他走向了绿色的原野。万物的早晨都是动人的。
  太阳升起来,他踏上通往开封的小道。
  开封还是老样子,饱经风霜的老墙老屋寒酸得象个乞妇。他到的时候正下小雨。
  他走到一家杂货店铺避了一会儿雨,见西边的太阳又露出小儿恶作剧般的面孔,他出店西去。
  在侯文通的大门口转悠了一阵,他又溜到后墙去,看那个大洞是怎么堵的。
  他挖的那个大洞还是用泥墙的,不过手艺不行。象块大伤疤。牟道乐得一笑,老子今晚再给你挖开,就当大门得了。
  牟道成了落汤鸡。
  忽儿想到“钻狗洞”三字,他停下手中的活儿。钻洞虽有趣,但与“狗”字连在一起总是不美妙,这岂不是往自己的脸上抹黑吗?谋略虽大,但损及人格的事还是不能干的。上次钻洞没想到这一层,那就不算了。
  他在风雨中站了一会儿,离开快要挖好的墙洞。倒霉,白干了一阵子。大丈夫当从门而入。
  他又来到侯文通高大阴沉的大门前。
  他在门口谛听了一会儿院内的动静,把手轻轻抵到冷硬的门上,微用真力,大门顿时被击得粉碎,烂得无声无息。
  他满意地一笑,纵身入内。风雨声压倒了一切,他的任何活动都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他穿过一条长廊,来到侯家的大客厅前。
  客厅里人不少,门是半敞着的。
  牟道躲到花丛后向里面看去,灯影下的人都一清二楚。海天龙坐在郑和的对面,白三败与侯文通在一旁走动着,道衍和尚盘腿打坐,一副凡事与他无关的样子。不知他把悟因弄哪里去了。
  牟道又向客厅靠近了一些,在风雨中听着他们的谈话。海天龙一副可怜腔:“公公,你给我一个效忠皇上的机会吧!我冤枉啊!这个侯兄可以作证。我放走的那个女人绝不是什么唐赛儿,她姓范,现在就在里面的屋子里。公公,我族家虽遭灭门之祸,我对皇上的忠心却一点也没变。这都是奸人的陷害!”
  郑和的脸色阴沉不开,冷冰冰地说:“你还是跟我走一趟吧。
  皇上总是圣明,若是你真的冤枉,皇上会赦免你的。”
  海天龙的神色一寒,手有些发抖,不用说,他的内外是一致的:“公公,您的话是对的,我听您的吩咐。只是我还有一事未了,公公能给我适当的自由吗?”
  郑和没有立即表态,看不出他的反应。
  侯文通这时说。“公公,海大人对皇上那可是没说的,您给他点方便,他不会跑掉的。”
  郑和冷笑道:“他已跑过一次了。难道在江湖上转了一圈胆子就壮了吗?”
  海天龙急道:“公公,侯兄的千金小姐国色天香,赛过西施嫦娥,她愿入宫替我说情,皇上会信她的。皇上总是圣明的。”
  郑和灰深的眸子突然闪出一点亮色,点头说:“你倒是很会用心。不过……”
  海天龙明白他的心思,马上说:“侯兄,请令媛与公公见个礼吧?”
  侯文通轻应了一声,向东边的暗间一摆手,侯至爽与丫环走了过来。她步履轻盈,一摇一摇的,仿佛踏着莲花行,煞是好看。
  郑和抬眼看了一下侯至爽,不由呆了,眼前一片工影飞动,那是美的旋涡,精彩极了。
  皇上就爱这个味。他不得不承认海天龙“媚功”深湛,连皇上喜欢什么样的女人都一清二楚。
  侯至爽向郑和行过礼站到一旁。
  郑和没听清说的什么,但承认那确实动人,有摄魂蚀骨的妙用。
  牟道在雨中抹了一把脸,不由暗笑,这女人迷人的本领倒不小,不知是天生的还是受过高人的指导。嘿嘿,有趣!凡事若都这样妙,那可不得了。可惜呀……
  郑和为了回避美色的辐射,使自己从呆板中悠游出来,他站了起来,走到一边去。他不能让一个美人搅得心神不安。他承认自己有些嫉妒了,皇上的艳福总是不浅,可惜……
  他猛地一回头:“那姓范的女人呢?”
  海天龙道:“我叫她出来。”他走向里间屋。
  范幼思愁眉不展,这是她给郑和最深的印象。但他亦承认她的清丽是少有的。面对这样的女人,你会感五脏六腑都被洗得干干净净,生命的昂然全都暴露出来。自然比人伟大,人就是自然。
  他迎了上去:“你是范华的什么人?”
  范幼思冷漠地说:“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郑和似乎料不到范幼思这么不合作,一怔,随之笑了起来:
  “范姑娘,你这么好斗与你给我的最初印象大不相同,我以为这算不上女人的聪明,你别看错了辰光。”
  范幼思“哼”了一声:“难道你比他们大方些,给我选择吉生?”
  郑和的脸色暗下去,暗得整个面孔连一点情况也没有了,平淡地说:“女人静比动好。”
  范幼思不愿与他多谈,把脸转向别处。
  郑和勃然大怒,一张脸涨得通红。
  侯文通这时忙道:“公公,别生气,女人大生犯贱,没几个好东西。一双下流眼,不识英雄与草民。”
  郑和摆了摆手,不让他乱说。
  牟道正看得出神,忽觉有只毛茸茸的手掐住了他的脖子,“咕咕”两声怪叫,吓得他魂飞天外,不由自主地喊了一声。
  整个夜顿时仿佛停止了下来,一切皆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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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门异功--鬼谷子

第七章 巧习禹步身如燕
 

  牟道惊骇欲死,腹中一股冷流直下“涌泉”,他霎时觉得两腿重有千斤,想逃都难。
  他的叫声惊动了客厅里的人,他们即刻冲出大厅,围住了牟道。
  牟道脑中转了无数个念头,也没想出脱身之计。时间太短。
  他扭头向后一看,见一个高大的亦人亦猿的怪物正把他提起来。他的脚离开了大地。
  他惊诧极了,说不出话,他妈的,这年头越是怪物越贼精。
  他不知逮住他的怪物是何方神圣。
  “怪物”并不太怪,其实也是人,不过是吃猿奶长大的人而已。只是跟随母猿久了,他的身上长出许多毛,人也有些象猿了。后来,“昆仑剑仙”何异收他做了伴童,他才学得一身惊天动地的武功,在江湖上闯下“千手神猿”的美名。
  这些都是六十年前的旧事了。
  侯文通几天前把他请来,果然是招妙棋,一下子就把牟道逮住了。请他不易,要花大钱。
  “千手神猿”点了牟道的穴道,提着他进了客厅,一下子把他扔到地上。
  牟道扭身坐起,不快地说:“猿老兄,我又没有得罪你,下手干吗那么重?”
  郑和笑道:“你做事也太粗心了。”
  牟道道:“我光留神前面了,哪想雨天里还有人钻空子。”
  白三败叹道:“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海天龙乐得眉开眼笑:“小子,你杀了那么多锦衣卫,他们正要索你的小命呢。”
  牟道一面放松自己,一面敷衍道:“海老兄,你不是钦犯吗,何时与他们穿起了一条开裆裤?”
  “嘿!”海天龙笑,道,“你小子手脚老实了,嘴倒活了。”他飞脚踢向牟道的下巴。
  白三败伸脚一档,海天龙只好踢偏。
  白三败道:“夜静难得,还是留点情调吧。”
  海天龙没法儿,只好先压往心头火。
  侯文通凑上前去,冷声问:“小子,我后墙的那个洞是不是你挖的?”
  牟道笑道:“侯老兄,你家要是石头墙那就安稳多了。”
  郑和乐了:“看来你精于打洞的功夫。”
  牟道点头道:“我还精于被人掐脖子。”
  千手神猿哈哈地笑起来,声音哧哧啦啦的,让人听了如咽下一把猪毛。
  牟道忙里偷闲,用眼膘了一下范幼思。
  她一脸茫然,似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知道牟道何以被抓。她知道自己的能力有限,故而连对别人的同情也不想生产。
  侯文通的眼珠转动了几下,忽道,“你小子今夜是怎么进来的,又打的后墙的主意?”
  牟道闭了一下眼睛,尽量觉得有股溪水流过了自己的身体。
  淡然道:“今晚我改变了主意,是从大门进来的。”
  “你在门上挖了一个洞?”侯文通有些急,大门可是祖传的,万不能毁在他手上。
  牟道无精打采地说:“我乏极了,要睡觉。”他歪头睡去。
  海天龙遭:“提防他搞鬼。”
  郑和双目流转:“难道他睡着了更聪明?”
  千手神猿说:“我的点穴手法没有人能自解,这小子象个灰孙子,再修炼五辈子也没那能耐。”
  侯文通道:“还是小心是妙着,猿先生,你把他废了吧。”
  白三败叹了一声,觉得没法再阻止,一切听其自然吧。千手神猿走到牟道身边,伸手在他的后脊上摸了一下,刚“咦”了一声,牟道身子一扭,飞脚踢向他的小肚子。神猿来不及躲闪,被一脚踢出客厅去。
  牟道轻轻地站起来,似笑非笑。
  郑和冷笑一声:“你很会伪装。”
  牟道道:“我只能把该做的做足。你也不喜欢老躺着。”
  千手神猿疯了似地从外面冲进来,叫骂着直扑牟道,一副要吃人的样子,啉啉不止。
  侯文通叫道:“猿先生,小心屋里的东西!”
  千手神猿哪还顾得了其他,身形一转,双臂飞旋扬起,霎时无数手影象怒放的花朵向牟道伸去,可怕极了,要吞噬一切。
  牟道料不到猿老兄如此厉害,手法之妙不可思议,宛如天界里的一头金精怪兽,弄不清他要干什么,无奈之下,他只有放弃抽剑,任如风雨,等着挨揍。
  他相信自己不会白挨,多少也能反击对方一次。这对他来说是最妙不过的打法了。
  他剑法不精,身法不快,唯有境界高,不这么干他什么抓头也没有。
  一旦他彻底放松了自己,生生不息的气机便浩荡开来,他就换了个人似的。
  千手神猿不管他是石是木,是动是静,劈头盖脸地打下去。
  杀敌绝不手软。
  牟道轻叹了一声,拳掌就落到了他身上,仿佛经受了一场暴风雨,挨了有十几下子。
  等拳掌落实了,千手神猿忽觉不妙,他几乎对自己的手掌产生了怀疑,打的是他吗?打到什么地方去了?他觉得好象击到了一团云上。他是那么狠,云还是那么静。
  与他的感觉同时产生的还有牟道的反击,这关键的问题他忽视了。当他感到不妙时,他实在没法儿妙了。
  “砰”的一声,牟道击中他的前胸。他大叫了一声,再次飞出大厅去。
  牟道毫发无伤,轻笑道:“猿老兄神功不凡,就是爱向屋外跑,不知什么毛病。”
  千手神猿这时又冲进来,咧着嘴横笑,他也没受伤。他已练成“金刚不坏神功”。
  牟道心头一暗,感到不妙。老小子这么能挨,那完蛋大吉了。他想到了逃,拔剑在手。
  千手神猿恨道:“你小子比我精,那也没用。这次就让你知道我的手段。”
  他双手交叉在胸前,向牟道逼过去。
  牟道见无处可去,扬掌向客厅的北墙拍去。
  “轰”的一声响,北墙顿时崩摧,整个客厅半塌下来。牟道纵身冲向风雨中去。
  客厅里的人顿时一阵手忙脚乱。
  千手神猿不同别事,随后追了出去。
  牟道的逃跑功夫确实不景气,与千手神猿的轻功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他跑出去有二十丈,千手神猿两个扑击就追上了他。猿老怪探抓扑击他的头颅,牟道猛地向前滚去,随机翻到花丛中。
  干手神猿飞身而起,犹如一只矫健的雄鹰在空中一族,双脚绞动,扣向牟道的脖子。
  牟道见躲闪不及,一剑削向“老猿”的双脚。不知何故,这时他突地感到十分别扭,“越女剑”在他手里已发挥不出威力。
  他从没使好过“越女剑”。
  千手神猿身子一斜,扭身反踢,左脚踢中牟道的反背。
  牟道“哎哟”一声,飞出两丈外去。他趁此机会躲在花丛里不动了。
  于手伸猿的目光何等犀利,牟道的小摆弄自然瞒不过他。
  牟道也不想瞒他,不过在等待时机而已。
  这时,郑和等人也围了过来。牟道陷入险势。好事都被雨水冲走了。
  他们几乎都看见一簇花丛在动。
  千手神猿又飞身踹去,牟道猛地把那墩花拔起,向“老猿”掷去。千手神猿卷身翻掌,掐向他的脖子;牟道抓起一把泥向他的脸抹去。
  两人各得其所,老猿睁不开了眼睛,只好放手后射。他又没捞着施展绝学的机会。
  牟道一招得手,扭头就逃,风雨为他送行。
  海天龙几个跳跃,又堵住了他。
  牟道大急,向海天龙直冲过去。
  海天龙的拳脚好,但这正是牟道不惧的,他要堵住牟道不易。
  海天龙摆拳直捣牟道的太阳穴,牟道一剑刺向他的小腹;他向左一闪,牟道趁机前冲。
  白三败本可以给牟道一刀,那样或许能有所收获,怎奈他不热心,致使牟道逃之夭夭。
  把侯文通的东墙又推倒一片。
  郑和没有参与堵截,他不屑这么干。
  侯文通把牟道大骂了一通,回到屋里去。
  牟道逃出侯家,溜进了小巷。在风雨中,他胡走一气。
  雨后的早晨是清新的,他在清新里逃到城外去。他浑身是泥,要找个干净的地方洗个澡。
  他正在那里出神,忽听背后飘来歌声。
  “送瘟神,固元根,不明丹道终不深,世人只知向外找,哪知金丹在己身,少小儿郎多孟浪,不愿勤用心……”
  牟道回头看,一个黑衣老道向他走了过来。老道颇有些仙家气魄,目光如电似水。
  老道的身法飘灵,足见技艺精妙。
  牟道冲他一笑:“老前辈,我们打个赌吧?”
  老道轻笑说:“你以为自己会赢?”
  “不错,通常我的运气早晨最好。”
  “巧了,清晨我也没做过冤大头。怎么赌?”
  牟道说:“我练一趟剑,你若能猜出是什么剑法,是好是坏,就算你赢;反之,你输。
  你若输了,就要为我做一件事,反之亦然。”
  老道笑了起来:“你不会胡练吧?”
  “我练的绝对是名剑,眼睛只要长的是地方,绝对一看就知道是何剑法。”
  “那好,你练吧,我不相信你的运气比我好。”牟道一笑,挥剑练了起来。
  他练了没几招,老道就笑了,看出是“越女剑法”。慢慢看下去,是好是坏他分不清了。
  他是剑道高手,竞弄不清级道的剑术到底如何,这让他迷惑。在他眼里几乎没有不透溯,万料不到会在剑术上碰到一本糊涂帐。
  牟道的剑术是时好时坏,好时惊天绝地,却不见威力;坏时鬼头日脑,反而剑芒暴涨,一片混乱,纠缠不清。
  牟道练完剑,笑问:“前辈,你的运气如何?”
  老道说:“你很会打赌。公正他讲,你的‘越女剑法’无所谓好坏,这似乎不符合你的要求,看来我的运气比你差。”
  牟道哈哈地笑起来:“老前辈不愧是真正的高人,输了也不胡来。那我就不客气了,你替我去救一人吧。”
  “救什么人?到哪里去救?”
  “救一个女人,到开封侯文通家里。”
  老道士哈哈一笑:“你连一个女人都保护不了,还那么稀奇古怪干什么呢?”
  “我还不够老,若是手段比你还高,那你才觉得更怪呢。”
  老道士更乐了:“你似乎更喜欢斗嘴。帮你救人可以,不过若是碰上熟人则不能干。”
  牟道连忙答应了他。
  两人并肩西行,走得不快。
  牟道见缝插针,向老道请教。
  老道士注意观察了他一会儿,点头说:“弄了半天你只是功力高,别的都是半瓶醋。”
  牟道说:“这有什么办法呢,我是半路出家,‘师傅’还是拾的呢。”
  老道士一怔,他忙解释。
  牟道不语,暗打主意。
  过了一会儿,他开始反问,老道士上了两回当。不过属于秘传的东西他还是一无所获,仅知道了些大致情况。
  他这已很满足了。一点点积累吗。
  侯家正在修大门。
  牟道笑道:“侯家真有钱,一下大雨就换门。”
  老道士“嗯”了一声:“这倒新鲜。”
  两人进了侯家,正与侯文通相遇。
  侯文通看见老道士,顿时把牟道忘了,乐得眉开眼笑:“前辈大驾光临,晚辈荣幸之至。”
  老道士说:“你一年要换多少门。”
  侯文通立时火了,一指牟道骂道:“都是这小子捣的鬼,毁了我的传家宝。”
  老道士一怔,道衍与郑和等人走了过来。
  牟道见千手神猿不在,心安了许多。
  不料道衍一见老道士,连忙热乎起来,笑道:“张道兄神仙中人,相见不易呀。”
  牟道暗叫不妙,坏了,他们是一伙的。他想不到老道士竟是武当派鼻祖张三丰。
  张三丰是传奇式的人物,连明成祖朱棣对他都十分倾慕,郑和对他自然也格外恭敬,连忙与他套近乎。
  明初四代皇帝都想与张三车坐而论道,都没能如愿。郑和与他热乎不排除有顺手捞功的念头,若能把张三丰请到皇宫里去,他想象得出朱棣会怎样地赞赏他。也许这念头被压得很深。
  张三丰对他们懒得有热情,平淡地说:“我来是救人的。一语惊人。道衍等大惑不解。”
  “这里有谁需要你救?”道衍问。
  张三丰道:“我们是熟人,那就用不着救了。”
  牟道见功败垂成,叹息了一声:“我的运气总是昙花一现。”
  海天龙道:“这回你连运气也不会有了。任你能上天,我们也不会放过你。”
  牟道说:“夜里我一个人你们都没办法,大白天里我们两人了,你们还会有高招?”
  他把张三丰也扯进去了。
  张三丰忽道:“我和你可不是一伙的,你别乱作主也不打一声招呼。”
  牟道脸色一寒:“不够朋友。”
  张三丰说:“我倒不反对一同离去。”
  海天龙高声道:“张真人,他是朝廷的钦犯,请您不要在当中插一杠子。”
  张三丰轻哼了一声:“我喜欢做的事,向来都一做到底。”
  郑和见事情要弄僵,忙说:“张真人,您要做什么,还没有人不给您面子,我想说京城挺不错,您不想去一趟吗?”
  “该去时我自然会去的。”
  海天龙不买他的帐,趁他扭头之际猛地欺向牟道,拳捣他的“乳中穴”。
  张三丰轻声一笑,探臂一摆,使出“蛇形刁手”奇学,虚影一晃,扣住江比龙的手腕,随手一掷,海天龙一个趔趄摔倒地上。
  他竟然与张三丰走不上一招,这也是奇闻。
  牟道乐道:“动手也不打招呼,活该!”
  海天龙羞恨无比,却不敢再贸然动手。
  道衍说:“道兄的神技更胜从前了,可佩呀。”
  张三丰淡然一笑,没有吱声,飘身就走。
  牟道随后跟上。
  海天龙欲扑,郑和止往了他。
  张三丰在一座古寺前停下,说:“你若不再赌的话,我们就该分开了。”
  牟道笑道:“你的运气那么好,赌也白搭。”
  张三丰扭头进了古寺,犹如一阵风。
  牟道在古寺外站了一会儿,悄悄地跟过去。
  他觉得张三丰有点奇怪,盯着他也许能有点收获。
  古寺很小,寺院中央的槐树下仅有一个坐掸的老和尚。老和尚双目闭着,仿佛快要死了。
  张三车走到他身旁坐下,一语不发。
  牟道在墙角旁窥视着,不知他们搞什么名堂。他有些急躁。
  过了许久。
  老和尚才开口:“你总算来了,这也许是我们的最后一面了。
  昨夜我偶得一谒,权作我们的最后交流吧,我不能把它带走。”
  张三丰道:“我听着呢,你说吧。”
  老和尚沉吟了片刻,说:“法空亦非空,灵中有非灵,明透一片暗,扬洒不是动;举我自有我,灵我不是空,信也不是诚。”
  张三丰面上泛起一片红光,点了点头。
  牟道在暗处不由喝彩,好个老和尚,佛法倒精,“信也不是诚”,这不是让人怀疑一切吗?谒子不难明白,要体悟其中的玄妙那就分外难了。
  不过牟道还是感到了活生生的东西,那无疑是一种自在的生命。他神思飞扬了一阵,感到有种冲动、一种创造的冲动。
  他忽儿明白了什么。
  越女自有剑,“灵中有非灵”,这倒合了我的“别扭”。看来“越女剑”不合自己的禀性,自己得有独特的表达才好。自己的剑术应该是自己最好的写照,越女剑显然不是。也许是时候了,该有属于自己的剑术了。那什么样的剑术才是自己的呢?
  他心中忽地扬起一种萧洒,那是生命的大写意,一轮壮丽辉煌的太阳冉冉升起,看来“太阳剑”才是自己的。
  他马上想到一把剑在太阳下光茫四射。
  他欣慰地一笑,开始创造自己的剑术。
  创造是难的,这没有例外。牟道也不能一下子就创出自己的剑术。他要不停地去想,去感。创造也是高尚的,几乎唯有日月可与它媲美。
  西边飘来一片云,天阴了下来,又要下雨。
  牟道连忙离开古寺。他的思想活跃得没法儿站在一处了。向南走了有二十丈,迎面碰上海天龙等人。他们在一旁等了许久了。
  他纵身就逃。比兔子跑得还快。
  海天龙飞身就追,犹如公鸡跳舞。
  牟道的轻功甚差,当然甩不下海天龙。
  两人奔跑了有百丈,海天龙又堵了牟道的去路。
  牟道恨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长剑飘然扬起,劈面扫向海天龙的脖子。
  海天龙不敢大意,急身移形。
  牟道又夺路而走。
  两人追追打打,转眼出城而去。
  到了野地里,牟道冷笑着向海天龙逼去。
  海天龙心里不由发毛,感到非常孤立。
  侯文通等人没有追出来,似乎故意要他好看。
  车道在雨中再一次扬起剑,雨水顺剑而流,扬起一分深沉的冷酷。
  海天龙打了一个寒战,怯意顿生。如果他们之中有一个人要完,他没有把握肯定死去的一定是牟道。逃走与危险不难分辨。
  他突然嘿嘿怪笑了两声:“小子,这次便宜了你,以后再算帐。”
  他脚后跟一转,飞奔而去。
  牟道见吓了海天龙,哈哈大笑,笑声犹如无数的雨点渗进大地里去。
  牟道在开封城外转悠了大半天,终于纵身而去。与人交手总是自己逃跑的时候多,这太不象样。他想起了戈剑,急欲与他一会。
  他向东北方狂奔一阵,进人了连绵不断的群山之中。他刚登上山岗,忽见何大海等人押着十几个道姑西行。他吃了一惊,向他们冲了过去。
  这十几个道姑可谓是漏网之鱼,何大海等人抓她们不易。海天龙上奏朱棣声称已抓尽了道姑、尼姑,显然是骗人的鬼话。
  海天龙是忠于朝廷的,但若说谎对他有利,他还是乐于干的。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谎。
  要抓尽天下的女道士并不是一件易事,而撒谎则是容易得多。
  牟道正要从山崖上跳下去截住他们,忽听一声斥咤,中年和尚和那个青衣妇人冲进了人群,直扑锦衣卫。
  何大海吃了一惊,泼口骂道:“何方秃驴,竟敢破坏锦衣卫的好事?”
  中年和尚如飞鹰跃起,双掌飘然一划,“风火大挪移神功”随之使出,狂雷怒火般袭向何大海的头颅。
  何大海知道自己的小脑袋不是铁打的,经不住对方一击。身形一摆,向左猛闪。同时手一甩,发出三枚金针。他的暗器术独步天下,无声无息,躲闪颇为不易。
  中年和尚好威风,成竹在胸,双窄交合一斗,向外猛一振,一股极强的内劲打金针击飞。他也落到何大海旁边。
  青衣妇人这时与马月也战在了一起。她身如轻风一飘,晃掌拍向马月的前额,下手不留情。
  马月这时毒功之气已盛,便不把她放在眼里,身子后退了半步,挥拳迎上,掌心顿时一片红,掌缘隐有黑气,样子十分可怕。
  青衣妇人见势不妙,急忙移形右滑,同时双掌一抖,拍出两朵莲花气影飞冲而出,好不迅疾,竟是“莲花神功”。
  马月呼了一声,并不换式,“砰砰”两声,两人交击一处。
  青衣妇人飞退丈外,马月退出也有五步。
  温蛟欲找便宜,扭身一摆,一招“老妪上山”,飞脚踢向青衣妇人的后膝,好奸猾的手段。
  青衣妇人间躲不及,只好前扑,侥幸无过。
  温蛟暗自得意,以为必中无疑。
  牟道却不想让他如意,大叫一声,从山崖上飞扑面下,成登山式,直踹温蛟的后脑勺。
  温蛟吓了一跳,顾不得踢人了,拧身便闪,蹿到一丈外去。
  牟道哈哈一笑:“好一条走狗,逃得真快。”
  温蛟见是牟道,怒目圆睁了:“小子,你倒是有种,不用我们找,自动上门了。”
  牟道呼了一声:“我要象你们这么没出息,我父母九泉之下岂能瞑目?谁送你们下地狱?”
  温蛟哈哈地大笑起来:“天下人都象你这么没出息,那一片都是孤儿了。”
  牟道冷冰冰地说:“你这样的鬼笑绝对持续不到我动剑之后温蛟向前一扑,恨道:“小子少吹!大爷超度你!”
  他飞脚踢向牟道的鼻梁。这是险招,他还没把牟道放到合适的位置上。
  牟道有心要试一下自己的剑招,便没动,仿佛飞向他的是一朵玫瑰花。
  温蛟见牟道不躲,心中霎时存疑,但他马上否定了属于他的这点聪明,被更高的“聪明”愚弄了。他以为牟道来不及躲闪,唯有发呆。
  他一脚踢到牟道的鼻端,牟道面孔微转,被他踢中左须,遗撼的是并没有出现他预想的效果:把牟道踢飞。相反,牟道哼了一声,向前挪了半步,手中剑仿佛月牙儿突地从乌云中逸出,快得阴森可怕。
  温蛟扭身摆腿极力左闪,却是迟了,剑光起处,血雨横生,温蛟的后背凹下一条长长的血槽。
  温蛟惨叫一声,蹿出去有两三丈,汗珠从额头滚下。他又恨又惊。
  马月眼珠儿转动了几下,阴恻恻地说:“几天不见,你小子倒成龙了,可你还是赢不了。”
  车道叹了一声,连连摇头,似乎不满意自己的剑法,对眼前的事看得淡了。
  这时,中年和尚已占尽了上风,把何大海打得到处跑,嗷嗷叫。
  青衣妇人扑向旁边的锦衣卫,举手投足间毙了两人。她一挥手,道姑们趁机四下达散。
  何大海欲追,被中年和尚截住:“你还是省点油吧。”何大海气得乱跳,光想骂人。
  温蚊受伤没法儿追,马月丢不下牟道,唯有看着她们逃跑了。
  众人僵持了一会儿。中年和尚见道姑们逃得无影无踪了,一扯青衣妇人的袖子,两人并肩而云,犹如行云流水。他们似乎忘了牟道。
  青衣妇人对牟道的帮助也没有流露出应有的感激,似乎牟道应该如此。
  何大海窝了不少火,这下找到出气的时候了,大喝一声,直取牟道,甩手掷出七枚金针射向牟道的要客,欲置之死地而后快。
  牟道对付人还行,要收拾细如牛毛的金针他还缺乏经验,亦没有相应的灵敏。但见金光起,他忙挥长剑,左手飘旋一拍,内劲如流泉飞泻,击走五枚金针,仍有两枚射中了他。
  马月见状大喜,急身绕他一旋,毒掌连连拍出。
  牟道挥掌反击,不料他身上的金针被毒劲一袭,顿时变得紫黑发亮,他顿感不适。
  “要糟!”他念头一转,飞身就逃。
  何大海晃身堵住了他:“小子,留下命再走!”
  牟道勉强一笑:“你地上找吧。”斜身又蹿。
  何大海猛一抖手,一蓬金针射出。牟道连忙反手拨打金针。
  他是没法儿把金针全部打落的,转眼间又挨了几针。他苦笑了一声,加劲狂奔,反正挨上了,多挨几下也没太大的关系。
  何大海与马月自然不会放过他,紧追不舍。
  马月心里有数,金针发紫透亮,说明他中毒已深,没有几下蹦跳了。
  两人都想等牟道浑身麻痹时收拾他。他们不想马上堵住牟道,怕他狗急跳墙,情急拼命,那对他们弊多于利,否则,牟道逃不太远。
  然而天下事多半不知所料,牟道奔跑如飞,后劲见长,并没有萎顿下来,这使他们后悔不已。
  两人急起直追,牟道也愈跑愈快了。
  三个人在山野中狂奔了有一个时辰,牟道冲进了茂密的大树林。
  何大海霎时止住了身形,不追了。马月也只好停下来,望着树林发呆。
  “早知这小子邪门,不该等他毒发身残!”
  何大海恨道:“又让这小子跑了,可气!”
  江湖有“逢林莫人”之语,他们怕进去出不来。
  牟道的古怪令他们头疼。‘
  两人在树林外站了许久,不见动静,只好离去。在他们身后,树叶的海洋发出“哗哗”
  的欢响,似在鼓掌。
  夜色迷离,树林里一片死寂。
  风云路,不息万里长,回首看,烟雾茫,灵洒别指望。
  夜色最容易欺骗病人。今晚的夜色更糟。
  牟道冲进树林里,就从里向外虚脱开了。他不如病人,几乎要死掉了。
  何大海与马月离去不久,他就失去了知觉。
  夜色侵袭他时,他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他中了毒,明显地感觉到一股水银般的毒液正流向他的心里。手脚沉重起来,他觉得一切都成了另外的东西。
  他心力很弱,并不断地弱下去,但他知道,能救自己的绝不是别的什么,唯有自己。
  他尽力摆正自己的头颅,放松下去,直至松到毒液在心里留不住。唯有在放松里,生活才有原色,生命才有活力。
  许久。他的身子一震,坐了起来。他的大境界救了他,高功力驱散了毒液。
  以牟道目前的功力,喝一碗砒霜都不会死,至多受点苦楚而已。
  忽儿,他想到与罗国伟约定的六月之期已满,不由心想,罗国伟讲信义,自己不能缩头不出,此时自己纵然不是他的对手,也要找他论个高低,死亦无憾。他心里顿时充满了一种英雄的自豪。他觉得自己并不差。
  他出了树林,直奔东去。他要尽快找到罗国伟,免得他小看了自己。
  他一夜狂奔,天快明时进人一片荒山野岭。
  他胡乱走了一阵,不知不觉进了一个大山谷。山谷里古树甚多,很矮,荆棘丛生,带刺的藤萝遍地都是。
  他向山谷深处走了一阵,四周虽然生机勃勃,他却感到一种悠远的荒凉。荒凉无疑来自脚下的黄土。
  一条狼从他身边落荒而走。他快步追了一会儿。
  忽然,他看到前面的山石旁立着一块石碑,他走了过去。石碑的颜色已经很暗了,不知经历了多少岁月。碑文是甲骨文。
  牟道原想在儒林里杀出一条血路来,读书颇杂,学识甚深,对甲骨文自然有一番研究。
  只是想不到自己的学问在江湖上有了用场,而非在儒林。这实在无奈。
  石碑的顶端有三个字,竖写着:禹王碑。
  靠着“禹王碑”有一行小字,左上方写着:禹步。
  下面是三行“河图、洛书”似的排列,图旁有解释。
  牟道仔细看了一会儿,知道石碑上写的是一种步法:禹步。
  是大禹治水时无意创出的轻功步法,玄奥难测。
  牟道博学多才,趴在石碑上看了一阵,联想到“河图”、“洛书”的阴阳排列,从“一、三、五、九”几个数字上豁然而悟。
  眼前飘过一片明水,他的心灵透亮起来,生命深处扬起一种令人如痴如醉的自豪与欢乐,仿佛看见一片飞旋的金色脚印神奇
  地变幻着,慢慢流进他的心里。
  他快活地一笑,有了抑制不住的欲望。
  他凝视了片刻碑上图,放松了一下身体,走到旁边的青草上。静立了一会儿,他依法走起来。
  “禹步”的走法十分奇特,叉花穿行,只走一、三、五、九等数,不能乱来,否则会自伤。
  牟道按图上的要求走了二会儿,练得熟了,忽觉丹田温流泛起,向四肢电射而去。他顿时感到如在热水中一般,浑身都湿了。
  停了一会儿,他再走步时,霎时感到了一阵从未有过的轻灵,如云般的飘逸。
  他知道自己练成了禹步,快速地“走”起来。
  “快”到一定程度,他忽儿感到身后生出一种大力来推着他飞起,他几乎身不由己了。
  这让他欣喜无比,脸上的笑容飞上眉梢。
  他刚领略了成功的欢娱,脑中灵光一闪,创造的激情又涌上心头,困惑着他的“太阳剑”终于进人了他的心灵,他感到了属于自己的东西。
  他连忙挥剑试招,果然光气层层,剑芒暗日,流动的光华气象辉煌,风云滚滚,惊天骇地,不愧称“太阳剑”。
  牟道试剑成功,快乐地闭上了眼睛,接着是一阵淋漓酣畅的大笑,仿佛连毛孔里的晦气也要抖个干净,仅留下一身玲珑剔透。
  他微笑着扫视了一下山谷,感到周围的一切都十分可爱。他感激这片土地,感激禹王碑。
  他又走到碑前,沉静了一会儿,自语说:“你给了我‘禹步’,我给你‘太阳剑’;你虽是块石头,我也不会忘记你!石兄,但愿两相忆。”
  他运劲手指,在石碑上写下“太阳剑”的招式与精髓。“太阳剑”仅有三招,变化却无穷,那夺人心魂的剑气壮丽难描,亘古少有。
  第一式:旭日东升,主防御;
  第二式,阳光普照,主攻杀;
  第三式:地绝天灭,摧枯拉朽。
  牟道不愧是超等的天才、全才,碑上字也如其剑术,那么美好、动人,格外有力。
  一股山风吹来,他知道该是离去的时候了。
  他向石碑投以深情的一瞥,飞身而去。这一冲之势快如惊电,又若流虹,比他进谷前强过百倍。前后判若两人。
  他就是一股清新的风。
  出了山谷,直奔鸡云山。
  片刻后,他来到鸡云山下。
  山还是老样子,杏林院也没有变。变化最大的也许就是牟道了。他这时已用不着求戈剑帮忙了。既然来了,他还是要看望戈剑的。两人毕竟是朋友,不是一般的朋友。
  他登上山岗,知道还会碰上三儒。
  果然如此。段百苦的脸色更苦,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
  “你又来于什么?”
  牟道的心境与上次来大不相同,平淡地说:“我能来干什么?”
  文疾顿时火了:“小子,这回任你贼精,也休想进杏林院!”
  牟道冷笑道:“你讲话太不会找时候,眼光太差,也许这是医人的通病,不看别人的好地方。”
  文疾怒极反笑:“小子,听你的口气似乎你没治了!我这就让你瞧一瞧什么是本事。”
  牟道没有看他,目光落到旁边的山石上。这是蔑视对方的举动,但他却是无意的。
  “石碑,改变了他的人生,他对石头有了一种特殊的感情。
  他几乎喜欢所有的石头了。
  自命不凡的高人是受不了别人的轻视的,文疾尤其如此。
  牟道的冷漠,无异于迸进他血管里的火星。他终于怒吼起来,向前一冲,挥掌劈向牟道的头颅。他以为收拾牟道这样的无名小辈用不着抽剑。这是他的可悲。
  牟道轻笑道:“那头多象你,呆头呆脑”
  文疾不语,掌上加劲,欲把牟道除去。
  牟道直待他的掌快落到了身上,脚下一挪,眨眼间转到了文疾身后去了,快得不可思议,连牟道想了一下才破了纳闷。
  文疾一掌扑空,大吃一惊,以为着了魔,浑身不由生寒,目闪俱光。
  傅太旧道:“这小子有点邪门,轻轻一滑怎么可能这么快呢?”
  段百苦的老脸这时苦得要死去活来了,沉声道:“我们低估了他,假如我的感觉是对的,那他一定练成了‘玲珑步,。”
  牟道笑道:“你说对了一半,把‘禹’字丢了。”
  “什么?你练成了‘禹步’?”文疾惊道。
  牟道说:“你总算说对了。”
  三儒同时一惊。片刻里,他们的心里充满了惊诧、嫉妒、怀疑与感叹,复杂极了。
  牟道见他们失去了锐气,举步走向杏林院。
  三儒大怒,你小子这不是糟践人吗,我们岂能怕了你?你练成了“龙步”也唬不了人!
  方!”
  牟道轻轻一笑:“你们把天真可爱的小徒弟吓得惶惶不可终日,难道还不象虎吗?我没把你们说成狼,已是格外客气。”
  段百苦忽地走在戈剑跟前,厉声道:“我们收下你终算无眼,你到底看重师傅还是看重朋友,快说?”
  戈剑感到了为难。三儒对他虽然严厉,但毕竟是师傅,与师傅翻脸,他还没有心理上的准备和勇气。与牟道绝交,他也做不到,两人的友情并非泛泛,是在生死中凝成的。
  牟道知道他的难处,深感有必要砸烂他心灵上的枷索,只要自己能做到的是有益于他人的好事,无论花多大的力气都算不了什么,他不能容忽三儒枯竭戈剑的心灵。
  他冷扫了三儒一眼,轻笑道:“木老弟,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古人都这么说,可见不会错。你不要把师傅当成神,只能作揖不能放屁。师傅亦友也。你的三个师傅虽然厉害,功夫却未必如我,可见老头子的话也不一定正确。我们哥儿俩还是到江湖上风光去吧。”
  不见戈剑动静,三儒受不了了,这不是小看他们吗?
  段百苦哼道:“小子,老夫倒要看看你是什么做的。你的那点道行老夫还没放在眼里。”
  牟道笑了:“段夫子,你还算不上高人,叫唤什么?真正的天才在这里。”
  他点了一下自己的鼻子。
  三儒气坏了,浑身乱颤,他们做梦也想不到牟道如此狂妄。
  三人交换了一下目光,向牟道逼去。各运神功。
  牟道非常自如,没有把眼前的一切看得多重。他只能这样。
  他的境界是高的,功力是深的,但他没有练过具体的拳法、掌法,所以唯有随机应变,拳由心生。他的反击都将是自然而然的。
  三儒不了解他的底细,还以为他永远是目空一切的呢。
  文疾恨透了牟道,手中剑一揽,划起一道明亮的光华,削向牟道的双腿,快如电闪。
  段百苦双臂旋起,弹出两道指风射向牟道的双眼,出手无情。
  傅太;日两掌飘然一晃,使出“绵掌碎骨”奇招,按向牟道的后背,杀气腾腾。
  牟道浑身松到了极点,见他们合攻而上,随意而动,双掌翻然一搏,向外猛一震动,顿时泛起一串掌影向四方漂流。
  “扑哧”几声响,劲浪飞溅,三儒被震退有半丈,文疾的长剑差一点拿捏不住。
  牟道依然那么轻松自如。
  三儒惊呆了,想不到牟道竟是大高手。
  戈剑也吓了一跳,不知该忧该喜。
  牟道乐道:“三夫子,你们现在该知道我并不仅会吹牛了吧?”
  文疾哼了一声:“小子,你别太得意,一招还分不出输赢。”
  牟道说:“难道你不会联想吗?别太小气。”
  文疾大喝一声,飞冲而起,长剑在手中飞转一划,顿时幻起许多虚影,一招“两仪光芒”,抖起两道明暗不同的剑气向牟道头顶刺去,凌厉无比。
  牟道安临待敌,直到剑气快触到了身体,才急展“禹步”向左飘移。
  电光石火间,牟道闪出去丈余,文疾的长剑一下子插进地里去,十分狼狈。
  一个劣等的剑手也不该把剑往地里刺,可见文疾在牟道面前多么笨拙。
  禹步的神奇再次震撼了三儒。
  段百苦不得不说:“小子,你果然有点问道。可惜你的德行太差,终难成气候。”
  牟道道:“我们不是朋友,你的话只能是胡说。”
  傅太旧叹道:“上苍不公,我们几十年苦修竟斗不过一个小子,上哪里说去?”
  牟道不理他的感叹,笑道:“木老弟,我们走吧。江湖大有趣,这里太寂寞,你跟着他们也学不着什么好东酉。要惊天动地,非到江湖中去磨练不可。”
  三儒被这话刺伤了,心里扬起吞并五湖的仇恨,不杀掉牟道,他们没法儿安心了。
  牟道似乎料不到老头子的自尊心那么重要,一脸淡漠的笑。
  他有自己的原则:我父母都死了,我还怕得罪人吗?即便得罪天下人又如何?只要正义在我手。他把一切看得很轻。
  三儒积蕴的仇恨终于爆发了。他们怎么看都觉牟道那张脸可气,三人同时一声吼,交叉扑向牟道,这回他们用了全力,不杀牟道誓不休。
  牟道前冲一步,后退三步,向左一旋,顿时分出三个人影来对付三儒,动作快得不可思议,外人极难分辨出哪个是人,哪个是影。
  “扑扑啪啪”几声响,三儒被击飞丈外。牟道仍在原地未动,一身轻松。
  三儒气得眼发黑,心发疼,欲再拼命。
  戈剑忽道:“兄台,你别再打了,我跟你走。”
  牟道大喜,拉起他冲出杏林院,飘向远方。
  三儒唯有大骂不止。从周文王骂到朱元章,各朝各代的叛逆之徒都被拉扯上了。
  多么有趣的株连。他们若当上皇帝,那还不杀得祖国山河一片红,朝阳何须用。
  牟道与戈剑狂奔了片刻,他们进了县衙。
  牟道对这里还是有感情的,当然也有遗憾。在这里他失去了父母,使他对县衙也充满了仇恨。
  两人在县衙里站了一会儿,感到许多变化,县衙仿佛变成了酒窑,酒气熏天。
  牟道走到自己的住处一看,里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了,他心里一阵难过。
  他们刚要向西走,忽听有人说:“六月之期到了吧?”
  牟道猛转身,罗国伟、吴云峰等人到了他近前。
  牟道笑道:“罗老兄,我也在找你呢。我岂是那种不讲信义的小人。”
  罗国伟难得有一笑,此刻他笑了,笑容流畅,很动人:“这么说,你己成了大高手?”
  牟道笑道:“六月个前你就该想到有这一天。从现在起,我再不想失败了。”
  罗国伟哈哈地大笑起来:“好得很!不管你怎么样了,你敢来找我,总令人高兴。大天才,你练成了什么功夫?”
  牟道道:“我的功夫都是独此一家,别无分店。多半是自创的,你要小心哟。”
  罗国伟不信他能悟出什么好玩艺,淡淡地说:“练武之人都能自创几招,这有何奇?”
  牟道摇了摇头:“你要小看我算你倒霉,我也没办法。不过我要提醒,‘禹步’也是我的奇术之一,大有趣呢。”
  罗国伟见牟道神色安宁,不象是信口胡诌,不由信了几分,谨慎起来。
  “看来,这几个月你没有白过。”他沉重他说。
  牟道笑道:“我早知道有你后悔的一天。不过没关系,我也可以给你六个月的时间,等你自创神奇的功夫来,我们再斗。”
  罗国伟哼了一声:“用不着那么费事,我还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差。”
  牟道说:“那你动手好了。”
  罗国伟的脸阴沉下来,仿佛布满了钢一般的意志,对付牟道他心中是没什么压力的,他向来不信任别人的胡吹。
  牟道轻松如风,一副浑然不知有敌的样子。他希望自己心灵清净净的,不愿被外物所累。敌来任他来,我自如清风。这是一种很高的精神写照。
  罗国伟向他逼近了两步,暴探龙臂,伸手就抓,迅速如风。
  牟道淡然一笑,飘身西移,快他一筹。
  罗国伟一抓不中,不由一愕,对付一个无名小子失手,这在他还是第一次。他看不出牟道受过高人指点的痕迹,在他眼里唯有模糊不清的一片松松垮垮。
  他以为牟道充其量不过得遇奇缘而已,没有什么可怀的。两人斗杀,经验是宝贵的,他相信牟道没有。
  然而牟道是个例外,一切想从他身上寻找常规的举动都是徒劳的。他的武功多半是自创的,在创造出的那一瞬间。就成了他生命中的一部分。他创出的武功在他手里使出,绝不会有生硬之感,那就是他的精神。
  罗国伟没法明白其中缘由,但他却明白另外的一个事实:要收拾牟道很难。
  什么事扎手,在最初的接触中,他就能感觉出来。这是他的习惯。
  他阴沉的目光在牟道的额头上停了一会儿,平淡地说:“你能躲过一“抓,很好。但我还有第二抓,第三抓……”
  牟道道:“罗国伟,我劝你最好别按你的思路走下去。只要我出手,你就没有第几抓了,你要想与我斗,停几大对你有利。”
  罗国伟大笑起来:“好大的口气,我肯你还有什么!”
  他身形一闪,斜飞而起,双单翻惭,一旋,拍出十几个强劲的掌影飞射牟道,快极无比。
  牟道未动,长剑刷地飞出剑鞘。他抓剑在手,旋腕急速一揽,一式“阳光普照”施出,顿时一个飞旋的金色剑花向四方迸散,无数的剑点划出于道光芒射向罗国伟,气象辉煌极了。
  罗国伟大骇,拧身提气飞射。
  剑气一乍而灭,长剑归鞘。牟道仿佛没有动过一般。罗国伟的脸很难看,心中不是滋味。
  一旁的吴云峰忽道:“剑法是不错,不过也唬不了人,老夫要领教一下。”
  牟道说:“动手之前,你最好看一下罗国伟的前胸。”
  众人一看,陡见罗国伟的衣服上至少有六个剑洞,都不由呆了。若牟道心存恶意,罗国伟已上了幽冥桥了。
  吴云峰脸色一寒,有些进退两难。
  牟道的剑术比他想象的高明,这是可怕的。虽然他的“玉阳神指”已不同凡响,但牟道的身法神鬼莫测,他没有把握射中牟道。
  还是罗国伟替他解了围。
  “好吧,我们停些日子再斗。到时候我会找你的,牟大侠。”罗国伟幽暗他说。
  牟道淡然一笑:“这里曾是我住过的地方,我要看一下呢?”
  吴云峰没有吱声,阻止是不明智的。
  逮住他岂非更美?谁能做的到呢?
  牟道在县衙里走了一趟,心中十分忱伤,以前的那些东西再也寻觅不到了。
  想到父母的慈祥,自然想到父母的荒坟。
  他心中一颤,拉了一把戈剑,两人飘出县衙。在街上买了许多火纸,去荒山祭奠爹娘。
  坟上己长了许多新芽。但却掩不往无边的凄凉。牟道跪到坟前,两眼流下辛酸的泪水。
  戈剑站在一旁漠然无语,他还不知道父母是谁呢,想祭奠也找不到地方:
  牟道扬起头来,与戈剑一同离开了荒山。
  他在父母的坟前立了两块不大不小的石碑。
  两人出了群山,直奔开封。
  牟道身法如云,又似和风,自在之极,令戈剑羡慕不己。
  两人奔行了二十多里,戈剑终于开口说:“兄台,你这么好的身手是跟谁学的?”
  牟道笑道:“这么好的本领是不易学来的,大都是我的草创,别出心裁。你要想学,我可以教给你。”
  戈剑道:“这还要告诉我师傅吗?”
  牟道一挥手:“告诉他们什么?只要你的身手高,他们就奈何不了你了。对待天下的俗物,你不要有那么多顾忌。”
  戈剑低头不语了。他以为自己没有理由不成为一代高手,自己目前的本领还不行,纵是与师傅比眉,比兄台也差得远”
  他想了许久,慢声道:“兄台,我没经师傅应允跟你学功夫,不是欺师灭祖吧?”
  牟道哈哈大笑:“你小子这时还动这样的念头,有趣!告诉你吧,不能把祖宗的东西发扬光大,不能超过自己的先辈,那才是真正的欺师灭祖呢!笨蛋是不必担心这个问题的。”
  戈剑的脸红了起来,红得好看,仿佛久远的云霞带着神秘的微笑落到了他的脸上。
  牟道瞥了他一眼,笑道:“别先从心里乐,还是先跟我学吧,会有用处的。”
  戈剑点了点头,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牟道一边走,一边传授他“禹步”。
  戈剑挺聪明,一点就透。
  牟道又把“太阳剑”教给他,戈剑快乐极了。
  牟道的内功完全从悟中来,没法儿传。
  好在戈剑的内功很深,己完全可以发挥“太阳剑”的威力,用不着他的内功心法。
  牟道见戈剑长进极快,也十分快乐。
  两人比比划划,跑跑停停,一路上充满笑语。
  这时,从北边奔来三个少女,神态十分慌张。
  戈剑道:“你们干吗哪?”
  三少女顿时停了下来。
  “我们的师傅被奸人掠去了!”
  戈剑微惊:“你们师傅何人?”
  “我们的师傅九原师太。”
  戈剑吓了一跳。九原师太是“峨嵋派”的掌门人,武功出神入化,在江湖上大有名气,怎么被人掠了去呢?那掠她之人武功岂非高到了极点?
  “什么人掠去的你们师傅?”
  微胖的少女道:“是……我们师兄。”
  戈剑又是一惊,也有微喜,还有掠师傅的呢,看来自己不听师傅的话也没什么了不起了。
  他轻轻一笑:“你们师兄难道能强过你们的师傅?”
  白衣少女说:“他有‘铁神教’撑腰,武功也怪得邪乎”她很象高山上飞流而下的瀑布。
  戈剑是知道铁神教的。不久前,“铁神教”就给三儒下帖子,三儒不屑与之为伍,没去。
  但“铁神教”到底如何他就不清楚了。
  过了一会儿,他问:“铁神教很可怕吗?”
  “他们的功夫都很怪。”青衣少女说,她象一朵向日葵,纯净天真。
  戈剑扫了她们一眼:“你们这是去救师傅吗?”
  “是的。”白衣少女说。
  “你们能把师傅救出来吗?”戈剑道。
  “无论如何,我们也要去救的。”胖少女说。
  戈剑叹了一声,不言语了。
  青衣少女道:“兄台,看你象个侠士,你能帮助我一下吗?”
  戈剑一乐,暗想自己总算升了一级,也成了“兄台”了。
  “我当然愿意跟你们走一趟,可还有一位兄台的兄台哪,你们问他去吧。”
  三个少女把目光都投向了河里的牟道。河水清而悠悠,牟道分外安静。
  微胖的少女叫道:“河里的兄台,我们可以向你求助吗?”
  牟道身形旋起,倒飞上桥头。三少女惊得目瞪口呆,这么神奇的轻功她们闻所未闻。
  牟道冲她们一笑:“是叫我的吗?河里的东西多着呢。”
  三个少女窘得脸颊啡红,不知说什么好。
  过了一会儿青衣少女说:“兄台神功盖世,帮我们一下好吗?”
  牟道知道求人的滋味,很想伸出手拉她们一把,可他也有事,这让他不由为难。
  他盯了戈剑一会儿,笑道:“我那两下子你都会,咱们分兵两路吧。你愿去哪里?”
  戈剑似乎有些舍不得与他分开,停了一下,才说:“当然人多了才有趣。”
  车道忽地想起张严馨,心中有种说不出的伤感。
  沉默了许久,他才慢慢地说:“你去吧,会成功的。到时我会找你去的。”
  戈剑点了点头,与三个少女飘然而去。他也很想在江湖上一展身手,名扬四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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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门异功--鬼谷子

 
第八章 却把孝心报无情
 

  牟道见戈剑远去了,心中有种说不出的失落。他有些后悔,不该让他独赴铁神教,那三个少女关键时刻未必管用。
  但他又下不了决心去追,他不能老改变主意。不知为什么,他总是不希望范幼思嫁给侯文通。他也不能让海天龙把侯至爽献给朱棣,他要让海天龙的阴谋彻底破产。这是件要紧事。
  他站在桥头上长叹了一阵,感到世间有些事根本没法儿两全其美,唯有听其自然。
  他不再犹豫,一声厉啸,把自己的全部忧虑都倾泄出去,纵身西去。
  其实,他救范幼思有“赎雅”的心理。他确实感到自己就是一股风了,破天荒地领略了风的欢乐,他的身法迅速极了。
  他再一次来到侯文通门口,太阳刚起来,天边上的红色还没有消尽。他兴致很好,步子高远,眼里已不再有晦暗。
  他轻快地走进侯家大院,忽见“煞垦五童”与千手神猿押着悟因走向西边的一处小院。
  牟道这才发现侯家大院别有洞干,这样的小院有好几处呢。
  他轻飘地跟过去,从暗处向院内窥视,见郑和、道衍与侯文通正向商议什么。
  干手神猿把悟因向前一推,笑道:“这秃家伙还想逃呢。”
  东煞好笑了一声:“多亏我们看得紧,不然他早跑了。这里的监狱关不住他。”
  牟道在暗处一惊,怪不得上没碰上“老猿”,这家伙到监狱看守和尚去了。
  他扫了一阵,不见海天龙,不由回首观察身后的动静。被人袭击不是好玩的。
  千手神猿在悟因身旁走了一圈,皱眉道:“我看见秃头就头疼,干脆把他的武功废去得了,免得我们还要为他操心。这家伙的身手越发高强了,不可不防。”
  道衍沉着脸说:“要头上长毛,这是很容易的,头上没毛才不容易呢。他并不是一个坏和尚,为什么要废去他的武功?”
  千手神猿一怔,没有吱声。
  悟因忽道:“你不是要杀我吗?怎么还不动手?”
  道衍说:“我正在改变主意呢。只要你不乱跑,我想你的日子会与我们一样好过。”
  悟因面露喜色,但马上又冷哼道:“你还会有好心肠?”
  道衍哈哈地笑起来:“和尚总是善的。”
  牟道见悟因一时不会有危险,转身向内院冲去。身法如鬼。
  他探头探脑刚要去推一间厅房的厚门,一股奇强的冰寒内劲猛地袭上了他的后脑勺。他躲闪不及,一下子掸开门欺进屋里去。
  猛地转过身来,他看见侯文通正冲他咬牙切齿,似乎恨到了极点:“王八羔子!你把她弄到哪里去?”
  牟道气乎乎地说:“老杂毛,你闺女不就在小楼里吗?”
  “我说的是姓范的小妞!”侯文通吼道。
  牟道一呆:“老家伙,我也在找她呢,你难道没看见吗?”
  侯文通忽地一阵好笑:“小子,这回你死定了,能跑的路都被你跑完了。”
  牟道淡然一笑:“天堂我还没去呢。老家伙,好事也不能想绝了。”
  郑和与道衍这时走过来,站到门口。
  郑和冷电般的目光在牟道脸上一扫,阴沉地说:“你很会多事。打算这么闹下去吗?”
  牟道笑了两声:“比你们还差得远,你们连道士、和尚都不放过,下一步恐怕木石都难逃罗网了。”
  郑和忽地冷厉起来:“你考虑过乱说的后果吗?”
  牟道道:“当然,也许你要生气的。”
  道衍这时说:“这孩子已经昏了头,恐怕好不了。”
  牟道叹道:“你是和尚还是女人呢?”
  道衍的修养果然深厚,丝毫不恼:“你看呢?”
  车道微微摇了摇头,没有言语。
  郑和冲侯文通递了个眼色,三个人陡地站到一起,同时向牟道发起攻击。三人六掌猛然向牟道前胸推去,内劲若江河激流而下,大有扫荡一切之势。
  牟道面不改色,双掌一抖,迎了上去。
  “轰”地一声沉响,两股内劲交击一起,内劲四进,差一点把房子震塌,尘土乱飞,双方各退出几大步。
  牟道感到胸前发痛,有些气闷。郑和三人则大喘不已,好象很倦,侯文通差一点闭上眼睛睡它一觉。
  道衍似乎十分惊奇,料不到牟道的功力深到了骇人的地步。
  他知道郑和也以内功见长的,集三人之力战不败牟道,这已没有道理可言。
  郑和心里很热,什么也记不起,仿佛刚才做了一梦,恍恍惚惚。
  牟道调息了一下,迈步就向外走。
  道衍又堵住门口:“你急什么,没分胜负呢?”
  牟道道:“我不想看到你躺到地上。”
  道衍哼了一声,双掌飘然一拦,使出“如意禅功”,一个青影顿时飞出他的手心,直射牟道的眼睛,迅疾无比。
  牟道飞掌拍上,“扑”地一声,青影顿失。霎时间,道衍身形一扭,两掌如乌云击向车道的左助。
  牟道知道对方是乘虚而人,急展“禹步”向外斜射,电光石火间,他飞出丈外去。
  道衡又一次扑空,有些茫然。
  牟道的身法之快匪夷所思,他不知如何应付。很显然,要打倒牟道是不易的。
  侯文通这时也看出牟道不是以前的那一个了,前后判若两人。他皱了一下眉,深感有这样一个敌人着实让人头疼。
  他注视了牟道片刻,说:“小子,你到我这里来仅为了那个女人?”
  “现在也许不是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
  “这个你知道得越晚,对你越有利。”
  侯文通恨得两眼冒火,拿他无法。
  郑和长叹了一口气,心变得冷硬起来,眼中射出少见的寒芒,对付难缠的小子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他永远闭上嘴巴。
  他已感到牟道对他是个威胁,不除去牟道将有许多不便。他出京办事从没有让皇上失望过,这回也绝不能毁在牟道身上。
  他心里明白,要消灭牟道绝不是两个人的任务,合去群殴,别无办法。
  他膘了一眼白三败,示意他把“煞星五童”、千手神猿也叫来。白三败会意,轻轻走了。
  牟道不是傻子,知道将有变故,笑道:“此处无芳踪,我亦无须留,告辞。”纵身飞起。
  道衍与郑和早有准备,飞身拦截。两人在半空里连发四掌,牟道只好返回原处。
  须臾。牟道欲斜冲,千手神猿等人忽地出现在他的周围,形成合围之势。
  “五煞”跃跃欲试,没把牟道放在眼里。
  牟道估计了一下形势,慢慢抽出长剑。
  道衍心中一凛,感到有些不妙,这小子的身法如此奇幻,剑术绝对差不了,有可能长剑出,石破惊天,到时候不知谁完蛋
  但无论如何,自己绝对不能完。他看了一眼郑和,示意他要多加小心。
  郑和是什么角色,从牟道拔剑的气势上就看出牟道的剑术绝不简单,但他不敢偷懒,他若不用心,很可能会被牟道一举歼灭。他知道什么时候该同心协力。在大海上,面对疯狂了的浪头,你不与众人舍生忘死把握住拼搏的机会,就有可能大伙儿一同喂鱼去。
  拼杀当前,不能存私心。
  他冲“五煞”道:“大伙儿齐心哟,我们碰上了硬手,一齐上。”
  “中煞”说:“公公,我们哥几个收拾他绰绰有余,犯不着浪费精神。”
  道衍说:“不可轻敌,还是合战省事。”
  千手神猿道:“对,多打一拳也是赚的。”
  牟道冷然道:“我喜欢直截了当,你们可要小心,我的剑亦不会拖泥带水。”
  郑和哼了一声,众人缩小了包围圈,空气紧张了起来,杀机深极了……
  牟道忽儿走了神,假如戈剑遇到这样的情况,他会怎么应付呢?在铁神教,他完全可能碰上这样的场面。铁神教里高手如云,真不该让他去涉险!要是他的运气好……
  大敌当前,他确实不该胡乱想。戈剑的运气可能比他的还坏,两人在不同的环境里,其实也没法儿比较。
  戈剑与三个少女一阵飞掠,太阳要落山时,他们到了黄花冈。
  首先进入他们眼帘的当然是迷人的黄花,在远处看,黄花很容易给人以花海的感觉。
  他们若不及时中止丰富的想象,很容易把地上的黄花与天上的白云连在一起。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他们说不清楚。
  微胖的方若娴说:“这里好美,想不到坏人也喜欢这地方,我还以为他们喜欢穷山恶水呢。”
  她讲话时哪里显胖哪里美,仿佛美是发胖的地方射出来的,油光光的。
  青衣少女吴月玲道:“这里比峨嵋差远了,有什么美,纵然有也给坏人糟踏了。”
  白衣少女尤明花轻声说:“这里花完好,不知师傅怎么样了?”
  戈剑说:“别担心,你师傅一派掌门,铁神教不能把她怎么样的。”
  他们爬上山岗,阵阵花香犹如风沙一样迷人眼睛。四人“极力远眺,在他们的视野里未出现蠢蠢欲动的迹象。四周除了足以在任何地方都能炫耀的黄花外,就是阴暗的石头了。
  草从石缝里长出来,很顽强,被风一吹,发出细微的沙沙的声响。他们向草丛中看,也没有什么。
  几个人正迟疑,忽几从石后刮来一股阴风,四人都吓了一跳。仍不见人。
  吴月玲道:“也许他骗了我们吧?”
  “我没骗你们。”是一个幽冷的声音,仿佛从死人口里飘出来的。
  尤明花忙说:“这不是师兄的声音!”
  “是我的声音。我就是辛子林。”依然很冷。
  方若娴道:“他掠去了师傅,罪大恶极,以后我们不要叫他师兄了。”
  “很好!我很希望你们改变一下称呼。我寂寞得很!需要女人。”声音冷中带邪了。
  四个人都是一抖,感到发疹。若不是天还没黑死,他们真想一溜烟逃掉,仿佛白日撞上了鬼。
  四个人忙向花丛中搜索,什么也没发现。
  风吹了过来,他们都感到了异样的凉意,阴森森的。
  方若娴忽地叫道:“辛子林,你槁什么鬼?”
  “捣鬼的是你们。我就站在你们面前,难道看不见吗?我很奇怪你们怎么探头探脑的,东瞅西望。嘿嘿……”声音就在他们身旁响起。
  四个人正心神不定,那可怕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仿佛来自可爱的黄花嫩叶。在花的世界飘起这样声音,实是一种神秘的破坏。
  “天要黑了,‘鬼’马上就来,那样子可怕极了,你们怎么还不逃呢?”
  四个人吓坏了,手脚不住地颤动,止不住。
  面对面厮杀,他们可能毫无惧色,这么个折腾法他们受不了。把心提起来,人怎么也安稳不了。戈剑的身手虽然高明,但他的阅历毕竟还钱,一样没法儿有出色的表现。
  天空迅速黑暗下来,他们不知向何处去。
  突然,一阵刺耳的尖叫仿佛贴着草尖飞来,阴风一荡,他们面前骤然多了一个人:二十多岁,身材修长,很有风度,只是脸惨白,犹如亡魂灯,阴凄凄的。他在笑,无声的。
  戈剑从来没见过人脸在夜里发光的,不由呆了。三个少女也吓傻了,这是辛子林没错,他的脸怎么放光呢?难道他真的成了鬼?
  这也许还不是最怪的,他的笑更特别。
  别人的笑分布在眼角,嘴边旁,他的笑全部集中在眉宇间,犹如风吹稻浪向两边扩散,十分明显。有趣吗?这你没法否认,但他的面孔深处却暗藏恶意,那几乎是种毁灭性的东西。
  戈剑等人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斥道:“你想干什么?”
  辛子林的笑犹如云彩一样飞过眼珠向外扩散,奇道:“你们不需我领路吗?对这里的一切你们知道多少?”
  方若姻惊道:“你怎么这么一副面孔?”
  辛子林嘿嘿一笑,笑意仿佛从眼睛里跳了出来:“男人都是这样子。”
  尤明花说:“先前你可好看得多。”
  辛子林十分得意:“小师妹,这么说先前你看上我了?男人都有两副面孔,这是‘色面’,只是一般人不显罢了。”
  尤明花急道:“你别胡说,没人会上你的当的!师傅被你弄哪去了?”
  辛子林轻轻挥动了一下手臂:“师傅她老人家正在铁神教里饮酒呢,她很喜欢这里。”
  吴月玲斥道:“胡说!师傅怎会喝酒?你到底在师傅身上做了什么手脚?”
  辛子林把眼一瞪:“你别污人清白,师傅可不是我劫持来的,是她自愿来这里的。”
  三个少女岂能轻信他的鬼话,连连质问。
  辛子林哼了一声:“叫破嗓子也没用,见了师傅什么都清楚了。师傅已把你们三人许给了我,哈哈,我的艳福不浅哪!”
  三人心头一寒,顿觉有只毛茸茸的手伸向了她们。恶心!
  尤明花叫道:“师傅绝不会这么做的!”
  辛子林一乐:“那是以前的师傅。”
  戈剑这时耸动了一下灵巧的鼻子,说:“你别太得意,请带路吧。”
  辛子林盯了他一眼,没露出供人分析的感情,一挥手,向东北方走去。
  戈剑等人急忙跟上。
  几个人走了有二十多丈,来到一棵大树下。
  树周围是几簇黄花,铺展开成弧形一片。
  辛子林掀开一簇花团,下面露出一条青石路。石路直入山谷,犹如从深山划向天空的月牙形。石路两旁黑咕隆冬一片,看不清楚。
  一股阴风从谷底吹来,戈剑等打了个寒战。
  向谷底走去,寂静愈深。
  辛子林走到一块大石前,忽道:“前面的路你们自己走吧我还有事,不陪了。”
  飘忽一闪,不见踪影,仿佛一块黑纱飘向夜深处。
  戈剑向后退了一步,抓住方若姻的手,语气不畅地说:“别怕。”他这是安慰自己。
  方若姻“嗯”了一声,又拉住尤明花。几个人几乎抱成一团了。
  方若姻忽地想起戈剑是个男人,连忙丢开他的手。戈剑没明白过来,奇怪地瞅了她一眼。
  四个人停了一会儿,深一脚,浅一脚向谷底摸去。谷底没有光亮,不知他们能找到什么。
  暮地,一声怪叫在他们身旁响起,凄厉刺耳,四个人差点儿把魂吓掉,飞也似地向前跑去,再不间谷深路险。
  他们冲到一片矮树丛旁,顺一条小路向西一拐,豁然见光。
  光是从一同大木屋里发出来的,挺柔和。大木屋的周围有许多造形相似的小草屋,都没有光。大屋与小屋连成一片。成“六合阵”状。
  他们蹑手蹑脚欺过去,陡见九原师太坐在木屋里。她的对面坐着一男一女。
  光是屋中悬着的夜明珠发出来的。夜明珠有七颗,拳头大小,甚亮,成“北斗七星”状排列。
  吴月玲喉咙里“咕哆”了一声,差一点叫出声来。几个人心里都轻松了许多。
  屋中的那男人有些神秘,一身紫袍,面目朦胧冷峻,眼里漆黑,四十多岁的样子,很高大。
  他左边的女人十分美丽,从她光洁的额头看下去,你会看到一片温柔的迷人海,最动人的,还是她那淡淡的笑意,仿佛已飞
  起,散进人们的心里。她三十多岁的样子,一身黄绸衣,高贵端庄,难以尽说。她的手指也许极特别,几乎看不出骨节,光滑无比。
  这些醉人的美来自她生命的深处。她的一举一动都无懈可击。美永远不会多余。
  美人一定活得很累,她似乎不是很闲适。
  四人靠到了屋门口,屋里的人也没有发觉或者他们不想过问外面的一切。
  屋内很静,并没有人要说话。
  九原师太一脸冷漠,久久不动。
  一男一女亦如风雨,任其自然。
  戈剑等人在屋门旁足足等了有半个时辰,有些急了。
  方若姻小声说:“师傅会不会被点了穴道?”
  尤明花道:“难道他俩也被点了穴道?那女的表情可怪自然呢。”
  屋中的美妇人淡淡地笑了,表情更自然。
  几个人不由一惊,心中掠起相同的念头,难道她听见了?他们在美妇的脸上自然找不到答案。
  戈剑想有所行动,总觉紫袍人的威慑力太强,手脚儿有些不太听话。对武人来说,手脚儿轻颤都是凶兆。
  几个人在屋外又等了一会儿,屋里有了动静。
  紫袍人微微一笑,轻声道:“师太,你总算成功了,好得很。”
  九原师太淡然道:“我并不感到高兴,你的要价太高了。”
  紫袍人摇了摇头:“称雄武林岂不是更高的价码?失去什么都值得。”
  方若姻等人觉得师傅好象在谈生意,不由愕然,“什么要价太高”,到底要的什么价?
  九原师太向外面看了一眼,叹道:“也许这一切都是劫数,随它去吧。”
  紫袍人乐哈哈地站了起来:“师太是个明白人。看来我找对了合作者。”
  九原师太身子转动了一下,面向了门外,冷淡地说:“你们进来吧,别象个贼似地躲着了。”
  戈剑等人一惊,互相对视了一会儿,走进屋里去。三少女忙向九原师太施礼。
  九原师太扫了她们一眼,不快地问:“你们来这里干什么?”
  方若嫡张口欲言,话到了嘴边,忽觉说“救师傅,’不妥,连忙改口道:“弟子想念师傅,便追来了。”不知妥不妥,她心里惴惴的。
  九原师太从鼻孔里喷出一股强劲的气,良久,冷道:“作孽!”
  三个少女吓了一跳,不知来这里有什么过错。师傅在她们眼里胜过父母,师傅的话有不可动摇的权威性,仿佛圣旨,师傅不乐,她们自然不能等闲视之。
  尤明花道:“师傅,徒儿若错了,请您责罚吧。”
  九原师太“咳”了一声:“你们有什么错?这是天意。我已把你们三个许配给你们的师兄,认命吧。”
  好一个睛天霹雳,把三个少女都击昏了。普天下有这样的师傅吗?你纵是想成全辛子林,也没有必要把三个徒弟都许给他呀?这么明摆着的荒唐事,若不是头脑发昏,谁会看不出要命的可笑来?
  吴月玲率先叫了起来:“师傅,你有没有搞错啊?!”
  出乎她的意料,九原师太说:“我是错了,错得已没法儿改了。你们是我的弟子,也就跟着错一回吧。”
  紫袍人忽道:“大仁大义呀。”
  三个少女仿佛坠人了无底深渊,彻底绝望了。她们不得师傅有过更改已经定下的事的先例。师傅是从来不回头的。
  三个少女不约而同地流下了眼泪,她们悲哀三个人同时嫁给一个人。这是可耻的。
  遗憾的是,对光荣与可耻的评判,她们是少有发言权的她们的身分注定了要听任摆布。
  美妇人似有不忍,插言道:“你们别哭了,你们也不是没有一点选择的机会,解救自己靠不得别人。”
  三个少女一愣,目光都投向师傅,想获得她的首肯。
  然而,她们看到的却是一副冷面孔,无动于衷,三个人又一次傻了眼。她们不知道师傅何时成了铁石心肠。但细想起来,她们也有理由相信这就是师傅。师傅的决心她们从来就没有撼动过,难道这仅仅是一种认真吗?
  三少女心中的生气象雪峰一样坍塌了,人顿时灰暗下去,提不起精神了。
  戈剑这时冷道:“你知道不知道她们是来救你的?你岂能这么对待要救你的人呢?”
  “救人是要付出代价的,她们付出这样的代价有什么不对吗?
  这比死要好得多,我避免了他们之间的争杀。”九原师太的理由足够她不改主意了。
  戈剑觉得她的理由确实挺奇,但别扭还是显而易见的,若这么着,那师傅的自私就无以复加了。难道这也属于长者的对吗?
  他审视了九原师太片刻,淡然道:“看来你用不着救了,我们该救自己了。”
  九原师太轻轻一笑:“何必要自救呢?这里不是很好吗?你也救不了自己,不如在这里做一个杀手。”
  三少女料不到师傅已面目全非,几乎齐声道:“师傅,你别难为他,我们听您的……”。
  九原师太乐哈哈地笑起来:“你们懂什么,我这是为他好,人往高处走吗。”
  戈剑冷哼一声:“我要想离开这里你还拦不住我,这里不是阎王殿。”
  紫袍人哈哈地大笑起来:“这里也不是客栈,来去亦非自由。
  你连这间屋子也冲不出去。”
  戈剑忽地想起牟道常与人打赌,笑道:“你敢打赌吗?”
  紫袍人轻笑一声:“没有我不敢做的事,赌天赌地任你选吧。”
  戈剑想了一下说:“我若冲出这间屋子,你必须让我们四人离去;若是出不了屋,我听你的吩咐,怎么样?”
  紫袍人点了点头:“与年轻人打赌我从不还价,你可以施展了。”
  戈剑冷然一笑,斜身就往外冲,身法快极。
  紫袍人的手随之一摆,仿佛被什么扯了一下,轻灵地向戈剑抚去,恰到好处。
  戈剑顿时被一股极大的温柔的内劲吸住,宛如陷入了旋涡。
  他心头一惊,急提功力展起“禹步”向外旋转。
  紫袍人微愕,双掌翻动,似欲搅起满天水波,把戈剑缠住。
  戈剑弄不清被什么冲了一下,顿时找不到了自己的感觉,一团绝望的阴影闪电般刺向心底。
  刹那间,他想起了剑,辉煌的“太阳剑”。
  他身形一扭,长剑陡然出鞘。他一甩手,长剑划起一剑气,冷森森的,犹如细雨密布,剑尖儿一旋,仿佛剑气凝成了锥形直刺紫袍人。
  他记得“旭日东升”就是这么使的,当初牟道教他划起的光气亦是这么多。在这样的困境里,若牟道来赌,他亦不知会赢否。
  牟道并没闲着,他正在赌。
  郑和等人欲除掉他,自然要有一番好杀。
  牟道的长剑直指苍穹,剑尖顿时爆炸出一团耀眼的白色光气,明晃晃的剑旋然一摆,一片剑气霎时象水雾般降下好一招
  “阳光普照”,剑气一缩,顿时变成七点银星射向四方好看且快不可思议。没有人能看出杀气。
  郑和等人想象得出他的剑术,急忙齐心合力,几双掌连拍出,形成一个强劲的气涡,欲使剑气杀不出来。
  然而牟道的剑招太快,他们还没有配合得当,已吃了亏。
  “五煞”心存轻视,他们刚跳起,手臂已被剑气刺透。五个人疼得不住地怪笑。吃了亏还笑,足见其硬。
  白三败政出去一刀,仅划破了牟道的衣角。手腕却流了血。
  郑和与道衍无恙。
  千手神猿的后腚吃了一剑,成了“红屁股”。
  侯文通无事。
  牟道看了一眼剑尖,轻笑道:“你们比它有见识,何必往上撞呢?”
  “中煞”骂道:“你小子少吹,若不是我们轻看了你,挨刀中剑的该是你!”
  牟道说:“你们还有机会,别先下结论。”
  郑和铁青着脸,役有吱声。众人齐心合力竟然拿不下一个小子,他感到脸上热辣辣的。
  道衍似乎察觉到合战亦不尽善尽美,便冷然道:“郑公公,我们用旋抖劲斗他。”
  郑和知他心意,只好同意。两人能否斗得过牟道,他心中没底。
  道衍与郑和又站到了一起,一前一后,仿佛推波助浪般向牟道拍了过去,一般巨大的柔劲袭向牟道,威力空前。
  牟道顿觉如在激流中一样,抬剑有些困难。两人的柔劲宛若一个大气球,长剑举起,便被滑到一边去。
  牟道两次长剑走偏,不由惊讶,他两人竟能心心相印,实则罕见。
  他飞身向后退出几步,朗声道:“别斗了,你们困不住我的天下没有我不能去的地方。
  我不想伤害你们,我要找的是海天龙。”
  郑和哼了一声:“你与官府作对,终没有好下场的。”
  牟道淡然一笑:“你们把悟因和尚弄哪去了?”
  道衍说:“这个还轮不到你来问,你要逃走,现在是时候了。”
  牟道不理劝告:“我想知道你们到底如何处置他。”
  千手神猿火了:“你小子管得倒宽,我还没找你算帐呢!你若不走,我们这就弄死他。
  若是他死了,那和尚就够呛了,这可都是你害的。”
  千手神猿忽地懂得策略了。他深知要摆平牟道很难,不如退而磨剑,叫骂是没用的。
  他所不甘心的,是牟道年纪轻轻就超过了他,这让他脸上无光,若非自己笨蛋,何至于此?“千手”不如一剑,这不公平。
  牟道愣了一下,悟因毕竟与自己有缘,见死不救怎么可以呢?
  侯文通见牟道不走,斥道:“你小子到底对女人感兴趣还是对和尚感兴趣?”
  牟道说:“女人与和尚有什么不同呢?”
  道衍说:“你不要纠缠了,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们绝不会伤害悟因的。我们抓住他是想去印证一段公案,完了就放他回少林。出家人不打诳语的。”
  牟道心中一动,盯了郑和一眼:“听说官场上唯有你说了还算数,你替他做个保吧。”
  郑和嘿嘿一阵冷笑:“悟因非你手中物,你还没资格这么说话。我们这回放过你已是天大的面子,若是你以为我们怕了,那就大错特错了”。
  牟道沉吟了一会儿:“你们要把他押到哪里去?”
  “自然是去京城,面见皇上。”道衍说。
  牟道扭头看了道衍一会儿:“老和尚,你的话有几分准头?”
  道衍正色说:“我还没学会骗人,更不会欺骗你这样的小辈。
  你不要逼我们对悟因下手。”
  牟道思忖了片刻,觉得僵持下去实无益处,不如先去铁神教。戈剑的安危牵着他的心。
  道行保证不杀悟因,他以为是可信的,否则悟因役有理由现在还活着。
  他审视了道衍一会儿,警告说:“你的保证最好别作废,否则,我不会放过你的。”
  道衍淡然一笑:“我在做一件天大的善事,你永远没法儿找我的麻烦的。我的所作所为,有一天你会称道的。”
  牟道不知他要耍什么花招,轻叹了一声,飘然而去,犹如一片云。
  郑和阴冷地笑了两声,暗打除掉牟道的主意。为自己,为朝廷,牟道都必须死掉。
  郑和是一个会走向成功的人,他的打算,几乎没有落空的。
  他要采取极端手段。
  候文通恨道:“又便宜了这小子!”
  “五煞”与“老猿”更是咬牙切齿。唯有白三败没有言语。
  他十分佩服牟道。他没有看错,牟道果然是个好人物。这让他欣喜,又有失落。
  郑和知道围攻牟道时他没用全力,也没有问他,只是叹道:
  “你那一刀若再深下去一些,流血的就不光是我们了。”
  白三败没有吱声,他不想做这方面的推测。
  过了一会儿,郑和笑道,“我总会让他认识我的,杀掉一个小子并不是太难。”
  侯文通喜道:“公公,你有了办法?”
  郑和点了点头,脸上飞起新娘才有的娇羞。
  外人也许会奇怪郑和这种特殊的表情,白三败却知道这是他心花怒放的标志。他很少这么高兴。白三败不由替牟道担起心来。
  郑和若没有万全之策,是不会这么快活的。他忽几觉得有把刀正伸向牟道的脖子,那脖子并非太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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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门异功--鬼谷子

第九章 独创绝技露锋芒
 

  那一片风吹来,牟道上了高山。在他眼里,所有的风都是蔚蓝的线,丝丝缕缕,千断万连。他轻轻闭了一下眼睛,仿佛看到戈剑挥舞的长剑,闻到黄花岗醉人的花香。
  百花团,白少年,迷住多少好汉。
  牟道星行电疾,犹一道青烟奔向黄花岗。他的身法极轻,心里却挺重,沉沉的,凉凉的。他十分清楚,如果戈剑遇上了麻烦,自己无论如何都赶不到出事前了。他知道术心的剑术造诣,一般的高手绝对伤不了他。铁神教里的人物能否制得住他就难说了。”
  张严馨的功力就深得出奇,他领教过的。
  牟道一边奔,一边揣度,脑中充满剑光,仿佛戈剑就舞剑在他的眼前。
  只要别碰上功力奇深的高手,戈剑不会有事。他的感觉很对,然而戈剑碰上的正是要命的高手。紫袍人正是神秘的铁神教教主张坤吟。张严馨是他的女儿,美妇人是他的妻子,人称“花心夫人”。
  “花心”非指淫荡,实乃嫩生动人之意。若你盯着她的眼睛看下去,你能看到她的少女时代。
  她耐得住近看,越看越美,越年轻。在她身上找不到属于她这个年龄的皱纹。
  戈剑的剑芒刚要刺中张坤哈,变化突生,张坤吟双手旋转一抖,一股极强的内劲激流飞旋般冲向戈剑的剑端,戈剑的剑顿时走偏,剑芒立敛。
  戈剑碰到了与牟道灯似的情况,道衍与郑和使的也是这样的手法。
  用内劲冲搅对方的剑,这是很高明的打法。
  戈剑使剑不灵,心中没了主意。他刚要转动念头,张坤吟晃身一旋,移形换位,身影乍然不见。
  戈剑挥剑后扫,剑尖仅划了个残弧,“命门穴”突然一麻,他动不了了。
  戈剑心一酸,差一点落下泪来。倒霉,自己怎么出道就被人擒呢?他弄不清牟道的运气怎么那么好。难道是……名不正,言不顺吗?
  张坤吟冲他和气地一笑:“年轻人,好俊的身手。你的剑术得自何人?”
  戈剑道:“这有什么要紧?”
  张坤吟说:“这剑术颇不寻常,神奇得很呢。”
  张坤吟哈哈大笑起来:“剑术在人用,若使得恰当,拿你并不容易。我所以胜了你,是因为我的功力深,这是你没法儿比的。”
  戈剑低下了头,知道张坤吟说的是实话。他从没碰到过功力这么深厚的人,深得没道理。
  他觉得三个师傅的功力加在一起也没有张坤吟的功力那么可怕,令人不敢与之相抗。
  张坤吟在他身边走动了两趟,轻声问:“你打的赌还算不算?”
  戈剑无法回避,对他这是个严肃的问题。
  他果看了张坤吟一会儿,不快地说:“你别小看人,我的话自然算数。”
  张坤吟轻轻一挥手,一股温柔之力在戈剑后背上向下一滚,穴道顿时开了,他恢复了自由。
  张坤吟笑道:“你就在本教做一名杀手吧,随叫随到,我不会亏待你的。”
  戈剑叹了一声,退到一旁去。
  九原师太乐了:“妙极了!张教主,你不想见识一下这个少年人的剑术吗?”
  张坤吟功参造化,却不是自满的人,于是笑道:“师太有些雅兴,那是再好不过了。”
  他平静地看了戈剑一会儿,温和地说:“师太是剑学大师,你就把刚才所使的剑法练一遍吧,让她也好指点你一二。”
  戈剑慌了神,不知如何是好。
  若是张坤吟让他练“昆吾剑”,他是决计不干的,因为师“傅叮嘱过他,剑术是不可示之给外人看的。这他用不着惊慌。
  牟道传他“太阳剑”却没有这一说,这让他为难了。
  “他正犹豫不决,九原师太笑道:“张教主,你别住我脸上贴金,指点可不敢当,瞧着好看,想见识一下倒是真的。”
  她没有谦虚,“太阳剑”给了她相当份量的震撼,她可不希望再碰上这样的剑术依然糊里糊涂。这剑可怕。
  张坤吟笑道:“师太,再好的剑术也有毛病,白壁有暇,逃不过你的法眼的。”
  九原师太乐得合不上嘴,身子轻颤起来。
  张坤吟并没有过分地恭维她,九原师太在剑上的修为确实有过人之处,说她识货,那是不会错的。她的经验全在眼睛上了。
  她是个大杂家,“峨嵋剑”已达登峰造极之境。
  这也许还不足以让她雄视武林,但近日她修成了“鬼学三篇”上的奇学,情形就不同了,她觉得任何一柄剑在她手中都是活的,充满灵性。
  一把剑若有了“生命”,那就可怕了。
  她的剑术精湛极了,用不着怕什么人了,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这也许是一个能说得通的理由。但戈剑的剑术几乎刺伤了她剑坛独尊的美梦,这使她很不舒服。她不能让一个疑问活在自己心里,她要看一个究竟,到底戈剑的剑术有什么好。
  戈剑在张坤吟的催促下,没法不练了。
  霎时青光起,疑是月流寒,灵光冲天去,斩断日用路。光气一片。
  戈剑完全忘记了心中的不快,与剑合一了。
  一趟剑练完,他出了木屋,走到一棵树下。
  戈剑练剑不过极短的时间,九原师太却觉得过了许久。呆然无语。
  戈剑的“太阳剑”几乎无懈可击,这让她心中不是滋味。她已达到极高的境界,竟想不出破剑之策,这实在说不过去。
  她瞥了张坤吟一眼,淡淡地说:“张教主,这少年的剑术毛病就挺难找呢。”
  张坤吟点了点头:“好剑。不过用它来对付我们似乎还不够。
  九原师太忽地一纵身,仿佛一片旋摆的乌云落到戈剑身边,轻笑道:“少年人,你的剑术端地不坏,跟问人学的。”
  戈剑说:“跟一个少年人。”
  “那少年又学自何人?”
  戈剑沉默了一会儿,叹道:“他喜欢别出心裁,这剑术是他创造的。”
  九原师太的脸色顿时僵在了脸上,一颗心狂跳不已。创剑并不是难事,这她十分清楚,但要创造辉煌壮丽的剑术来,那就需要不同寻常的大智慧了。一个少年人有这等豪举,那他一定十分可怕。
  她细问了戈剑一阵,心情沉重起来。
  张坤吟笑道:“师太,您有何妙论?”
  九原师太说:“我们要有所准备,最好把这个少年人收服,绝对不能有这样的敌人。”
  张坤吟自信地说:“师太放心,他不会有大作为的,只要他与我作对。铁神教不是容易走出去的地方。”
  九原师太有些不快,没有吱声。
  张坤吟看了一会儿夜色,似乎要看透什么,没有觅到那神秘的慰藉。他挥了挥手,让人带戈剑等去休息。
  戈剑等人到了一间小屋。方若姻凄苦哀伤地说:“想不到我们的命这么苦。”
  戈剑道:“别难过,也许还有法子想。”
  吴月玲说:“我们不如一同逃走。”
  戈剑连连摇头“这不行,背信弃义的事我不能做,凡事要做得明明白白。”
  尤明花冷冷地说:“师傅也许是疯了,我们不如一齐死了算了。”
  戈剑吓了一跳,忙道:“你们已答应了师傅,怎能事后变卦呢?”
  “讲得好!”辛子林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方若姻没好气地问:“你来干什么?”
  辛子林嬉皮笑脸地说:“自然是来看老婆。你别这么凶,到时候你求我还来不及呢。”
  方若姻哼一声,走到一边去。
  辛子林欲动手动脚,戈剑道:“你还是规矩一点吧,你师傅可不喜欢这样。”
  辛子林鬼笑两声,转身而去。
  戈剑又劝了她们几句,走进自己的屋子。
  躺到床上,他感到气闷,许多事都想不通,眼前一片混乱。
  不知何时睡着了又仿佛掉进了陷讲里,愈陷愈深。
  黎明落到黄花岗上,戈剑走到一块岩石上。
  举目远眺,看到的仍是一片黄花。清晨的花几好动人哟,仿佛从地里伸出来的小几的手掌。
  戈剑一阵欢喜,跳到花旁。他伸手欲格一朵下来,忽听一阵极动人的欢笑。他从没听过这么悦耳的声音,也不相信世问会有这么一种娇笑。他在不能自抑的激动中轻吟了一声,纵身向发笑的地方冲去。
  他奔到清澈的溪水旁,陡见三个少女在玩水,天真无邪的面孔上都泛着朝霞一样的红光。
  戈剑想不到张严馨如此迷人,如此辉煌,一时竟呆了,忘记了一切,亦忘了张严馨的招呼。
  张严馨转过身去,他才回过神来,叫道:“好姐姐,你是怎么长的?”
  张严馨微微一笑:“你的嘴倒甜呢。”
  戈剑脸一红,扭捏地说:“姐姐别羞人。真的,我以为姐姐是神仙下凡呢。你在水边一站.谁会以为你是凡人呢?太美了,美得让人流泪。”
  他突然来了灵感,舌头也灵活了。
  戈剑虽不是美学家.但张严馨站在水边的好处还是看出来了。波光闪闪,丽影颤颤,田园般的风景里站着几个丽人,这是何等的画面呢?
  张严馨被他一捧.少女的情趣抖了出来,柔美的腰肢一颤那如落叶飘下的风韵在她身上洋溢开来,仿佛春潮翻动,悠长深远。
  她轻笑了一声:“小弟弟,你也俊美呢,象个女孩子。”
  戈剑的心顿时狂跳起来,脸卜飞起绯红的轻云:好姐姐,我好喜欢你呢,我们能在一起吗?”
  张严馨一乐:“你这么讨人爱,我自然不会赶你了。”
  戈剑乐坏了,一跳老高,身法轻灵之极。
  张严馨一愣,问道,“小弟弟,你的轻功好俊呀,跟哪位高人学的?”
  戈剑说:“跟一位兄台学的,不知他能否称得上高人。高人一般都是白胡子老头子的。”
  三个少女都“咯咯”地笑起来,十分开心。
  “小弟弟真有趣,难道你也是老头子吗?”
  “我这两下子可称不上高人。”
  张严馨摇了摇头:“小弟弟别自轻,高人也不是怪物,一样平常得很。看你这么拘谨,你的师傅一定是老头子吧?”
  戈剑连忙报了家门,并详细讲了遍来这里的经过。
  张严馨不住地点头,一言不发。
  戈剑忽发奇想,笑道:“好姐姐,你是神仙中人,就想个法子救救她们三个人吧,她们可不想一块儿嫁给一个鬼东西。”
  张严馨皱了一下秀眉,美丽的光彩顿时流向眼角。她无论如何变幻表情都是美的。
  “让我试一下吧,这也是我不赞同的。”
  戈剑乐得差一点要伸手楼她的脖子:“好姐姐,苍天也会谢你的。。
  张严馨努力了,但终没有笑出来,苍天若还有心事问她,不会让她一个人这么孤独的。
  一个人若好过了头,那是没法儿找到情侣的,因为无论什么人都没法与她相配。
  张严馨平静地注视了一会儿戈剑,忽道:“你那位兄台到底有多高的身手。”
  戈剑不假思索地说:“他会的我全会,比我也高明不到哪里去。不过他人挺好的,我们投机得很。”
  张严馨微笑着摇了摇头:“一招剑,两样使,领会的不同其结果往往大不一样。小弟弟,你可不要太粗心了。
  戈剑道:“姐姐呀,你看了我的剑术也许就不会这么说了。
  真的,我那位兄台没法儿比我的剑术高多少。”
  戈剑讲的确是实情,他的剑术已达极高的水平,牟道不可能比他高出一截子,至多不过高出几许而已。只是剑术愈到了处,愈是细微处愈见功夫。哪怕仅高出半寸,半寸里也大有天地,这是戈剑还不曾悟到的。
  张严馨慧质兰心,聪明无比,自然不会尽信他的表白。她已清楚戈剑达到了什么境界。
  仅凭对方几句话就能看出对方的深浅,这需要多么惊人的智慧呀!张严馨,着实难得。
  戈剑见张严馨并不重视的他的话,气道:“你不信任我,那我练给你看!”
  张严馨欢声轻笑,难以言传的美丽从她的眸子里飞出,顿时笼罩了全身:“小弟弟,你也太心急了,用不道这么麻烦,你把剑招在地上写一遍就够了。”
  戈剑惊奇地瞪大了眼睛:“我的姐姐,你练成了‘传心术’?”
  张严馨轻轻一笑,未置可否。
  戈剑呆了一下,用剑在草地龙飞凤舞地写起来,瞬间就把“太阳剑”。的三招剑式写出来了。
  张严馨看了一会儿地上的大字,低头思忖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她长叹了一口气,什么也没说,心中一片茫然。
  戈剑道:“姐姐,这剑有什么缺陷?”
  张严馨说:“最后一招太狠了点,这对使剑人怕有些不利。”
  这可奇了,戈剑更不明白了,剑招狠一点不是更好吗?怎么会对剑主不利呢?
  “姐姐,你越发玄了,你没糊弄我吧?”
  张严馨响亮地一笑,挥手道:“别说这些了,也许我多虑了,杞人忧天。”
  戈剑盯了她一会儿,说:“你一定有什么瞒着我。”
  张严馨飘身而起,犹如一片云落到溪水中的小石上,笑道:
  “石兄好自在,唯它懂得静。”
  戈剑这回没有应和,暗想自己的心事。
  张严馨见他不快,纤指向水中一弹,顿时激起一股银亮的水柱射向戈剑的嘴唇。
  戈剑连忙闪开。好深的内力,若不能随心所欲驾驭自己的内劲,绝不能使水成柱任意飞射。
  “小弟弟,你最好不要象个老头子。”
  戈剑连忙笑了,旋身纵起,落到溪中另一块石头上。水中的倒影随着水仿佛流长,大有情调。戈剑一指张严馨的影子,笑道:“姐姐快看,水中的小鱼儿仅围着你的影子。”
  张严馨用指头点了他一下,嗔道:“甜嘴,往别处用点心思吧。”
  戈剑脸一红,低下头,暗责自己太过激动。
  而牟道一路急行来到黄花岗,仅见黄花动,不闻争杀声。他的心向下一沉,感到自己来晚了。
  四周这么静,暴风雨早已过去了。
  他走到一块大石上站定,忽听有人道:“白云悠悠,美人娇娇,少年呆呆,芳草青青。”
  他向西一扭头,见一白胡子老头从花海深处走来。他扛着一柄药锄,神态悠闲,颇有仙家气概。
  牟道等他走过来,笑道:“前辈,近两天这里发生了什么?”
  老头子瞥了他一眼,乐哈哈地说:“那可太多了,我已记不清了。我是这里的药翁,人称‘老夫子’,就是老得没法称呼名字了。一个人若能称得上‘夫子’,那可不简单。你要是想吃药可以问我,药物上的事我从来不忘的。”
  牟道一乐,知道他喜欢吹,笑道:“老夫子,你的名字恐怕与华佗能拉上关系。”
  “那当然。”老夫子一挥手,“华佗是我师傅,我们经常梦中相会,我的医术之所以天下第一,就是他梦中点化的。铁神教里没有人不敬我三分。”
  牟道心中一动:“老前辈,你们的百小姐功力奇深,恐怕与你大有关系吧?”
  老夫子爱听别人赞扬,你要是说到他的心坎里去,他能把命交给你。老夫子是个天才,识药的能力举世无双,然而天才往往神经质。
  只要把好事往他身上安,哪怕是与他风马牛不相及的,他也不推辞。
  他有自己的哲学:爱人赞总比挨人骂好。
  而天才都是要有自己的一套哲学的。
  他眉开眼笑地打量了牟道片刻,点头道:“小伙子,我看你顺眼,你的话中听那孩子不错,她的功力深全是我促成的。役有我呕心沥血炼出三味灵丹,就没有她的今天。”
  牟道说:“前辈能造就高手,自然也能毁去她了?看来您天下无敌了。”
  老夫子脸上泛起动人的红光,仿佛他眨眼间从乞几变成了皇上,笑道:“你说得不错,没有人是我的对手,张三丰也不行,药物上他不如我。小伙子,我们投缘,我不防告诉你一个秘密,这里的大高手,都怕击打‘章门穴’。”
  牟道一愣,心中扬起许多念头,这老头儿不傻不呆的,干吗告诉我这个?难道他想骗我上勾?还是他的嘴缺少把门的,信口开河?
  老夫子见牟道沉思不语,有些后悔了,嚷道:“刚才的话你别当真,我是说着玩的。看你面相颇善,不象乘人之危的小人。”
  牟道笑道:“我是很少轻信的。”
  老夫子又欣欣然了:“这样最好。小伙子,你到这里是会小妞的?”
  牟道摇了摇头,面色沉静下去。
  老夫子嘻嘻一阵怪笑:“小伙子,你是不是看上了张严馨?
  说呀。你配不上她的,有人要来向她求婚了。”
  牟道的心一颤,忙道:“什么人要来求婚了?”
  老夫子摇头晃脑地说:“自然是一个了不起的人。他是我的师叔祖。”
  牟道猛地一转身,刚要发笑,笑容顿时僵住了,表情失控,一颗心向下沉去,满胸腹翻腾起一股酸水,几乎泪流。满眼的花变得遥远而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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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sp;    □□□    □□□    □□□错误有时也是美丽的。爱无敌。
  情难解,欲难断,英雄高远兮,风尘迷。
  牟道突然面对了一种想不到的场面,呆了。他看到的不是青面獠牙的敌人,而是朋友。
  那一瞬间里,黄花后,戈剑与张严馨携手飘来。男女能够拉手行,关系不言自明。
  两人犹如两片云,自在极了。
  牟道还看到了他们醉心的笑,戳契深刻。
  他还没有来得及调整迟顿的思想,戈剑与张严馨便冲到了他身旁。
  戈剑几乎要扑到他身上去,笑道:“兄台,你可来得太迟了呀。”
  牟道点头说:“是迟了,可我尽了力。”
  张严馨微笑了一下:“他是我的朋友呢。”
  牟道心里一热,淡笑了一下。
  张严馨既然与戈剑成了情侣,自己的梦到此也就灭了。一切随风去吧。
  他与戈剑是很好的朋友,他不能挖戈剑的墙角。他艰难地冲戈剑笑了几声,说:“看不你的运气不错,这我就放心了。”
  戈剑摇头道:“才不是呢,我一赌就输,糊里糊涂成了铁神教的杀手。”
  牟道吃了一惊:“不能脱离了吗?”
  戈剑无可奈何地说:“除非背信弃义……”
  牟道不言语了,他怎么能劝别人不讲信义呢。既然赌输了,还有何话说?
  张严馨向他靠近了两步,他顿时闻到一股柔和的体香,心跳了起来。他几乎不敢正视她?
  朋友的情侣他不能多看,看久了不会有什么好心境。
  张严馨似乎明白他的心情,笑道:“牟兄,你的事戈弟弟都对我说了,我好佩服你呢。
  你总算来了,就到里面坐一会儿吧。”
  牟道没有理由拒绝,便随她而去。
  他们来到几间竹房前,花香扑鼻。
  戈剑推开竹门,三个人进了竹房。
  竹房十分宽敞,十分清凉。里面除了几张桌子,几条凳子外,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北墙上挂的两幅画了。一幅嫦娥奔月,基调是淡青色的;一幅昭君出塞,大红大紫。
  两幅画笔调一致,都十分的细腻,风格悯柔,灵气横溢,定是出自丹青妙人之手。
  车道看得出神,不由觉得画中人的气质与张严馨有几分相似。
  他正欲询问,戈剑道:“兄台,你感到奇怪是不是?”
  牟道似笑非笑,张严馨说:“这是我随便涂的,算不得精致。
  牟兄若爱画儿,我可以画一幅好的送你。”
  张严馨也许听厌了这样的赞美,摇头说:“牟兄,你不能谈些别的吗?”
  牟道一呆,谈什么呢?男人在她面前连想象力都干枯了,还能有什么话要说?
  张严馨“咯咯”一笑,犹如三春的梨花飘落,轻而易举地把牟道推上一尘不染的境界。
  “牟兄,听说你会作八股文,有趣吗?”
  牟道笑了,笑得很无奈,这好比天上的仙子奇怪人间的上吊,问把绳子套到脖子上好玩不好玩。仙子神通广大,哪能体会人生的痛苦呢?
  牟道扫了张严馨几眼,轻声说:“吃饭,睡觉,上山,砍柴,烧火,水开,你打,我挨。这就是八股文的大概。”
  戈剑摇头道:“兄台,这不大象啊。”
  张严馨快乐地笑起来,静怕极了。
  牟道说:‘哪我就让它象起来。门前一棵柳。这是题目,下面是八股文。门外一棵柳,象条大花狗……”
  戈剑与张严馨乐得“咯咯”笑起来。
  “兄台,怎么又‘门外一棵柳,了?”
  “这就是它的无聊处,八股文是个套子,你只能在套子里活动,鹦鹉学舌。”
  张严馨说:“看来它的用处仅能博人一笑而已。”
  牟道点了点头。
  戈剑忽道:“兄台,我们在一起真是开心,你也留在铁神教里吧。”
  牟道摇了摇头:“我刚扔掉一个套子,不想再戴上一个,哪怕它是金套子、银套子。”
  戈剑有些不乐:“难道你不想和我们在一起?”
  牟道叹道:“你们在一起还不够好吗?”
  戈剑说:“三个人在一起才更开心呢。”
  牟道一怔,不知他这是什么目的,难道要我拆你的墙角?总不会是让我帮忙吧?你已经把她勾上了,我能帮什么?
  尽管他非常聪明,也弄不清戈剑的心理。
  张严馨笑而不言,似乎牟道走留自便。
  牟道发出一声深长的叹息,沉重地说:“你有了归处,我该走了。她们三人也没事吧?”
  戈剑差一点跳起来,叫道:“你不提我倒忘了,她们三人大有事了!”
  “被逮住了吗?”
  “比逮住了还可怕,她们的师傅疯了,一股脑儿把三人都嫁给了一个鬼不鬼的东西。”
  “她们已经嫁完了?”
  …快了,也就这一两天的事了。兄台,那小子实在可恶,你得想法治治他。”
  “你治不了他?”
  “他鬼不鬼的,我修理不了他。”
  牟道注视了他一会儿,没有吱声。戈剑修理不了的小子,他也不易拾掇。但为他人计,他不能后退。
  “走,我们去会一会那小子。”
  戈剑抽身就走。
  张严馨道:“你们可要小心,他的‘阴风掌’非同小可,伤人无治。”
  戈剑笑道:“姐姐放心,我们两个人呢。”
  两人刚要出门,花心夫人飘然而至,笑吟吟地说:“两位慢走,她们的事我能作主。”
  张严馨见母亲突至,连忙上去拉住母亲的手,神态十分亲呢。母女俩更象姐妹。
  牟道望着她们母女,默默无言。
  花心夫人说:“把三个如花似玉的‘宝贝’嫁给那个鬼东西我也不同意,但事出有因,你们硬要拆散他们亦非明智之举。依我之见,你们不如动动的脑筋。”
  “动什么脑筋?”戈剑问。
  花心夫人轻笑道:“你们两个都是男人,人也长得不算坏,面对三个女孩子还不知动什么脑筋?”
  戈剑念头一转,似乎明白了什么,忙道:“你让我们打她们的主意?”
  花心夫人乐道:“你也许还有更聪明的法儿。”
  戈剑连连摇头:“不干不于。”
  花心夫人笑起来:“你们既然怕这怕那的,那还救什么人呢?
  行侠义是不能计较个人得失的。”
  牟道道:“我想听一听你更妙的法子。”
  花心夫人惊心动魄地笑起来,令人莫名其妙。
  牟道和戈剑感到有些精神恍悯,仿佛进入了一个摇晃不止的世界。
  花心夫人笑声一止,立道:“更妙的法儿在小女身上,只要你们能让她喝得醉不能言,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真是天下奇闻。牟道不由皱眉,心中疑惑不浅,淡然道:
  “恕在下愚陋,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花心夫人说:“这是我想帮你们,把女儿都扯进来了。你们可以和小女在一起饮酒,把那鬼小子找来作陪。只要你能使小女酪酊大醉,那鬼小子一喜,说不定一辈子不要老婆了,她们不就得救了吗?”
  牟道更摸不着头脚了,是这样吗?那小子不憨不傻的,怎么会看一眼别人的醉态,到手的老婆都不要了呢?
  张严馨瞥了他一眼,轻笑道:“牟兄,我妈喜戏言,当不得真的。我也不沾酒。”
  戈剑道:“姐姐,你若喝几口酒,会更好看。”
  张严馨一挥袖子,一股气劲卷起,戈剑连忙闪到一边去。
  花心夫人见牟道不语,生气地说:“我好心帮你们,竟然不信我,那你还果这里干什么?一个男人做事这般不痛快,连女人都要轻看你了。”
  牟道心中一动,别管她安的什么心,先应付一下再说,陪张严馨喝酒,机会也难得,也许会有一种惊心动魄出现呢。
  他淡淡一笑:“前辈别生气,晚生自当强,我陪严馨喝酒就是。”
  花心夫人冷道:“没有人逼你,喝不喝自便。”
  牟道笑道:“晚生纵没出息,也知前辈的美意,我岂能让您失望呢?”
  花心夫人哼了一声,一挥手:“跟我来。”如风般飘去,利索极了。
  牟道三人立即跟上去,亦不慢。
  几个人过了一条幽径,向北一拐,来到一片黄花地。花香扑鼻,稍嫌浓了一点。
  这是一个别具一格的园子,墙是花树围起来的。东南角有一眼泉,正向外冒水。园子中间有个亭子,亭子里放着桌椅,十分整齐。
  他们靠近亭子。牟道、戈剑顿觉有股阴气袭人。
  几个人坐进去,脚下冷嗖嗖的。
  牟道向亭子周围看了几眼,没有发现什么特别,有些奇怪。
  张严馨嘴角飞起两片笑纹,说:“牟兄,这亭子下面有块寒玉,故而生凉。”
  牟道连连点头。他信张严馨的话。在他的感觉里,没有她骗人这一说。这么美好的人儿,上苍呕心沥血的杰作,难道会骗人吗?
  花心夫人坐下静了一会儿,拍了两下巴掌,小青、小玉从南边飞奔而来。两个少女十分机灵,也颇得夫人的欢心。
  花心夫人冲她们一笑:“小青,你去把‘辛小鬼’叫来。”
  小青转身而去。花心夫人又说:“小玉,你到‘酿造斋’把‘桂花酒’搬来。有一种传说,你们听过吗?”
  小玉飞身而去。
  戈剑道:“夫人,什么传说?”
  “就是桂花酒的传说。这酒的名气不小呢。相传是月宫里的吴刚给嫦娥娘娘造的,不知秘方怎么传下人间来了……”
  花心夫人很会讲故事,一段传说把众人的心弦都扣住了。
  牟道听得入神,不知脑袋里有没有要勾引嫦娥娘娘的念头。
  也许他很想在花心夫人的话里寻找弦外之音。这是儒生的通病。
  他现在虽然不“儒”了,这种从小养成的习惯一时他还戒不掉。
  戈剑没他专注,目光不时地往张严馨的脸上扫。那是他的“地盘”,牟道不敢随便光顾。
  张严馨十分闲静,花没有她美。
  片刻。阴风几一吹,辛子林闪了进来。他的脸还是白惨惨的,眸子里的光更可怕了。
  牟道与他四目相对,心头暗惊,好厉害的阴功。李子林看见张严馨,身上的鬼气霎时没了,仿佛顷刻间由邪神变成了哈巴狗,态度乖顺极了。他冲着花心夫人施了一礼,规规矩矩地站到一旁,目不斜视。
  戈剑见他的眼睛还算老实,大乐,这还差不多!
  花心夫人一指辛子林,说:“你也坐下吧。叫你来是想让你当个证人,乐意吗?”
  “夫人吩咐,属下一百个乐意。”
  这时,小王抱着一个紫花大坛子走了进来。
  坛子若装满酒,少说也有五百斤。
  小玉把坛子放到桌上,从背着的匣子里拿出四只玉碗,放到牟道等人面前。
  花心夫人道:“你们四人可以喝了,谁先躺下,谁是奴才。
  辛子林,你要怕酒,可以不喝。”
  辛子林当然不能在张严馨面前示弱,他并不怕酒:“夫人,只有一种酒我不能喝——毒酒。”
  花心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
  戈剑道:“夫人,还没上菜呢?”
  花心夫人一笑:“侠士饮酒是不用菜的,这才显出胆量。”
  戈剑暗叫糟糕,低下了头。
  牟道很冷静,暗自盘算。奴才他是不想当的,但他的酒量有限,能否站着走出这座亭子也没把握。有一点是不能含糊的,那就是不能输给辛子林,否则,自己连讲话的资格也没有了。张严馨千桥百媚,他不相信她能容“怒海”。
  张严馨冲他善意地一笑:“牟兄,小妹不识‘酒兄’,亦不善化酒,你可要让着小妹一点,别太狠心了。”
  车道道:“喝酒我也是门外汉,你放心……”
  辛子林见牟道讨好张严馨,有些愤怒,双目鬼光烁烁,恨不得给牟道一掌。
  花心夫人此同事了,站起身来:“倒酒。你们慢慢喝吧,我侍会几再来。”
  她轻轻向外一纵,犹如乌龙穿云而去。
  辛子林长出了一口气,欢笑了起来。
  他笑不是为了好看,因为他的笑比哭更难受。
  戈剑最不爱看他笑,冷道:“你省一点吧。”
  辛子林的脸顿时阴沉下去,浑身乱颤。
  小玉掀开坛盖,一股酒香扑进众人的鼻孔。
  戈剑不由赞道:“好酒。”
  一个不思饮的人能从酒味中分出酒的优劣,足见之酒差不了。
  牟道亦不住地点头。酒香浓而不烈,味深悠长、纯正确是难得一见的好酒。
  小玉把酒坛一歪,“哗哗”倒出清洌的酒来。
  酒入玉碗,顿时酒玉一色,让人分不出碗与酒了。猛一看,碗如空的一般。
  张严馨瞥了一眼桌上酒,轻笑道:“牟兄,这是小妹第一次陪人喝酒,请别留量。”
  牟道心里一荡,忙道:“放心放心,醉死不敢发赖。”
  张严馨伸手端起玉碗,一饮而尽,豪爽。
  车道不敢迟疑,亦一口气喝下,凉凉的。
  戈剑与辛子林也没犹豫,碗起酒光。
  酒下了肚,牟道才知桂花酒是以后劲见长的烈酒。一碗酒就是一碗火,浑身发热。
  张严馨似乎没有什么感觉,格外平静。牟道想到了海,静得让人发疯的海。
  小玉又倒上了酒,张严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四人又喝。几碗酒下肚,张严馨脸上露出酪颜,仿佛东方的朝霞,圣洁壮丽极了,越发迷人。
  牟道感到有些头晕,力不能胜了。
  戈剑两眼发了直,几乎受不住了。
  辛子林毫无反应,一脸鬼笑。
  牟道这时才知道,饮酒,自己远远不是张严馨的对手,恐怕连辛子林也不如。
  他奇怪,一个天仙般的少女怎么如此能喝酒呢?这与天上的神仙善饮难道有关系?
  她象仙子,但她不是神仙。
  张严馨见他的脸红得象熟透的山楂,轻吟吟笑了:“牟兄,我们饮酒作诗如何?”
  牟道点头道:“依你。”
  张严馨说:“以天上‘月’为题,每人作诗一首,若不能博人一笑,罚酒三碗。”
  没人有异言。谁也不想被别人认为是低能儿。
  张严馨道:“我先来。”
  她一扬粉颈,扬起一片飞扬的秀丽,柔婉地说:“少女一滴泪,狂风卷天阂,红颜多薄命,都为它悬着,光照相思人,疑是在叫哥。”
  戈剑第一个笑起来:“有趣!月光怎么会叫哥呢,那人八成有点毛病。”
  牟道、辛子林亦笑了。
  轮到戈剑了,他不住地喘气,停了一会儿,才道:“月如娘娘面,相思瘦一半,弯成镰刀几,老得役人看。”
  众人又笑。戈剑长出了一口气。
  牟道说:“广天一面镜,破镜又重圆,闻地杀伐声,夜里一只眼,乌云挥鞭去,万里穷光蛋。”
  “好诗。刀张严馨轻笑起来。
  辛子林哼了一声,十分冷漠。
  牟道也感到不满意,却没法儿改了。
  辛子林挎了几把脸,摇头晃脑地说:“月光可真多,象个大老鳖,掀翻猛一看,竟是我的爹。”
  众人大笑。四个人都过了关。
  继续喝下去,戈剑躺倒了。醉得爬不起来。
  牟道感到晕天黑地,亦有些受不住了。张严馨仍是那么从容,脸色还是那么红。
  辛子林一脸快意,似乎看不起牟道。
  牟道心中一怒,决心咬牙与他分个高低,他不能在神仙般的美人前被辛子林压下去,输赢并不全是自己的事。
  他压下心头的醉意,彻底放松自己,把怕醉的念头打发得干干净净,让心中一尘不染。
  他端起玉碗,邀张严馨同饮。
  三个人一口气又喝下十几碗,情形有些不同了。牟道仿佛闯过了难关,感不到酒的威力了。视酒如水了。头晕亦有所减轻。
  辛子林的脸更白惨了,欲笑不能了。
  张严馨的变化最小,只是脸色更红了。
  三个人又喝下去八九碗,辛子林的手颤抖起来,大汗淋漓,粗喘不止,仿佛正受炼狱之火的熬煎。
  牟道的脸开始返黄,红意向眼珠儿转移。
  张严馨额上已出香汗,仿佛出浴的美人,更有一种醉人的清新。
  三人又十碗下肚。
  辛子林一头栽到一旁,烂醉如泥。
  牟道的两眼红透,仿佛两轮早晨齐出的太阳。
  张严馨脸荡起一层红云,宛如被什么罩着似的。在她脸上,牟道看到了她的灵魂,那是一个透彻无比、美丽无比的生命,她正在广漠的空间里飞扬。”
  牟道似乎受了她的感染,觉得自己也要飞起来了。这时,他产生了错觉,以为与张严馨携手的不是戈剑,那分明是自己。
  这时,张严馨笑道:“牟兄,我们还继续喝吗?”
  牟道眨了眨眼睛,觉得声音来自遥远未来,美极了,动听极了,人声几乎合而为一。
  他几乎还没弄明白她的话什么意思,忙说:“喝,喝,不喝它个天翻地覆,怎么对得起你呢?”
  两人一碗一碗地喝下去,直喝得衣服湿透,飘飘欲仙方止。
  两人都没有倒下。
  不过张严馨的气色比车道好得多,仿佛在说她永远不会醉。
  两人喝得酣畅淋离,似乎没有什么不同,实则大有分别。张严馨喝酒能长功力,牟道喝酒只会醉人,也许更槽。
  张严馨用那美得无法形容的眸子看了牟道一会儿,发出一声深长的叹息。
  牟道几乎被她看化了,不知她何以叹息。
  两人算是酒知音。
  少顷。花心夫人的灵般闪出,轻笑道:“好得很,鬼小子捞不到老婆了。”
  牟道有些不解,呆呆地望着她。
  花心夫人说:“有此一醉,他会把什么都忘得光光,等明白过来,那是一年以后的事了。君儿成了‘酒神,他醒来后心里只有崇拜了。”
  牟道不知真假,没有吱声。
  花心夫人一挥手,笑道:“我帮完你的忙了,你该帮我一个忙了。”
  牟道一惊:“你要我做什么?”
  “杀一个人,这不是难事吧?”
  “可我轻意是不杀人的。”
  “杀一个坏人却是你应该做的。”
  “杀谁?”他觉得上了当。
  “‘玄门瘟神’云中魂。”
  牟道心中一惊:“为什么杀他?”
  “因为他要杀我们。前些日子,他派人前来向小女求婚,我没有签应,他怀恨在心。这回他打上门来,威胁我们,说再不答应他,就横扫铁神教。这样的无赖不除行吗?”
  牟道看了张严馨一眼,心里不是滋味,这么好的人儿岂能让云中魂夺去,那戈剑岂不白热乎了一阵子?欲夺张严馨的人多少也是他的情敌。云中魂确实不该太幸运。
  他沉思了一会儿,说:“我可以会他,结论到时候再下。”
  花心夫人点头道:“这样也好,你先去休息一下吧。”
  牟道随着小玉摇摇晃晃而去。
  张严馨不知母亲的葫芦里装的什么药,急道:“妈,你到底要怎样?”
  花心夫人说:“待会儿你就知道了。两虎相斗是个什么结局呢?酒不能让他白喝。”
  “干吗要让他们相斗?”
  “难道这不是很有趣的事吗?”
  张严馨不快地哼了一声:“我还以为你发了善心呢,原来救人是为了杀人。”
  花心夫人笑道:“傻丫头,妈什么时候做过赔本的买卖呢想不倒桂花酒竟洗不去他的功力。”
  花心夫人淡淡地笑了,很自在。
  牟道在竹屋里躺了有一个时辰,走到外边去。
  这时,花心夫人飘忽而来:“那小子就在前边的山岗上,你会他去吧。”
  牟道没有言语,径直向南走去。
  他来到山岗上,一个高大的刀客已站在那里。
  车道向他靠过去,那人猛地转过身来。
  轻摆,象一片云。
  两人冷冷地对峙了一会儿。牟道问:“你是云中魂?”
  “不错。”云中魂冷然道。
  “你到这里来是求婚的?”
  “也不错。”
  “没有求上就想杀人?”
  云中魂哈哈地笑起来:“世上还没有见了我不动心的女人。
  我做事没有不成的。”
  牟道冷笑道:“也许从现在开始,你要学会倒过来思想,这对你是必不可少的。”
  云中魂哼了一声:“你想横插一杠子?”
  牟道说:“你走不了桃花运。若是我们两人必有一个完蛋,你会怎么想?”
  “那完蛋的一定是你。”
  牟道点了点头:“你可以按你说的做了。”
  云中魂盯了他一眼,没有动。牟道的冷静弄得他心里没底。
  他觉得牟道象一块石头。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牟道说:“张严馨已爱上了我的朋友,你最好放弃你的念头。”
  云中魂自信地说:“她见了我会改变主意的。”
  “你见了我也该改变主意的。”
  云中魂的脸色顿时变了,眼里射出骇人的寒芒,太岁头上动土,胆子大得很呢。他向前逼近两步,挥掌欲动。
  牟道道:“你要想清楚,否则,以后就没机会了。”他的手接向剑柄。
  云在魂一呆,迟疑了一下,抽出雪亮的刀。
  他的刀很奇特,象牛角,刀上似乎涂了一层油。他抽刀的方式更奇特,手腕水蛇似地摆动。
  牟道看得真切,心中有些困惑,不明白对方抽刀时何以装模作样。
  他长剑抽到中途,不由心寒,他醉得很深,手已不如先前灵便。这可帮了云中魂的大忙。
  他知道自己上了当,可这是自己愿意上的,岂能有怨言?
  云中魂见他剑不出鞘,反拔出一半来,不知他要搞什么鬼。
  他的刀从不虚发,与人对敌时向来视敌为无物。这四面对牟道,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到这一点了。牟道给了他一种陌生的压力。他破天荒地对自己出刀的结果感到了担忧。
  两人又是一阵沉默。云中魂有了反应,他身形飘忽一闪,旋腕使出“瘟神刀法”。刹那间,一把飞旋的刀抖出四方刀影,寒光骤然一盛,仿佛一颗流星泻地,一片冷光直取牟道的头颅,快得不可思议。
  牟道不敢怠慢,急展“禹步”虚晃移形,长剑飘然一摆,使出“太阳剑”绝灭之招“地绝天灭”,一道夺目的光华冲天而起,寒芒暴涨。
  “味”地一声,两人一合即分。
  两人都受了伤。牟道的左肩挨了一刀,不深,血还是流了出来。云中魂的前胸中了一剑,亦不算深,鲜血染了白衣,犹如盛开的花。
  牟道没有吱声,任血下流。
  云中魂亦不动,脸上闪着古怪的笑。
  牟道瞥了一眼对方的刀,见有血的地方变成了紫色,十分可怕,知道刀上有毒。
  过了一会儿。云中魂说:“你的技艺也许不弱,可你还是输定了。你知道什么是完蛋吗?”
  牟道冷然道:“我不知道你更相信什么,是祝愿吗?”
  云中魂哼了一声,静待结果。中了他的“瘟神刀”,神仙也要把户消,他不相信车道能逃过此劫。
  牟道感到了不妙,但他不动声色。他轻轻闭了一下眼睛,松弛下去。他明白自己到了什么境地:“瘟神”之毒是没法儿解的。
  奇怪的是,云中魂等了许久也没见牟道的肩头生烟、烂掉,反而飘出一股桂花的酒香。
  奇哉!
  这无疑是一种巧合。
  牟道为桂花酒所害,手脚不灵,记忆也几乎被毁,但也救了他。若不是他身体里有大多的桂花酒,那完蛋的一定是他就不会错了。
  瘟神毒抵不住桂花酒的香兰之气。
  当然,这并不是说桂花酒能解毒,是毒不能腐蚀它罢了。瘟神毒是被酒气赶出牟道的身体的。
  云中魂似乎明白了什么,冷笑道:“你很运气。”
  牟道平静地说:“我并不想挨刀。”
  “你是我第一个一刀杀不死的人,我不会放过你的。即使不为了女人。”
  牟道盯了他一眼:“我恐怕记不清许多事了,也许你的刀更有特点。”
  云中魂哼一声,飘然而去,连“老婆,”也不要了。他嗜武如命,不能容忍有人能接下他一刀。在玄门,他还有十万竹子未砍,等他把十万竹子砍倒,他的刀法就精约至极了。
  牟道直待云中魂远去了,才下了山岗。他不想再回铁神教了。他感到自己似乎忘记了许多什么。黄花也成了风。
  他刚欲展神功急掠,忽听有人道:“兄台,你怎么不辞而别?”
  两道人影如流星泻地,一闪而至。
  牟道看了戈剑一眼,扫了张严馨几下,叹道:“我忘了。”
  两人同时笑了,以为牟道在开玩笑。戈剑喝了一碗醒酒汤什么事也没有,他以为牟道亦没事呢。
  “牟兄,你若不愿再回铁神教,我们结伴在江湖上走一趟行吗?”她的声音柔和极了;牟道看到她殷切的目光,听到醉人的声音,五脏六腑仿佛被按摸了一般,几乎要飞起来了。与美人同行,亦是人生的大趣。
  他瞥了一眼戈剑,笑问:“你愿意吗?”
  “当然!”戈剑乐道,“这主意至少有一半是我的。”
  牟道以为他在说“张严馨的一半也是我的”,为不使他走疑,点了点头。
  戈剑乐得扯了一把张严馨:“姐姐,还要回去说一声吗?”
  张严馨摇了摇头:“远一步,多一分自由,回去有什么好呢?”
  戈剑低头一想,反正是跟小姐出去的,也不能算调皮捣蛋,不讲信义,其它的就不用管了。他猛地向空中一跳,向西飘去。
  牟道与张严馨相对一笑,随后跟上。
  他们刚走出去几十丈远,血影一闪,一个红衣少年堵住了他们的去路。
  牟道吃了一惊,这少年太象岳华峰了。
  他手提一根金杵,有二尺多长,脸上飘着红影,眼里闪着仇恨与嫉妒的火光。
  他来头不小,几乎不把张严馨放在眼里。
  他的名气更大,江湖人差不多大都知道他“金村罗汉”铁京。他是张坤吟手下的四大高手之首,也最得张坤吟的信任,所以每每也以半个教主自居。他的“金柞血罗汉神功”练得炉火纯青,力大无穷。他做事,大都受命而为,所以,一般胆气特别壮。
  他挥动了一下手中的“金杵”,冷道:“你们不能走,没有教主的令将,谁也别想离开黄花岗半步。”
  他神气得很。
  张严馨有些不乐:“你这么做有些过分了。”
  戈剑斥道:“你不听小姐的吩咐,想造反吗?”
  铁京勃然变色:“你算什么东西,这里还没有你插话的余地!”
  戈剑好恼,真想冲过去砍他一剑。铁京拳头握得直响,亦想教训戈剑。
  牟道叹了一声,觉得铁京的目光有些怪,刀分明是一个相思人才有的。
  牟道的感觉是对的。铁京对张严馨的爱之深是一般人做不到的,他可以为她牺牲一切。
  他爱得刻骨铭心,爱得死去活来。然而这一切都是单相思,张严馨并不领他的情。
  张严馨对他的蛮横,不屑多于同情,冷漠地说:“铁京,你太不明智了,不明智的人往往是要失望的。”
  铁京哼了一声:“我已失望得太久了,还怕什么呢?你与他们混在一起是不合适的,这会有损于你的名声的。”
  牟道微笑了一下,觉得这小子的借口并不高明,想扮演“假道学”先生,可恶。
  张严馨轻轻地笑了,毫无羞怒之意:“铁京,你讲话时最好要弄清是对着谁的。你不要忘记你是一个杀手,仅此而已。
  铁京被激怒了,眉毛都飘扬了起来,眸子里燃起一把熊熊的火焰,眼角的肌肉突突轻颤心中仿佛正经受着一场暴风雨。
  他毫不犹豫地扬起金杆,身形微旋,划起一道金光向戈剑头顶砸去,宛如金猴舞棒,迅疾无比。
  戈剑毫不示弱,虚晃一招,挥剑迎上,剑气陡盛。不料铁京的金杆挥动起来势逾于钧,内气鼓荡,戈剑的剑竟然刺不进去。
  电光石火间,戈剑扭身急闪。铁京的金杆旋了个弧儿敲他的后脑勺,戈剑惊骇欲绝,感到不妙之极……
  牟道在一旁大惊,戈剑竟然不是铁京的对手,这是他想不到的,欲帮戈剑已有些迟了。
  铁京那愤怒的神情酷似岳华峰失去杜云香时的样子。牟道脑中暮地闪出一个雪白飘摆的影子,仿佛岳华峰杀向了戈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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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门异功--鬼谷子

 
第十章 天若无情胜有情
 

  抓住了瞬间,便抓住了永恒。这对拼斗的高手来说,是不可逆的;戈剑在生死攸关之际才感到自己的深刻。但阴影巳罩住了他。
  千钓一发之际,张严馨身形一晃,玉掌轻扬,动作优美曼妙极了,但这并不影响狂贬突起,一股骇人的内劲卷向铁。京的金扦。
  铁京陡感一震,金杵走偏,差一点砸到自己的腿上。铁京惊呆了,万料不到美丽无双的少女竟有惊天地、泣鬼神的内力。
  牟道亦愕然。张严馨的功力似乎又高了许多,几达极境了。
  内劲里有淡淡的桂花酒的幽香。他突地觉得张严馨有种说不出的神秘,别人永远也看不透她,尽管她那么明明白白。
  铁京,与岳华峰有着神似的惊人的俊秀、丰采,他弄不清张严馨何以会看不上铁京,甚至不给好脸色。
  牟道依稀记得,岳华峰的潇洒英俊曾让他感叹过的,那时他几乎以为岳华峰是绝无仅有的美男子了。不知现在他怎么样了?
  他比铁京似乎多一点灵性,但运气并不佳。
  他与牟道分手后,一路猛追,却没有追上向天啸。想到杜云香在向天啸这种老色鬼手中,他的心都碎了。
  他风尘仆仆赶到铁煞寨,连个人影也没有瞧见,山岗上仅有奔跑的风。他恨极了,连声狂叫,本能地感到,这下全完了。
  他象一个失魂者下了山寨,晃晃荡荡奔向一座古镇。
  他走进一家酒店,刚要开口要菜,忽见罗修明带着一帮叫化子走了进来。
  罗修明看见了他,笑道:“岳少侠,你还有心思逛酒店呀?”岳华峰不由火起:“这与你有什么相干?”
  罗修明阴笑道:“这与一位姑娘可大有关系,我为她难过呀。”
  岳华峰差一点跳起来,急道:“什么姑娘?”
  罗修明嘿嘿一笑,坐到一旁,不说了。
  岳华峰哭笑不得:“罗大侠,有话说完吗!”
  罗修明摇头说:“你都不急,我急什么呢?”
  岳华峰叹了一声,耐着性子等罗修明把戏做够。罗修明坐了一会儿,吆喝着上菜摆酒,把刚才的事似乎给忘了。
  岳华峰再也等不下去了,手中的玄玉笛飞旋一摆,幻起两点寒星戳向罗修时的眉心。
  他志在惊一下罗修明,没用多少内劲。
  罗修明料不到岳华峰说干说干,吃了一惊,急忙摇首晃身向后跳开。
  岳华峰说:“罗大侠,你若再不把刚才的话讲个明白,那我们只有刀子见红了。”
  罗修明哈哈地笑起来,表现出超人的大度,他喜欢别人这么不舒服:“岳少侠,别急,见面总算有缘,我能不告诉你吗。有个姓杜的姑娘好象与你不错吧?”
  “她在哪里?”岳华峰的心悬了起来。
  罗修明“咳”了一声:“惨哪!”语气很重。
  岳华峰的脑袋“嗡”地一声,眼前金花四迸。他恨不得给罗修明一掌,把他的脑袋打烂。吊他的胃口,这也是一种折磨。
  “她到底怎么了!”岳华峰叫了起来。
  罗修明不能再卖关子了,轻笑道:“岳少侠,你别激动,什么都是可以忍的。她被迫无奈,嫁给了一个老头子。”
  “放屁!”岳华峰一掌向罗修明左颊掴去。
  罗修明早有准备,斜身一闪,躲了过去。
  “岳华峰,你这么不够朋友,下面的话就别怪我不说了。”
  岳华峰急道:“罗大侠,刚才是我不好,请您别见怪,说下去吧!”
  罗修明得意地一笑:“杜云香嫁给了向天啸,这你应该想得到。”
  岳华峰压了压心头火:“他们此刻在哪里?”
  罗修明说:“离此不远,就在东边的杏花村上。”
  岳华峰又细问了一下杏花村的情形,电射而去。他恨不得一步跨上杏花村。这里曾是托日扎郎的修行地。岳华峰刚到杏花村边、听到一阵鞭炮响。浓浓的烟雾飞上云天,火药香令他不安。
  杏花村花树颇多,花枝里藏着一颗太阳,那就是杜云香。这是岳华峰的感觉。
  他要找到那颗“太阳”,直奔放鞭炮的地方。
  几纵几蹿,他来到一家贴着大红对联的门。这是一座普通的家院,院子却格外大。
  里面花木成片,房屋不少,似能藏龙卧虎。
  岳华峰顾不了许多,直冲进去。
  他冲到一座香台前,地上仅有一层鞭炮皮,已不见人影。
  奇怪,乡下人结婚竟没有看热闹的。他又向里走了十几丈,花丛中似有人语。他急闪过去,向里窥视。一看之下,他差一点晕过去。
  花丛中摆着几张桌子,桌子上放着点心之类的物品。旁边坐着托日扎郎等人,个个喜气洋洋。
  向天啸一身新衣,胸前一朵大红花,更是神采奕奕。
  杜云香半低头,似有羞色,似有呆怔,红衣如火,更让人迷。
  这一对新人,连天也妒。
  托日扎郎嘻嘻一笑:“老来身畔卧美人,天大的福气。姓白的那小子再也做不成鸳鸯梦了。”
  白帝子道:“麦兄,你可要多下点力气,早得贵子。”
  向天啸乐极了,哈哈大笑:“这个自然。我老麦不会让大家失望的。”
  岳华峰实在听不下去了,一声怒吼,身子飞施而起,玄玉笛风车般在手中一转,一式“笛声惊于魔”,抖出一片寒星,点向向天啸的要害部位,身法迅疾如雷电,势不可挡。
  向天啸不愧是“天才”,一愕之下,并不慌张,双掌旋动一振,闪电般拍出四掌,内劲虚影连成一片,向岳华峰飞去。“扑哧”几声响,两人的气劲交击在一起。
  岳华峰的玄玉笛虽然刺透了向天啸的气劲,却没有伤着他;而向天啸可大有赚头,他的内劲是有毒的,岳华峰的面孔顿感被针扎了一般。
  杜云香对眼前发生的一切无动于衷。
  岳华峰飞身退出两丈,脸红如血,肿起来。
  这时他感到了不妙,心中惊骇极了。
  杜云香的神色这时有了变化,惊怒之后,眸子里闪出一种不可遏制的毒光,冰冷至极地说:“你答应过我的,不伤害他!”
  向天啸笑道:“他这也没死吗,他的命大呢。”
  杜云香决绝地说:“你若不让他完美地离开这里,你什么也得不到。”
  向天啸迟疑了一下,虚晃一掌,向岳华峰拍去。岳华峰立觉脸上被拔走了什么,心里舒服多了。
  向天啸冷蔑地瞥了岳华峰一眼:“小子,好马英雄骑。你算不得英雄,就别死皮赖脸地缠了。这是你们的最后一面,滚吧!”
  岳华峰的心被刺透了,在滴血,身子止不住地抖颤,比死还难受。眼睁睁看着心爱的人儿被一个“毒鬼”夺走,他咽不下这口气。
  他不知道向天啸到底还答应过杜云香什么,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承诺,这谜团更让他痛苦。
  他想间一下杜云香,终难开口。耻辱啊!
  “雪门传人”,这是一多么响亮的牌子,终于在自己手里砸了,真是无用到家了!
  他两眼盯着杜云香,仿佛有千言万语。
  杜云香幽叹了一声,把头转到一边去。
  岳华峰吼叫起来:“这是为了什么?!”
  托日扎郎笑道:“都怪你笛儿玩得不太精,回去再练笛吧,别想女人了。”
  两人还要斗,罗修明带着一帮乞丐走了过来,笑嘻嘻他说:
  “麦前辈,您算得真准,这小子果然就在小镇上,正要喝酒呢。”
  向天啸得意地说:“我料他死不了,必然会追到这里来。
  我老婆不信,只好让他见一面了。琐事已了,我们该喝酒了杜云香毫无反应。欲得轻松。唯有自杀。
  向天啸抚了一下她的下巴,疑惑地说:“你这是怎么了?
  你答应过我的,只要姓白的小子不死,你就从我。现在你已看到他了,还要怎样呢?”
  杜云香忽地流下泪来,耳畔响起幼时常唱的儿歌:小黄花,光脚丫,娇娇嫩,脆脆芽,迎着太阳长,不怕风雨打,谁也别想坏了它……可爱的童贞令她的心碎了。
  小时候,她满头插着鲜花儿。样子依稀可见,现在却要等待耻辱,她受不了了。生命寂寞深,暗处不开花,自己不如随风去吧。
  她深情地向岳华峰瞥了一眼,举掌向自己的头颅拍去,动作快极了。
  向天啸的动作更快,出手如电,猛地点中了她的“曲池穴”,她的手掌没法儿拍下去了。
  “你想反悔?”向天啸嘿嘿一笑,“我们都成婚了,已经来不及了。”
  罗修明附和道:“对,行了夫妇礼,什么人也改不了了。
  这是命中注定的,嫁鸡随鸡,嫁龙随龙。
  岳华峰恨极,飞身扑向罗修明,玉笛划起青虎气,要刺透他的胸膛。
  罗修明不傻,与其自己迎敌,不如让给人家。他身形一扭,闪到向天啸身后,哈哈大笑。
  岳华峰慑于向天啸的毒功,只好住手。
  他冷扫了岳华峰一眼,怒道,“小子,你不滚开,也想化成毒水吗?”
  岳华峰心中一凛,难过极了,就这么扔下意中人逃走,也太下流了。可不走又救不了她,这该如何是好呢?他心里乱极了,一片昏黑。
  向天啸见他迟疑不动,笑道:“小子,再过片时你还不走,那你就会成为瞎子了。”
  岳华峰大骇,眼睛若瞎了,那可什么都完了。他心念一动,冲杜云香点了点头,纵身而去。走得有些失魂落魄。
  杜云香仿佛遭了电击了一般,顿时低下了头。
  她的心空了,一切都走得光光,宛如木头了。
  向天啸嘿嘿一笑,高声道:“来,我们喝酒。老夫多少年没这么快活了。一醉方休。
  众丐推说有事,忙向外走。他们怕酒里有毒。向天啸骂道:
  “不识抬举的东西。”
  罗修明十分尴尬,连忙向他赔罪。
  最后,他决定在向天啸入洞房时动手。虽然他极不愿意他们同入洞房,可他别无选择这也许是击败向天啸唯一的机会。
  一个人若为爱情拼命,至少成功了一半。
  他纵到一棵杏树上躺下,静待夜幕降临。
  恍惚中,他听到一声轻响,向下一看,向天啸不知何时来到杏树下,离他有三丈。
  他顿时激动起来,亦紧张。老浑蛋可能是疑心自己未走,故而出来看一看,好得很,此刻正好下手。他屏息静气,凝神以待。
  他明白自己的处境,出其不意才是最好的打法。树叶沙沙响一向天啸向四周打量了一会儿,没有发现什么,慢慢地走到岳华峰下面,很悠闲。
  岳华峰见时机已到,一个急翻身,玄玉笛划起一道虚光向向天啸的头顶劈去,力道强劲极了。
  向天啸听到异响,猛抬头,见一黑影从树上落下,顿知不妙,这岂不是遭了埋伏?惊慌中来不及细想,急忙摇头摆身向外狂蹿,但还晚了一点,“啪”地一声,被王笛抽中后背,打得他一个跟跄差一点栽倒。
  老小子还挺能挨,仅哼了一声便站定了,并不见受伤。
  岳华峰见状,一颗心怦怦直跳。他下手极重,向天啸何以会没有趴下呢?
  这自然是向天啸内功深厚之故。老家伙一生玩毒弄药,不知服食过多少增长功力的奇品,功力之深厚非一般人能想象。
  岳华峰不了解他的奇特之处,重击当然不易成功。
  向天啸忽然发现袭击他的是岳华峰,面露狞恶之色,毒毒地说:“小子,你敢暗算老夫,我要让你知道世上还有比死可怕百倍的事情。”
  岳华峰打了个寒战,下意识地向后退去。与毒鬼打交道,本就是一件恐怖的事。
  向天啸嘿嘿一笑,飞身就抓,犹如苍鹰扑乌。
  岳华峰不敢与他周施,弹身就逃。
  向天啸一抓不中,改成拳击。
  岳华峰急忙纵身上树,以树挡身。
  向天啸一掌击出,树叶顿时枯黄一片,哗哗落下。
  岳华峰不敢稍停,又蹿向另一棵树,活象攀枝逃窜的猴子。
  向天啸连击几掌无功,不由大怒,这也太没面子了!他一声厉啸,冲天而起,飞旋着舞起双掌疯狂地向岳华峰的藏身树推去。
  “哧哧”一阵怪响,整棵树瞬间成了“光头丫”,片刻焦了。
  岳华峰先他一步滚下大树,疯也似地逃去。
  向天啸弹身就追,象条恶狼。
  他的轻功果然不弱,象一只毒箭射出。
  岳华峰拼命狂逃,慌不择路,向左一拐弯,打算冲进胡同里去,不料却撞进一个人的怀里。那人身如磐石,伸手点了他的“命门穴”,他呆住了,一颗心向下沉去。他后悔不该逃回杏花村。
  向天啸赶到,笑了:“老大有眼,总算让我把他逮住了。”
  白帝子摇头道:“麦兄,是我逮住的他,你别搞错了。”
  向天啸笑道:“这有什么分别呢。我们反正是一伙的。”
  白帝子说:“有分别。你逮住的你处置,我逮住的自然归我修理他。这小子的笛子不错呢。”
  向天啸有些不快:“你打算如何修理他?”
  “我想听他吹一曲。这对你来说,亦有利可图。”
  向天啸哼了一声:“然后呢?”
  “自然放了他,假如他吹得好的话。”
  “那我有何利可图?”
  白帝子笑道:“老夫人洞房,清笛一曲,不是人生之大快吗?
  何况他为你奏曲,心中绝不会不悲。这一悲一喜不正是你所渴望的吗?”
  向天啸眼眉一跳,顿时大乐,连声称妙。自己在房里行乐,这小子在外面吹奏,他心里那还不如开锅了一样?这比杀了他更解恨。
  想到得意处,他哈哈地大笑起来。
  岳华峰听了他们的“鬼”计,魂飞天外,恨不得立时死去,但自杀他又是不肯的,那样杜云香就没指望了,这不是杀了她吗?一时间,他如万箭穿心,昏昏然然。
  白帝子把他提起,与向天啸一道回去了。
  岳华峰被放到一簇花团旁,离向天啸的洞房有三十丈远。
  白帝子拉过一条凳子坐下,轻笑道:“听说‘雪门’有支‘冰河云曲’很迷人,你想显露一下吗?
  岳华峰恨道:“偷袭别人算什么英雄,有种就放开小爷决一雌雄!”
  白帝子淡然说:“你注定是输家,别充横了。你若愿意吹奏,我就放了你;若是不答应,就把你放到他们的洞房门口,让你看着他们,也许这更有趣。”
  岳华峰的肺都气炸了,咻咻喘个不息,仿佛有一百个火炉子烤着他,汗都成了盐,成了血。
  “你可以杀了小爷,想消遣小爷,办不到!”
  白帝子嘿嘿一笑:“那你就等着好戏上场吧。”
  岳华峰闭上眼睛,流下几滴泪。
  夜色终于来临了,洞房里闪出了红光。
  向天啸夜猫子一样的欢叫,格外刺耳,分明是一种老色鬼的淫笑。岳华峰的心顿时被花刀儿分成人半,道道鲜血流。
  许久以前,他害过一场大病,七天七夜滴水未进,身子都空了,灵魂仿佛也离了躯壳,浑身火热,干燥,痉挛,发喘,宛如有只魔手揉搓着他,想动一下都办不到,那也没有眼前的痛苦更难忍受。恶劣的声音首先从他心里响起,几乎要把他粉碎了。
  他伸手想抓一下旁边的花枝,浑身无力。
  向天啸的笑声更响了,杜云香不住地后退……
  忽听一阵轻微的沙沙声。他感到浓重的杀机。
  女人可爱,生命更可爱。他衣服穿得很快。
  他纵身扑到院中,那沙沙声也远去了。
  他回到屋里,那沙沙声又回来了。
  他再次扑到院中,冲着黑暗大骂。
  没有回应,似乎周围根本就没人。
  向天啸在院中呆了一会儿,重新入房。
  沙沙声又响起来。低沉,恐怖。
  向天啸这回没有蹿出来,动不如静,他藏在了门后头。
  沙沙声慢慢变成人语,向天啸吓了一跳。声音十分陌生。
  “向天啸,你改悔吧,把人放了”。
  向天啸不吱声,谛听说话人的位置。
  忽几,风一吹,把洞房门利开了,向天啸趁势冲出屋去。院中站着一人,竟是任风流。
  向天啸一呆,冷笑道:“是你在装神弄鬼?”
  任风流淡然说:“是你少见多怪。我喜欢听沙沙声,自然要弄出来。”
  “嘿嘿,”向天啸好笑道,“虎口拨牙,你胆子不小呢。”
  任风流平静地说:“我并不认为你很可怕,区区毒功又算得了什么。”
  向天啸道:“很好,那你就接老夫一掌。”他手腕一旋,虚拍过去。
  任风流身形一移,乍然不见,并不与他对抗。
  “向天啸“咦”了一声:“小子的轻功倒不错呢:”
  任风流出现他的身后,淡然道:“放人吧。”
  向天啸哈哈大笑起来:“小子,你还不够资格这么跟我说话。
  杀人我很在行,放人不会。”
  任风流冷笑一声:“你听说过‘流香弹,吗?那东西若在你身上炸开,并不比中毒差。”
  向天啸心中一凛,老脸难看多了:“流香弹”的威力他是知道了。“流香弹”若拳大,炸时黄香弥漫,极易迷人。若在人身边炸,能把人炸得血肉横飞。他的功力虽然深厚,自忖也经不住一炸。
  他盯着任风流呆了一会儿,哼道:“老夫见的阵仗多了,小个流香弹还唬不着人。你小子若有,不妨拿出来试一试。任风流
  笑道:“那你可要小心了,我有法子把它塞进你的嘴里去。”
  向天啸猛吸一口气,陡地旋身纵起,双掌交叉飞流,向任风流拍去。
  任风流身形一晃,电闪般冲进洞房里去。
  向天啸又击不中,飘移到洞房门口,却没进屋。他怕任风流真的弄一颗流香弹塞进他的嘴里去。
  他在房外急躁地转了两圈,房内很静。
  过了一会儿,他再也忍不住了,一掌向房门劈去,同时左手捂着嘴冲进屋子。
  屋里没人,后墙角已开了个洞。
  向天啸一急,弹身冲出屋子,向屋后追去。
  夜很静,向天啸毫无所获。
  他不敢深追下去,唯恐流香弹突然光临。
  回到院子里:恨无处泄。他想起岳华峰,小子可恶,非好好修理他不可!
  他走到岳华峰刚才躺着的地方,哪里还有人影。他恨得跳起来,放声大骂。
  岳华峰被任风流解开穴道并没有逃走,就在院外的一棵树上。他想找机会报仇。
  任风流的“真音”传来,他不得不走了。
  出了杏花村,他见到了杜云香,顿时百感交集,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杜云香比较冷静,亦一言未发。
  任风流说:“过去的事就别提了,走吧。”
  岳华峰心中纵有千言万语,也只好压下了。
  三个人向西走了几里路。岳华峰忽道:“任大侠,你真有流香弹吗?”
  任风流朗声一笑:“那是‘火王’屠金刚的宝贝,我哪里有呢。”
  岳华峰点了点头:“‘火王’在哪里修行?”
  “你想找他?”
  “嗯。向天啸毒功太烈,难以近身,唯有用流香弹炸他。”
  任风流叹了一声:“屠金刚的脾气很坏,你找到他,恐怕也没用。”
  “我想试试。手里有好货的人,哪个不怪呢。”
  任风流欣赏他的韧劲,把屠金刚的住处告诉了他。岳华峰急着要得到流香弹,便与任风流各奔西东。杜云香闷闷不乐,任他拉着走。自从她被迫服下向天啸的药粉,一直就心神不定,脑袋有些昏沉,心头仿佛压着了什么。她想吐,吐不出来。
  岳华峰怕她胡思乱想,劝道:“香妹,笑起来吧,轻松才是对的。”
  打了两个嚏喷,心中的郁闷顿时一扫而光。她轻轻地笑了。
  岳华峰亦笑,两人的手握在一起。
  杜云香道:“我被那老贼可欺负苦了。”
  岳华峰说:“我们不会放过他的。”
  杜云香还要解释什么,岳华峰劝她忘掉。
  两人在夜里奔行了许久,来到一片群山边。
  山势黑酸酸的,显得十分深厚,广大。
  他们找了块石板坐下,准备天明了再进山。
  夜风凉嗖嗖的,杜云香似乎有些冷,也许她的思想没有从那令她后怕的噩梦中抽出来。
  岳华峰轻轻抚了一下她的秀发,把她搂进怀里。两人都需要对方的温暖。
  令情人欢悦的方式很多,这就是一种。
  两人搂抱着等到黎明,发出会心的欢笑。
  而与岳华峰几乎相同的铁京也没什么好光景。
  铁京被张严馨一掌迫开,骇极了,内心也复杂极了,他始终不知道张严馨是个深藏不透的大高手。他以为女人有一身美丽也
  就够了,还要什么武功呢?
  张严馨其实并不要隐藏什么,她就那么自自然然,只是别人不知道罢了。
  她不热衷打架,犯不着轻易与人动手。
  若不是戈剑有了危险,也许铁京还不会知道张严馨是怎样一个人。强加给别人一种感情,那是需要运气的。
  张严馨动人的美丽在脸上飞流了一遍,淡淡地说:“铁京,你能做一个好杀手就不错了,别指望再做一个好丈夫。”
  铁京的脸色青白变幻了一阵,昂然道:“我虽不是你们的对手,可还是要尽职尽责的。
  你们要离开这,除非杀了我。”
  张严馨顿时有些不快,脸色一冷,仿佛严寒千里,飞雪封天,骤然间变化之大,无以伦比。
  美人的面孔就是一个世界,这话不假,牟道亦深感惊诧。
  “铁京,我劝你还是先弄清自己是什么。”
  铁京感到士可杀不可辱,怒道:“我是一个杀手,心里只有教主,这够了吧?”
  张严馨微蹩春眉,轻甜地笑道:“牟兄,你看他多么缠人,我在这里几乎是个假的了。”
  牟道道:“一个人若死要面子,那谁也没法,不如让我劝劝他。”他抽出了长剑。
  铁京没把他放在眼里,冷哼道:“你如果也需要别人帮的话,最好别动手。”
  牟道笑了:“你放心,我若死了,你的什么目的都能达到。
  没人能帮我的。”
  铁京挥动了一下金杵,走向牟道。他有些傲慢,似在炫耀胆气,忘了刚才被耍的狼狈。
  他的记性不好。
  牟道的神色凝重起来,如临大敌,他有自己的原则。你小子满不在乎,我不能和你一样,两人都是一副面孔,那是“谁的风格?
  铁京不知牟道的奇特,还以为是气势压倒了对手呢。两人靠近了,僵立在那里。铁京不想先动手,他想玩个绝的,把牟道震下去,让张严馨知道无论在哪方面他都是杰出的。
  两人不能老站着,牟道先出手了。
  他身形一晃,长剑闪电般刺出,随意一剑突出一个快”字,不给对手还击的余地。身剑合一。
  铁京骤见剑光起,明华一道绕九城,欲挥金杵来不及了,连逃的念头也没生出,肩头一痛,被刺中。
  牟道并不想伤害他,仅刺破了一点他的皮肉。这多半是看了岳华峰的面子,不然会给他点教训的。
  铁京出了丑,羞恨之极,暗骂自己昏了头,打错了算盘,自己的优势在于先发制人,怎么倒忘了呢?
  他眸子里透出一种寒光,咬牙切齿:“你很聪明,会占先机,否则绝对是另样的。”
  牟道淡然一笑:“我给你留了余地,没让你流血,你可以再动手吗。”
  铁京哼了一声,扬起金杆,眼里也闪动了金光,十分威猛。
  金杵在他手中打了一个旋几,陡地一振,搅起一个漩涡,随之挟起极其惊人的内家气劲划起一片波光,向牟道的头顶砸去,有声可闻。
  牟道接受了两次长剑走偏的教训,左手虚拍一掌,长剑飘扬而起,去撞金杵。
  这不是高明的打法,杀敌用不着这么麻烦。牟道为了让铁京心服口服,不得已为之。
  “啪”地一声,剑杵相交,火星四溅,两人各退了半步。金杵竟然被剑架住了,没砸下去,胜负立判。这是拼比内劲,做不了假。
  金杵大而沉重,由上而下猛击,其力自非一般;长剑举迎,自然占不了什么便宜,若非劲力浩大,绝对挡不住金杵。这是常
  识,铁京不会连这个也忽略了的。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牟道道:“还要拼吗?”
  铁京的金杵颤动起来,手面上起了一层细汗,脸上的肌肉突突乱跳,心中恨极了。
  这不公平!他心中呐喊。承认对方的功力高,不如相信自己出了毛病好些。
  他心中经历了一场暴风雨后,平静下来。
  戈剑道:“别和他纠缠了,好姐姐,我们走。”
  铁京冷道:“你们若是这么离去,我会追到天涯海角,永远不会放过你们的。”
  牟道心中涌起一股烦躁,不快地说:“既然你这么固执,那我们就一起把这个问题解决吧。我没有时间围着你转。”他举起了长剑。
  铁京心中掠过一道惊电,感到有些不妙,若是今日死了,美人美酒可全滚他妈的蛋了。
  怎奈他是一个强人,若耍他马上转个大弯也不可能。明知再斗不利,也得硬起头皮干。
  他一式“金杆独抱”,等待牟道出剑。
  这回他有了长进,打起了同归于尽的念头。
  他以为牟道绝不会想死,谁不想一吻美人?跑进黄土地做鬼有什么趣?只要自己不顾一切击向他的要害,他必然回剑自救,那就伤不着自己了。这一手若玩好,说不定还能痛打落水狗呢。他想得有理。
  牟道晃身问起,自然不会照顾他的道理,“禹步”奇幻难测,“太阳剑”辉煌而出。
  电光石火之间,到了铁京的左侧,光华一现,剑点刺去。铁京挥杆就打,晚了一步,血光迸洒时,他的大杆才向下落,牟道已在一丈外了。
  铁京痛心再次失算,欲扑无力了。他的肋部挨了一剑,不深,但足够他老实一阵了。
  戈剑高兴地说:“兄台,还是你会制人,你一硬,他就软了。”
  牟道一笑:“他若比我硬那就不妙了。”
  “兄台,为什么我的剑会走偏?”
  “那是碰上了旋动劲团,你只要小心些,就不会碰上一鼻子灰。”
  戈剑歪头想了一下,拍了一下巴掌,拉起张严馨就走。铁京唯有看着他们离去,恨得没法治了,一头欺到花地上去。
  “三人如三朵轻云飘行了百里,来到一座山谷前。山谷里蓄满了水,象湖。水很清,水面上浮着些青草。不时有水花泛起,可能是鱼干的。三人在水边站了一会儿,感到十分凉爽。
  戈剑提议:“到水上面耍一耍怎样?”
  张严馨弹了他一下,笑道:“你若能到水上不把头没了,我随你去。”
  戈剑头一扬:“别小看人。”
  把一只脚伸到水面上去。轻轻踏了一下,水波荡起,他有些迟疑了。
  张严馨逗地说:“怕了,要我背你吗?”
  戈剑嘻嘻一笑:“姐姐,这水太稀,怕不好玩。你要是能在上面走一趟,我服你。”
  张严馨清脆地笑起来,犹如春风吹过山岗,身形一动,飞旋而起,轻轻落到水面上,仿佛一朵水花儿那么安详。
  刹那间,她又飞冲而上,带起水柱半丈,落到戈剑身旁,脸上的笑更迷人了:“弟弟,你怎么服我?”
  戈剑脸一红说:“我学句鸡叫怎样?”
  牟道笑了:“不通,不通。”
  张严馨亦笑了:“我怎么好让弟弟出洋相呢?”
  戈剑认真地说:“我不占你的便宜,说话算数。”
  他疑惑了一阵,“咯咯”叫了一声。
  张严馨乐得了不得,花枝乱颤,十分忘情。
  牟道觉得戈剑难得,自己就做不到这一点,如果遇上这样的事,多半要赖的。
  这时,从北方传来悠扬的萧声,低回婉转,如泣如诉,绵绵不绝,苍凉感人。
  张严馨道:“好手段,倒是个有情人。”
  牟道没言语,膝陇中觉得萧声里活跃着一个寂寞的生命,哀伤无绝期。
  戈剑听了一会儿萧声,有些痴了,脸上升起两片红霞,眼睛半眯着,仿佛回到了遥远的过去。
  牟道被他的神态逗乐了,笑道:“老弟台,你在想娶媳妇吧?
  那有趣得紧呢。”
  戈剑嘿道:“我才不想媳妇呢。你知道这是谁吹的吗?”
  “当然知道。”
  “谁?”戈剑惊奇地问。
  “有情人。这是你姐姐说的。”
  戈剑笑了:“你们不知道的,这是个秘密。”
  张严馨道:“是你的另一个姐姐?”
  戈剑一挥手:“瞎说,这不是女人吹的。”
  张严馨不言语了,又静静地听。
  萧声激越起来,仿佛要冲破最后的关头。三人不由替他担心起来,唯恐他底气不足,不能直上九天,破去所有的障碍。这也是一种遗憾,欲上不能,欲退不甘的遗憾。
  戈剑瞥了他俩一眼,得意地说:“他是我的一个亲人,你们猜是谁。”
  “是你爹?”张严馨说。
  戈剑摇了摇头:“我没有爹,我是冬天生的。”
  张严馨浅浅一笑:“那是你师傅?”
  戈剑更摇头了:“他们都是老头子,心里只有两样东西,之乎者也、药。”
  张严馨甜甜地笑了,“你的谜底好深,让你的兄台猜吧。”戈剑点头:“好,兄台,你猜是谁?”
  牟道低头想了一下,说:“萧声深沉奔放,气息充沛,委婉中似有‘高处不胜寒’之意,亦有世人皆醉,唯我独醒之旨,可见吹萧人绝非等闲。萧声里高扬自由的旋律,似乎唯我风流,不见来者。嗅,我想起一人,会不会是任风流?”
  戈剑一跳,叫道:“兄台高见,一猜就中。”
  他冲张严馨一笑:“姐姐,你不会嫉妒吧?”
  张严馨白了他一眼,那一眼说不出的娇羞风流,戈剑触了电一般,都呆了。
  “我只嫉妒你,有姐姐又有兄台。”
  戈剑笑起来:“好姐姐,你又挖苦我了。”
  牟道道:“木老弟,你怎么与任风流套上的近乎?”
  戈剑瞪大了眼睛:“我们有渊源,怎么是套近乎?我是他抚养长大的。”
  牟道笑了:“那你为什么不跟他学功夫,反而去拜三个老头子为师?”
  戈剑道:“他不想教我。”
  牟道摇了摇头:“这不是事实,定有别的原因。你叫他什么?”
  “大叔。”
  “你妈是何人?”
  “也许任大叔知道,可他什么也不说。”
  “任大侠有什么爱好?”
  “发呆,叹息。别的我一概不知。”
  张严馨用手指一点他的额头:“你是个小糊涂,用不了多久连姐姐、兄台都忘了。”
  戈剑急道:“这怎么会呢,我永远也不会与你分离的。”
  牟道说:“你想去见他吗?”
  戈剑点头:“想见他,我很久没见过他了。
  三个人绕过山谷,向北方冲去。
  他们向北狂奔了七八里,萧声突然灭了,四周一片寂静。他们毫不犹豫,直奔东北最高的山头。_
  山上苍翠一片,绿荫甚深,凉意仿佛从永恒处飘来。一块耸立的石壁上刻着一个女人像,似有幽怨在心。像很美。三人走到石壁前,半个人影也没有瞧见。
  唯有从山谷里刮来的风带着热烈的欢乐。
  三人立在那儿了,谁也没言语。
  戈剑感到一种深沉的失落,眼前的东西变得混乱迷离,心里酸酸的,凉凉的。
  “为什么走了呢?”他自言自语说。
  “也许有人打扰了他了吧。”张严馨道。
  这回她猜对了。先他们一步有人打断了任风流的萧声。是海天龙。
  任风流吹萧时是很专注的,欢响飘向遥远的地方,也带走了他的心。每吹一次,他都感到心胸高远一些,空阔一些,舒服一些。
  吹萧就是练功,一种更如意的神功。
  海天龙幽灵般地问到了他身后,他没有觉察出来。海天龙诡秘地一笑,轻轻向他靠去。
  忽然,他感到一股浑厚的内劲推了他一下,惊了他一跳。他四下一扫,明白了缘由。
  任风流吹萧与一般人不同,吹时气息鼓荡,周身布满了内气,形成一个气场,功力越深,气场越强,内气团愈大。他在气团中,要靠近他自然会受到内气的排斥。
  任风流感到有人堵住了一片音流,冷冷地问:“是谁?”
  海天龙连忙笑道:“任大侠,是我,海天龙。”
  任风流叹了一声:“你来做什么?”
  海天龙说:“小弟路经此处,陡听您的萧声,心旷神怡,特来与大侠相会。”
  “你怎知是我在吹萧?”
  海天龙笑得更响了:“任见的萧千古第一,激越昂扬,自由流畅,牵人魂肠,荡涤肺腑,别人怎能吹出。此音多寂寞,神州无别家,小弟纵是愚陋也能想到是您。”
  任风流轻叹了一声,脸上飞起寂寞的笑容。他并不讨厌海天龙,更不讨厌赞美。
  他的萧吹得确实不错。
  海天龙走对了第一步,胆子立时大了许多,叹道:“苍天多对英雄薄,古今如此。象任兄样的大英雄竟然没有红颜知己,小弟都觉太屈。”
  任风流的脸色顿时暗了下去,仿佛看到了痛苦的过去。他并不满意海天龙的感唱,但也没有斥责,自己独来独往倒是事实。
  停了一会儿,海天龙幽幽地说:“在远山之中,梦华香谷之内,有一绝代少女正苦苦思念着任兄,其情可感天地,任见知否?”
  任风流一怔,似乎什么东西落在心头,惊奇地问:“会有这样的事?”
  海天龙道:“太会有了。任兄丰采照人,侠名远播,什么样的少女不动心呢。”
  任风流心里顿时浮出一个怀春少女的情影,在水波里闪动,千娇百媚,活色生香。
  他轻轻一笑:“那苦了她了,真是对不住。”
  海天龙说:“她活得确实很苦,每天起来第一件事就是跑到山头上念叨你的名字,时常泪水滴落,可她从不向别人说什么。”
  任风流宛如看到了那个受苦的少女,在阳光鲜红的山岗上迎风而立。他的心一紧,低下头道:“真是罪过,竟然害了她。”
  远处仿佛传来一个少女的声音:“风流哥哥,你好……”
  任风流摇了摇头,驱走纷乱的念头。
  海天龙察言观色,发现任风流确实动了心,十分欢喜。他觉得该是抛套子的时候了。
  “任兄,想不到你这么悲天悯人,怪不得天下人这么服你,这与你博大的胸怀恐怕是分不开的。你们两人倒有些相似。”
  任风流摇了摇头:“你不了解我。”
  海天龙道:“好人坏人一看便知,了解什么呢。你到了极高的境界,对一切似乎都有几分爱意。她也是这样,对花儿、蝶儿都十分亲切。她美得可夺日月,世上难寻二人,却从不傲慢无礼,总是那么温柔、宁静,唯有念叨你时有些痴了。难得啊!”
  任风流快笑了一声:“这么说,你与她挺熟?”
  “何止熟,还有些亲呢,她是我表妹。”
  狂风流点了点头:“梦华春谷是冯百万的居处,那少女不用说是他的女儿了?”
  “任兄去过梦华香谷?”
  “是的,那已是两年前的事了。”
  海天龙暗道:你小子播下了情种,不去收割了,竟被我碰上了,莫非是天意?他嘿嘿一阵欢笑:“任兄,她想你想得好苦,你是否与她见一面呢?救一个姑娘脱离苦海,也是莫大的善事吗。”
  任风流沉默了,许久才道:“我能做什么呢?”
  他是聪明人,本不该有此一问的,可他放不下架子。装憨是最省力的办法。
  海天龙明白他的心思,笑嘻嘻地说:“任见,你是大英雄,天下人无不敬仰,你能做的可多了。你可以教她武功,煮酒论天下,还可以向她求婚,生一个小娃娃。”
  任风流笑了,许多年没有这样笑了,是怎样的心情,他也说不清楚。
  海天龙自然也笑,他引起的,他得陪着。
  笑声一止,任风流忽道:“你找我并不是仅仅为了这个吧?”
  海天龙说:“任兄,你可把我看扁了。我敬你是个英雄,这才告诉你实情。你们若能比翼双飞,也给江湖添一段佳话,我也算做了一件好事。我做的好事不多,不想临死的时候连件值得回忆的往事都没有。”
  这到底有多少实情呢?恐怕连鬼也弄不清楚,因为他说话的时候颇动了一些感情,到后来连他也有些迷惑了,这是我吗?
  任风流淡然一笑,相信他的成分居多,和气地说:“我是一个不愿受人恩惠的人,哪怕是滴水之恩。你有这样的善心,亦算有恩于我,我怎么感谢你呢?”
  海天龙大乐,谢天谢地,老子猛装灰孙子还不是为了这个吗?但他怕任风流不见兔子不撒鹰,知道弓还得拉下去。
  他挥动了一下手掌,急道:“任兄,我知道你是说一不二的人,我就做了这么点小事也值得一谢?那岂不让人耻笑吗?”
  任风流平静地说:“别管别人,你怎么想才是要紧的。”
  “那是那是。”海天龙连连点头,很诚恳的样子。他心里充满了欢乐。
  任风流又欲吹萧,海天龙忙说:“任兄,我们到梦华香谷走一遭吧?”
  任风流迟疑了一下:“去见相思人,总有相思恨,春面若有泪,相对两不忍。”
  海天龙道:“任兄放心,一切有我周旋,绝不会横生不快,败坏了我们。”
  任风流还是犹豫,海天龙热切地说:“任兄呀,知音总难求,机会更难寻,万里江山红透,也那么一瞬,错写了今章,下文满眼恨,可怜天下相思人!”
  这小子倒象个教育家,而非杀手。不知任风流满意他的文章,还是满意他的热忱,终于迈动了步子,飞下山岗。海天龙快乐极了,仿佛喝了六月里的雪水,周身清凉透了。他妈的,不论狗熊还是英雄都喜欢美人,让老子乐得发恨。美人值千金。
  对付英雄,斧头刀子看来不如一个吻。美人的吻永远是一座坟。
  任风流淡淡一笑,摇了摇头。
  两人走上一条狭道,纵身上了一块岩石。
  向山谷里看,里面红花似火,一片闹意。
  两人下了山谷,在荆棘中行不多远,忽被前面的情景惊呆了。
  海天龙扭头闪进一块石后,犹如突起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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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门异功--鬼谷子

 
第十一章 功成义付当年约
 

  天若有情天亦老,这是多么精彩的想象啊!
  戈剑的想象力也不差。他们在山上扑了空,戈剑便有了一个奇妙大胆的想法:任大叔是个好汉,别人是没法儿打断他的,嘻嘻,除非是个小美人,把他拉跑了。小美人一定不大,也许光着脚”白白的。
  恍惚里,他仿佛看见一个长发技散的少女正拉着任风流向天边跑去。两人十分亲密,有说有笑,戈剑不由有些嫉妒、忽儿,他觉得那少女极象自己,脸腾地红了。
  牟道被他异样的沉醉逗笑了,轻声道:“老弟台,你又梦见了什么?”
  戈剑一愣神,忙道:“丢死人了,我不说。”
  张严馨歪头瞟了他一眼,笑吟吟地说:“好运气哟,又想起一位姐姐?”
  戈剑道:“我不知道,她的样子有点象……”
  张严馨没追问,纤手一指西北的乌云:“要下雨了,我们找个地方躲一躲吧。”
  三人刚动身,乌云压了过来。怪龙一样的闪电从云里爬出来,一个响雷震荡了山野。
  三个人冲进一条野树密布的山沟,躲进伸向天空的一块岩石下。
  牟道窥视了一眼张严馨,雨天里,她的静,美极了,心里顿时掀起惊涛骇浪。
  张严馨心有千窍,已觉察到牟道的激动,但她依然安临如故,仅有眉毛上挑了一下,眸子更明亮了。
  张严馨俏鼻耸动了一下,忽道:“好香,周围定有奇异的花果。”
  牟道细心闻了一下,没有什么感觉。
  戈剑道:“姐姐,是什么好东西?”
  张严馨沉吟了一下,轻声道:“可能是‘赤丹果’,一种药中圣品。
  戈剑笑道:“太好了!我听师傅说过,‘赤丹果,火红如血,食之可补精髓,增人功力,这可是天助我也!”
  张严馨轻轻一笑:“你别得意大早,我没找到它呢。”
  戈剑乐得直跳。
  而终于停了。他们在长在石缝的小树上找到“赤丹果”。
  被雨水淋过的“赤丹果”更加鲜红,干净。果大如桃,树上仅有两颗。
  戈剑猛地把它们摘下来,顺手递给张严馨一个。
  忽见牟道没有,他愣住了。迟疑了一下,想到“孔融九岁让梨”,他把手伸开:“兄台,这个你吃吧。”
  牟道笑了,很真诚:“老弟台,你需要它。”
  张严馨道:“牟兄,我们各分一半吧。”
  牟道挥手说:“你是有功的,分什么天下?本老弟若受大益,我谢你还来不及呢。”
  张严馨轻轻地笑了,有些不好意思,知道再让也没趣了。牟道不虚伪。
  两人把“赤丹果”的皮剥了,咽下去。
  “赤丹果”就是一团火,两人把它咽下去,脸颊顿时红了起来,眼里扬起火苗。
  两人都红得美丽,红得圣洁。
  张严馨告诉戈剑“化丹行气”之法,两人站在那里行起功来。
  牟道坐在一旁静看,守护,亦胡思乱想。与美人在一起,他就胡想。
  在深山大谷之中,在绿色的深处,张严馨、戈剑犹如两朵怒放的花儿在雨后的清风中昂扬。
  两人在功境中的体会也许是不一样的,但他们的功力都在增长,内气更加充沛。
  当红云在他们脸上消失,周身内气也运行了三百六十周天。
  两人练完功,精神空前饱满。
  张严馨轻盈如花,似乎微风都能把她吹起来。
  戈剑一脸快意,向上一纵,飘落到旁边的花枝上,花儿摇,他也摇,春意盎然。
  牟道细致地观察了他一会儿,叹道:“木老弟,普天下胜你的人恐怕不多了,你可以任意驰骋了。”
  戈剑嘿嘿一笑:“兄台,你又笑死我了。”
  牟道没有吱声,目光投向山外的世界。
  张严馨飞身一旋,冲上山崖。牟道、戈剑随后而起,干净利索。
  三人出了群山,西去妙远。这是最近的城。
  三人进了城,直奔中央的花月楼。
  花月楼是个大酒楼,江湖人聚集的地方。
  楼是两层的,宽敞明亮,通体火红。
  酒楼是一个江湖隐逸所开,到底是谁,似乎没有人知道。
  在这里有各种各样的消息到处流传,当然以谣言为多。
  三个人慢步上了酒楼,跑堂的立即迎了上来:“客官,您坐在哪里,点些什么酒菜?”
  戈剑一指靠窗口的一张桌子:“就在那儿吧,酒菜要上好的。”
  跑堂的叫喊着离去。
  江湖人多半眼光好,为江湖人服务的厨师手艺也得好才行,不然生意没法儿做下去。
  工夫不大,香喷喷的佳肴端了上来,鲜汁老汤勾人食欲。酒是老酒,竹叶青。
  张严馨欣然一笑:“牟兄,小妹不胜酒力,你们痛饮吧。”
  戈剑道:“我也不喝,兄台自个几干吧。”
  牟道笑道:“你们这是逼我上吊呀。”
  三人的谈笑顿时吸来了楼上所有的目光,每个人都带着几分惊诧。极端者也许觉得,能与眼前的美人亲近一番死了也值。
  张严馨知道别人看她,依然如刚才一样,轻松自然。她这种超拔的态度激怒了不少人。
  有的人天生喜欢关心别人该怎样怎样,把自己的好恶强加给人。但这多半不会直接产生愉快的效果。
  有的人看直眼了,直接围上来;有的人垂涎欲滴。
  他们立即被众人包围了。
  一个老者分开众人走到张严馨面前,不怀好意地笑道:“老夫纵横江湖大半生,头一次见到你这样的尤物,可喜可贺。”是史历。
  戈剑大怒:“老东西,你说什么疯话?”
  史历冷哼一声:“小子,这管你什么事,她是你娘吗?”
  戈剑嘿嘿一笑:“老东西,我看你想找头疼。”
  忽有人说:“美人大家爱,这有什么关系?”
  戈剑扭头一看,是个虎背熊腰的汉子,身上的劲疙瘩连成一片,十分强健。
  戈剑有气,食指轻轻一弹,碟中的一粒花生仁飞了出去,直射那汉子的面门。
  汉子是个会家子,急身闪躲,稍迟了一点,被花生仁击中眼皮,疼得他“嗷”地一声,满眼淌泪。
  眼皮霎时起了青包。
  汉子怒了,直扑戈剑。
  戈剑十分冷静,五指一弹,顿时有十几粒花生仁电闪而出。
  汉子闷哼一声,至少有四处穴道被击,立时动不了了。
  史历一惊,不由后退一步。他感到戈剑有些棘手,不一定好收拾,老脸变了几变,仿佛眼中的猫儿突然变成了虎。
  戈剑笑道:“别退呀,几粒花生米就把你吓住了?”
  史历老脸一黑:“放屁!老夫岂会怕了你这等小儿!”
  干打雷,不下雨,他并不想与戈剑动手。
  戈剑扫了一眼围着他们的众人,喝道:“快滚开,我们又不是摆摊唱戏的,有什么好看的?”
  这犯了众怒,有人闲不住了。
  一个蓝衣刀客怒道:“你小子少横,这里不是你能打出去的地方,没有人怕你。”
  戈剑轻蔑地扫了他一眼:“你想露两手?”
  蓝衣刀客轻轻一笑:“我想让你知道蛮横不是真风流,高人心胸写春秋。”
  戈剑道:“我不想听你诵经,想头疼快出刀。”
  蓝衣刀客脸一沉,飞身抢上,没几个人看见他拔刀,一片刀光已劈向了戈剑,动作挺麻利的。
  戈剑仍坐在那里没动,直待刀要砍中他了,才挥手划了个圈儿,轻轻一拍,一股极强的旋动内劲扑向大刀。
  蓝衣客只觉大刀一歪,不由自主地砍向自己的脖子,吓得他魂飞天外,连忙弃刀翻滚,逃到一旁。狼狈极了。大刀成了自由物,一下飞到一个看客的脸上,顿时血雨飞洒,叫骂连天。
  挨刀的也是个江湖人,满脸是血,心中恨起,拾起地上刀,一招“叉花式”向蓝衣客砍去。
  蓝衣客惊魂未定,急跃稍迟,被一刀砍中腿肚子,霎时血淋淋的。蓝衣客大怒,两人打在一起。
  在楼上打架免不了要损坏东西,跑堂的见事闹大了,大声叫唤起来。
  少顷,一个青衣大汉冲上楼来,直奔打架的两人。他酱紫色脸膛,双目炯炯有神,八面威风。他扑到打斗的两人身边,双手齐出,犹如抓蟹,把两人拿住。
  两人挣扎了几下,没有挣脱,顿时一脸晦气。
  青衣大汉说:“花月楼是天下朋友吃饭的地方,不是你们的争斗场。要打,到外面去打,毁坏的东西要赔偿。”
  蓝衣客好恼,瞪了一下眼睛,终没说话。
  青衣大汉是酒楼的管事的,制服了两个小子,他向众人一抱拳,笑道:“众位到这里来,就是我的朋友。照顾不周之处,请多多原谅。我白光谢谢各位。”
  他向众人作了一个揖。
  “五虎刀”白光在江湖上大有名气,竟然在这里开起了酒楼,弃武经商了。知道他的人不免一惊,啧啧称奇。有的人也许会骂他财迷。
  这除了白光经营有方外,还与花月楼主人“灭绝手”尤坤的毒辣分不开,到这里来找麻烦的几乎大都被他送进了地狱。
  众食客嚷嚷了一阵,并不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他们感到不过瘾。
  戈剑双掌一抖,随意划了一个大圈,向外一掀,狂劲突起,围观的人顿时被甩了出去,辟哩啪啦一阵响,看客们多少都吃了点亏。
  有的破块皮,有的掉颗牙,有的嘴唇出了血,有的头上起了包,五花八门,什么样的都有。
  戈剑似乎料不到自己的功力深到了这种程度,又惊又喜,得意地笑起来。
  白光怔了一下,向戈剑走过来。
  “朋友,我已向你道歉了,怎么横竖不给面子?”他脸都气青了。
  戈剑满不在乎地说:“他们向我道歉了吗?”
  白光双目暴门精光:“你到底想怎样?”
  戈剑笑嘻嘻地说:“老兄,别发火吗。我是来吃饭的,不是瞧你的脸色的。”
  白光自忖对付戈剑不易,神色缓和了许多,平淡地说:“那你何以出手伤人?”
  戈剑头一扬,惊奇地说:“我伤了人了?我怎么没感觉?现在这样子不是很好吗?各人吃各人的,互不干涉。”
  白光不明白原委,无意间扫了一眼张严馨,他的心一颤,仿沸被注人了清凉剂,知道这些人挨打是自找的。他低头沉思了一会儿,不再讲话。
  吃了亏的众人这时联合起来了,叫骂着要教训戈剑。白光站在一旁,静观事态的发展。
  史历道:“这小子不是东西,大家一齐上。”
  众人齐声附和,就是没人先动手。
  这时,在酒楼西头飘来一句话,冷得令人寒战:“一群窝囊废,连个狂妄的小子都制不了,还大呼小叫。”
  众人回头看,见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婆,样子已经很老了,眼神似乎也不好,一脸老皮极易让人感到岁月的残酷。
  她旁边坐着一个青衣少女,十分脱俗清丽,不过十六七的样子。
  少女的身边放着一把剑,格外引人注目。剑鞘比一般的要窄一些,是紫寒玉的,通体上下透着一种神秘。
  老太婆瞥了少女一眼,说:“小草,你替我把那个狂妄的小子教训一顿,压压他的傲气。”
  小草走到戈剑面前,向他鞠了一躬,轻声道:“公子,小草恭请指教。”
  戈剑只好站了起来,笑着说:“你想比什么?”
  小草说:“公子,比剑行吗?我只会使剑,别的肤浅得很。”
  戈剑点了点头:“看来你的剑术深得很了?”
  小草“嗯”了一声:“我的剑术实在太好,你要小心。我的剑亦非凡物,你更要留神。知道‘青寒剑’吗?”
  戈剑啼笑皆非,老太婆说我狂妄,这丫头狂得更奇,她倒看不见了,真是乌鸦落到猪身上,光看人家黑了。
  “青寒剑”江湖第一神剑,奇快元比,削金断玉轻而易举。
  这么一柄“仙器”在小草手里他不敢掉以轻心了。
  小草也许不光是剑术好,更有一双透视别人心灵的眼睛。她似乎明白戈剑的心思,微微一笑,犹如荷花映日的娇羞,玉手轻拍,青寒剑脱鞘而出。
  刹那间,寒光万道,冷气袭人,透明晶莹的剑体刺人眼睛,又有一种诱人往上撞的魔力。
  众人尽皆失色,又不约而同的喝彩:好剑!
  小草指了一下自己的宝剑,小声说:“公子,我这剑有许多好处,”你可要看仔细。”
  牟道冲戈剑说:“老弟台,草也有长刺的。你要看住自己的心。”
  戈剑道,“我会老实的。”
  他抽出自己的剑。
  小草清吟吟一笑,忽如狂风下的“小草”摇起来,手中青寒剑闪电般搅起,霎时划出无数的气环飞流起来,寒光夺人。
  戈剑大吃一惊,这样的剑法他还没见过,想无所想,太阳剑划空而出,一式“阳光普照”,刺向小草,剑气暴长数尺,气势惊人。
  怪事出现了,气环突然合而成球,戈剑的长剑被球弹起,“当”地一声,剑被削去一大截子。
  戈剑急退。
  小草没有追击,“咯咯”地笑起来:“公子,对不起,你的剑术好厉害,我差一点没接住。”
  老太婆在一旁也道:“这小子是有点门道,不知是谁调教出来。小子,你师傅何人?”
  “你是何人?”戈剑反问。
  老太婆嘿嘿一笑,没有言语。
  小草说:“我婆婆‘极芒神姥’,你没听说过?”
  戈剑一愣,不知极芒神姥是何许人也。
  史历等人吓了一跳,极芒神姥可是天下最难缠的女人,几乎没有不怕她的人。她是前代高手,不涉江湖已久,人们几乎把她遗忘了。
  极芒神姥见众人吃惊,十分得意,笑道:“小子,你真是孤陋寡闻,怪不得你斗不过小草。”
  戈剑不服气,哼道:“少吹,我不过下不了手罢了。不然,准让她灰头上脸的。”
  史历忽道:“前辈,您的功夫天下无敌了,您替我们出了气,我们真不知该怎么谢您。
  不过,还有更狂的呢,您不打算教训他吗?”
  老太婆瞥了牟道一眼,见他果然一副不把人放在眼里的样子,心中顿时有气:“小子,你的朋友吃了瘪,你不服气?”
  牟道淡然道:“你这么容易上当,怎是无敌?”
  老太婆冷蔑地笑起来:“小子,等你换上了,你就什么都清楚了。”
  牟道哼了一声:“你与这些人不分彼此,别想给别人个明白。”
  张严馨突说:“前辈,你真的天下无敌?若是那样的话,我们倒可以考虑认输。”
  她的声音美极了,她说话的时候,酒楼上顿时鸦雀无声。老太婆也心中狂跳,暗叹张严馨魅力无穷,这妮子天生殊丽,不知要在江湖上惹出多大的麻烦。
  张严馨一笑,觉得老太婆太能吹,一个人的感觉太好,恐怕不是真的。
  老太婆的眼角暗闪了几下辉光,感到张严馨的笑里有讥刺的成分,老心颤栗了起来。美人的嘲讽她受不了,比匕首更刺心。
  她眼睛一眯,闪出刀一样的寒光:“丫头,你以为我在教你吹牛?”
  张严馨抬然笑起来。“前辈,我并不清楚你什么最拿手,怎敢乱想呢?”
  老太婆受不了她的轻松自然,老脸涨红起来,满脸的沟坎里都衔着怒意:“丫头,想不到你的嘴也很巧,我这就让你知道我的什么拿手。”
  她猛地向前一扑,直截了当拍出两掌,黑影一闪,袭向张严馨的眼睛,令人生畏。
  张严馨坐着未动,玉掌翻然一摇,犹如抹墙,一片五白的光气登时而生。迎上去。
  “扑”地一声,黑白劲气相交,向四处进散,两人未分高低。
  老太婆这下没招了,恨得牙疼,一生英名被个小丫头毁了。
  她想用青寒剑一搏,迟疑了一会儿,终没有动手。借利器之威,胜了也不勇。
  史历等人料不到小美人竟有神仙般的手段,都不敢乱吱声了,灰溜溜退到一边去。
  白光见事难善了,一扭头下楼去了。
  老太婆正与张严馨僵持着,一个带刀的汉子跑上来,手里拿着两幅帖子——红的。
  他走到张严馨身边躬身一礼,说:“小姐,这是敝家主人的请帖,务请小姐屈尊移贵到敝家走一趟,把今日事作一了断。”
  张严馨正要回绝。那汉子又把另一幅请帖递向老太婆,态度更谦卑。
  老太婆伸手接过请帖,冷道:“丫头,我们的事未完,到那里再说。”
  张严馨只好接下请帖,她不能担个怕了的虚名。
  那汉子一挥手:“各位请。”
  张严馨率先下楼去,牟道、戈剑后面跟着。极芒神姥、小草在那汉子身后。
  几个坐进一条胡同,来到一座十分干净的院子里。院内非常幽静,是修身养性的好地方。两排平房有几十间,修缮得格外漂亮。
  两排房中间有一潭水,象泉,给人幽深的感觉。水边放着一个蒲团——破的。
  他们刚在院中站定,从前排中间的房子里走出一个六十多岁的黑袍人。他就是尤坤,高瘦冷峻,一脸阴森,眸子如电。
  他向极芒神姥客气地笑道:“前辈,您来得真快,我还以为您还在路上呢,该死。各位请。”
  众人进了屋子。
  屋里十分空荡,仅有桌椅。这不象是待客。
  戈剑道:“你请我们来干什么?”
  尤坤说:“不是我请你们,而是一位高人要见你们。她才是真正的花月楼主人。”
  戈剑笑了:“这么说你是冒牌的?”
  “非也,对外人来说我仍是花月楼主人。”
  小草说:“那位高人呢?”
  尤坤道:“她就在后面。”
  极芒神姥说:“让她来见我。”
  尤坤嘻嘻一笑,没有吱声。
  老太婆正要发火,突然出现了一个中年妇人,她紫衣飘飘,脸蒙轻妙,有种说不出的神秘。
  她冲极芒神姥点了点头,目光投向张严馨等人。
  当她看到戈剑时,身子不由一颤,内心的震动绝不亚于他乡遇到了仇人。
  “你叫什么名字?”她用手指了一下戈剑。
  “戈剑,你是何人?”
  紫衣妇人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陷入了沉思。戈剑勾起了她沉睡的记忆,往事的力量使她回到遥远中去。她又看到了旧时在花中飞跑的情景,那时她是欢畅的,旁边还有一人极芒神姥注视了紫衣人片刻,说:“你是什么人?我好象见过你。”
  紫衣妇人轻轻地笑了:“我也见过你。我不希望你们在酒楼上争斗,想不到会有这么多意外。”
  她还在琢磨戈剑的来历。
  “你师傅何人?”
  戈剑不知怎么了,竟然抵不住对方语言的魔力,老实他说:
  “杏林三儒。”
  他感到紫衣人与他有某种相通,对方处在居高临下的位置上。
  这不是紫衣人想要知道的,她轻叹了一声,略感失望。她一生的失望确实太多了,这算不了什么。
  紫衣人呆了一会儿,突然动手,身如幽风儿一旋,向戈剑冲去,快得匪夷所思。
  戈剑大骇,躲闪都不及。他对紫衣人的看法不错,心中参杂了许多本知的情感,防范心理几乎没有。
  奇怪,紫衣人并未拿下他,仅象征性地在他身一拂,又回到原来的地方。
  一去一回几乎眨眼间完成。
  牟道不由暗惊,这身轻功足可做视武林了,不知她到底是何方神圣?
  紫衣人见他们一脸迷惑,笑道:“木公子,你觉得我的轻功如何?”
  戈剑道:“极好。”
  紫衣人点了点头:“那你想拜我为师吗?”
  戈剑挺干脆地摇了摇头:“不想。”
  “你怕你师傅责怪?”
  “是,也不全是。我不明白你。”
  紫衣妇人哀凉地一笑:“世上有谁明白我呢?”
  戈剑有些不忍她悲伤,忙道:“前辈,我并不是有意要让你难过的,我没法……”
  紫衣妇人没有理会,冷淡地说:“你至少比我有法,对你来说,这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机会,难道你不这么想?”
  戈剑叹了一声:“我是想拜你为师,可我又不想太厉害,还是免了吧。”
  “你为什么不想太厉害?”
  戈剑说:“太厉害就太寂寞了,我喜欢玩。”
  紫衣妇人脸色一变,欲训斥他几句,忽儿又改变了主意,平和地问:“你家在哪里?”
  “我没有家,我是别人抚养长大的。”
  “那人是谁?”紫衣人急地问。
  戈剑道:“可惜你不是我的朋友,我不能告诉你。”
  紫衣人怔了一会儿,忽道,“你父母也是武林人士吗。“我没有父母,我不是从一岁开始长的。
  紫衣妇人没有吱声,挥了一下手臂,说:“你们走吧。来了又去,人生就是这么匆匆。”
  戈剑扯了张严馨一把欲走,极芒神姥挡住了他:“小子,别慌走,我们的事怎么说?”
  戈剑道:“要打要和随你,我们听着。
  老太婆一喜,说:“要和也行,你必须跟我走,永远陪着小草,不能逃跑。”
  戈剑大摇其头:“这办法不好,我做不到。老太婆两眼厉光一闪:“你还想打?”
  戈剑嘻嘻一笑:“打要是好的话,谁又反对呢?”
  老太婆脸色一冷:“小子,再打便宜就不是你的了。也许你会变得人不人,狗不狗。这你要想清楚。
  戈剑向后退了一步:“你别吓唬人。”
  老太婆心中一恼,从小草身上抽出青寒剑,一片寒光云一样向四方飘去。戈剑又退了两步。老太婆耍剑,小鬼也要退避三舍。
  牟道盯了一眼青寒剑的尖端,笑道:“前辈,让我来接你一剑。”
  老太婆哼了一声,没有开口,她拒绝不了。
  牟道抽出剑,两人对峙起来。
  极芒神姥把内劲贯注剑端,突地飘身一摆,长剑飘扬而起。
  这次怪极了,竟没划出半点儿剑气,剑身陡地一暗,犹如没动一般,快极了。
  这让牟道大力其难,对方的剑术太好,剑太快,又飘忽无影,要接下不易;若痛下杀手,自己多半也得受伤,这不是上等的打法。
  他来不及细想,身形一动,问到一边去。
  极芒神姥迫开牟道,冷笑道:“小子,你跑什么?怕了?接不下就别妄充大!”
  牟道说:“我想换一下打法,这还要照顾你吗?”
  极芒神姥冷哼一声,又向他逼去。
  牟道这回不打算逃了,静立未动。
  极芒神姥扬剑臂出,牟道挥剑迎上。一合即分,无声无息,两人都走了空门,都没受伤。
  不过极芒神姥的头发被削去一片,几乎成了秃顶。
  老太婆心中一惊,黯然神伤。
  她不知道遇上这种情况还是否要恨,要怒,心里杂乱无章,一时拿不定主意。
  紫衣人被牟道的剑术惊了一跳,沉思起来。
  极芒神姥似乎终于弄明白了,一声暴喝,身形飞起,长剑划出许多虚圈向牟道削去。这一削里有她的欢乐。
  牟道不敢大意,急展“禹步”向外飞旋,同时一招“地绝天灭”,划出数道电光轻哼一声响起,极芒神姥向西急退。她受了伤,后背三处有血痕。
  牟道安然无恙,依然十分从容自如。
  小草扑过去,急探婆婆的伤势。
  她受伤不重,仅破了一点皮。小草略为心安。极芒神姥这才懂得更深的一层恨是什么。
  恨使人深刻。她大半生所知,没这片刻多。
  她想再举剑,紫衣妇人忽说:“让他们走吧,你不必改变这一切。”
  极芒神姥精神一振:“你是……”
  紫衣妇人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多言。
  牟道扫了张严馨一眼,三人一同离去。
  他们在城里转了一圈,进了一家客栈。
  三人要了三间房,各自上床休息。                    □□□     □□□     □□□夜是最深的云,人是最大的夜。罗国伟在夜色里一阵急行,深深地懂得了人生的诡橘。
  他感到自己象个婴儿,心里暖洋洋的。
  他奔驰了许久,到了妙远。敲开客栈的门,他走了进去。妙远城仅有一家客栈,他与牟道成了邻居。牟道这时还没入睡,知道有人进来。
  罗国伟在房里转悠了两圈,猛抬头,陡见牟道站在门口,顿时又惊又喜,连声说好。
  牟道道:“世界真小,我们总能碰到一起。”
  罗国伟说:“我正要找你呢,该是了帐的时候了。”
  牟道一笑:“听说你与张三丰勾搭上了?”
  罗国伟大笑起来:“可惜没‘成好’,你的耳朵倒满长的。”
  牟道扬了一下头颅:“你打算什么时候了帐?”
  罗国伟说:“明天。”
  牟道转身进了自己的屋子。
  罗国伟知道牟道不会偷袭他,放心地睡了。讲信义的敌人比不可靠的朋友让人放心。
  牟道也想到了睡去,于是他睡着了。
  翌日清晨。两人坐到了一张桌上吃饭。
  彼此注视着,谁都不回避。
  戈剑和张严馨坐在旁边的桌上吃饭,一声不响。小店内极静。
  罗国伟盯了牟道一会儿,说:“我看不出你哪点象天才。”
  牟道微微一笑:“你又犯了上次的错误。”
  “可是,这回我不会输。”
  牟道看了他一眼:“我与你不同,我一向都把结论放在后头。”
  于是,两人又和和气气地吃饭。
  吃过饭,两人向城外走去。戈剑、张严馨在后面跟着,相距甚远,为的是不影响罗国伟的心境。公平决斗。
  两人走到一棵参天古树下。
  牟道说:“这地方不错,对你有利,大概古树不倒,你也不会死。”
  罗国伟笑道:“这时候你能为我着想,难得。”
  两人对峙起来,不再说话。
  许久,两人也没动手,都不想先进攻。
  两人又僵持了一会儿。“罗老兄,你是否打算改变主意?”
  罗国伟冷射了他一眼,说:“你等得不耐烦了?”
  牟道摇了摇头:“我可以等你十年,但无论如何,你只能是输家,我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罗国伟哈哈地笑起来,豪放:“我的刀也不会乱砍,这你尽管放心。”
  牟道似乎寂寞地说:“万里深处,总有头。”
  他一扬剑,直向罗国伟欺进,平常之极,毫无天才可言。
  罗国伟一怔,视如儿戏,这不是他想象的惊天一击,但他马上换了念头,无论对方怎样,自己是不能变的。他的刀在腋下一旋,闪电般削向牟道的小腹,无声无息。
  牟道身形一扭,忽如风雷起,长剑虚光连成甲,一片汪洋都不见,人影顿失。他的“禹步”被他天才地发挥到“虚无一气”的境界。
  罗国伟感到不妙,前胸一凉,鲜血飞流,他中了一剑。不知何时,牟道又退到原来的位置上去。
  罗国伟惊诧极了,刚才仿佛一梦。他好不容易才从汹涌阴暗的大海里挣脱出来,他觉得没被吞没实在是万幸。
  牟道剑下留了情,罗国伟竟没觉察到。
  戈剑、张严馨欣喜地冲过来。
  “兄台,我知道你会胜的,谁也别想在你身上大发横财。”
  戈剑十分兴奋。
  罗国伟心中一片幽暗,说不出话。他面对的仿佛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团说不清的“变化”。这让他从心里感到可怕,他实在不明白牟道的身法怎么会这么玄乎、这么快。
  牟道轻微一笑:“罗老兄,看来你还得改变一下自己,这回你没法儿如愿了。你希望还有下次吗?”
  罗国伟冷道:“我会考虑下一次决斗的,你不会有太好的结局。”
  牟道自信地说:“除了意外,没有什么可以动摇我的东西,仇恨也不能。”
  罗国伟哼了一声,飞身而去。他很累。
  牟道冲张严馨一乐:“你知道我何以会胜得这么容易?”
  张严馨笑吟吟地说:“你总是不断地制造怪念头,谁能猜得好呢?不过我可以试一下,也许你心里突然进入了一个明丽的清影,你才有了灵感,胜得兴奋轻松。”
  牟道“啊”了一声:“好厉害,什么也逃不过你的眼睛。不错,动手前,确是你无比的美丽给了我深刻的启示,由你那绝顶辉煌的眸子我想到了剑,想到从什么方位下手。”
  张严馨脸儿一红,幸福甜蜜的红,更加夺人心魂,仿佛一片火云能把人送上青天。牟道不由看得痴了,真想走进去。
  戈剑把头凑上去,直直盯着牟道的眼睛,轻声说:“兄台,要不要我帮你一下,你的眼珠停住不动了?”
  牟道瞬时回过神来,笑道:“你鼓捣什么,我在奇怪你们两人有些相象。”
  戈剑一本正经地说:“那当然,她是姐姐吗。”
  张严馨轻挥衣袖,飘身而去,向北。
  牟道一推戈剑,两人追上去。
  牟道不语,三人纵身东去。
  一路急行。半个时辰后,他们进了安阳城。
  小城还是那么古旧,似乎从来就没变过。
  他们走进一家酒店,牟道顿时愣住了。
  一个风流少年正向范幼思大献殷勤,旁边坐着一位很老的道姑。
  牟道轻轻地坐到一边去,等待机会。
  少年的形状、声音似乎有些熟,这让他想起在侯文通家碰上的那一幕——侯文通的儿子调戏小丫鬟。
  他没有猜错,少年人正是侯文通的儿子“金风手”侯子玉,他抢了老子的心上人逃到了这里。
  范幼思一脸冷漠,对他并不感兴趣。
  老道姑一言不发,侯子玉大唱独角戏。
  侯子玉摇头晃脑,大讲他爹的坏处:“老头子什么都好,就是一身狐臭,让人受不了。
  范姑娘,我可是白壁无暇,什么人也比不了。”
  老道姑这时忽说:‘丫头,你就跟了他吧。他比他爹强多了,你不吃亏。”
  范幼思道:“我看不出他有什么好,除非他能让我相信这一点。”
  侯子玉笑说:“这有何难,我会让你开开眼界的。”
  他扭头看见了牟道,站了起来,轻轻走到牟道面前,一伸手说:“把偷我的钱给我。”
  牟道料不到他这么会找理由,笑道:“你没有认错人?”
  “笑话,我的眼睛不是吃素的。”
  牟道说:“你把偷的人给我。”
  侯子玉一惊,以为牟道是他爹派来的杀手,厉声问:“你是什么人?”
  牟道笑道:“我不是你爹……派来的,你别太紧张。不过,你爹抢的人要让你放。”
  侯子玉嘿嘿一笑:“做梦!大概你还没在江湖上混几天吧?”
  侯子玉也是青年一辈中的好手,他有些自大,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不过他小看牟道却是一个绝对的错误。他一抖手中“金扇子”向牟道点去。
  牟道向后一仰,侯子玉的金扇顿开顺手划向牟道的脖子;牟道飘然而起,闪到他的右侧,伸手点向他的“章门穴”。
  侯子玉大骇,欲闪不及,被点在那里。
  老道姑这时怒形于色,喝道:“小子,放开他?他抢他爹的女人碍你什么事?”
  牟道说:“问题是范姑娘并不是他爹的女人,她是被抢来的,这不行。”
  老道姑一拍桌子,怒道:“不管这丫头是怎么来的,你都得放人!”
  “你们也得放人,这才公平。”
  老道姑哼了一声:“好个狂妄的小子不让你栽几个跟头,恐怕你死活都不买帐。”
  牟道满不在乎地说:“我并不在乎栽个什么样的跟头,只问救个什么样的女人。”
  老道姑扬了扬手,连声说:“好,好,那你就先接我一掌。
  她身形一动,犹如一股风忽地吹到了牟道面前,身法之快实属罕见。
  牟道一惊,挥掌迎上。
  “砰”地一声,两掌接实,两人各退出半步。
  老道姑似乎不相信刚才发生的一切,老眼不住地翻动,吃不准牟道到底是个什么角色。
  牟道亦亦有些惊异,老道姑似乎已过百岁,竟然这么硬朗,堪称奇迹。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老道姑说:“你是何人门下?”
  牟道道:“你看呢?”
  老道姑脸色一寒:“你想硬到底?”
  “我只关心放人,只要范姑娘自由了,一切都迎刃而解。”
  老道姑权衡了一阵利弊,无奈他说,“好,我放人。”她推了一把范幼思。
  牟道挥手解开侯子玉的穴道。
  范幼思走向张严馨。
  侯子玉叫了起来:“不,你不能走!”
  范幼思叹息了一声,没有理会。
  侯子玉飞身欲扑,忽儿看清张严馨的面孔,他顿时呆了,这么美丽的少女他还不曾见过。
  他直勾勾地盯着张严馨,竟忘了范幼思。
  戈剑讨厌他那副馋相、闪身挡住他的目光。
  范助思对张严馨似乎有一种天然的好感,不由自主地流露出纯朴的亲呢:“姐姐,我能和你在一起吗?”
  张严馨轻轻笑道:“当然可以,我正少一个妹妹呢。”
  范幼思脸上布满幸福的笑意。
  侯子玉这时冲老道姑叫道:“老姥姥,我不让他们走,你帮我!”
  老道姑抬眼看了一下门外,罗国伟走了进来。他见了老道姑,连忙施礼:“祖师,您老人家可好?”
  老道姑面无表情:“又来劝我躲起来吗?”
  “不,弟子知错了。祖师,弟子想问您一句口诀。”
  老道姑“嗯”了一声:“什么口诀?”
  “邪魔经’上的一句口诀。”
  老道姑不言语了,飘身而去。
  罗国伟、侯子玉急忙跟了上去。
  侯子玉把老子的心上人弄丢了,心如被鼠嚼,一路上叫骂不止,仿佛天下人都与他过不去。
  牟道这时走到范幼思面前,笑道:“范姑娘,你自由了,想到哪里去呢?我可以送你。”
  范幼思并不看他,两眼直盯着张严馨,淡淡地说:“我哪里也不去,只和姐姐在一起。”
  牟道感到有些别扭,也没往深处想。
  张严馨轻笑道:“跟我在一起是要吃苦头的。”
  “我不怕。只要跟着姐姐,什么苦我都愿吃。”
  范幼思十分坚定,似乎张严馨是她唯一值得信赖的人。一个人难得有这样的好感觉。
  张严馨轻抚了一下范幼思的秀发,甜怡地说:“你喜欢喝酒吗?”
  范幼思一愣:“姐姐喜欢喝吗?”
  张严馨摇了摇头:“不喜欢,可有时不得不喝,喝得很厉害,以致都找不到自己了。”
  范幼思嘻嘻地笑起来:“真有趣,姐姐干什么要喝酒呢?”
  “为了不被人伤害。你若想好好活着,从现在起也必须开始喝酒,喝得越多越好。你能做到吗?”
  范幼思一脸惊慌之色:“我恐怕做不来。”
  张严馨微微摇头:“你没有选择的余地,除非你甘心受人摆布,走得远远的。”
  范幼思忽觉一种冷硬的东西扼住了她的喉咙,心中一酸,颤声道:“喝酒与自由有什么相干呢?”
  张严馨一笑:“只要你愿意喝酒,以后会慢慢明白的。你若不喝,我也保护不了你。江湖并不平静,你心里该有数了。”
  范幼思心中一痛,觉得张严馨在责她无用,自己被人抢来抢去,确也是耻辱,可这能怪我吗?她几乎哽咽地问:“姐姐,你有武功?”
  张严馨微微地笑了,仿佛迷人的红云在她脸上升起,似水纹向外散开。范幼思呆了。
  许久。范幼思说:“姐姐,我喝,就是毒酒我也不怕,只要你不嫌弃我。”
  张严馨冲戈剑点了点头,戈剑便要菜点酒。
  酒店老板抱来一坛酒,揭开封盖,酒香扑鼻,果然是好酒。
  范幼思几乎被吓蔫了。
  戈剑托起坛子一连倒了十大碗,坐到一旁。
  张严馨一指桌上酒,笑道:“先喝十碗试试。”
  范幼思吓得直咽口水,这不是要人命吗?她两眼盯着青白的酒,不敢喝。
  张严馨一指桌上菜:“你可吃几口菜,然后喝酒,只许吃调黄瓜。”
  范幼思为难极了,似乎这是逼她跳水,她恐怖地想起深井里闪着暗光的水。
  戈剑见她毫无英气,不快地说:“姐姐,她这么一副样子,你又何必费心呢?”
  范幼思看到戈剑眼里的轻蔑,脆弱的心宛如被划了一刀,在滴血。这不公平,她在呐喊。
  又过了一会儿,连张严馨对她也失去了信心。范幼思再也受不了了,不是酒吗,有什么?
  她银牙一咬,猛地端起一碗酒,扬脖狂饮。喝到中途,她被呛得不住咳嗽、流泪,几乎站不住了,但她心一横,没有停下。
  她心里清楚,若是自己放下碗,就再也喝不下去了,会晕倒,会不省人事。
  她憋足一口气,一连喝了六大碗,再也坚持不下去了。她胸中燃起了冲天大火,要把她烧坏了,香汗淋漓。她晕倒了。
  戈剑欲扶起她,张严馨摇了摇头:“让她来。你可以扶她站起。扶不起她的自由,一切应由她去拼搏。”
  范幼思在朦陇中听得也清,暗恨自己无用,怎么几碗酒就把自己折腾成这样了呢?十碗,自己没喝完呢?她忍住强烈的晕痛,慢慢扶桌站起,瞬间里,她也体会到一种强者的欢乐。
  她把手伸过去,又端起了酒碗,又扬起了粉颈,那雪白的脖子在烈酒的冲动中动人地起伏着,发出欢快的暗响。清冽的酒使她的脖子光泽更好,如玉如水。
  做苍山,永不倒,飞龙直下处于渊,鬼神惊呼儿女好,风啸啸。
  范幼思拼着性命把碗里的酒喝光,向地上栽倒,彻底虚脱了。
  张严馨玉掌一摆,一股柔和的内劲把她托住,让她站在了那里。
  牟道不知她要搞什么名堂,默然无语。
  张严馨笑道:“牟兄,让她这么站着你看可好?”
  牟道说:“你打算让她站多久?”
  “只要兄长乐于助她,片刻即可。”
  “我担心她会醉死。”
  “不会的,我的兄长,我已点了她的‘灵台穴’,酒在在我的控制之下,猖狂不起来。”,
  “你想趁她无念时打通她的脉道?”
  “这是我的一半想法,另一半保密。”
  牟道注视了一会儿范幼思,挥掌拍向他的“命门穴”。范幼思顿时动起来,身法十分灵活,一点也不象酒醉的样子。
  范幼思的舞动越发快了,几乎惊心动魄。
  牟道不由赞叹张严馨的绝代聪明,让一个人在无念状态中接受某种东西,那与天生的没有什么两样。
  十分清楚,范幼思不是乱动,是在操习一种极为深奥的武学,张严馨试图把一种在清醒状态下无法修习的奇术印在范幼思的脑海里。这是一种伟大的发明。
  范幼思猛烈酣畅地飞旋舞动了三百六十个回合,汗如雨下,人也清醒了。张严馨突然抽力,她立身不稳,向外飞出。牟道反手一勾,她站住了,停住时的姿势十分优美、迅捷。
  范幼思这时突然明白了什么,猛呼一声“姐姐”,向张严馨扑了过去。她激动极了。张严馨捧起她的脸儿看了一会儿,笑道:“好妹妹,以后你就轻易不会醉了,可要时常喝哟。”
  “不喝会怎样呢?”范幼思歪头问道。
  张严馨拍了一下她的左腮:“不喝就要遭打,浑身不灵活。
  遇上强敌,喝一口酒就增添一分雄壮、几分胆气,妙得很呢。”
  范幼思忽地娇笑起来:“姐姐,你真逗,这样我岂不要带上一个酒葫芦?”
  张严馨、戈剑也都笑起来,十分开心。
  几个人又说笑一阵子,吃喝一通,离开酒店。
  范幼思用一块红布背上一个大酒葫芦。
  她做梦也想不到会与酒结下不解之缘。
  四人走向一条胡同,忽听有人喊冤,嚎哭如鬼。
  他们走过去,见一个五旬左右的老人跟在路上正向几个官府中人磕头。
  “大人,老汉有冤啊!前日小女在家洗衣,被王家少爷看上了,硬说小女勾了他的魂,要小女把魂还他。老汉不依,他便抢人。我去他家评理,他要我付给他失魂费,我没有钱,便被他好打一顿。大人啊,您要为我作主呀!
  当官模样的那人道:“这倒奇,你带我们去上家。
  那老汉爬起来就走,一拐一瘸的。
  望着衣衫破烂的老汉,牟道心潮难平。这就是穷人啊无依无靠,对付苦难的办法唯有喊冤。可世上哪有青天?
  他们随着老汉来到一棵锻树前,北面的一家颇有些富气,门高院大,门旁卧着两条恶狗。
  双肩大门上画着两幅画,剑斩猛虎;刀劈恶狗,栩栩如生。
  那老汉不敢靠近门口,冲着几个官差一指:“大人,就是这家。”
  几个官差刚到门口,两条狗扑向他们。
  几个人把狗击退,进了院子。
  少顷,几个人走了出来,神色有了很大的变化。那个当官模样的人说:“老头,我们真让你骗苦了,你半点冤屈也没有。王家少爷被你女儿勾了魂,她不陪他谁陪?你女儿有福陪伴王家少爷是你的命好,若再胡闹,决不客气!”
  老汉呼天抢地哭起来:“天理啊!我要去衙门告状!”
  那人嘿嘿一笑:“老头儿,告状要花钱,你有吗?王家少爷不让你送几套嫁妆已是便宜你了,别不知足。”
  老汉绝望了,用头直撞地。霎时血流满面,呼道:“老天啊!
  这是个什么世道呀?!”
  一个官差飞步纵到他的左侧,用脚蹬了他一下,冷冷他说:
  “老头儿,青天白日的,你再胡说就割你的舌头。”
  “割吧,我不怕!”老汉怒喊起来。
  那官差正要让老汉吃点苦头,戈剑道:“当差的,你改悔吧,不然就无门了。”
  几个官差这才注意到他们,大笑起来。
  张严馨的美丽压得官差喘不过气来,好梦做得飞快。那个当官模佯的人说:“想不到在这里还能碰上大大的美人,好运道。
  你们几个想替老汉撑腰?”
  戈剑点头说:“不错,这让你很不舒服是吗?”
  那人快活地大笑起来:“恰恰相反,我高兴极了,没有比你们给老汉撑腰更妙的事了。
  不过,你们最好先让女人开口,美丽的女人是顶顶重要的。”
  张严馨冲范幼思一笑:“妹妹,你去让他变幻一下对女人的偏见。”
  范幼思迟疑了一下,终于鼓足了勇气,走向几个相貌凶恶的男人。她没与人动过手,心里发怯。但她感到身上有劲,故不十分怕。
  几个官差看着美人走向他们,似乎要投入他们怀里,心里痒痒的,嘻皮笑脸。
  范幼思没有让他们满意,走到距他们还有一丈多远的时候突然发难,不由自主地向他们劈出一掌,几个小子顿时被震得一个趔趄。
  范幼思看到了希望,立时来了精神,身形一转,直取一个官差的后脑勺,那小子抱头鼠窜。
  片刻,官差们发现她并不如何高明,猛地围上去想找点便宜。
  张严馨忽道:“长饮酒,万丈手,不醉不迷风如柳,酒酒酒。”
  范幼思闻声会意,顺手取出酒葫芦。
  几个官差不知她要干什么,不由后退了几步。等见她当众饮酒,大奇。
  范幼思猛喝几口酒,身子顿时轻灵起来,无处不柔,飘飘欲飞。她心头一喜,纵身击敌。
  这次她身法如电,官差岂是她的对手。啪啪扑扑几声响,几个官差全被打散了,受了重伤。范幼思欢喜之极,庆幸自己不是无用人了。
  这时,从院子里走出一个少年,直取范幼思,几乎是偷袭。
  范幼思拧身一转,双掌向前一推,正击在少年的前胸上,少年大叫一声,晕死过去。
  老汉一旁狂笑起来:“死得好,死得好!替我女儿报仇了。”
  范幼思一怔,一个瘦小的老头儿从院子里走到门口。他几乎没有特色,太普通了,唯有老头帽上的顶子格外醒目,刺人眼睛。
  他背着手扫视了几眼众人,冷冷地笑起来,犹如哭,似乎声音被什么堵住了,极不流畅。
  “是你打伤的他们?”他怒视范幼思。
  范幼思被小老头雪刀一样的目光吓了一跳,略有不安:“是他们先找上的我。”
  老家伙毒毒地点了点头,仿佛被噎住了似的,直向范幼思走去。
  范幼思感到一种奇特的威胁,忙喝几口酒壮胆。
  老头子走到她的面前,狞笑一声,伸手就抓,动作倒也利索,但绝无大家的气象。
  范幼思玉臂摆起,犹如轻灵的水蛇,向外一拨,骤然发力。
  老头子仿佛遭了炮烙似地缩手,老头帽突地飞起,帽上的红顶子击中范幼思的“人中穴”,娇面顿时肿起,人也麻本了。
  张严馨吃了一惊,飘掌直取老头子,宛如虚影泄地。
  老头子拧身弹起,逃如流星。
  张严馨见他轻功极佳,没有追杀。
  她轻抚了一下范幼思的面孔,叫道:“妹妹,你有什么感觉?”
  范幼思哀叹地说:“浑身发紧,面部发热。”
  张严馨摸了一下她的脉搏,神色大变,惊道:“不好,你中了败血毒。”
  老头子一旁笑了起来:“丫头,你倒有见识。她要想活命,唯有跟我来。”
  “你想怎样?”张严馨冰冷地问。
  “咳,老头子能怎样呢,不过让她解解闷罢了。”
  范幼思脸色一寒,惨白:“你做梦!”
  “哈哈……老头子的梦岂非更花?”
  张严馨清冷地一笑:“你做得到吗?”
  老头子自信地说:“老夫要做什么,还没有人能拦得住。”
  牟道向他走过去,笑道:“没有人拦你,难道没有更彻底的办法吗?”
  “你想杀掉老夫?”
  “死人会更老实的。”
  老头子哈哈地笑起来:“好狂的小子,敢这么跟我‘天机子’讲话的人,老夫还没见过。不是你提醒,我几乎忘了我也会杀人。”
  “那你不妨再飞一回帽子。”
  天机子轻笑着说:“小子,你想找死,那就怪不得我了。老夫不开杀戒久也。”
  牟道冷笑道:“那你就再痛快一回吧。”
  天机子擎起右手正要舞动,红影一闪,铁京忽地出现在门口。他冷蔑地瞥了牟道一眼,生硬地说:“前辈,杀鸡焉用牛刀,我来收拾他。”
  天机子的黄眼珠转了两圈,说:“这小子口气不小,也许不是草包,你可用我传你的口诀斗他。”
  铁京昂起头,信心十足,偷窥了张严馨一眼,扬起金杵。刹那间,他的双手鲜红如血,光气盈盈,夺人心魂。
  张严馨大吃一惊,不好,他真的成了名副其实的“血罗汉”“牟兄,他已有了变化,不可轻敌。”
  铁京哼了一声:“小心也没用。”
  牟道沉静无语,他已感到铁京凌人的霸气。
  铁京的感觉好极了,一杵砸死牟道,他就可对酒当歌,名扬四海了,张严馨也逃不出他的手心。整个世界都在向他微笑。
  金杵终于飞动起来,一股血气犹如飘扬的红旗围着金杵急流。要地,血气凝成一点,向牟道射去,快得没法理解。
  牟道身子一摇,一式“阳光普照”,划起一片雪白的剑,“当”地一声响,剑杵交,牟道的长剑脱手而出。
  铁京枪上一步,抡杵砸向牟道的头顶。牟道施起“禹步”旋飞而起,在半空里接住长剑,顺手掷出。寒光起,铁京伤,大腿被剑击穿。长剑射到旁边的柳树上。
  天机子咳道:“没用的东西,你怎么不用我传你的口诀?”
  铁京恨得两眼喷火,叫道:“是我先胜的,这小子的剑都飞了!”
  牟道取回长剑,暗思刚才的情形。铁京的功力进境太快,这令他惊心,苦非急中生智,几乎不胜,唯有自己“飞剑”,不见敌人“飞血”。
  但这并没有解决什么问题,范幼思之危未解。
  天机子趁人分神之际,猛地扑向范幼思。
  张严馨挥掌欲击,他已到了范幼思身后。
  张严馨显身手,直取敌头。
  突然,范幼思大叫起来,声音凄厉,众人吓了一跳。天机子身形一晃,陡地撩起范幼思,欲逃。
  张严馨堵住他的去路,心中泛起杀机。
  天机子嘿嘿一笑:“你们若让她活,趁早让路。否则,她会叫得更难听些。”
  张严馨毫无退意,一步步逼向了他。
  天机子见她软硬不吃,心中懊恼,若他们奋力反击,他还真没办法把人带走。他低头一想,计上心来,在范幼思耳朵边哺咕了几句。
  范幼思迟疑了一下,说:“姐姐,让他把我带走吧,你没法儿救我的。”
  张严馨知道败血毒毁人之快,她解不了这毒。
  “姐姐,让我走吧。”范幼思近乎哀求了。
  张严馨心中微酸,轻叹了一声,无可奈何地扬扬手。
  天机子一喜,弹身而去,远处传来他得意的狂笑。
  戈剑道:“老不死的,贪色终不会有好报!”
  张严馨问:“铁京,这是天机子的家?”
  铁京冷道:“他有什么家,不过暂住这里而已。”
  张严馨哼了一声:“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奉命办事。”
  张严馨扬起秀媚的头:“你称得上是个天才,最好不要在江湖上作怪,不然就可惜了……”
  “哼,天才还没人稀罕呢。”
  戈剑道:“姐姐,跟他磨什么牙。我们追那老鬼去,看他把范姑娘弄到哪里去。”
  张严馨“嗯”了一声,三人飘去。
  铁京呆在那里,眼里充满了怨毒。
  “哈哈……”一声大笑惊醒了他,心猛地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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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门异功--鬼谷子

 
第十二章 怜爱惜受痛失爱
 

  百花雨,长歌手,万古销魂香龙酒,暮回首,不是英雄笑锦楼,天生一个愁。
  牟道三人追踪了许久,不见天机子的人影。他们冲到一片树林旁,停下。
  戈剑说:“老东西也许进去了,我们搜。”
  张严馨摇了摇头:“找到又怎样呢?我们只能悄悄跟着,别无高明。”
  牟道望了树林一会儿,说:“天机子有许多理由可以逃走,我们大可不必这么呆着。”
  张严馨扭头道:“我们哪里去呢?”
  牟道沉思了一会儿:“可以去京城,慢慢走。”
  戈剑说,“范姑娘落入老色鬼手里那可惨了。”
  三人于是都不说话。沉默是距离。
  少顷。张严馨道:“我们走,让她听天由命吧。”
  三人慢步东去,几乎不言语。
  牟道不时瞟向张严馨,目光总是闪烁不定,戈剑好几次看见他的小动作,向他挤眼,似乎说:“见台,你想暗下手呀?那怎么行!”
  牟道把目光投向远山,心里很不平衡,张严馨给了他太多的遐想。
  夕阳燃起时,他们进了一座古镇。
  古镇十分幽静,让人想起桃花源。
  突然,一矗白影在他们面前闪过,三人都没看清飞过去的是什么。
  戈剑惊道:“若是人,那轻功就太可怕了。”
  牟道担心地说:“绝不是鬼,可能是冲我们来的。”
  戈剑扭头问:“姐姐,江湖上何人的轻功有这么高明?”
  张严馨的神色一变,眼里闪出惊疑的目光,轻声道:“也许是……我说不请……”
  牟道见她的眼神里有种惨淡,心向下一沉。他以为什么事若让张严馨怯了,那绝对不简单。刚才一闪而过的绝对是人,看情形,张严馨应该知道到;人是谁,可她不敢说,其中定有绝大的秘密。
  “牟兄。”张严馨忽儿笑说,“你自忖比刚才掠过去的那人的轻功如何?”
  “不如多多,这你心里也该有数。”
  张严馨点了点头:“他才是真正的高手呢。”
  “姐姐,你一定知道他。”戈剑说。
  张严馨未置可否,神色黑了一般。显然,白影的出现对她是个极大的威胁。
  牟道沉思了片刻:“君妹妹,对方再强,我相信你也有法应付的。一静胜十动,这很要紧。”
  张严馨一笑,犹如满山枫叶红了,十分壮丽:“红哥哥,想不到你也会糊高帽子。”
  牟道从她的火一样热烈的美丽里寻找动人的东西,那是一种极纯正的浩然之气,至大至刚的精神。他似乎进入了她的灵魂里去了,望着她微笑。
  戈剑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伸手在他左腮上一拍,说道:“兄台,你若困了,我们去找客栈。”
  牟道叹了一声:“你真会见缝插针。”
  戈剑嘻笑道:“兄台,你的手段也不差吗。”
  张严馨扫了他俩一眼,有些迷惑,似乎不明白他们在搞什么鬼。
  这时,牟道在张严馨身上看到了柔情的极至状态,那是一种水汽般笼着人体的迷人东西。牟道觉得这是一种象征,代表着什么他搞不清楚。
  他细致地想了一会儿,笑道:“你总是让人琢磨不透,美得太神。”
  张严馨并没有欣喜,叹道:“等你看透了,什么都迟了。”
  牟道一呆,觉得她这么说大有深意,但他瞥见戈剑似喜非喜的目光,只好放下这个刚“出水”的念头,让它沉下去。他不能在朋友的情侣身上构思未来的幸福。
  他盯了张严馨的眉毛出了一会儿神,心头跳起一朵灵花、他感到张严馨就是最纯的“剑意”,人美到极处就是一把剑。
  绝顶的剑术必是美的,他找到了人与剑的交汇点。他心中一荡,仿佛投入了爱河。
  张严馨不知他乐什么,淡然问:“你发现了什么?”
  牟道说:“我觉得你把眼前事看得过于严峻了。”
  张严馨沉默了一会儿:“但愿是我多疑。”
  戈剑说:“绝对是多疑,谁敢动姐姐呢?”
  三人在一家小店里吃了一点东西,住进客栈。
  三个人谈笑一会儿。张严馨忽道:“牟兄,我想回黄花岗,这你不会反对吧?”
  牟道的笑容顿时僵住了。停了一下,他才慢慢说:“我刚抓住一个法子,你走了就全完了。没有你我抓不住心头的灵感。”
  戈剑道:“那你就快点抓吧。姐姐,咱们等一下好了。”
  张严馨没有言语,她的心头正起风。
  牟道道:“我不会让你们久等的。”
  张严馨点了点头。拒绝不会更好些。
  三人取道北上,奔向京城。
  他们走得不快,到处打听郑和等人的消息。
  牟道估计,郑和也该返京城了,侯至爽也许正奔“女皇”路呢。他不能让他们太得意。
  三个人在原野大试了一番身手,如青烟般向东飘去。
  刚到一个河岔口,忽见有人拼杀。
  他们冲过去,河边沙滩上围着一群人,有的指手划脚,有的叫骂助威,一片热闹景象。
  斗杀的双方都是江湖好手,看客多是浪子无赖。
  使刀的是个老者,一脸凶相;挥斧的是个中年人,刚劲挺拔,颇有气概,双目如铃,精神饱满、绝非一般江湖人物,极象一代霸主。
  他们斗得极狠,招招致命。
  老者的刀法极怪,看不出收刀起式,唯见一片影;中年人的斧子更绝,仅见飞环急旋,不见斧头。老者急于求胜,拼命攻杀;中年人沉着冷静,不慌不忙,似乎等待时机。
  高明的看客这时已能看出老者处于下风了。
  牟道这时高声说:“两位住手吧。你们又无深仇大恨,何必苦苦相逼?”
  两人猛地后跃几步,同时打量牟道。
  “你怎么知道我们没有大恨?”老者问。
  牟道说:“你们斗得虽然极狠,却不透,这就是没有底气,没有大怨的征象。”
  中年人豪爽地笑道:“好眼力,我们确是无仇无恨,不过玩笑尔。”
  牟道叹道:“这玩笑开得倒满有水平,你们是朋友?”
  旁边有人说:“他们还是师兄弟呢。”
  牟道盯了中年人一眼,问:“老兄哪里去?”
  中年人道:“受人之邀,去开‘杀狗大会,去。”
  牟道一愣,他妈的,哪来这么多狗?
  “大会在哪里举行?”
  “离这不远,就在老龙山上。”
  “什么时候开始?”
  “这个不清楚,也许明天吧。你有兴趣?”
  牟道道:“这个会恐怕有些古怪,怎么叫杀狗大会呢?
  “这个不清楚。”中年人摇头说。
  老者道:“有人要在江湖上兴风作浪,杀狗会肯定是他的一招棋。这用不着奇怪。”
  中年人说:“你少耍小聪明吧,我不记得你什么时候对老者勃然大怒:“放屁!想再打一架吗?”
  中年人扭头道:“哪个怕你?”
  两人又要拼斗。
  牟道劝道:“两位息怒,你们受何人之邀?”
  两人都说不知道,似笑非笑。
  这时,一顶小花轿由人抬着向这里走来。
  抬轿的是两个中年汉子,旁边还跟着一个灰袍老人。老人的身法极好,仿佛一片云飘着,极其自然。
  小轿到了众人旁边,放下了。
  灰袍老人向他们扫了一眼,笑道:“这里也有老友,真是十步之内不寂寞呀。”
  使刀的老者连忙走向灰袍人,乐哈哈说:“石兄,你更精神了,这是去哪里?”
  灰袍老人道:“去开‘杀殉会’,到时准有热闹。”
  “轿子里是哪位高人?”
  灰袍人一笑:“一位了不起的商人,到时你会知道的有个小子想瞧花轿里的热闹,凑了上去,以为有花轿必有媳妇。他刚到花轿旁,还没有探头看,忽地一声,他的身子飞出去几十丈外,身子部拧成了麻花。
  牟道等人一惊,好深的功力,什么人这么厉害?还想香热闹的小子,这时都吓跑了。
      张严馨说:“牟兄,灰袍人是个角色,有‘醉美人’之称,知道吗?”
  “他是‘醇美人,?”牟道笑了,“那你是什么?”
  张严馨甜甜一笑:“见台,你莫乱比吗。他有一手‘醉美人神功’,厉害异常呢。”
  “这么说他也是大人物?”
  张严馨没有言语,眼里飘过一股柔风,静恰极了,笑在非笑里。
  何止灰袍人石中粉是硬角色呢,使刀的老者,用斧的中年人,亦非小人物。他们也鼎鼎大名。老者年轻时有“鬼刀”小刘之名,中年人“霸王斧”邱村。“鬼刀”小刘这时也许该称老刘了,他与石中粉关系不错。
  轿子不动,人被击出那么远。老刘吃惊不浅,这么厉害的人物他还没见过。
  “石兄,你怎么对兄弟也不相信了,轿里可是位前辈?”
  石中粉摇头道:“你急什么,知道得越迟才越有趣。”
  老刘叹了一声,不再言语。
  石中粉瞥见张严馨,双目奇光闪烁,仿佛遇上了神仙。他哈哈一阵大笑,走过来。
  石中粉人老心不老,他很想多结识几位美人。
  张严馨依旧淡然,没把他放在眼里。
  石中粉嘿嘿一笑:“姑娘,你也去开杀狗大会?”
  张严馨知他不怀好意,把头转向一边。
  石中粉一窘,老脸红起来,怒道:“不知死活的东西,老夫跟你说话是抬举你呢!”
  戈剑笑道,“老东西,别臭美了。在我眼里,你不过一个下三流的小贼而已。”
  石中粉大怒,掌如柔柳一摇,劈头盖脸向戈剑打去。
  戈剑轻轻一移,仿佛未动似地闪到了石中粉身后,顺手给了石中粉一个响亮的耳光,把他打了个趔趄。
  改造后的一禹步”果然神奇,戈剑更乐了。
  石中粉一代高人,做梦也想不到会被一个少年这般作弄,羞愤无比。他一拧身,双掌一并,狠命向戈剑拍去。
  戈剑胸有成竹,轻展“禹步”又灵巧地问到他的身后。
  石中粉吓坏了,仿佛碰上鬼似地弹身就逃。
  轿子里的人物终未出场。
  邱村、老刘亦惊呆了,深感自己浅陋了。
  石中粉在远处挥了挥手,两个汉子抬起花轿就走,如飞而去。
  邱村、老刘纵身跟上,不敢落后,唯恐被拾掇了。
  戈剑乐得直笑,大喊“禹步”万岁。胜利的欢欣比蜜还甜。
  张严馨含笑不露,深受鼓舞。“禹步”虽非自家绝技,有它防身,想必不会再被歹人胁迫了。
  牟道见轿子远去了,说:“我们跟上去。”
  三个人犹如三股风飘起来。
  傍晚。他们到了老龙山脚下的小镇。
  小镇挺冷清,仅有一家客栈。
  他们要了三间房住下,静等夜幕深沉。
  客栈里几乎就他们三人,石中粉等人不知哪里去了。
  客栈老板给他们冲上茶,退出去了。
  片刻。戈剑来到牟道房内,说:“兄台,好怪呀,这次别再着了道儿。”
  牟道道:“这次若再栽跟头,那可是一级笨蛋了,没法治了。”
  戈剑说:“我们在明,人家在暗,他许会出错。兄台,你最好睁眼看着。”
  牟道笑道:“这主意高明,恐怕我想十年也想不出来。”
  戈剑乐了:“兄台,我可只想了一下呢。”
  两人还要说笑,总觉一股幽香飘来,十分爽人。
  “好香。”戈剑说,“我还没闻过这么美的香气呢。”
  牟道说:“等你闻够了,恐怕早趴下了。”
  戈剑一惊:“有这么厉害?”
  牟道打了个哈欠,说:“我有些困了。”
  头一歪,他真的睡了。
  戈剑欲推他,忽觉自己醉了似的,不当家了,这下唬得他魂飞魄散,后悔不已。
  一声好笑飘过来,更让他脸色死灰。
  “小子,知道‘美人醉’的厉害了吧?”
  戈剑没有吱声,躺到一边。
  张严馨的房里这时传来一声惊叫,瞬间又平息了。
  夜,毫不留情地深下去了。               □□□   □□□   □□□夜会制造各种恐怖,但没有哪种恐怖比夜本身更可怕了。
  牟道似乎听到了张严馨的惊叫,却没有动。他以为张严馨已能应付任何突变。
  过了好一会儿,牟道拉起戈剑,两人向张严馨房里走去。人去房空,张严馨已不见影儿了。
  两人目瞪口呆,戈剑几乎跳起来。
  “兄台,这又是怎么回事?你比我睡得还快!”
  牟道两眼滚圆,说不出话。他没有听见有人离去,难道来人达到了神鬼不知的境界?这太可怕了!自己确是个一流大笨蛋!
  戈剑见他不说话,嚷道:“肯定是那个石中粉,早知该杀了他!姐姐落到他手里太不妙了!”
  牟道道:“不会是他弄的鬼,来人的身手极为高明,至少轻功神鬼难测,石中粉还不够资格。”
  戈剑更急了:“那会是谁呢?”
  牟道冲出客栈,在黑暗奔走了几圈,什么也没发现。他的心情沉重极了,犹如被人扎了一刀子。他不敢想象张严馨的结局,那是残酷的。
  戈剑伤心流泪,亦无办法。
  两人在客栈周围转悠了九十六圈,待东方发白,他们又恨又气,奔老龙山去了。
  老龙山名副其实,极象一条老龙,苍灰的色调给人一种推不开的压抑。山上几乎光秃秃的,除了石头还是石头,一块比上块硬。
  老山的清晨是安温的,空气特别新鲜。在山上跑一圈,五脏六腑会如洗过了一般,舒服极了。
  山上空无一人,不象要在这里“杀狗”。
  他们冲上山顶,极目远眺,远物的景都有一种恍惚感,特别不真。两人心神不宁。
  戈剑道:“兄台,也许我们又上当了,这里有什么‘狗’好杀呢?”
  牟道没吱声,同样的问题也困惑着他。什么人搞的杀狗大会呢?郑和真的会是幕后人?
  还是别的老魔头?
  太阳从东方升起来了,象火红的免于,光辉洒满了山坡,远处也不见有人走动。两人等不下去了。
  他们正要下山,忽见一条人影飞奔而来,竟是岳华峰。他满脸是汗,扬手叫道:“牟兄,这是个阴谋,快点离开这里。”
  牟道说:“你怎么知道的?”
  岳华峰道:“我听人家说的,不会错。”
  牟道一笑:“是个什么阴谋呢?”
  岳华峰欲言又止,似乎不好开口。
  牟道没有追问,轻笑道:“你的朋友呢?”
  岳华峰叹了一声:“没找到;江湖上没有她的任何消息,恐怕有了意外。”
  牟道的脸色冷下去了,仿佛什么射中了他:
  岳华峰心神不安地看了他一眼,念头又闪到杜云香身上,她的长发在他眼前飘起来。
  她在哪里呢?难道遭了毒手?
  她就在不远的村子里,活得好好的。
  不过,她的情况变化极大,岳华峰几乎役法儿接受了。她正和另一个男人在一起。
  她能活下来很是侥幸,向天啸比毒蛇要难缠得多。当他把一根毒线伸向她时,她几乎毫无察觉,倒是白帝子的一声叹息惊醒了她。
  白帝子的叹息当然极为特别,她听到后不由一闪,向天啸的阴谋破产了。等她弄清怎么回事,吓了一身冷汗,差一点又进地狱。
  白帝子自然并不着意于帮她。他嫉妒向天啸,他不希望与自己一样老的家伙轻而易举地寻欢作乐,自己寂寞。
  向天啸见白帝子给自己捣蛋,勃然大怒:“老浑蛋!你叹息什么?”
  白帝子一笑:“难道我喘气也不行吗?”
  向天啸几乎要扑过去:“你的喘气恐怕也太怪了吧?你怎么早不喘气,晚不喘气,偏等我下手时那样乱喘?”
  白帝子摇头道:“我什么时候喘气难道还要向你请示吗?你管得太宽了。向老兄,火大会伤身的,还是看开点吧,别为了一个女人把什么都忘了。”
  向天啸哼了一声,不吱声了。这时与白帝子翻脸还不是时候,恨压得越深,雪恨时才越痛快。他转过身去,又打起别的主意。
  杜云香心中正悲,与向天啸的目光一撞,仇恨顿起,身形一拧,扑向向天啸,几乎不顾一切了。
  向天啸害怕她的流香弹,自然不敢让她近身,那大大小小的玩艺儿能轻意送他到一个永远也不美妙的地方。
  “向天啸,你跑什么?你不是自命‘天才’吗?”怎么连‘狗才’也不如呢?”她恨恨地骂了。
  向天啸老脸一红,心里不是滋味,被一个女人这么轻贱地羞骂是不光彩的。
  白帝子这时眯着眼笑了,仿佛半醉的样子。
  向天啸怒不可遏,挥掌欲击,杜云香趁机猛扑。电光石火之间,流香弹划出优美的弧形飞出去了,不是一弹,走的都是怪路子。
  向天啸吓坏了,手忙脚乱,来不及多想,就地一滚,弹身就蹿。
  他的逃跑术还是第一流的。杜云香的发弹手法虽妙,亦没有伤着他。当然,连滚带爬的逃法,丢尽了他的面子。不知他是否认为这是一种失败。
  流香弹炸开,烟雾向四方散去。
  “可借。”白帝子自语说。
  向天啸狞笑道:“可惜什么,难道老子把老命丢了才好?”
  白帝子说:“向老兄,你太会动火了,难道没能制住她不是一种可惜吗?”
  向天啸无话可说了,走到一边去。
  杜云香一时也没法儿收拾向天啸,流了一阵泪,纵身去了。
  向天啸眼睁睁看着女人飞了,气得两眼火红,也毫无办法。
  杜云香向前方飘然而去。她一刻也没忘记岳华峰。
  她走进一家当房,换了儿个钱,吃饭去了。
  这时,白影一闪,吓了她一跳。她抬头一看,笑了:“可把我想坏了,这些天你哪里去了?”
  铁京已焕然一新,活似岳华峰,火辣辣盯了她一眼,说:
  “我也在找你呢,没有事吧?”
  杜云香一怔:“你的声音怎么变了?”
  铁京叹了一声:“我着了人家的道儿,还会变过来的。”
  杜云香温柔地点点头,突道:“你的玄玉笛呢?”
  丢了。铁京无奈地说。
  杜云香没有话,宁静的神色里泛起些微澜。
  铁京更多的是欲望,他没有岳华峰那种飘逸,为了避免引起杜云香对岳华峰的回忆,他决定少说话。
  两沉默了片刻。铁京说:“流香弹都到手了吗?”
  杜云香点了点头。
  铁京心里乐开了花,果如他们所言:“流香弹到底什么样。?
  五花八门吗?”
  杜云香似乎在想什么,没有回答。
  铁京柔和地说:“香妹,让我看一眼行吗?”
  杜云香一怔,还是把皮袋儿拿了出来。
  铁京接过皮袋,心中一阵激动,想不到这么容易就到手了,看未动手不如动脑。
  他细看了一阵,见杜云香没起疑心,忽地变了念头,何不把岳华峰继续扮下去呢?既可得人,又可得弹,一“举两得”。
  他打定主意,把皮袋又还给杜云香,温和地说:“香妹,你好好保存着它吧。”
  杜云香把皮袋接过去,微微一笑。
  铁京眼珠儿一转,“香妹,你稍等片刻,我马上就回来。”
  杜云香欲问,铁京纵身远去了。
  杜云香望着铁京远去的背影,感到有几分陌生,为什么陌生呢?她说不清楚。
  铁京拐进一条胡同,进了一家大院。
  罗修明、朱大山等迎了上来。
  “铁公子,弄到手没有?”罗修明问。
  铁京笑道:“有门儿,不过现在还不行,得等些时候。
  朱大山马上跳了起来:“等多久,要一年半载吗?这不行。
  说好了的,弄来我们平分,你想独吞吗?”
  铁京不由大怒:“朱大山,说话之前你最好先摸一下脑袋,我若真想独吞,你能挡得了吗?”
  朱大山哼了一声:“朱某也不是怕事的人。”
  铁京好笑一声:“那我就成全你吧。”举手欲打。
  罗修明忙道:“铁公子息怒,有话好说吗。既然要些时候,我们就等一等。”
  铁京笑了:“这还象句人话。虽然冒充岳华峰的点子是你们出的,可没有我铁公子你们什么也干不了。我的话不听行吗?”
  罗修明道:“铁公子言之极是,一切全靠你了。我们知道你是讲信义的大侠。”
  铁京哈哈地笑起来:“大侠还是让别人做吧,我只要流香弹。
  听着,这几天你们要离我远着点,别坏了我的大事。”
  罗修明等人心中一百个不痛快,怎奈他们知道铁京艺高手辣,不敢有异言,与其翻脸死斗,不如心存几分侥幸更好。
  朱大山脾气虽暴,还知道好歹,铁京一掌就能销去他的户口。死是不会骗人的。
  铁京转身离去,众人气得乱骂,互相指责。
  铁京又回到杜云香身边,神情更自然了。
  杜云香道:“你去了哪里?”
  铁京也是“杜撰派”高手,顺口说:“我的师叔命我去见他,我没法儿不去。”
  杜云香信了他,轻轻笑了:“扬哥,我想家了。咱们同回丰都好吗?”
  铁京道:“太好了。就是去阎王殿也行,只要和香妹在一起。
  杜云香心里一甜,感到飞扬的幸福:“我们这就走吧?”
  铁京连忙赞同。两人飘然西去。
  他们飞掠一阵,进入群山之中。   眼前顿时一片苍绿。山风热情澎湃,仿佛在欢迎两位远方的客人。
  她回眸一笑,更加美了,几乎抖出了全部的灵魂。她在向他招手,笑微微的,细语春风,摄人心魂。
  他有些忍不住了,直扑过去,不料搂了一个空,杜云香还在一丈外呢。
  他摇晃了一下脑袋,细心看去,刚才的一切根本就没发生过,四周那么静,她走得那样快。他叹了一声,暗责自己无用,一个堂堂的大英雄竟然不能让一个女人自动投怀,还有什么威风在?他想来硬的。
  忽然,从南方斜冲过来三个人,身法极快,几间便到了他们面前。为首的竟是白干,后面的两人是“铁阎罗”胡秋和“鬼剑”丰元。
  胡秋五短身材,腰粗腿壮,一身横肉,光头铁青,象个和尚;丰元枯瘦如竹,身轻如风,两眼贼亮,高高的似条线。两人都没有好脸色。
  白干看到铁京,笑道:“铁京,你又在勾引人家小妞?”
  铁京怒极,一掌打了过来:“瞎了你的狗眼,谁勾引小妞了?”
  白干急问,不由也恼了。铁京趁机向他们大使眼色,劝他们不要胡说,快走。
  三个小子偏不买帐,尤其是白干,受了刚才一吓,心中窝火,非要戳穿他的把戏不可。
  老子得不到的,也不能让你得到,这才公平。
  他嘿嘿一笑:“铁京,你少来这一套,没有人听你的。想独占吗?恐怕没那么容易。”
  铁京气坏了,正要撕破脸皮,忽地改变了主意,冷冷地说:
  “你们看清楚,我不是你们的同伙。”
  丰元“咦”了一声:“这倒怪了,难道你是铁京的爹?”
  铁京一下子跳了起来:“你才是铁京的爹呢!”
  忽觉走嘴,连忙骂道:“你们做铁京的儿子也不配!”
  丰元等人哈哈地大笑起来。
  杜云香这时问:“怎么回事?”
  铁京说:“这三个小子吃过铁京的亏,当时我在场,所以来找我的晦气。”
  杜云香没吱声,这话有几分可信。
  白干笑道,“小美人,这小子是鬼话精。你别上他的当,他可是年轻一辈中的一流色鬼。”
  杜云香冷哼道:“他若这么坏,你们也不是好东西。”
  三个人笑了起来,十分开心。
  “不错,我们本就是难兄难弟。”
  铁京道:“香妹,你别听他们胡说。这三个小子鬼头日脑的,哪有值得相信的地方?”
  杜云香淡淡一笑:“我本就没把他们的话放在心上,人和鬼我还分辩不出来吗?”
  铁京松了一口气:“这我就放心了。”
  其实他更担心才对,他证明不了杜云香到底有几分相信他。
  也许他该下手,把白干三人打发了,怎奈他有着一层顾虑,怕被杜云香瞧出破绽。他不知道岳华峰与人斗杀时有什么习惯。
  胡秋摇晃着脑袋看了一阵子铁京,说:“铁京,我们找你是有事的:老龙山上的‘杀狗会’你必须得去,这是教主的命令。”
  铁京说:“我不知什么‘杀狗会’,更不知什么教主,你们别枉费心机了。”
  白干火了:“铁京,你敢抗令,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铁京道:“你们太蠢了,令我失望。要动手,我还不会怕了你们,但我不愿这么做他又向白干使眼色,这回有了肯求。
  白干弄不清他到底搞得什么名堂,迟疑了一会儿,终于说:
  “这小子有点邪门,咱们走吧。”
  三人纵身西去,眨眼间就飘远了。
  杜云香道:“‘杀狗会’指的是什么?”
  铁京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也许是挺有趣的吃狗肉大赛吧,不然杀狗干什么?”
  杜云香瞟了他一眼:“老龙山离这有多远?”
  “不远了,我们是要路过老龙山的。”
  杜云香低头想了一会儿:“我还没见过吃狗肉大赛呢。到时候看一下好吗?”
  这正中铁京的下怀,笑道:“好得很。”
  杜云香嘻嘻一笑,两人亦飘扬而起。
  他们进了一个村子,离老龙山更近了。
  两人在农家里住了一夜,翌日上了老龙山。
  杜云香夜间没见铁京有何企图,便去了戒心。天快明时,她美美地睡了一阵。
  老龙山上很静睁,他们爬到半山腰,也没有发现什么,更没闻到半点狗肉的香味。
  他们正纳闷,忽有人声传来。两人弹身而去。
  突然,杜云香愣住了,她看见了满面伤痕的岳华峰。他与铁京还是有着不同的,这一点她感觉到了,虽然岳华峰已不再漂亮。
  两个人一旦比较起来,那就易辩得多了。
  铁京看到岳华峰,顿时什么都明白了,虽然对方、已面目全非,仍能看出昔日的风貌,连他也惊叹两人的相似。若是时间允许,他也许会想到两人是否是兄弟这个层面。
  他的反应是敏捷的,突然出手,点中杜云香的,“命门穴”,小皮袋子也到了他手中。
  他所后悔的,就是没有在村子里把她占为己有,这是大失误呀!
  岳华峰几乎没有犹豫,看见杜云香,他就冲了过来:“乔妹。”
  他突然咽回去下面的话。
  杜云香被制,他又怒又惊,又毫无办法。
  铁京笑道:“她己是我的老婆了,你不要打她的主意了。”
  杜云香羞怒不已,双颊热红,但她没有话,也许她已不愿再跟铁京说什么,哪怕是骂他。
  她对铁京本己生情,巨变使她的心里漆黑灰冷,她似乎找不到一个避风港了。
  岳华峰心中一阵刺痛,亦没有话,他感到委屈极了,他想杀人。
  铁京见他逼过来,威胁道:“你再向前一步,我就废了她。
  这可是你逼的,怪不着我。”
  岳华峰惊住了,一脸惨白。
  铁京把杜云香轻轻挟起,欲走。
  牟道忽说:“你走得了吗?”
  铁京冷然一笑:“这个用不着你操心,我要哪里去,还没人能拦得住,你也不行。”
  牟道冷漠地说:“那你就试一试,看看你做的是否更漂亮”。
  铁京迟疑了一下,取出两枚流香弹握在手中,心里踏实多了。
  突然,他大惊失色,牟道明明站在那里未动,不知怎么已到了他近前了,离他不过丈远。瞬间里,他感到牟道又有了惊人的变化,这是可怕的。
  牟道平静地说:“你怎么不走呢?”
  铁京这时已知道没法走脱了,牟道的身法震住了他:“我不想先走了。”
  “那你就放人吧,这对你最有利。”
  “她是我的,为什么要放人?”
  牟道哼一声:“可惜得很,你的骗术也不是一流的。”
  铁京叫道:“你少要装腔作势,我不怕!你若再不后退,我这就杀了她!”
  牟道哈哈地笑了起来:“谁会信你呢,你是阎王吗?你既然抢不走她,亦休想杀了她。”
  铁京的眼里闪出火苗来:“你不要逼我,否则你会后悔的!”
  牟道毫不理会他的警告,身形一摇,并不见动,却离铁京仅有一尺了。
  铁京毛骨惊然,以为遇上了鬼神,大叫一声撒腿就跑,再也顾不上杜云香了。
  牟道没有追他,轻轻一抖衣袖,甩出一股纯正的内劲,解了杜云香的穴道。
  杜云香自由了,一言不发,飞身就走。
  车道伸手欲语,终没有吱声。
  岳华峰叫了一声,纵身追去。
  杜云香头也不回,只顾飞奔,似乎疯狂了。
  戈剑道:“兄台,你怎么不抓住她?”
  牟道淡然一笑:“你也做得到,怎么也闲着呢?”
  戈剑叹了一声:“我来不及吗。君姐姐去了,她也去了,怪让人伤心的。”
  牟道沉默无语,眼中生起一种朦胧的伤感,他更替张严馨担心。
  两人静立了片刻。忽见周围人影闪动。
  戈剑道:“‘杀狗’的来了,人还不少呢。”
  牟道向旁边扫了一眼,感到不对劲,似乎所有的人都冲着他来的。他妈的,难道“杀狗”就是杀老子吗?这是哪个小子出的主意?
  少顷,围上一群人来,有的面孔生,有的面孔熟,他不得不认真对待了。
  这些人几乎没有一个好惹的,多半是又横又愣,还有不要命的。
  “红旗五主”一脸不在乎;邱村、石中粉神色难测;天机子眼闪怪笑,似乎胜利在握。
  旁边的紫巾蒙面人冷漠之极,是个少女:“鬼刀”小刘和丐帮的一干人站在远处,有点几幸灾乐祸;黄河帮的和白干等人拧在一起,不知在低声说什么。气氛极不平和。
  天机子笑道:“杀狗大会看来可以开了,大伙儿可别让疯狗跑了。”
  白干说:“‘会主’还没到呢,还是等一会儿吧。”
  这时,三条人影飞奔而来,竟是杏林三儒。
  段百苦斥道:“逆徒,还不快过来?免得把你也一并杀了!
  与疯狗在一起有什么好玩?”
  戈剑一怔,顿时明白了什么。他心里极慌,不知该怎么做。
  他是怕师傅的,可让他从牟道身边走开,他做不来。
  文疾见他不动,厉声问:“你还等什么,难道师傅的话不顶用了?”
  戈剑吞吞吐吐地说:“师傅,我不明白,杀狗与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文疾笑了起来:“小子,因为这回要杀的不是一条普通的狗,而是一个‘江湖疯狗’。
  你是江湖人,怎会与你没有关系呢?”
  戈剑瞥了牟道一眼,没有再吱声。
  牟道淡然笑道:“我看你们才是一群疯狗。只有那种有主子的人才是狗。我是自由的,与狗是不相干的。”
  石中粉道:“可惜得很,这次‘杀狗会’杀的就是你。难道所有的人都出了毛病?”
  牟道笑了:“这有什么奇怪呢,一百条狗聚在一起,也不会因数量多变成人的。”
  天机子说:“少跟他呷唆,先打断他的狗腿是正经。”
  有人附和。
  车道没有动,冷眼相观。
  “红旗五主”率先欺上,欲先捉鳖,不可一世。
  天机子冲蒙面少女说:“你也动手吧,该是报仇的时候蒙面少女一言不发,迈步向前,十分冷峻。
  忽有人说:“等一下,这不是最好的打法。”
  众人口头望,两道人影一问而至,竟是九原师太和辛子林。
  少顷,尤明花三人也泻落当场。
  白干笑道:“会主到了,可以大干了。”
  九原师太说:“我受朋友委托,主持这次杀狗大会。希望各位努力杀狗,事后必有重谢。”
  “师太,那怎样才是最好的打法呢?”
  “知已知彼,百战不殆。”
  天机子说:“那我就试他一下吧。”
  九原师太点头同意,面带微笑,似乎香喷喷的“狗肉”这回吃走了。
  牟道笑道:“老家伙,你最好别乱说乱动,这里可不是活动筋骨的好地方。”
  天机子冷笑道,“小子,你别狂妄。江湖人日日有新鲜,你那两下子未必能常占上风。”
  牟道说:“你既然疯了,那就动手吧。”
  天机子嘿嘿一笑,身形急晃,使出“八魔神功”,一抖之下,仿佛有八个人影袭向了他,劲力之大骇人听闻。
  牟道看得清他的变化,右手一摇,挥掌拍出一排气影迎了上去。“扑”地一声,劲气雾一样飞散了,天机子后退了七八步;牟道不动如山,十分安静。
  天机子翻动了一下亮得疹人的眼睛,不知自己怎么退回来了,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牟道冲他一笑:“还要试吗?”
  天机子怒不可遏,一声大叫,又扑了过去。
  牟道轻展“禹步”,身形斜抢几步,闪到他的右侧,伸手点中他的“章门穴”。
  天机子这下成了“死狗”。
  牟道道:“老朋友,再向下试呀?”
  天机子恨到了极点,眼珠子都凸出来了。
  九原师太见牟道身法如此难测,不由犯难了,要杀掉他还真不易呢。她盯了牟道好一阵子,才说:“牟道,你若答应我一个条件,我们就不为难你,怎么样?”
  牟道一笑:“是个什么样的好条件?”
  九原师太说:“只要你从此退出江湖,永不插手人间恩怨,我们会都没事干,这不很好吗?”
  牟道点了点头:“我一点也不怀疑你们的诚意,可你没法儿保证你们不会继续作恶。有恶我就要管,这是没法妥协的。”
  九原师太哼了一声:“这么说,你要与我们对抗到底了?”
  “师太,若是把你的话翻过来,会更合乎情理。”
  九原师大的脸上顿时笼罩了一层阴气,怒道:“小子,你这么不识时务,那就别怪我们无情了!”
  牟道说:“世上原有善恶,它们丝毫不同,这有什么好怪的呢?”
  九原师太一挥手,说:“这小子不通人性,大伙儿可以不按江湖规矩,一齐上。”
  众人齐声呐喊,一窝蜂围了上去。
  霎时间,光电紫气浪千重,怒海一翻荡八方。杀场玄迷极了。
  “扑扑啪啪”几声异响,惨叫顿起,血雨横飞,有人受了伤,有人上了黄泉路。
  “红旗五主”这时更红了,身上在流血;邱村、石中粉亦挨了一剑,伤得不轻:天机于别出新裁,要给牟道玩个有趣的,不料脖子中了一剑,活不成了。他死得很不明白。
  蒙面少女见天机子惨死,娇躯颤动了起来,仿佛死了亲爹。
  牟道一怔,她趁势扑了上去,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剑,直取牟道的脑袋。
  她就象一个妖精,幻起数道虚影,动作快极了。
  牟道吃了一惊,急展禹步斜行。
  少女的身法突然一变,踪迹不见了。牟道只好飞身而起,少女跟着也冲上半空里。
  两人同时出剑,眨眼间攻出十几招,碰得寒星如雪,也没分胜负。
  牟道冷哼一声,身子向她撞去,不顾一切了;少女斜剑上挑。牟道顺势一滚,泻落几丈外去。
  少女飘到地上,用手一抚紫中,顿时脱落了。蒙面中已被牟道削断两处。
  少女露出本来的面目,牟道呆住了,久不能语。
  戈剑也瞪大了眼睛,不知怎么会这样,朋友成仇人,竟也这般容易呀!
  人莫测,终难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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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门异功--鬼谷子

 
第十三章 盗亦有道堪可笑
 

  百花落尽不复来,纵有相似时,已是别时开,万古阳光去,英雄亦无奈。
  每个人都知道自差的结局,恐怕很少有人知道自己会碰上什么。人与人的别皆因碰上的不同而殊异。
  牟道几乎没有想到蒙面少女竟是范幼思。她的长进也太快了,末免不合情理。
  戈剑道:“范姑娘,你怎么向兄台下手,你的脑袋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范幼思冷冷地说:“我清醒得很,他杀害了我的父亲,我不能向他索仇吗?”
  戈剑一惊:“兄台,这是真的吗?”
  牟道说:“事实比她讲的要复杂得多。”
  戈剑“咳”了一声:“你干吗要杀她爹呢?”
  牟道淡然道:“那时处在被宰割地位上的并非他一人,我也是其中一个。”
  戈剑摇了摇头:“兄台,这不是好的理由。你杀她爹,总是不对。”
  牟道不想翻起那段痛苦的记忆,亦不想深辩,虽然她的父亲为官府所杀,他也推不了干系,有什么好说的呢?她为父亲报仇也许是对的,自己未必就错。
  他扫了范幼思一眼:“范姑娘,你找在下报仇未免找错了对象。”
  范幼思冷道:“难道我父亲不是被你害死的?”
  牟道说:“事实并非这么直来直去,也许你该说得再委婉些才对。你知道多少你父亲的事情?”
  范幼思哼了一声:“你怕了是吗?你想一推了之?除非你能证明你是清白的。”
  “我不清白。”牟道平静地说。
  “那你为什么要害死我的父亲?”
  牟道没有话,两眼望着远方的云彩。
  过了一会儿,地说:“你怎么一口咬死是我害的你父亲呢?”
  “我有证人,要他与你对质吗?”
  戈剑道:“范姑娘,也许你上了人家的当了。你的武功也太好了一点,这就可疑。”
  范幼思反问道:“难道只许你们的功夫好吗?”
  戈剑说:“你的长进也太快了,多半是个阴谋。不然,你怎么会说见台杀了你的父亲?”
  范幼思冷笑道:“是不是阴谋我自己清楚,他若不是凶手怎么承认了呢?”
  戈剑一笑:“他也许糊涂了。”
  “你想替他否认?”范幼思火了。
  戈剑脸一红,无语了。
  范幼思道:“他与我至少有两仇,我师傅死在他的剑下,这不会是假的吧?”
  戈剑说:“这可奇了,天机子怎么成了你的师傅,不是他把你弄跑的吗?”
  范幼思没有理他,双目向牟道射去寒冰一样的厉光,有恨,有冷,有怨。她的感情是复杂的。
  她对天机子原没什么好感,天机子挟持她也没安好心。但命运之神给了他们一个出乎意料的安排。天机子渴慕她的美丽,欲纳她为妾,正欲动手动脚,忽听一人说:“东方残雪也锦,紫丹初成亦红,好一个玲珑剔透人。”
  天机子扭头一看,张三丰已站在他的身后。
  天机子忙说:“道兄何来?”
  张三丰轻笑道:“此处有紫气,结丹而来。”
  天机子指范幼思:“你说的是她?”
  张三丰微微一笑:“道友是个明白人,何须问我呢?”
  天机子忽闪了几下贼亮的眼睛,笑道:“道兄,你要传她丹法?”
  张三丰叹了一声:“相见总是有缘人,我有一粒真种子正获无土不生‘金’,过了火候太可惜。”
  天机子低头沉思了一会儿:“道兄,你要收她做你的弟子?”
  张三丰摇头说:“师傅你来做,丹道我来传。我只是个引渡人。”
  天机子有些不放心:“道兄,她能得道吗?”
  张三丰淡然道:“过会儿你就清楚了。”
  天机子不愿白白失去一个美人,说:“道兄,那就让她拜我为师了,现在就拜?”
  张三丰点了点头,十分平静。
  范幼思见自己能够解脱了,心中暗喜,便毫不犹豫地向天机子磕了几个响头。
  天机子心里酸不拉几的,说不上欢喜,也说不上悲哀,似笑非笑地说:“你我如今成了师徒,你是否知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知道。”她不得不说。
  天机子“咳”了一声,失去一个美人,得到一个弟子,总算不太坏,认了吧!他有些患得患失。
  范幼思又向张三丰下拜,张三丰微微笑了。
  三人静立了一会儿。张三丰忽地双手向上一托,犹如行云流水般一摆,一个“云手”向范幼思按去。范幼思欲退,张三丰出手如电,一指点中她的“印堂穴”。她没法儿动了。
  随后,张三丰十指连弹,瞬间里把她周身的要穴拂按了一遍,“印堂穴”豁然大开。张三丰用“传音入密”的功夫念了十几句丹诀,范幼思顿觉一粒金灿灿的种子跳进了心田,她感到明净透了,万分安逸。
  许久,她的身子一震,仿佛一刀停顿了,她感到温兮融融的欢乐。她明白自己的丹道成了。她向张三丰又飘拜下去,张三丰一声长笑,云一样远去了。
  天机子趁她出神之际伸手就抓,她水蛇似地一摆,轻轻地闪开了。
  天机子一呆,知道她已脱骨换胎,已非池中物了。
  他笑了两声:“好得很,你总算成功了。”
  范幼思对自己的成就还不放心,笑道:“这是一种怎样的成功呢?”
  天机子说:“足以让你立于不败之地,无论你面对的是什么样的敌人。”
  这可能吗?她心里不由画出一个问号。她没法相信眼前的一切,这也太容易了。
  天机子想趁机建立自己的尊严,便向她大讲特讲自己的学问,并说有一百个理由可以说明她已是绝顶的高人。
  天机子的态度大变,范幼思对他有了好感,并深信。他也不坏。
  两人在一起处了三天,天机子要尽了小聪明,范幼思终于对他另眼看待了。
  这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郑和。
  天机子马上把他迎进屋里,密谈。
  郑和心生一计,走出屋子,冲范幼思说:“你是洛阳秀才范华的女儿?”
  “是的。”她点了点头。
  “你父亲死得冤,想替他平反昭雪吗?”
  范幼思睁大了眼睛,这样的好事岂有不想的?父亲含冤而死这是她的一块心病,奇冤若得昭雪,父亲也能冥目九泉了,她也算尽了一份孝心,这可是难得的呀。
  “我能做什么呢?”她疑惑地说。
  郑和轻快地一笑:“你知道你父亲是怎么死的吗?”
  范幼思愣了一下:“略知一些。”
  郑和道:“你父亲是被牟家父子害死的,他们父子若不抓住你的父亲,锦衣卫能有什么作为呢?可恶的是,他们父子罗织了许多罪名扣到你父亲的头上,欺骗了皇上,你父亲这才被害。前几天,我偶翻案卷,发现有许多疑点,便上奏皇上。皇上英明,下旨命我复查。你若能把牟道抓住,问个明白,你父亲的大冤即刻就能昭雪。当然,牟道十分狡猾,抓他也许不易,若能杀掉他亦可。”
  范幼思说:“杀了他怎么弄清真相呢?”
  郑和笑道:“还有别的证人在,不妨事的。你父亲受了冤屈,这是个事实,即便没有证人一样可以昭雪。”
  范幼思觉得有些玄乎:“那皇上怎么会相信呢?”
  郑和嘿嘿一笑:“皇上已经提前下了圣旨,让你去抓牟道不过是补充一下证据而已。牟家父子欺君罔上,罪该万死。你若能杀了他,也为朝廷立一大功。这是个难得机会。”
  范幼思心里乱开了:“圣旨呢?”
  郑和道:“我没有带来,不过你很快就能看到。你愿跟我去吗?”
  范幼思自然想去,毫不犹豫地随郑和出了院子。两人一阵急掠,进了一座古寺。
  古寺不大,倒挺干净,院子里刚洒了水。
  郑和说:“你在院里等一下。”他进了北边的石屋。
  片刻,一道圣旨写好了。假圣旨他是随身带的,有好多,象个二道贩子。
  假传圣旨罪莫大焉,可他不怕,事在人为吗。皇上是信任他的,纵有别人告发他,皇上也不会信的,绝对是告发者遭殃。
  郑和等墨迹干了,走了出来,让范幼思接旨。
  范幼思接过圣旨,满面泪花,激动极了。皇上是这么仁慈,这么英明,这么可亲、自己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她忽觉自己捧着不是圣旨,而是一颗硕大的怀仁之心。她觉得皇上伟大极了,唯有仰视才见。牟道既是祸国殃民的贼子,无论他对自己有过怎样的恩惠,都是次要的了,自己与国贼叛臣势不两立。
  郑和对他还是满意的,又向她交待了几句,令她去了。她在西边的镇上找到白三败,说明来意,白三败便命人用轿子抬了她去找石中粉一起赴老龙山的杀狗大会。
  “杀狗大会”不过是郑和玩的一个花样,算不得精心策划,他也不指望它一举成功,只想看一下热闹,彻底弄清牟道的实力。
  他没有花大本钱寻觅高人,也不想这么做,牟道还没有把他逼极。他有得是圣旨,这玩艺很管用。他相信一道圣旨。便能调来许多精英,收拾一个牟道有什么困难呢?
  杏林三儒一向自命清高,他在圣旨上不过随便吹捧了他们几句,三个人便分不清东西了,一溜烟地奔去“杀狗”了。儒生就是受不了几句捧,特别是皇上的吹捧,哪怕是假皇上捧的。
  他并没把握牟道一定会去老龙山,但他乐于等待,牟道不会跑到天上去。
  他希望范幼思有所作为,并替她祝福,但对女人他始终是不放心的。牟道是块硬骨头,一定有超人的意志,不知她怎么样?
  范幼恩当然亦不平凡,但要杀掉牟道却没那么顺当。她两眼不眨地盯了牟道一阵,恨道:“我父亲是不是你抓住的?”
  “也算是吧。”
  “你给他罗织了几条罪名?”
  “我不是皇上,给他几条罪名何用?”
  辛子林冲着范幼思挤了两下眼睛,笑道:“美人儿,你若答应嫁给我,这小子我替你收拾。”
  范幼思哼了一声,没有理他。
  辛子林旋身一动,犹如幽灵一样飘忽。范幼思不由心动,这人倒是不可小瞧。
  她沉吟了一下,轻声道:“你有什么本领?”
  辛子林一拍胸脯:“我的手段多了,抠人眼,踢人腥,小鬼也要讨饶命。打发一个小子不费吹灰之力。”
  范幼思不由皱眉,这么能吹的人运气恐怕好不了,因为他的对头不是个三脚猫。
  辛子林跃跃欲试,范幼思便不言语了,让他们斗一下岂不更好?
  辛子林这时来了精神,一弹而起,乐得直叫。牟道的神功并没有吓住他,相反,倒挑起了他的好斗之心。
  站在他的立场上,他觉得牟道的武功也不过如此,远不如“鬼学三篇”上的奇技匹辣奥深,他有信心战胜牟道。
  这几天,他长进极快,九原师太都对他刮目相看了。他有理由轻视别人。他觉得自己是个天才,天才还会败吗?
  牟道没什么表情,辛子林迟早都是他的敌人。他不会害怕辛子林的。
  辛子林在他身边闪了两下,曲臂探爪,十分古怪地抓向牟道,爪影一片。
  牟道几乎没有动,仅仅向前一倾,便躲过辛子林的一西。
  辛子林大惊,想不到自己的:‘九匝鬼爪”绝学也有失手的时候,牟道的躲法实在精妙。
  他心跳了一阵,感到非认真对待不可了。
  他抽出长剑,腰部一扭,仿佛橡皮人似地一弹,使出鬼学三篇,上的惊天神功“九曲夺魂剑”,甩手抖出无数的虚形剑圈削向牟道,阴森可怕极了。
  牟道不敢怠慢,展禹步向左一滑,看不见脚动,已闪到辛子林的背后,右掌轻轻一拍,辛子林顿时被庞大的内劲击飞。
  九原师太被牟道的怪步惊呆了,合不拢嘴,她没有看出什么名堂。
  牟道的挪移之法仅能给予局外人这样一个印象:这是不可能的。
  然而事实谁也否定不了,他们唯有困惑了。
  杏林三儒这时似乎想起什么,陡地走上前去。
  文疾道:“你的步法虽然神奇,也只能唬人一时。江湖有禹步,自然也有‘炎形’,没有人怕你的。”
  “炎形’是种迷幻身法,属于怪诞类轻功,为黄帝所创,却托了炎帝之名。《太玄龙虎经》云:“炎形”至奇幻,功成化彩云,不见实形”
  炎形,既然这么神,修习它自然不易,文疾虽知“炎形却未必会用,更难精通。
  牟道不知“炎形”为何物,更认为他狗屁不通。说大话,拾小钱,这有什么用呢?
  文疾见牟道浑不将他们放在眼里,气呼呼地说:“这小子太妄狂,我们给他点厉害瞧瞧!”
  段百苦说:“那我们就用‘炎形’吧,不然还真的收拾不了他。”
  三儒向牟道靠去,欲下手了。
  这当几,九原师太、范幼思同时出击,闪电般扑向牟道,几乎毫无声息。
  牟道发觉不妙,有些迟了,晃身退时,挨了她们两掌,身子象弹丸似地飞出去十几丈远。
  他咳嗽了几声,便定下心神,仅受了一点轻伤。九原师太比辛子林鬼得多,要躲过她实在不易。
  两人得手,心中大感欣慰,这至少说明牟道不是不可战胜的。他一样会犯错误。
  杏林三儒见九原师太坏了他们的好事,勃然大怒:“好大的胆子,虎口拔牙也不打一声招呼,以为我们是泥捏的吗?”
  九原师太笑道:“我们配合得不是很好吗?”
  三儒一想,倒也不错,别管怎么弄的,揍一顿狂小子总是好的。
  文疾叹道:“可惜我们没来得及下手,否则他已经躺下了”
  九原师太自然不信他的胡说,笑道:“你们还有机会,现在动手也不迟吗。”
  文疾皱了一下眉头,说:“好时辰己过,再动手就不吉利了,也难灵活。”
  他的话不假,他们的”怪舞”是讲究时辰的,此处生,彼处杀,不能乱来的。
  牟道略微调息了一下,冷冷地说:“你们得不到什么的,别枉费心机了。”
  范幼思道:“你也别想清静了,除非你告诉我真相。”
  牟道冷笑一声:“我没什么可说的。”
  他不愿再忆起过去,那里有他的耻辱和仇恨。想起父母的死他就内疚无比;恨不得大开杀戒,他怕控制不了自己。你找我报杀父仇,我父母也死了,这仇找谁报去?刽子手不是我。
  他想冲过去给她一个嘴巴,终于没有动。
  他扫了众人一眼,长叹一声,飘然而去。
  戈剑叫道:“兄台,等我一下。”追了过去。
  文疾喝道:“站住!你也该通点人性了。”
  戈剑停下了,呆然无语,心里乱腾腾的。
  段百苦说:“你跟他跑什么?他是个江湖败类,你也想为人不齿吗?”
  戈剑低下了头:“师傅,他没有那么坏的。”
  “住口!”文疾怒道,“他做的坏事比鬼都多,单凭他。无师无祖’这一条,就罪该万死!”
  戈剑不敢反驳,唯唯诺诺。
  傅太旧说:“你也不小了,我们该把你交给任大侠了。你不是一个出色的弟子,倒是个很好的高手。你跟他学了些什么?”
  戈剑说:“也没什么,就一种步法而已。”
  “是禹步吗?”
  戈剑“嗯”了一声,头更低了,他怕受到斥责。他跟牟道学武并没有征得他们的同意。
  傅太旧的眼睛亮起来,笑道:“那你走一走让我看看,也许他欺骗了你呢。”
  戈剑无奈,只好展身飞旋起来,仿佛一道影。三儒看得心惊,又气又恨。他们累死也没法调教出这样的弟子的,女口令徒弟高过了师傅,实在可气。这小子学了好手段不来通告一声,更是可恨。师傅能教你,你就不能露两手好的拳敬一下师傅吗?
  他们可以这样想,却不会说出来。师傅的尊严是不能丢。
  段百苦怕别人也见技起痒,冲戈剑一挥手,说:“走,我们寻任大侠去。”
  戈剑应了一声,飘身而起。
  九原师太欲拦,他已远去了。一场“杀狗会”就这样不终而终,连“狗毛”也没有橹下一把。
  三儒和戈剑急奔一阵,傅太旧说:“你的禹步确实不错;可有点儿问题。”
  戈剑信了:“什么问题?”
  傅太旧一本正经地说:“你的身步还没有合而为一,否则成就会更高。”
  戈剑点了点头,觉得师傅言之有理。
  戈剑是诚实的,对师傅有足够的信任。他还不敢怀疑他们的动机。
  停了一会儿,他问:“师傅,怎样才能身与步合,神与形合呢?”
  傅太旧笑了:“师傅自然有办法。你把禹步的行气法门告诉我,修改一下就行了。”
  戈剑一怔,感到有些突兀,迟疑了一下,还是把禹步的行气法门告诉了他。
  傅太旧毕竟是他的师傅,他没法儿拒绝。
  段百苦这时说:“果然有点问题,不大。”
  傅太旧“嗯”了一声,眯眼想起来。他自然不是想如何修改它,他的目的是彻底弄懂它,修改禹步那是大天才的任务,他犯不着替别人着想。
  禹步的行气之妙不可言喻,愈是懂得它愈被它的神奇惊诧。
  他象只蜜蜂在吸吮它的液汁。
  文疾、段百苦也在想,两人不由自主比划起来,样子完全不是在修改它了。
  戈剑弄不清他们在干什么,小心地问:“师傅,修改好了没有?”
  傅太旧点头道:“修改好了,你只要不行带脉之气,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他这是信口胡诌,绝对误人子弟;可戈剑深信不疑,到底还是师傅厉害,一眼就全看穿了。
  他闭住带脉之气试了一下,顿觉腹如刀绞,满肚子的肠子都不太平。他“哎哟”一声蹲下去了。
  “师傅,闭住带脉不行,我受不了。”
  文疾道:“你这孩子就是不能吃苦,肚子疼怕什么,再练戈剑又试了一下,更糟,几乎站不起来了。
  “师傅,你改错了没有?”
  傅太旧说:“没错,也许是你的功力还浅,过些时候再闭带脉吧。”
  戈剑苦着脸说:“只能这样了。”
  傅太旧没心思理会他,禹步把他迷住了。
  文疾、段百苦也进入了神奇的世界,如痴如醉了。禹步远比儒家的经文生动有趣,生命在这里折腰。他们面如闲云,心里在笑。
  三个老家伙把禹步吃透了,仿佛嚼碎的梨渣,把它吐出来了。文疾道:“也不怎么样,比‘炎形’可差得远了。”
  傅太旧不便批评它,轻声说:“功夫在人练,也在人改,有心人总会成功的。”
  戈剑道:“师傅,‘炎形’厉害吗?”
  傅太旧说:“当然厉害,你想学吗?”
  戈剑低下了头:“想学,不会肚子疼吧?”
  傅太旧差一点笑起来,觉得戈剑倒真可爱。
  “你放心吧,‘炎形’奇妙无比,不会出怪事的。”
  戈剑沉默了一会儿,小声问:“那您什么时候教我?”
  傅太旧说:“等你把禹步练好了再讲吧。功夫贵精而不贵多,这是要切记的。”
  戈剑大失所望,十分不快,觉得师傅骗了他。但他马上又打翻了这个念头,师傅也会骗人吗?师傅是不可随便亵读的。
  杏林三儒感到自己顷刻间有了惊人的进步,雄心高涨了起来,下次再碰上牟道他们可以大显身手了。
  三人一阵得意,快笑起来。
  戈剑呆呆地望着他们,有些难过。
  这时,一道人影飞奔而来,十分急促。
  段百苦看清了来人,高声道:“冯兄,这么急是上哪里去?”
  冯百万停下来,恨道:“任风流这个浑蛋拐跑了我的女儿,我找他算帐去!”
  文疾道:“任大侠名声不错,不至于此吧?”
  冯百万哼了一声:“我这也没说他的名声有多坏,可他不干人事,这是赖不掉的。”
  戈剑道:“你到哪里找他去呢?”
  “断忘涯,那是他的老巢。”
  “你怎么知道他在那里的?”
  “他还没把事做绝,给我留了字。”
  文疾笑道:“好得很,我们也正要找他呢。”
  冯百万一愣:“你们找他干什么?”
  文疾冲着戈剑一努嘴:“他是任风流送来的,我们再把他送回去,我们的使命完了。”
  冯百万眼里掠过一道恨意,伸手就抓,饶是戈剑身手高到了极处,也没有躲开,被他抓住“曲池穴”,他下手太突然傅太旧叫道:“冯老大,你这是干什么?任风流拐跑了你的女儿与他有什么相干?”
  冯百万嘿嘿一笑:“相干大了。他既是任风流送来的,绝不会是个闲人。我要拿他做个人质,让任风流也体味一下被人要挟的滋味。”
  文疾摇了摇头:“冯老兄,任风流既然已开始堕落,就不会把他放在心上了,你拿住他也如没拿。”
  冯百万哼道:“我不上你的当,手里有件破棉袄还能挡一下风寒呢,何况有个人。”
  段百苦说:“冯兄,你既然不信我们的,那咱们就一道去找任风流吧。到时候全都明了。”
  冯百万歪头想了一下:“那好,这就走。不过你们要放老实些,否则对他就不利了。”
  文疾笑了起来:“冯老兄,三儒平生最恨淫邪之人。如果任风流真的那么下作,也许我们会帮你呢。岂会不分皂白抢你的手中人?”
  冯百万一拽戈剑:“够义气。飞身就走。”
  三儒飘飘相随,十分灵洒,快活极了。
  天上浮来几块云彩,与他们相映成趣,意境美得很,远看就象一幅动人的水墨画。                    □□□□□□   □□□
  五人一阵急行,跨远山,掷苍林,几折几进地上多少恨。
  人生就是这样,向前一步,不知会发生什么,或喜,或惊,大纷纪。
  他们冲上一个山坡,两边的太阳热烈起来,几个人的额头都有了汁珠。往上攀,进入了一个奇怪的地带,山坡突然凹下去,两边是光滑得没有道理的石壁。
  再向前,突然没路了,下面就是深渊。这地方怪在太有欺骗性,你不走到不能再走时绝不会想到路已断了。人在这里会失去应有的预见力,目光只看几尺。
  粗心大意的人在这里走一趟绝对能得不少教训。
  冯百万站在崖头上向对面的石壁看了一会儿,说:“这就是‘断忘涯’,他可能在那边。”
  两处山崖相距有三丈,幽气在中间飞流。
  戈剑叹了一声:“好个古怪的地方,若是不小心多迈一步,那可一下子什么都‘忘’了。掉进深谷里,连尸体恐怕也找不到。”
  冯百万哼了一声:“你小子现在还有心想这个,可见不是好东西,你怎么不想一下我女儿的安危呢?”
  戈剑道:“你女儿我没见过,怎么想?”
  冯百万怒道:“我女儿美得很,你向美处想就是了!你小子又不傻,连这个也不懂吗?
  我冯百万能有个丑闺女吗?”
  戈剑一低头,倒真的想起来,不过他脑中的人物不是冯百万的女儿,而是张严馨,想起张严馨的一囹一笑,他的心狂跳起来。
  冯百万看了一眼他的苦模样,有些疑惑。
  文疾道:“冯老兄,我们不过去吗?”
  冯百万说:“当然要过去,在这里有什么用?”
  傅太旧嘿嘿一笑:“要过去,你就得放人了,你能挟着他纵到对面去吗?”
  冯百万长出了一口气:“人我可以放,但他不能逃掉。”
  “我们也要找他呢,逃什么?”傅太旧说。
  冯百万无奈,只好松开手,戈剑的半身酸软顿时消失了。他活动了一下手脚,笑道,“老先生,你再抓我一下试试,看我能不能逃掉。”
  冯百万哈哈一阵大笑,似乎不屑理会他,笑声引开戈剑的注意力,又突然出手,比上次更快。
  戈剑并不慌,身子一拧,轻轻闪到对方的身后,先前毫无迹象。
  冯百万大惊失色,不知戈剑使的什么法术。
  “小子,你捣的什么鬼?”
  戈剑得意地说:“捣鬼的是你,不然凭你的小聪明又怎能抓得住我?”
  冯百万大怒,举掌欲劈。戈剑一阵快笑,脚下用劲,弹身向对面的石壁飞冲过去,动作十分美妙。
  冯百万一呆,自讨自己跳涧绝不会这么自如,多半要弄出一身汗来。他的气一下子汇了许多,觉得眼前的世界被人偷换了。
  三儒见他失了锐气,不怀好意地笑起来。
  冯百万只有怒目而视了,与三儒斗,他占不了什么便宜。
  三儒戏弄了他一阵子,飘向对面的石峰。
  冯百万一咬牙,向后退了两丈,助跑飞冲。
  这也算是一种较量,唯有他笨。
  五个人越涧上了峰顶,顿被山上的松涛声感染了,眼前一片美景,仿佛有清泉在空中飞过。满眼空旷,无人。
  冯百万心中一急,大骂起来:“王八羔子,我们被他骗了!”
  戈剑道:“你别慌叫唤,他不是那种人,不象你善于声东击西,不要老脸。”
  “放屁!”冯百万恼了,“我抓你并无恶意,不象他乱打黑算盘。”
  戈剑一撅嘴:“别说得那么美,要是你女儿自愿跟他跑的呢?
  和一个老头子成天在一起,并不是大有趣。”
  三儒有些不悦,他们也是老头子。
  “放狗屁!我女儿不是那种人,任风流若不欺骗她,她是不会离开我的!”
  戈剑哼了一声,不言语了,无论怎么样,让你个老东西急一阵倒也不错,谁让你乱抓人呢?
  三儒见戈剑滑多了,冷漠无语。他们是不希望看到戈剑这个样子的。
  冯百万四下扫了一阵,仍不见人乘,高声大叫了,回声在山间飘荡。
  突然,紫影一闪,紫衣妇人飘到戈剑身边。
  戈剑又惊又喜:“前辈,你怎么在这里?”
  紫衣妇人说:“是任大侠约我来的。”
  冯百万忙道:“任风流约你干什么?不是让你做媒婆吧?你见到他了没有?”
  紫衣妇人没有回答他的追问,用食指向下一指,目光又扫到戈剑脸上。
  冯百万一乐:“他在下面?还有别人吗?”
  紫衣妇人充耳不闻,似乎一切都无足轻重了;冯百万顾不了许多,纵身向山下奔去。
  戈剑冲紫衣妇人微微一笑:“前辈,我们也去吧?”
  紫衣妇人摇了摇头。
  戈剑一愣,飞身就走。他吃不透紫衣人,怕她也搞阴谋诡计,虽然他觉得她不是那种人,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离她远一点好。
  紫衣妇人长叹了一声,只好也下了山峰。
  前面有几间草屋,旁边有果树林。冯百万一边叫喊着,一边冲过去。他快要扑到草房边时,房门陡然开了,任风流走了出来,面如春风。
  冯百万恨透了他,一声怒吼,使出他的绝学“佛掌金印”神功,抖出一圈掌影按向任风流的前胸,气劲如刀。
  任风流微微一笑,轻施“浮光掠影”身法,问到一旁。
  冯百万一掌走空,一招“鱼龙翻身”,掌劈任风流的太阳穴。
  任风流侧身一滑,犹如影随日移,飘出两丈外去。
  冯百万一肚子火发不出去,更恼了,两眼血红,仿佛要炸开。任风流一点也不怒,十分安祥。冯百万知道拼下去也鲜艳不了,自己更不可能光荣,唯有退而求其次了,骂道:“任风流,你少充雄。你纵使飘闪一辈子也不行,我女儿在哪?”
  任风流笑了,没有一点火星:“……大人,她正在洗澡,你等一会吧。”
  冯百万哼道:“任风流,你也是个人物,好歹也响亮过一阵子。这种下流事你也做得出?”
  任风流摇了摇头:“我下流对你也有利?”
  冯百万气得直颤,不住地长出气。
  三儒这时到了近前,任风流忙打招呼。
  段百苦说:“任大侠,我们交差来了,幸不辱使命。”
  任风流还礼说:“先生客气了,多亏你们相助,任某才有今日。”
  戈剑忽说:…任叔叔,你想我吗?”任风流深情地说:“想,非常想。心儿,看来你有了大成就。这我就放心了。”
  任风流看了一眼紫衣妇人,叹了一声:“心儿,你知道她是谁吗?”
  戈剑摇了摇头,神色格外庄重。   任风流停了一下,说:“她是你母亲,美名天下知。”
  戈剑虽然有所准备,心头还是一番巨震。他扭头看了一会儿自己的母亲,眼里有了泪水:“任叔叔,这是怎么回事?”
  任风流道:“一言难尽,慢慢你会知道的。”
  戈剑向前挪动了一下,紫衣妇人一把搂住他,也流下泪来。
  戈剑才看清母亲的面孔,确实美得惊人。她一直戴着面纱的,让人看不准她的真面目,似清非清。
  戈剑稳定了一下情绪,小声问母亲:“我父亲是谁?”
  紫衣妇人叹道:“你父亲是仇天清,我们多年不相见了。”
  戈剑大吃一惊,目光都尖利起来,一种不祥的阴影扑进他的眼帘。造化弄人啊!
  文疾忽道:“原来是仇天清的后代,他不是已被牟家父子害死了吗?”
  紫衣妇人身子一颤:“这是真的吗?”
  任风流道:“是真的,他已死了许久了。”
  戈剑眼前一黑,仿佛被人捅了一刀子,眨眼间牟道成了他的杀父仇人,这多么荒唐啊!
  万料不到自己会陷入这样的困境,与范幼思成了同路人。
  他摇头叫道:“任叔叔,这可能吗?”
  任风流十分平静:“不会太错了。你父亲的死与牟家父子有莫大的干系。”
  戈剑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他不能接受这个事实。紫衣妇人低下头去,亦是伤心欲绝。她总是盼望再次相会,永远办不到了。
  文疾恨道:“牟家父子实在可恶。心儿,你要为你死去的父亲报仇!不然他何以瞑目?”
  戈剑流着泪说:“我们是朋友,我……”
  文疾把眼一瞪:“朋友算什么,天伦才是要紧的!你想做个不孝人吗?古来恩仇代代传,你也不能跳出圈外去。父仇子报,天经地义。”
  戈剑不知如何是好,满脸都是水珠,不知是泪水还是汗。段百苦忽说:“心儿,父仇确是该报。你不能太软弱了,血债要用血来还。”
  戈剑无话可说,双目失去了光彩。
  任风流说:“心儿,你师傅的话也有道理。朋友归朋友,仇恨是仇恨,你别弄混了。”
  戈剑点头又摇头,心中充满了矛盾、凄苦。
  还是傅太旧一针见血:“心儿,你拿他是个朋友,为他所苦,他却未必领你的情。此刻他正自在着,也许正在追女人,实难说。”
  戈剑想到张严馨,更难过了,若是君姐姐在此有多好,一同就知怎么做了。他扭头看一眼母亲,飞身就走。紫衣妇人随后追去。
  “心儿,你哪里去?”
  戈剑不理母亲,头也不回,狂奔急掠。
  紫衣妇人只好拼命追赶。
  冯百万见他们远去了,说:“任风流,快把我女儿交出来,我的耐心没你好。”
  任风流轻笑道:“我没把她藏起来,何谈交?我们是好朋友。”
  放屁:“男人和女人能会是朋友?”
  任风流没有辩驳,微笑不语。冯百万看着别扭,又向他扑去。
  这时,冯春影走出草屋,头发湿漉漉的,有种鲜气。冯百万看到女儿,顿时住了手,笑道:“影儿,他没有欺负你吧?”
  冯春影一笑,犹如花谷春晖,明丽照人,象个神仙儿。
  “爹,你放多心了,我好着呢。”
  冯百万说:“影儿,跟爹走。”
  冯春影摇头说:“爹,这里并不差,还要去哪里?”
  冯百万道:“回我们的梦华香谷。”
  冯春影笑了:“那里并不好,我不想去了。”
  冯百万一惊:“你说什么?不想要爹了?”
  冯春影犹如一股春风扑到爹身边,笑嘻嘻地说:“爹,有一个人好,我不能跟他在一起吗?”
  冯在万不是傻瓜,自然知道那个“好人”指的是任风流,可这是行不通的。他几乎跳了起来:“爹难道是坏人?”
  “不是吗,我好喜欢他。”
  冯百万气坏了,伸手就抓女儿。冯着影仅仅一扭身,仿佛春风一样飘忽。他竟然没有抓着,这可奇了。他做梦也想不到女儿的轻功高明得连他也不认识了,才几天没见呀?
  他呆在那里,久久无语,照这么看,女儿跑出来也许是对的,外面的世界毕竞更大。
  文疾说:“冯老兄,你女儿既然看上了任大侠就让她留下吧。
  虽然任老弟老了一点,可有个美妻相伴,会焕发青春的。老而弥辣。”
  冯百万顿时不快了,冷道:“你少说话吧,我的女儿岂会留在这里?”
  傅太旧说:“冯老兄,你也别太认真了。女人,不就是那回事吗?任老弟的花样更多。”
  “闭上你的臭嘴!”冯百万大怒了,“影儿,跟我走!”
  冯春影微微摇头,一言不发。
  冯百万气得眼冒金星,也毫无办法。
  任风流道:“前辈,影妹是没错的。你不要怪她。”
  段百苦笑了起来:“任老弟,你也会肉麻了,了不起,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任风流幽幽地说:“我变得已有些迟。”
  文疾道:“任老弟,你用了什么法把她勾上的?”
  任风流平和地说:“以心换心,以诚待诚。”
  博太旧大摇其头:“没这么简单,大凡男女之事,多半私下里要眉来眼去。”
  任风流笑了:“想不到三位儒兄这么精通此道,小弟愿洗耳恭听。”
  冯百万受不了他们这样胡侃,厉声道:“影儿,你走是不走?”
  冯春影柔声说:“爹,我没法儿走,这里好悟道呢。”她耍了个花招。
  冯百万心里松动了一下,只好说:“那爹也留下,等你悟道后再走。”
  冯春影甜甜一笑:“爹,你也来一起‘悟’吧。等看透了人生,什么都好办了。”
  冯百万“嗯”了一声,不再说话了。
  三儒见没法儿再呆下去了,正欲离去,海天龙不知何时冒了出来,笑嘻嘻的。
  冯百万看见他气就不打一处来,斥道:“你小子来这里干什么?”
  海天龙笑道:“舅,我来看你呀。我们可是许久不见了。”
  冯百万哼了一声,把脸转向一边去。
  海天龙嘿嘿一笑:“任大侠,我有一事相求呢。”
  任风流说:“我答应过帮你一次,说吧。”
  海天龙笑道:“世人都说练剑好,‘太白剑诀’无比妙,小弟天生喜欢奇,让我一观怎么样?”
  任风流哈哈地笑起来:“这有何难,我既然要帮你,何吝一本剑诀呢?”
  他向腰中一摸,掏出薄薄一本剑诀:太白醉剑诀。海天龙眼里顿现毫光,伸手抓了过去。翻开一看,果是货真价实的剑诀,他放声笑了。
  “多谢!”他飞身而去了。   任风流淡然一笑,走到冯春影身边去。
  冯百万不愿多看一眼他们的亲呢,一跺脚,闪身而逝。
  冯春影欲叫他,终没开口。
  任风流抚了一下她那光滑秀美的长发,轻声道:“最终他会想通的。”
  冯春影问:“我这么做过分吗?”
  任风流摇头道:“我们没有错的。”
  冯春影低下了头,欢意从脸上消去,似乎在忆他们的初识。
  她正要想下去,一个不太友好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回忆:“荒山,草屋,男人,女人。好野的情调。”
  任风流一扭头,罗国伟冲他笑了。
  任风流平淡地问:“你来干什么?”
  罗国伟一扬手中刀:“自然是比刀,我不太相信你永远不再用刀了。”
  任风流淡然一笑:“你还以为那两个锦衣卫是我杀的?”
  罗国伟自信地说:“只要你出刀,什么都清楚了。这是最简练的法子了。”
  “我若是不拔刀呢?”
  “那你就永远再也没有拔刀的机会了,女人也将属于别人的。”
  任风流神色一变,恼恨他打女人的主意。他是不想再抽刀了,若是为了女人呢?这是个新问题。他决心不再用刀也是为了女人。
  罗国伟见他失去了刚才的悠闲与平静,心中暗乐,两人之间的拼杀看来不可避免了。
  他轻轻一笑,拔出自己的刀,迎着日光一晃,寒光逼人:
  “任风流,别再犹豫了,否则的话,你将一无所有。生命不再是你的,女人也不再是你的。”
  任风流轻闭了一下眼睛,感到一阵心痛,若为了生命,他是决计不动刀的,但女人的可贵又岂是用生命可以衡量的?女人是男人的生命花。
  罗国伟走向了他,很慢,似乎在寻找下刀的机会。
  冯春影有些奇怪,一脸迷惑,不知任风流怎么这样不爽快。
  人家把刀压在了你的脖子上,允许你打退堂鼓吗?”她以为他不是这样的人,是什么原因改变了他呢?
  她轻微迷人地一笑:“他那么可怕吗?让我来接他吧。”
  任风流感到受了侮辱了。
  罗国伟趁机大笑:“好,有志气,比他都强。放心吧,我不会伤着你。”
  冯春影嘿了一声:“谁要你让,我不怕死。”
  任风流再也忍不住了,他若再迟疑,失去的会更多。他可以对眼前的一切视而不见,那样他的心灵就只能寂寞下去了。这太可怕。
  他冷笑一声:“罗国伟,你别耍把戏了,我接你的刀。”
  罗国伟乐了:“用手接吗?”
  任风流轻蔑地说:“你不要用心太深了,我怎做还用不着你来指教。”
  罗国伟哈哈地笑起来了:“任风流,你别太轻高。我所以让你耍大刀,是不想占你的小便宜。你若分不清扁与圆,只能是个倒霉鬼。那时别怪我太狠了。”
  任风流长出了一口气,两眼不眨地看着他,不知打什么鬼主意。
  罗国伟这时扬起了刀:“任风流,记住吧,明年的今日是你的祭期。”
  任风流没有动,两眼盯住了对方的刀,眸子里跟着也闪动了飞流的刀光,奇哉!
  罗国伟似乎看透了任风流的肺腑,信心更大了,直向他冲过去。
  罗国伟远比任风流想象得狡猾,快冲到狂风流的身边了,他忽儿转了方向,划起一片刀光向冯春影劈去,狠辣皆备。舍近求远了。
  这正是他高明的地方,欲乱敌人心,先毁敌人“宝”。冯春影正是任风流视如性命的珍宝。
  任风流似乎料不到罗国伟这么下作,心中一惊,不顾一切地扑过去,欲解心上人之危。
  他手中并无刀。
  罗国伟见对方上钩,突然反身,虚光一起,一刀砍向任风流的脖子,快如赤电。
  任风流大叫不妙,急展“浮光掠影”身法斜闪。怎奈太迟了,血光进现,落地一片。
  任风流闷哼一声射子五六丈外,一脸伤感。这亏吃得太气人了。他的左肩挨了一刀,刀口寸深,受伤亦算不轻。
  罗国伟一刀得手,再不把他放在眼里了,得意地笑道:“任风流,想不到你这么‘酸’。盛名之下其实难负。浪得虚名,实在可笑,可笑。”
  任风流脸上暴起青筋,显是怒极了。他扫了冯春影一眼,她正望着他出神。一切来得太快,她还没有想起要干什么。等她惊醒过来,马上读懂了他的面孔,还有那不太熟悉的目光。他这是要应战了,他需要刀。
  她扭身进了草屋;一把怪刀便飞出屋来。他伸手接住了。这是一把黑如墨的刀,二尺多长,直的,两寸多宽,几乎没有刃,绝不快。
  罗国伟一呆,这是个啥玩艺,也是刀吗?他冷然一笑:“任风流,你若再穷卖弄,死得会更快,收起你的黑玩艺吧。”
  任风流长吸了几口气,止住血,神色慢慢平静下来,只有在平静里他才能找到自己。
  罗国伟明知对方平静了自己多半不安宁,也没有抢先下手。
  他也需要冷下来,冷里有他的真本色。
  两人各自寻求起自己的真面目,僵住不动了。任风流这时走向了他,主动进攻了。
  罗国伟不敢大意,急忙稳定心神,气下丹田,大刀紧贴身。
  任风流相了他一会儿,轻笑道:“好歹我是个老手,你先出刀吧。”
  罗国伟没吱声,面孔冷下去了。什么时候下刀他心里有数,岂会听敌人的。
  任风流叹了一声,似乎替岁国伟惋惜,身形一旋,使出他的惊天绝学“凤凰八爪刀”。
  瞬间里,从他手里飞出“凤爪”似的八片刀影,旋涡般袭向罗国伟,快得有些莫名其妙。
  罗国伟心头一寒,大刀挽花上撩,仿佛海底捞月,虚光紫气冲天。“当”地一声响,火星飞溅,两人各自向后飞退数丈。没分胜负。
  任风流勉强一笑,神色灰暗下去。
  罗国伟道:“任老兄、还没完呢。”
  任风流冷漠地说:“你放心,这回我会让你满意的,出刀吧。”
  罗国伟冷眼看了一下远方,横刀欺进,心中不抱一念。
  任风流没有动。他在寻觅对方的弱点,老缠下去未免大无趣了。他是个清醒的务实者,世界的变化仍比他估计得要快。
  他想到了优美的萧声,深长而充沛。
  罗国伟这次也想了断,念头就是一把刀。
  两人在对峙中重新衡量对手了。
  两人的心全进入了狭窄的空间。仿佛过了许久,两把刀才碰到一起。
  他们又看到了火星。
  罗国伟心头一沉,觉得任风流比牟道还难缠,至少任风流给他的压力比牟道要大得多。
  与牟道交手,他能马上看到结果,与
  任风流拼杀,仿佛嚼老牛皮,乏味烦人,又有几多担心。
  他没法接受任风流总能安稳如山,两人的打法太相似了,真他娘的见鬼!
  霎时间,他对自己失去了信心,至少不敢盲目了。
  要挺胸走下去,他觉得会有不少敌人。一个牟道就够他收拾的,结果实在难料。他想不通牟道何以能不断地前进,别人则不能,自己能越过他吗?任风流呢,比他如何?对付牟道自己也许得改变一下打法。
  他冲着任风流笑了。
  “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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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门异功--鬼谷子

 
第十四章 强敌四面似楚歌
 

  任风流正思忖,罗国伟叫起牟道,这让他纳闷,周围无外人,他叫唤什么呢?
  罗国伟审视了他一会儿,叹道:“也许你我都该省点力气,这么拼下去没有好处。”
  “是你来找的我,”任风流冷冷地说,“你弄清谁是杀人的凶手了?”
  罗国伟笑了:“这个以后会清楚的。我并没抛弃对你的怀疑,对头也不是不可以合作。”
  任风流盯了他一下:“我不会让你满意的,就象我的刀不让你的刀快活一样。”
  罗国伟哈哈地笑起来:“任老兄,未来事终难料的。你不要把话讲得太满,将来会发生什么,谁也说不清楚。”
  任风流不愿再理他了,走向冯春影。他们才是心心相印的。
  罗国伟一阵长笑,计上心来,纵身而去。
  任风流携起冯春影的小手进了草屋。
  罗国伟离开山岗,去寻一个人。
  这时他已不象一个捕快,倒如一个阴谋家了。
  对付牟道,不搞阴谋不行,现在他总算感到这一点了。
  牟道是一块铁,自己的冷峻劈不开他。
  他进了一家赌场,想碰一下运气。
  他是不相信运气的,可事实逼得他没法:牟道若不是运气好,怎么可能在短短的几个月内惊动天下呢?
  他算不上赌场老手,赢钱却轻而易举,甚幸。
  这时,何大海等人走了进来,他冲他们一点头,示意他们过来。
  何大海笑嘻嘻地说:“古兄有什么吩咐?”
  罗国伟道:“郑大人那里有什么动静吗?”
  “不知道,我们离开他有好几天了。”
  “你们又抓了几条漏网之鱼?”
  “有好几条呢,一时恐怕抓不尽的。”
  罗国伟冷笑道:“你们没胡抓吧?”
  “不敢!那样就更加抓不过来了。”
  “你们打算抓到什么时候?”
  何大海苦笑了一下,“这个我也不清楚,反正抓到世上没有一个尼姑为止呗。”
  “海天龙呢,你们不抓了?”
  “他由郑公公料理,我们只收拾女的。”
  罗国伟沉吟了一下,不言语了,一脸铁青。
  世上的冤枉也大多了,自己都做了些什么?
  忽然,一个富翁模样的老者从外面跑进来,看到罗国伟就拜:“罗大人,小女给人抢去了,你要给我作主呀!”
  罗国伟一惊,马上怀疑到“煞星五童”身上,这几个小子难道“货”还没有办完?
  “你的女儿是怎么被抢去的?”他冷漠的问。
  “她正在绣花,忽然一个贼人闯了进来,挟起她就跑,转眼就不见了。”
  “是个什么样的贼人,大贼还是小贼?”
  “大贼,我看见那小子了,挺凶的。”
  罗国伟一皱眉头,这似乎不是他们干的,那是谁?“那人有什么特征吗?”
  “没有,我看见他时已经跑了。”
  罗国伟叹了一声:“这就难断了。天下这么大,到哪里去找呢?”
  “大人,那人上后山去了,也许他就是山贼呢。求大人替我找一找吧!”
  罗国伟有些不快,没有吱声。
  停了一会儿,他站了起来,说:“好吧,我就到后山走一趟。
  不过,你别指望一定能把人找回。”
  “能的能的,只要大人前去,贼人不敢不放人的。”
  罗国伟冲何大海一笑:“你们去吗?也许能抓几个东躲西藏的道姑呢。”
  何大海说:“也好,反正在这里也没大事。”
  他们向西走了有十几丈远,马月忽说:“我就别去了吧,那几个尼姑狡猾得很呢,三两个官差看守未必管用。”
  何大海嘿嘿一笑:“几个尼姑能有多大神通。放心吧,她们跑不了的,我们在一起才是要紧的。”
  罗国伟说:“我们快去快回,误不了事的。”
  几个人加快了步伐。
  一阵急掠,他们上了后山,走进高过人的荒草中去。这山好大,奇险,满山遍野都是十分茂盛的荒草,无树。有的地方草竟有一丈多高,风一吹,一溜半卧,十分有趣。
  突然,一声狂笑从山谷里传来,几个人都愣住了。
  罗国伟纵身而去,何大海等也随了过去。什么人在这里胡笑呢?他们好奇。
  几个人扑向深草丛。
  摹地,有人高声道:“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他们冲到一片山石上,陡见一个人正在喝酒练剑,竟是海天龙。旁边有一女子,几乎是赤裸的,正在倒酒。
  何大海道:“江老大,你好自在呀。”
  海天龙顿时止住了身形,似笑非笑地问:“是吗,我怎么不知道,你家死了几口人?”
  罗国伟说:“这女子是你抢来的?”
  “难道是我生的?”他的火气大了。
  马月嘿嘿一笑:“你倒有福气,喝酒练剑,还有女人相伴,神仙似的日子呀。”
  “放屁!老子是为了练剑才抢了这个女人的,剑诀上是这么要求的,我不干行吗?”
  “什么剑诀?”马月急问。
  海天龙得意地笑道:“自然是‘太白醉剑决’,神奇得很呢。”
  何大海忙说:“江老大,既然有宝贝,拿出来让咱们瞧一瞧。”
  海天龙又狂笑起来:“做梦吧,老子的东西岂会让你们看到了?哈哈……”
  温蛟忽说:“这小子疯了,我看还是把他逮住吧。”
  何大海赞同,“太白醉剑诀”毕竟有吸引力。
  海天龙身形一晃荡,仿佛一个醉汉,手中剑霎时划出一片明亮的剑影,十分庸洒。
  “想逮老子,你们办得到吗?”
  马月说:“这家伙好象练的是醉剑,不知练成了没有。我们要小心才是。”
  何大海说:“我们三个还能弄不了他?这家伙的老底有准比,我们更清楚呢?”
  马月没吱声,三个人向海天龙靠了过去。
  罗国伟在一旁冷冷地站着,他不需要剑法。
  海天龙身形一晃,吟道:“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
  他的剑也有些醉了。
  马月三人齐动手。
  海天龙的身法突地变了,长剑在手中挽花一摇,仿佛有许多酒飞流,青气一片。
  何大海惊叫了一声,急身欲退,仍然晚了,三人眉毛全被削去了,眼皮上留着血痕。
  三个人退到一旁,连声大骂,这小子不醉呀!
  海天龙嘿嘿一笑:“老子的剑法练成了,用不着怕人了,尤其是你们。”
  罗国伟心头一暗,冷道:“你的剑法确是不错,但还称不上第一,别太得意了。”
  海天龙的醉意顿时全消:“谁是天下第一,难道是你吗?”
  罗国伟的神色更冷了:“你的一个对头。他的剑术似乎更好,这你不要忘了。”
  海天龙愣住了。
  少顷,他大笑起来:“罗老兄,你的记性是不是不太好,我有那么一个对头吗?”
  罗国伟冷蔑地说:“水酒虽然使你狂妄,却无法让你聪明。
  你没有一个厉害的对头吗?”
  海天龙呆了一下:“厉害的对头谁没有呢,精于剑术的,我还没听说过。”
  古参夭哈哈地笑起来:“牟道的剑术还不够好吗?”
  海天龙笑了:“他的内功也许是深的。剑术嘛,他差得远了,信不信由你。”
  罗国伟没有吱声,双目不眨地盯着他:“你的剑术达到了什么境界?”
  “醉形不醉心,似醉非醉,到后来,醉即非醉,心中无醉,水天共一色。”
  罗国伟心中一动,觉得这与《邪魔经》诀有些相似,丹田涌起一股温流。他感到抓住了什么,梦寐以求的“阴华”啊!
  何大海这时说:“海天龙,你别太自私了。为天下计,你应该让我们也一窥剑诀。”
  海天龙笑道:“我看咱们还是各有特色更好,若都突地用起剑来,那算怎么一回事呢?”
  何大海不以为然:“江老大,你错了,牟道比你想象的要可怕,你那一把剑太孤独了,成不了气候的。我倒觉得四把剑含在一起更象样,这才能报效皇上。”
  海天龙听到“皇上”二字,心中涌起一片苦水,说不上是恨是怨,眼睛有些湿润了。
  罗国伟趁热打铁:“好得很,你们确实该合拢,也许四把剑可与他一争短长。舍此无法。”
  海天龙知道什么是坏种,信不过他。自己辛辛苦苦得来的剑诀怎能随便与人呢?
  他嘿嘿一笑:“罗老兄,我怎么没听过江湖上另有奇剑呢?”
  罗国伟哼了一声:“江湖日日新,你能知道多少?有一点要提醒你,如果你不把剑决交出来,你会后悔的。等到你感到势单力孤时,一切都晚了。”
  海天龙心头一震,有些拿不定主意了。若是不交剑诀,他们到皇上面前胡说一通,那什么都没指望了。若让他们也习神剑,他又实在不甘心。这该如何是好呢?
  罗国伟看出了他的矛盾,笑道:“你就放大眼光吧,一切全是为了皇上。你们四把剑若能降服牟道,那也谢天谢地了。多半也不中用,藏珍有什么用呢?”
  海天龙不服气:“罗老兄,你别太看轻了江某。车道功力虽深,我还没把他放在眼里呢,斗他何须四把剑?”
  罗国伟大笑起来了:“这几天难道你没长耳朵吗?郑公公的‘杀狗大会’都没损及他一根毫毛,难道你会强过那些英豪?对付牟道唯有合战,这一点已用不着再争论了。”
  何大海三人虽不知车道到底如何了,传闻却听了不少,对罗国伟的话毫不怀疑。他们也怕有一天车道会找到他们头上来。
  “江老大,我们并不羡慕你的神技。这是没法子的事,才求你。牟道都被江湖传神了,若是我们不联起手来,都得完。你想清楚吧”
  海天龙思忖了一阵,说:“你们不会趁机向我下手吧?”
  何大海说:“我们纵是想,这也不是时候,能不能除去牟道还不知道呢。他若活着,我们就得闭上眼睛。内斗来得及吗?”
  海天龙叹了一口气,终于把剑诀拿出来了。
  何大海等人把剑决反复看了许多遍,仍不得要领。
  马月道:“剑诀上要求,‘醉时如轻风,醒时女人伴,这不大象话呀,世上哪有这样的剑谱?”
  罗国伟扫了一眼旁边的女子,说:“也许是弄错了,‘女人’应为‘真女子’,这里可能指‘阴气’。抢个女人留身旁,多半没懂真精神。”
  海天龙一怔:“可我的感觉却挺好,有个女人在身旁,喝酒就下得顺。这还不够吗?”
  罗国伟一笑:“若换个练法呢,你试一试。”
  海天龙依言而行,又挥剑而起。
  几个小子毕竟不等闲,在一起嘀咕了一阵,还真的找到一条可行之法,把剑练法下去了。
  罗国伟在一旁看了一会儿:“这女子我带走了,‘剑诀’供你们练吧。”
  海天龙道:“罗老兄,这小妞不错,你又何必太认真呢?”
  罗国伟哼了一声:“我这是为你好,强敌就在眼前了,还是省点力吧。”
  马月附和道:“对,等到太平了,什么样的女人弄不到手呢。”
  海天龙没吱声,罗国伟带着女人走了。
  四个小子在山坡上又练起剑来,海天龙几乎成了师傅了。
  罗国伟把女人交给了那老者,进了一家客栈。洗过脸,他刚要小憩一会,古风忽地走到他的床前,红帽子十分鲜艳。
  罗国伟一骨碌坐起:“你来干什么?”
  古风哈哈一笑:“你不想知道是谁杀的那两个锦衣卫吗?”
  “是谁杀的?”
  古风道:“你跟我来。”
  两人出了客栈,直奔一片小树林。
  树林旁边横着两具尸体,是官差的,被人用刀杀死的。
  罗国伟凑近一看,刀口与那两个锦衣卫身上的一样。下刀的角度亦同。
  罗国伟冷声问:“你怎么知道他们这个死法与那两人的死法一样呢?”
  古风一笑:“可以这样说,我是第一个见到那两个锦衣卫尸体的人。”
  “你也见到凶手了?”
  “没有,但我可能知道是谁杀了这两个官差。”
  “是谁杀的?”
  古风更乐了:“我不会无缘无故地告诉你的,是有条件的。”
  罗国伟脸色一变:“什么条件?”
  古风盯了他一眼:“听说你做了张三丰的老徒弟?”
  罗国伟道:“也算是吧。这与你有什么关系”
  古风哈哈地笑了:“我想知道张三丰传给你的那招刀法。这价钱不大高吧?”
  罗国伟哼了一声:“可我从来不想受人的要挟,无论你的条件是什么。”
  古风的神色一暗,不快地说:“你不想知道凶手是谁了?如果没有我的指点,你永远也查不到那人头上。”
  罗国伟自信地笑了:“古某自信还没那么笨,你别自作多情了。也许凶手就是你呢,这回恐怕你没法不出刀了。”
  古风轻蔑地说:“那你就试试看,玩刀你还算不上最精的。”
  罗国伟向他逼近了两步,抽出刀来。
  古风幽暗地一笑:“收起你的家伙吧,你的同宗大哥是不吃这一套的。我若不想打,普天下还没有人能让我拔刀的。”
  罗国伟不信邪,非试不可了。
  古风哼了一声,随之便走。
  罗国伟欺身一晃,大刀飘扬而起,划起刀光一片,分不清哪是人,哪是刀。
  古风好滑溜,身子一矮,蹿出几丈外去了。
  罗国伟不想轻易放过这个机会,飞身就追。
  古风忽地向后一仰,犹如一个大风筝,陡地倒射了过来,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刀,黑快。
  这大出罗国伟的意外,而古风的身法也怪得出奇。向后弹射能这么利索的,江湖上还鲜见。他几乎没有思想,挥刀就封,直削古风的上三路。
  怎奈古风的动作太玄乎了,身在半空一摇,拐了弯了。与此同时,刀光立起。
  罗国伟顿觉头上少了点什么。在那寒光大盛时,他几乎怀疑自己失去了脑袋。竹笠被削去半个,现在已不好看了,倒有几分滑稽。
  罗国伟长出了一口气,脸色比刀还寒。
  古风笑道:“怎么样,你的同宗大哥还有两下子吧?我做事从来不少把握。”
  罗国伟直视了他一阵子,沉重地说:“你的刀法确实不错,何必还要向我讨技呢?”
  古风道:“我是很会用刀,可还称不上天下第一。若是你能告诉我张三丰传你的那招刀法,情况也许就不一样了。到那时就没有人能接下我的一刀了。”
  罗国伟冷笑道:“这样看来,你倒很会做交易,知道怎么得利大,而我能得到什么呢?”
  古风哈哈地笑了:“你是捕快,抓到凶手还不是最大的胜利吗?除此之外,你还想得到什么?”
  罗国伟摇了摇头:“与你比起来,那我未免太吃亏了。你若要得到刀法,还得加点什么。”
  “你说加点什么呢?”
  罗国伟思忖了一下,说:“你必须去对付一个人,这也是验证你的刀法是否独尊的最好方法,这要求不过分吧?你可是喜欢斗杀的。”
  罗国伟这时倒真的希望他能天下第一了,宁可看到他称霸,也不愿让车道傲视天下。
  他知道古风是言而有信的,只要是他答应下来的,他就会毫不犹豫地去做。
  古风知道罗国伟让他对那个人绝不简单,但自己既然天下无敌了,还有什么做不到的呢?
  他沉默了一会儿,冷漠地说:“你说的那个人是个怎样的人物?”
  罗国伟高昂地说:“是个无法无天的浑蛋,罪大恶极。不把他除去江湖恐怕要永无宁日了。你若能杀了他,也算做了一件大善事。”
  古风眼睛一亮,笑道:“那是谁呢?”
  罗国伟说:“你最好还是先答应下来。”
  古风沉吟了一会儿,终于下了决心:“好,我答应你,把刀术亮出来吧。”
  罗国伟心里乐开了花,没能杀掉他,反而收为己用了,这是更大的胜利。
  他乐哈哈地迈进了几步,说:“那小子正得意呢,知道牟道吗?”
  古风顿时成了一块铁,冷道:“你很能干呢,把我也拴到了你们的贼船上。牟道虽不是十分可怕,也是个难缠的魔头。这回你赢了。”
  罗国伟大笑起来:“那个杀人的凶手呢?”
  “你还是把刀术抖出来吧,我不记得骗过什么人。”
  罗国伟点了点头:“好,我信你这位同宗大哥,一笔写不出两个‘古’字。”
  古风没有话,他只想得窥那招绝学。他对刀术爱得近乎疯狂,知道自己将要得到什么。
  罗国伟见他的眸子亮得照人,不由赞叹他的心纯。这才是真正的玩刀家呀,自己似乎就缺少什么。
  他在古风面前走了两趟,舞起刀来其实就一招,瞬间即完。
  他把刀术细说一遍,盯着古风不动了。
  古风两眼看着他的刀,完全没听见他讲的什么,刀已把他带入了一个神奇的世界,一切言语都是多余的。
  罗国伟似乎能感知古风的心境,有些酸溜溜的。自己也许虑事太多,把正事给耽误了。
  许久,古风的脸上露出红红的笑容。
  罗国伟长出了一口气,说:“现在可以告诉我谁是凶手了吧?”
  古风说:“不可以。”
  罗国伟一怔:“为什么?”
  古风道:“收拾车道不是一件易事。我为你做好这件事,完全可以抵你赠刀术的意义,我何必还要多干呢?我向来不喜欢吃亏的。”
  罗国伟气得两眼发红,终没有说什么。也许他有理,任他去吧,只要能除去牟道,比什么都强。
  他淡淡一笑:“同宗大哥,你可不要只会说好的,干得漂亮才重要呢。”
  古风道:“这个不劳你操心,我说到做到。”
  罗国伟笑了:“好得很,我们算走到一起来了,有福同享。”
  古风说:“我们还算不上朋友,我没有朋友,咱俩之间唯有交易。”
  罗国伟还没受人这么冷落过,眼里闪出愤怒的光芒。他真想一刀砍过去,但他知道砍是没用的,他忍了。
  男人总不免要忍上几回的。一生好长。
  古风瞟了他一眼,扭身就走。
  罗国伟道:“你怎样才让我相信你收拾了他呢?”
  古风扔下一句活:“有他的头够了吧?”
  罗国伟愣在那里。
  古风消失了,走得是那样匆匆,几乎没有留下值得人回忆的东西。
  天黑了下来,罗国伟又回到客栈,他有些兴奋,但更多的是累。古风能否一举成功,他心里一点底也没有。凭感觉,古风是应该行的。一但牟道那小子诡计多端,两人若交起手来,谁胜谁负,事先恐怕连老天老地也弄不清楚。
  牟道的剑术是称得上神奇的,古风的刀呢?他到底能从张三丰的刀术获得多少开示呢?
  这小子哪里去了呢,古风见过他吗?
  他觉得牟道是一个怪胎,至少是一个让人头疼的谜。
  他叹了一声,向床上仰去。
  恍惚中,他好象看见牟道正赤脚逃跑,狼狈极了,这正是他希望的。
  忽然,他闻到一股香风,纵身冲出房去。
  外面是深沉的夜,什么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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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英雄有时也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罗国伟站在夜空里,心里就空荡荡的。那香味呢?自己为什么要冲出来?香味是自己熟悉的,这不会错的。是唯师妹来了这里。刻里铭心的相思啊,难道一闪就不见了,这未免太残酷!
  他静心谛听了一会儿,走向另一间客房。
  那间客房的灯是刚亮的,他怀疑……
  走到客房门口,他从门缝里一瞧,周身的血顿时流串起来,多少年没这种感觉了。
  房里有一个人坐着,正解长长的乌发,是戈剑的母亲。
  她的脸是平静的,忧伤全在眸子里。
  她没有一直追下去,随戈剑到远方。她想给戈剑一个思忖的机会,她相信戈剑会回到她身边来的。
  她的手是那么美,只是有点几苍白。
  她的眉毛上有许多往事的风尘,轮廓是灰暗的。她的心是冷的,只是无人摸。
  罗国伟在门外站了一会儿,等心情平静了,才伸手敲门。
  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上怎么那么多少年的感情一激动而不安。
  若是自己多些细心,两人也许早就有了结果了。
  师妹,你好吗?他的心在呼喊。
  他永远不会忘记与师妹在一起的情景,不知她怎么突地离开了祖师,也没有告别一声。
  后来她闯出了“碧波仙子”的美名,但他始终没有见到她。
  江湖上仅有“碧波仙子”唯明羽的传说,却不见其人。这让他找得好苦。
  唯明羽听到响声,没动,冷漠地问:“谁?”
  “师妹,是我,”罗国伟的脸都热了。
  唯明羽的白手一颤,瞬间里似乎考虑了许多事情,轻声说:
  “你把门打开吧。”
  罗国伟用手指一拨,门开了,他走了进去。
  唯明羽仍是那么坐着,长发已披下来了。
  罗国伟在她身边站了一会儿,激动地说:“师妹,我一直都在找你。再过几年,我们都老了。”
  唯明羽没有吱声,两眼望着墙壁出神。
  罗国伟又靠近她两步:“师妹,你在想什么?”
  唯明羽忽道:“你在做些什么?”
  罗国伟说:“我是捕快,能做什么呢,不过终日抓人而已。”
  “你又要抓什么人?”
  “我不知道,没人知道凶手是谁。”
  唯明羽幽叹了一声,不说话了。
  罗国伟轻轻坐到床边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许久,罗国伟说:“师妹,这些年我好想你呀,我一直希望我们能有一个完美的结局。”
  唯明羽膘了他一眼:“是吗?若是天不随人愿呢?”
  罗国伟道:“老天才懒得去管人间的事呢,除非我们的手不听自己使唤了。”
  “这些年你一直没有遇到红颜知己?”
  “不是没有遇到,而是我根本没有去想这个问题。我一直在想着你呢。”
  唯明羽低下了头:“人世沧桑,往事已不可亿还提那些事干什么呢!”
  罗国伟冷静地说:“无论到什么时候,我对师妹的情都是不会变的,我知道什么是人间最值得珍惜的东西。”
  “我的孩子都已长大成人了。”
  罗国伟心头一惊,仿佛挨了一记问棍,这太突然了,他是不知道唯明羽的过去的。
  两人师兄妹相称时,她已经生下戈剑了。
  罗国伟的脸色变幻了一阵子,低沉地说:“他是哪一个?”
  “他已经死了,被官府杀害的,听说是和一个姓范的秀才一起被杀的。”
  “仇天清?”
  罗国伟叹了一声:‘用p孩子是谁?”
  “你不认识的。”
  罗国伟沉默了一会儿,说:“师妹,我对你的感情是不会变的,我会等你的心境好起来。”
  唯明羽轻轻摇了摇头:“那恐怕很难,也许我会这样走下去了”。
  罗国伟说:“师妹,你不能这样的,我们会有好光景的,不要冷落了自己的生命。”
  唯明羽眼里跳起一点火星,盯着他了。
  罗国伟心中一乐,差一点把她搂到怀里去。
  久等的爱才是沉实的,这话有几分对。
  罗国伟觉得两人的心已向一处靠了。
  他是个冷汉子,但冷人的爱往往更固执,更持久,他们的感受也与旁人大不一样。
  “师妹,假如有一天我们也有了孩子,你会更欢乐的。”
  他觉得女人对孩子一般是感兴趣的,自己也真的该有个孩子了,断子绝孙总不是一种光荣。他感到一阵血热。
  唯明羽又低下了头,罗国伟火辣辣的目光让她有些受不了,虽然她已不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目光。她恍惚觉自己又回到了少女时代,奇怪。
  “师妹,你还是那么柔和,那么美,你几乎没有老一点”春风欲过玉门关了。
  唯明羽不由自主地抚了一下长发,心里滚起一股柔浪,是兴奋吗?她实在过了易感叹的年龄,她的眼角飘出的柔情更多是属于过去的。
  罗国伟也许没有看出异样来,又开始馅媚了。他忽儿觉得有时这也是一种很好的工作,至少做起来倒有几分愉快。
  世上有一种东西最好卖,那就是“高帽子”。人人需要,长卖不衰。
  “师妹,想不到几年不见,你的武功高明到了极处,实在让人惊叹,连我也自愧弗如了。”
  他原想唯明羽会笑面如花,不料搅起了她的隐恨,她的脸色霎时难看下去了。
  罗国伟心里发慌,忙道:“师妹,你的孩子一定是个少年天才吧?”
  他有些不知怎么说好了。
  唯明羽想到戈剑,脸上又有温和的美丽,似乎在替戈剑祝福。
  “她还是快乐的,不过……”
  “怎么样了?”
  唯明羽长叹了一声:“牟道害死了她父亲,她正不知怎么好呢,可怜的孩子!”
  “他是车道的朋友?”
  “是的,两人很要好呢。”
  “是不是个美少年,很有些英气?”
  “你见过她?”
  “应该见过。不愧是你的好儿子。”
  唯明羽摇了摇头:“她是个女孩。”
  罗国伟一呆:“这更好,若着女儿装,又一个天姿国色。她怎么女扮男妆呢?”
  唯明羽幽幽地说:“也许是任大侠不大喜欢她是个女孩吧,是他把她抚养成人的。”
  罗国伟点了点头,忽地笑道:“这很好,我们目标一致,不愁她报不了仇。”
  “可她是个女孩,未必能如愿呢。何况……””
  罗国伟大笑了起来:“师妹,牟道是江湖公敌,要杀他的不是一两个人。他的武功虽好,终逃不出众人的包围。他死定了。”
  唯明羽看了他一眼:“你也要杀牟道?”
  “何止我呢,天下人无不要杀他的。师妹,等这件事一了;我就辞去捕快不干,咱们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欢度余下的生命,好吗?”
  唯明羽没有吱声,似乎不相信这件事会那么易了,也许死去的不是牟道呢。他的名字占尽了中国的风光,运气恐怕不会太坏。东方发红那是何等壮丽的景象,与死亡怎么可能沾上边呢?
  两人又闲谈了一会儿,罗国伟回到自己的房里。
  他见唯明羽有些倦了,不好再谈下去。
  如果唯明羽的兴致好,他能陪她坐一夜。
  夜深下去了,他没法安睡,盼着即刻天明。
  他设想着除去车道后的情景。
  但他也不敢盲目乐观,牟道不会等着扶刀子。自己还得快强起来,高到不可思议处,自能伸手摘星星。车道的剑怪,自己得练出更怪的刀来。
  后半夜下了小雨,天下一片悄悄声。
  罗国伟一时兴起,纵到院子里练起刀来。
  刀光正盛,忽听有人说:“好刀法,可惜不够辣。”
  他低头思忖了一会儿,感到不对劲,忙去师妹的客房。房门是开着的,人去房空。他的心顿时被人捏了一下似的,疼得两眼流泪,怎么又是不辞而别呢?
  他发疯似地冲向雨夜里,高声叫喊。
  四周一片沙沙声,什么回应也没有了。
  牟道不光搅得他不安宁,许多人都不愉快呢。他象一股热风,刮到哪里便是一片恐慌。
  他不知道别人怎么这样看他。
  离开老龙山,他一路北行,到处寻找海天龙等人。他在山间小道上奔驰了半个时辰,到卞一个集市,来往的人正多。
  他走进去,东张西望,寻求江湖人的下落。
  他东跑西走了两天,什么也没找到,进了一家酒楼。
  酒楼里吃客不少,他静静地坐到一张桌子旁。
  忽听“哗啦”一声,一张桌子翻了,几个人打了起来。有男有女。
  他坐在那里未动,静观其变。
  “扑扑啪啪”几声响,有几个黄河帮的爪牙被妙忆击飞,两三个丐帮人也受了伤。
  朱大山勃然大怒,骂道:“老丐婆,你的胆子不小,这回让你知道大爷的厉害!”
  他一提“罗汉神功”扑了过去。
  妙亿双目圆睁,顿时流光飞洒,眼睛里仿佛过云彩。
  朱大山与她的目光一碰,霎时怔住了,好象什么东西注人了他的心田。在这当儿,妙忆玉掌扬起,没费吹灭之力把他击出一丈外去。
  众人大惊,不知朱大山怎么会如此不中用。
  朱大山被打醒了,暴叫一声又冲上去,几乎是拼命了。
  妙忆自身一晃,用手指点自己的眼睛,引诱朱大山去看。
  朱大山没弄清怎么回事,又与她的目光相撞,身子又僵注了,仿佛妙忆的眸子能吸魂。
  妙忆不失时机地给了他一个响响的耳光,打得他界口出血,脸颊肿胀,狼狈无比。
  有人惊叫道:“这女人会妖法!”
  江百岁说,“什么妖法,不过修习了摄魂法之类的邪术,我来收拾她。”
  他向前一纵,直取妙忆的太阳穴。
  妙忆斜身一摆,寻找施展奇功的机会。
  江百岁偏不与她的目光相撞,侧身与她交战。可这样一来,他就没法观察她了,自然要吃亏。一不小心;又看到了她的眸子,身子顿时如抽了血似的,不灵便了。
  妙忆飞起一脚,踢得他连声惨叫,身于甩出去两丈远。
  这下连史历、罗修明都惊诧起来,这女人看来难斗了。史历冲罗修明使了个眼色,两人向前一扑,合战妙忆了,一左一右,反正妙忆不会两边都长眼睛。
  妙忆虽然修成“魔眼”绝学,功力大胜往昔,怎奈敌人大多,终是寡不敌众,后背上挨了一拳一掌,吃亏不轻。
  史历、罗修明等也鼻青脸肿,受了伤,嘴角有血。
  刘奇最倒霉,几乎被打磨一只眼睛,直流泪。
  修凡、修华上前护住师傅,欲走。
  史历叫道:“不能让她跑了。”
  众人又把她们围上。
  牟道这时忽说:“我倒有一剑诀,你们要不要?”众人顿时投去惊奇的目光”。
  刘奇道:“你不是骗人的吧?”
  车道笑了:“为什么要骗人呢?除非你们是强盗。”
  刘奇一伸手:“拿来?”
  牟道道:“我不会白给你的,总得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史历大声问。
  牟道说:“你们每人学一声狗叫,学得象就给你们;否则,我只好扔给狗了。”
  史历大怒,两眼红光乱问,却不敢动。
  刘奇却说:“这个不难,学得象真给吗?”
  牟道点了点头:“通常是的。”
  刘奇一挺脖子,真的学起来了。当然不会太象。
  牟道摇头说:“不象,还得回去再练。”
  刘奇的嘴角抽动了几下,近乎哀求说:“少侠,你别难为我了,没法学得太象,有这种精神就行了。”
  “那你又何必要难为她们呢?”牟道轻笑道。
  刘奇感到被耍了,脸皮黄得吓人,仿佛稍不小心就会死去。
  沉默了一会儿,他再也忍不住了,人剑合一,努力向牟道刺去。
  牟道未动,剑刺到他的胸前就刺不动了。
  刘奇大骇,闪身跃到一旁去。
  牟道说:“你跑什么,再刺吗。”
  刘奇心神不安,握剑的手在抖,牟道给了他难以言传的刺激。
  史历低声向罗修明说:“这小子邪门,还是一齐上去吧,也许有赚头。”
  罗修明没吱声,暗打主意。
  妙忆这时悄然离去,犹如一股风飘远了。
  刘三笑、丁小安随后跟了出去,象贼。
  罗修明:“牟道,你的剑术是不错,可你的掌法呢?我看未必多精,你敢不用剑与我们过招吗?”
  车道一笑:“也许要证明你们是一伙笨蛋,这是最好的法子,动手吧。”
  罗修明冲史历等人一点头,不声不响地向牟道欺了过去,仿佛在提一条鱼。
  车道不动如山,平静地看着他们。
  罗修明双手一绞,使出“乾坤一气掌”来,一股正大的劲气直击牟道面门。
  史历等人不甘落后,一涌齐上,十几只手掀起惊涛骇浪,袭向牟道的各个要害,似乎要一下子吞没他了。
  牟道仍然役动,双手仅仅飞旋一揽,划出一个气圈来,敌人的劲力顿时消于无形,随之翻然一振,内劲狂涌,罗修明等立时被击了出去,桌子板凳被砸烂一片。
  这下史历等人傻了眼,夺路就逃。
  车道没堵他们,任自去了。
  他在酒楼里又坐了一会儿,走到街上去。
  前面是一条胡同,他站在胡同口发愣了,他心里并个平静,总是想着几个人。
  过了会儿,从东面走来叫汉子,冲他笑道:“少侠,有人让我给你送一封信。
  牟道一怔:“是什么人?”
  那汉子道:“是个道士。”
  牟道更疑惑了,道士给自己送信干什么?天下的道士虽多,自己并不认识一个。
  那汉子一笑去了,车道拆开了信。
  信很短,是武当派掌门一心道长写的,邀他到“道一下院”一叙。
  他纵身追上那汉子,笑道:“你的腿倒快,连招呼也不打。”
  汉子说:“这是我邀人的法子,不然你会提出一大串恼人的问题。”
  牟道哼了一声,不理他了。
  两人到了一座大院前,汉子说:“你进去吧,邀你的人在里面呢。”
  牟道走进院子,顿觉气氛不妙。
  院子十分宽敞,北边的屋门口坐着一个极为淡然的道士,七十多岁,一身皆黑。
  旁边是几个中年道士,个个冷峻,很不友好,站在那里象凌云刺天的柱子。牟道弄不清是怎么回事,冲他们一点头笑道:“哪位老兄是一心道长?”
  几个中年道士脸色顿变,极为愤怒。
  一心道长似乎不太看重车道的称呼,淡然说:“贫道便是一心,你是牟道?”
  “不错,老兄找在下有何吩咐?”
  一心道:“仇天清可是你们父子害死的?”
  牟道最受不了别人这么一副腔调,听到别人这么质问他,头皮都疼,父母的惨死更让他伤心。
  他瞪了一心两眼,冷然道:“这与你有什么相干?”
  “自然相干,贫道与仇大侠情谊非浅。”
  “你找在下来,就为了这事吗?”
  “这不过一个小小的插曲,贫道找你来,是要向你讨还一个公道。”
  “我看你是疯了。”
  一心哈哈地笑起来:“牟道,你的口气不小,可你狂妄自大,终逃不了公道。你到处诬蔑武当派的声誉,嘲笑武当派的绝学,贫道今天就来向你领教一下。”
  牟道一愣,不知他搞什么名堂,老子什么时候提过你武当派的名字,你的功夫好坏,关我什么事?
  他奇怪地扫了一眼几个道士,冷道:“老先生,我看你的头脑有点不大清醒,要找我的麻烦尽可动手,别充大光棍。”
  一心道:“年轻人,一个人太做了不会有好。你瞧不起武当派,武当派也没把你放在眼里。”
  车道无奈地笑了:“武当派好坏,等会就知道了。你上了别人的当,装什么聪明人。”
  “你不敢承认了?”。
  牟道昂起了头:“我难道还会怕你们几个傻瓜吗?连是非都分不清,还走什么江湖呢。”
  一旁的中年道士恼怒到了极点,刷地抽出长剑,欲与牟道比试。
  一心冲他们一摆手,说:“让我来,看他有什么绝招。”
  中年道士后退了两步。
  中年道士是一心的弟子,分别是木风、木平、木静,武功极为了得,号称“武当三剑客”,名声不错。
  他们以为三人联手对付牟道绝对不成问题,想不到师傅把问题看得过于严重了,不让他们插手。
  一心站起来,长叹了一声,仿佛惋惜牟道自找没趣,向前走了几步。
  “年轻人,你是小辈,我让你一招,动手吧。”
  牟道笑了:“老头儿,你恐怕太老了,还是我让你一招吧,也算我对你的一分尊重。”
  一心脸色一暗,十分憎恶车道的轻言滑调,小子,打断你的骨头才是真的呢!
  他身形一飘,摇掌而上,果然极有讲究,不失大宗师的风范。
  牟道以静制动,飞掌迎击。
  一心经验老到,为了万无一失,掌到中途走势立变,犹如鱼儿一斜,旋切而出,使出了武当神功“三元功”,暗劲如潮涌出,其热滔滔。
  车道轻轻一笑,掌法不变,截击去了。
  “砰”地一声,两掌接实,两人都没动。平分秋色。牟道说:
  “老道兄,一招已让,你若再不后退,难看全是你的了,我一点不要。”
  一心的修养极好,知道这不是生气的时候,便没恼。他不得不承认,牟道能接下他一掌,武功自然是好的。不过他不相信难看全是他的,这东西没人要。
  两人对峙了一会儿,一心抽出了长剑,寒光立生。他的剑术是武林一绝,曾有骚人赞其精,诗于石壁:“天异剑法”抽长空,凌虚清扬摧道平,万里一响出深山,紫光一片欺且明。
  牟道对一心的剑术所知了了。当然不会把他放在心上。一心长剑一晃,车道霎时收起轻视之心。对方的剑术好古怪,似乎晃动的不是剑,而是他牟道,这让他有些心惊。
  一心双目如电,自然看到了牟道的困惑,趁机长剑一抖,虚气横生,无数明华的弧形气圈削向牟道的脑袋,毫不留情。
  牟道不敢怠慢,急展高步斜闪。
  一心老剑走空,不由“咦”了一声,感到牟道有点门道。这小子既敢四海横吹,说不定真有惊人之处。
  他两眼眯起,盯了牟道一阵,长剑一搅,仿佛在挖墙。霎时从他的剑尖上飞泻出几点寒星,直射牟道的眼睛,快极无比,正
  是他的辣手绝技“飞星追魂”。
  牟道拧身一转,滑出一丈开夕;又脱险了。
  一心连番失招,没咒念了,不由发慌。人老不等于冷静。
  牟道思忖了一下,笑了:“老道兄,想不到你的剑术也有可取之处,看来我要让你难看就更易了。”
  这话有些不通,“更”字怎讲?一心更是气恼,这不是要弄人吗?
  牟道知道他要恼,笑得就更开心了:“老道兄,正因你的剑术太好,扎不着人才恼、才气。人一羞怒,多半更糟,我这时若动手不是更容易取胜吗?”
  一心无可奈何地笑道:慨然你有这么多取胜的理由,怎么还不动手呢?”
  牟道叹了一声:“我不忍心让你败得太惨,倒希望你知难而退。”
  “三剑客”受不了了,飞冲而上,直取牟道,动作快得都有点儿让人分不清了,剑光飞流,灵气挥洒,敢让日月低、下头。
  牟道是从斗杀中成长起来的武学大家,与人相搏,不但学会战胜敌人,多半能从敌人的投手抬足之间有所发现,有所收获,这是他最为奇特的地方。
  “三剑客”剑气一生,他就看出了破绽,也弄清了“天异剑”的好处,果是上乘剑法。
  一声尤吟,他的剑出鞘,趁寒光逼人时,他飞指连弹,正弹在三剑客的剑脊上。
  三人向后跌去,长剑差一点出手。
  牟道怡然自得,长剑归鞘。
  三剑客受挫,老羞成怒,并不以为自己的功夫差,疑心自己的运气不好。
  三人一声暴吼,剑劈牟道的脑袋。
  牟道似动非动,仅移了几寸,三人的剑便全走空。牟道飞扬手指,连弹几道指气,射中他们的穴道,三人动不得了。
  牟道哈哈一笑:“欲想成雄作霸时,方知自己了了。多么可笑。”
  木风吼道:“牟道,你少张狂,没有人怕你的。你胜了一时,胜不了一世。武当派终是不会放过你的!”
  牟道更大笑了:“你们倒和朝廷的腔调一个样,是走狗吗?
  你不怕我,难道我怕你们?”
  木平道:“士可杀而不可辱。你杀了我们吧,会有人与你算帐的!”
  牟道笑而不语,觉得有趣而又苍凉。
  木静说:“牟道,你也是有弱点的人,一旦异地而处,你也觉得很有趣吗?”
  牟道挥手解了他们的穴道,说:“这是你们找的在下,有趣无趣亦因你们而生,怪我吗?我什么时候嘲笑过你们的武功呢?”
  木静道:“我们姑且相信你的人品,那你就发个誓吧。”
  牟道冷笑一声:“凭什么让我发誓,凭谣言吗?你们还没有让我屈从的资格。”
  木平说:“既然你没有嘲弄过武当派,怎么不敢发誓呢?”
  牟道道:“大丈夫发誓仅对爹娘、热血朋友,你们算什么东西呢?”
  三剑客腾地又火了,挥剑欲上。
  一心忽说:“慢来,这事可从长计议。牟道,明晚子时你敢去枣湖作一了断吗?”
  牟道一笑:“难道明天你能成阎王?”
  “那好;明晚我们在枣湖见,死约会,不见不散。”
  牟道扭头就走,犹如一阵风。
  一心嘿嘿地笑起来,感到雪耻有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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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门异功--鬼谷子

第十五章 初开杀戒镇群魔
 

  风如手,千摆万摇枣枝头;花以油,锦香阵里觅软秀,这里一片怪叫虫鸣不断,阴森森的,却不见人影。这里蚊:成灾,嗡嗡叫。也想不到他周围飞舞的全是毒蚊子,咬人一口,人便中毒。
  蚊子仿佛修过武功,咬人特别厉害。
  无奈何,他只有挥掌击打,他的周围顿时落蚊一层,挺僵的。
  他向里走动了一会儿,顿见火光飞窜,知道有人来了。
  他纵上枣树,几个跳跃,冲进枣林深处去。
  在一片乱树中,搭了一个平台,几乎与水面齐,平台上站着十几个人。
  火把燃起,一切瞧得分明。
  一心冷着脸坐在那里,仿佛等了许久了。
  牟道扫了他们一眼:“你们很会选择地方。”
  一心站起身来,说:“这里风水好,斗杀更诱人,等会儿你就明白了。”
  他们身边也有蚊子转,却不咬他们。
  牟道一怔,冷笑道:“看来你邀来不少帮手,嗡嗡叫,用心似乎下作了一点。”
  一心说:“蚊子是水里生的,他要咬你怪我吗?这是天意。”
  牟道不时地挥掌击打,说:“少废话,你打算如何了断,划出道来吧。”
  一心说:“别急吗,有一个人要见你呢。”
  “是谁”
  “我。”铁京从人群中走出来。
  牟道问:“你找我什么事?”
  铁京哈哈地笑起来:“牟道,我找你自然有事。张严馨已经嫁了人,她让我告诉你呢。”
  牟道身子一颤,差一点跌进水里去,蚊子们趁机大咬狂叮。
  这个消息来得可不是时候,即使牟道不信,心中也苦不堪言。
  “放屁!她嫁给了谁?”
  “她的命很不好,嫁给了一个老头子,当然这不是她愿意的,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吗。”
  牟道长出了一口气,心里热极了。蚊子在他脸上乱转,他忽觉脸颊肿起来了。
  他平定了一下心情,运功驱蚊,周身顿生气层。蚊子被消灭一片,攻不进去了。
  他不相信张严馨会嫁给一个老头子,这明显是个阴谋,可他却没法几不难过,张严馨牵着他的心。
  一心也许觉得是时候了,笑道:“牟道,你涂毒武林,伤害无辜,今晚说不定要向你讨还血债了。”
  铁京向前迈了两步,冷道:“牟道,你敢比掌吗?”
  牟道恨透了他,哼道:“铁京,这次你最好把一切都想透了,不然你就没机会了。铁京心中一凛,向后退了一步,手中握紧了流香弹,大不了同归于尽,你小子也别想美。
  他嘿嘿一笑,等着牟道进攻。
  牟道向前一欺,竟然没动,不由大惊,他的行动失灵了。蚊毒之厉超出了他的想象。
  铁京看出了牟道的窘相,大笑起来了,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不能放过了。
  他身形一滑,闪电般扬起金杵,一式“流光泻地”,扶起骇人的劲气向车道劈去,同时左手一按,流香弹也脱手而出,双管齐下了。
  牟道无奈何,身子向下一蹲,双掌一并,向前猛推过去。
  “噗…地一响,两人劲力相交,铁京向后退了四五步,金样走偏,流香弹射人水里。
  牟道一下子坐到地上,有些狼狈。
  石中粉等人哈哈大笑:“这小子完了,大伙儿奋力杀狗吧。”
  “鬼刀”小刘、邱村趁机上前,要抢头功,斧头、大刀上下翻飞。
  一心道:“慢来,待会儿他更好收拾。”
  铁京说:“不可。他是很会死里求生的。夜长梦多,现在就废了他。”
  众人围上去了。
  牟道未动,一脸冷漠。
  邱村说:“这小子怎么回事,难道是傻了?”
  小刘叫道:“别管他,先剁脚!”
  刀光立起。
  一声惨号,血雨迸洒,死的竟不是牟道,而是小刘,几乎被剑劈开了。
  车道的长剑不知何时已经出鞘。
  众人一惊,连忙后退。”
  铁京道:“这小子就会玩暗的,不可大意。”
  石中粉、邱材料定车道是垂死挣扎,两人一点头,双方齐上,斧劈拳打,声势惊人。
  牟道顺势一滚,一招“地绝大灭”出手,惊电寒光催潮生,冷意夺魂。
  闷哼两声,石中粉、邱村被拦腰斩断,尸体飞进水里去。牟道的肩头仅被斧伤了一点皮。
  一心这时暗发神功,蚊子把牟道围成了一个团,狂咬。牟道大怒,却没有好法,唯有再运功驱蚊。可这样一来,应敌就困难了。
  铁京趁机弹出三枚流香弹射向牟道的腋下裤裆。
  牟道灵机一动,翻身滚进水里去。
  武当三剑客闪电般抢上,三剑齐出,一同挪进牟道落水的地方。
  然而没有反应,牟道也没有露出水面。
  过了一会儿,铁京心里发毛,唯恐牟道从水里刺他一剑,说:“一心大师,这里的风水我看也算不上好,我们还是快点离开这里吧。”
  -心恨道:“白死了三个,难道就这么便宜了他?他中毒已深,不会有大作为了,还是等一下吧。”
  铁京哼了一声:“大师,在下还有事,告辞了。”弹身纵去了。
  一心看了一眼平台上的尸体,亦有些心寒,觉得等下去也许不太妙;可若放弃这个机会,又舍不得,牟道如果逃出此地,后果更可怕。
  他迟疑了一阵,向弟子们投去询问的目光。
  这时,水里有了哗哗声,似乎有人在游。
  一心道:“靠树站立,小心他发暗器。”
  三剑客等人急忙寻找各自的屏避。
  水响离他们更近了,终不见人影。
  忽地,木风一声惨叫,被削去一只手,鲜血四迸。
  接着又有人喊,腚上被扎个窟窿。
  夜骤然间变得格外恐怖了。
  一心左眼睛一跳,右眼被一把污泥击中,差点儿把他打到水里去,魂儿都飞了。
  木平在村边一探头,左脚被利刺扎透,疼得他娘叫了一声。
  木静被吓坏了,弹身就走,掠上树枝头。
  一心知道再呆下去吃亏更大,一挥手,逃了。
  呼呼啦啦,水里一阵扑腾。
  霎时间,枣湖仅有蚊子声。
  许久,在枣湖的西北方哗啦一声,露出一颗脑袋,接着就飞冲上了岸去。
  蚊子再没有扑上他,水救了他一命。
  他刚笑两声,忽有人道:“小子,你的命好大。”
  牟道惊住了,来人绝不是朋友,口气极冷。
  他没有动,急忙动功疗毒。
  这里的毒蚊子自然是一心养的,毒则毒尔,却怕阔气水洗。
  牟道在水底自然要闭气,轻而易举地就消去了身上一多半毒性。
  这原委是一心想不到的。
  当然即便没有这种巧合,区区蚊毒亦杀不死牟道,他的功力毕竟大深厚了,自有抗毒的绝强功能。
  来人见车道静如木石,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冷笑道:“小子,我跟了你两天了,这回看你怎么逃生。”
  牟道松到了极点,猛地转过身去。
  白袍人大吃一惊,竟没有来得及偷袭。他以为牟道要恢复自由,还得片刻工夫呢。
  车道冲他一笑:“吴天君,你来得不是时候,要逃的恐怕是你。”
  吴天君站在那里许久无语,不知打什么主意。
  牟道走向他,扬起了剑。
  吴天君忽说:“慢动手,我有话说。”
  “讲”,牟道很冷漠。
  吴天君说:“你若想一了百了,这回就别用剑。我若输给你,永不再找你的麻烦,怎么样?也许我们还会成为朋友。有我这么一个朋友,那你走江湖可方便多了。”
  牟道道:“杀掉你岂不更方便?”
  “可你做不到。”
  牟道愣了一下,说:“好,我不用剑,你出手吧。”
  吴天君心中一喜,双掌急摇,猛地使出“腐石神功”拍向牟道,无声无息。
  牟道一惊,知道老家伙更厉害了,似乎百炼钢已化成绕指柔,威力已难以估计了。
  他没有多想,也来不及,两手向上一托,立掌推了出去,是极平常的“双掌开山”式。
  “砰”地一响,两股劲力相交,牟道退了两步,吴天君静而未动。
  牟道长叹了一声,说不出话。
  吴天君笑道:“牟道,你比我想象得要差,你没法儿让我心服了,我们终难成朋友。”
  牟道盯了他一会说:“老小子,你别得意,是死是活最后才能知道,还要斗吗?”
  吴天君说:“没有必要了,掌法上你不如我,知道这一点就够了。”
  牟道感到有些虚脱,提不起精神,自己确还有许多不足之处,也许要为之付出沉重的代价。
  他扬起头看了一下天边不景气的月牙儿,说:“吴天君,你准备应战吧,也许我们两人会留下一个。”
  他缓缓举起了剑。
  吴天群自忖轻功绝伦,打不过跑还是没问题的,便说:“小子,你的剑术虽然光鲜,也未必能伤我毫发,你的锐气已折。”
  牟道不再言语,径直向他走了过去。
  吴天君不由后退,他感到牟道犹如一片虚空,十分恍惚,击打一团空虚是很少有光沾的。
  两人在水草上转起来,杀机愈浓。
  牟道身形突地向前一欺,长剑出手,影子稀稀,毫无剑光锐气。
  吴天君急身右旋,同时运起“腐石神功”,挟起无上霸劲,击向牟道的头颅。
  电光石火之间,影气飞流,吴天君闷哼一声倒射四丈开外,小肚子挨了一剑,几乎要了他的老命,他没有捞着砸烂牟道的脑袋。
  牟道正欲追击,吴天群一捂肚子,拼命逃去。他还挺顽强呢。
  牟道没有追杀,站在那里出神,今晚弄成了落汤鸡,差一点把命丢了,自己该接受怎样的教训?
  武当派无故找到自己的头上来,实在可气,名门大派怎么这么没气派,是非也不分了吗?难道又是官府掏的鬼?
  他没有继续想下去,闪身走了。
  枣湖是个不祥之地,他不想多呆一会儿。
  在夜色中,他象一条红色的飘带飞扬摇摆,心中的浪花却让他神不守舍,自己倒底是什么呢?奔走天涯仅为了报仇吗?
  想到张严馨,他更是迷惑不解,担心。
  夜空广漠,他却找不到安乐窝。
  一阵急行,他到了一片草深没人的开阔地。夜风一吹,柔草折腰,发出深长的沙沙声,令人心里发毛。
  突然,几声尖叫从草丛中响起,吓了牟道一跳。深更半夜的,什么人在此作怪?
  他细听了一下,又觉不象。
  他向草丛深处走去,仔细搜索。
  草地十分柔软,一脚踏下去,犹如踩在弹簧上,格外舒服。
  蓦地,前边响起一阵“咕咕嘿嘿”的怪笑,他弄清了发声的地方。
  他飞越过去,“煞星五童”与吴云峰正摆布几个少女,旁边放着条空麻袋。
  东煞说:“吴老兄,这回不愁升官了。等我们玩够了,再把她们献给那些大宫们,多有趣呀?我们送给他们几个‘绿帽’,他们给我们几顶官帽,这是多么可做的买卖!”
  吴云峰笑道:“是不错,越玩越升官。”
  几个人又是一阵怪笑。
  牟道忽说:“我看你们打错了算盘,搞诡计跑到野地来,十有八九不方便。”
  “五煞”看到牟道,顿时火了,连声叫骂,又蹦又跳。吴云峰比较冷静,一言未发。
  牟道走过去,“五煞”立时摆开了阵势。
  吴云峰在向一旁退,他不想打头阵。人还是老的精,他得意地想。
  牟道没有把“五煞”放在眼里;同样,“五煞”也不认为牟道有多么厉害。心态大致相同。
  双方僵持了一会儿,牟道问:“她们是你们从哪里抢来的?”
  “中煞”嘿嘿一笑:“你又不是官大爷,凭什么告诉你?我们抢的人多了,杀的人也多了。我们还要抢下去。你能把我们怎么样?”
  牟道哼道:“你们既然这样祸害百姓,那就别怪我了,去死”
  “五煞”嘿嘿地又笑起来,抓耳朵拍脑袋,快活得不行,以为牟道在说疯话,要么是个憨子。
  牟道扬起剑,双目盯着剑尖,不再理会他们。
  “五煞”恶贯满盈,不除是不行的,为自己,为他人。
  “五煞”见牟道要动手了,也正经起来,拔刀子,摸匕首,如临大敌。他们也想显身手,露大脸,把牟道一下子宰了,那可太妙了。
  牟道晃身一动,划剑而起,一式“地绝天灭”,搅出五朵飞旋的虚空剑花,电射而出,光芒乍起,格外眩目。
  “五煞”的反应也够快的,牟道刚动,他们就同时跳起,形若五只怪鸟扑向车道的头顶,阴气森森,没有妥协的余地。
  扑扑通通几声响,“五煞”甩到一边去,就如中箭的鸟落地。
  与此同时,吴云峰惊骇万分,扭头就跑,不知何时牟道已到了他的前头,无路了。
  “五煞”各中一剑,前胸被剑刺透,在地上乱滚,想活下去是没门儿了。
  吴云峰看了一眼垂死挣扎的“五煞”,心头更寒,后悔不早点开溜。
  “五煞”哼哼一阵,叫骂几声没了气。
  吴云峰更怕了,感到冷森森的剑已压上他的脖子。
  牟道道:“你是个聪明人,自了。”
  吴云峰一阵狞笑:“小子,你想得倒美,老夫还没有那么糟。
  你不是要命的小鬼。”
  牟道冷道:那你试试看。”
  吴去峰心里发虚,手脚都有些抖了。多少年来他没这么怕过,难道今夜触了霉头?
  他搜肠刮肚,苦思脱身之计,终想到同归于尽。
  他相信牟道是怕死的,绝不会乐于与自己横尸野地,他更相信只要自己愿挨一剑,绝对能射中对方一指。
  想得停当了,他心里稍安。
  牟道一步步逼近他,斗杀迫在眉睫了。
  吴云峰感到眼里都出了汗,极度紧张。
  牟道突然一滑,仿佛要走进幽暗的深处去。
  吴云峰骇然失色,连忙发指乱弹,指气横生,而牟道看似一移,实则到了他的左侧,快得令人毛骨悚然。等他感到不妙猛然转身时,一股钻心的疼痛已进人他的左肋,长剑几乎穿透了他,热血乱洒。
  他后悔极了,想骂,终没有开口。
  等他彻底弄清是怎么回事,牟道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吴云峰用手摸了一下伤口,狞厉地说:“小子,想不到你的身法比鬼还歹,老夫上了你的当!你也别人得意,会有人收拾你的!”
  牟道快然一笑:“老家伙,刚才你都没有吓唬住我,难道现在我会怕吗?你永远也不会有正确的时候了。”
  吴云峰感到透心的冰凉,几乎要落下泪来了,南北纵横几十年,想不到自己会尸扔荒野。
  他拼命咽下一口怨气,说:“小子,你若是个英雄就再给我一个机会,否则我不会服气你的。”
  牟道冷道:“为我,你当然可以再有机会;为他人,你今夜非死不可了。你多活一天,就会多造一些罪恶。”
  “嘿嘿……”吴云峰狂笑起来,“好一个胆小鬼,欺负一个受伤的老头子算什么好汉,有种与郑和斗去!找海天龙去!
  牟道淡然道:“我自然会找他们的,这个用不着你操心。”
  “你知道他们在哪里?”
  “你知道?”
  吴云峰忽觉自己抓了什么,说:“我当然知道,你敢去见他们吗?”
  牟道笑道:“你以为我会上当?”
  吴云峰说:“我骗你有什么用?他们去了一个秘密的地方。
  我若不带你前往,你一时半会儿绝对找不到他们。”
  牟道并不热心,冷道:“总有一天我会找到他们的。”
  吴去峰忙说:“他们正在作恶,是一群人,这比一个人作恶要坏得多,难道我带你去除了他们不值得一做?你不要因私废公。”
  牟道道:“他们在哪里作恶?”
  “不太远,只要我前头带路,明天中午就能见到他们。他们死比我死要重要得多。”
  牟道看了一眼旁边发抖的少女,说:“她们是从哪里抢来的?”
  “也不远,就在前面的镇上,我把他们送去就是。”
  牟道思忖了一下,一挥手,几个人一同西去了。
  吴云峰松了一口气,谢天谢地,总算闯过来了。剩下的问题是如何报仇了。
  他们把少女送回镇上,已是黎明时分了。
  吴云峰借口伤势重,欲找药铺拿点药。
  “老弟,”你总得有点同情心”,伤口疼,我走不动了。”
  牟道哼了一声,随他去寻药铺。
  两个人在小镇上转悠了一圈,太阳都火辣辣的了,才离去了。
  吴云峰上了药,身子挺得直了暗打主意。
  他们一路北行,进入了茫茫山林。
  牟道四下打量,见周围乱草丛生,不由起疑:“你是不是又在捣鬼?”
  吴云峰忙说:“天地良心,我捣鬼做什么呢?他们确是来了这里。”心中却想,老子不捣鬼吃什么,难道等着你修理吗?
  两人上了一块巨石,吴云峰指着东北方一座笼着云雾的山峰说:“他们就在‘奶头峰’上,你看那山多象女人的奶头,我还摸过呢。”
  牟道没有理他,两人奔了过去。
  奶头峰挺拔的秀姿转眼间露在他们的眼底下了。峰头直刺云天,风光独到,令人神往。
  他们几个飞纵,到了半山腰。
  山上怪村甚多,一团团,一片片,极易藏人。
  吴云峰来过这里不止一次,对山上一草一木都挺熟悉,他自信在这里甩掉牟道不成问题。
  两人刚穿过一片小树林,忽听有人喝道:“滚回去,山头不许去!”
  两人一怔,忽见几个汉子从杂草没人处走出来,满脸恶气。
  吴云峰有些恼火,怒道:“你们几个小子活得不耐烦了,连老夫也敢挡?”
  一个汉子说:“你是什么东西,铁神教还会怕你这样的下三流吗?”
  吴云峰一呆,眼珠乱转:“你们是铁神教的?”
  “怎么,你想攀亲戚?”
  吴云峰一笑:“铁神教不是在黄花岗吗,你们到这里来干什么?”
  “我们的教主在这里养性修身,我们自然要来。老家伙,你是哪一路”
  吴云峰说:“我是你们教主的朋友,是个县太爷。”
  “啪”地一声,他挨了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得他眼冒金星。
  牟道道:“你也配当县太爷?”
  吴云峰心中怒极,却不得不强笑,他知道触到了牟道的痛处,这是自己大意。
  牟道父母双死,自己才当上县官,自己怎么没想到这一层呢?糊涂!
  几个汉子见牟道出手无形,十分利落,不由一惊:“你是什么来路?”
  牟道冷道:“你也配问吗?”
  几个汉子立时火了,他们都是亡命徒,还不曾怕过人呢。
  “揍这小子!”他们齐声呐喊。
  吴云峰大喜,“对,接死这小子,看来自己要混水摸鱼”。
  几个汉子扑向牟道,各展刀枪。
  牟道犹如狂风而上,甩手劈出几道掌影,几个汉子还没弄清怎么回事,身子便飞出去了。
  落地的汉子爬起来反扑,牟道下了重手,他们爬不起来了。
  突然,山头响起一声怪叫,一道人影下了山峰,快如流星。
  眨眼间,他到了近前,不由“咦”了一声:“是你这小子。”
  牟道道:“老夫子,山上有几人?”
  吴云峰心立时悬了起来,都拉开步,准备跑。
  老夫子嘻嘻一笑:“我凭什么告诉你呢?”
  牟道哼了一声:“你不是喜欢透露消息吗?”
  老夫子骂道:“放屁!你又不是傻子,这回同于那回吗?”
  吴云峰趁机讨好说:“老前辈,你一定又练成了新的绝世神功了?”
  老夫子一乐:“那当然,你小子倒知我。”
  吴云峰嘿嘿一笑,老浑蛋,我知你个屁,不过借你要一下罢了,还有真?
  牟道扫了一眼吴云峰,说:“走”。
  吴云峰忙说:“老前辈,我们可以上山?”
  老夫子冷道:“死人才可上山去,你想死吗?”
  吴云峰趁机冲牟道打了个为难的手势。
  牟道向前迈了一步:“老夫子,你想挡我们?”
  老夫子“嘿”了一声:“你以为我来迎你的?”
  牟道叹了一声:“你既老又好胜,那就怪不得我。”
  老夫子轻蔑地说:“你小子有什么,不就剑玩得精吗?弃了剑,你无立足之地。”
  车道冷笑道:“那好,我就不用剑,看你有多少新花样。”
  老夫子乐了,凭掌拳他不怕任何人,牟道吓不住他。老夫子哼着小调走动了两趟,活动手脚。
  牟道静立未动,两眼空空,几乎没神了。
  “十八的小妹好俊呀,那眼,那嘴,那牙,老汉我一口全吞下……”
  老夫子哼得带劲,神气都变了,好象岁月正在他身上倒流。
  突然,他双臂一张,犹如黄龙横天,一招“梦碎乾坤”搅起一团紫电,击向车道的后脑勺,快不及挡。
  牟道身形一晃,看似没动实则在移,不知不觉到了老夫子的身后,伸手点向老夫子的“命门穴”。
  老夫子惊骇欲死,以为遇上了鬼神,牟道的步法太精妙了,让他没法儿感觉,来不及思量,唯有拧身上纵,向外斜扑。
  牟道的身法更快,犹如一团云又罩上了他的头顶。
  老夫子绝望了,一个“鱼跃龙门”反掌劈向牟道的前额,把自己的前胸露给了牟道。
  这近乎无赖的打法,只在保护自己,不要威严,不要风度,不要面子了。
  年道自然不会让他如意,你越不要面子,我就愈让你难看,飞身一冲,右手向他的肩头拍去。
  “扑”地一声,老夫子弄了个嘴啃泥,狼狈得忙碌,恨得眼睛都挪了地方。
  牟道笑道:“你的神掌呢?”
  老夫子切齿说:“你躲什么?有种硬对硬,这才见丈夫真本色!”
  牟道不以为然地摇摇头:“难道赢了不算?胜了才是最好的。”
  老夫子哈哈大笑起来:“无知!英雄拼斗,手段才是重要的,胜负又算得了什么?”
  “你还不服气?”
  “我已老得没法服气,除非你更老气。”
  “怎样你才服?”
  “以掌对掌,以拳斗拳。”
  车道愣了一下,说:“好,这回听你的。”
  老夫子平定了一下心情,旋风般抢上,人几乎不见了,仅见劲流一股,双掌若龙头,异常明亮。
  牟道身子前欺,双手平推而出,挟雷拥电,蔚为壮观。
  “轰”地一声,两人手掌接实,仿佛两座山相碰,各自后退了七八步,平分秋色。
  牟道茫然无言,老夫子掌法之精让他羞愧不已。自己这般少壮,竟然创不出更有活力的掌功,实在没有脸皮,对不起列祖列宗,也对不起自己,他的眼里有了泪水。稀奇。
  老夫子一怔,笑道:“小子,受不了了?”
  牟道一扫脸上幽暗:“老夫子,你的感觉比我的更好?”
  老夫子迟疑了一下:“至少我不想哭,这就比你强。你得承认,老骨头硬。”
  “那又怎样呢,能阻挡我上山?”
  老夫子冷道:“你上去会后悔,什么也得不到。”
  牟道自然不信他的,冲吴云峰一挥手,两人向山顶冲去。
  老夫子一闪隐人草丛里去,抄近路奔向奶头峰,在山坡上失去的他要在山头上找回来,他知道该怎么做。
  他嘿嘿地笑了……
  山头上秀色迷人;蔚蓝的天空伸手可触,竟然也不平静。
  一块平滑的石板上正进行着一场特殊的较量,当代两大高人正用内功玩着游戏。
  石板格外清白,如水。张三丰在自己面前划一道糟,然后把食指放在石槽的一端,运内力把石槽向石板中央赶,仿佛驱虫爬。
  张坤吟亦如是做,两条石槽在石板中央大战起来,犹如两条龙斗。
  花心夫人在一旁静观,微笑不语。
  两人斗得正酣,老夫子冲了上来,头上有汗,气喘吁吁。
  花心夫人问:“你怎么这个样子?”
  老夫子说:“牟道那小子找上门来了,我与他斗了几个回合。
  张道友,请把石板借我一用”
  张三丰笑道:“借石板何用?”
  老夫子说:“这个等会儿你就明白。”
  张三丰、张坤吟站起身来,牟道这时来到了山顶。
  吴云峰心中一动,连忙跑到老夫子身边去,笑道:“有你们在这里就没事了。”
  牟道问:“海天龙呢?”
  吴云峰说:“我又不找他,知道这个干什么?”
  牟道勃然大怒,他还很少这么生气呢。
  吴云峰心里没底,忙向老夫子说:“前辈,你总会有法子收拾他的。快下手吧,这小子可恶得很呢。”
  老夫子“嗯”了一声,说:“牟道,你若再与老夫斗个平手,我帮你一个大忙。
  还敢不敢斗?”
  牟道被他气笑了:“你又老又能跑,能帮我什么大忙?”老夫子破天荒没有恼,笑道:“老夫自能帮你个大忙,你不需要找个人吗?”
  “你想学吴云峰的把戏吗?”
  老夫子哼了一声:“他算什么东西,岂能与老夫同日而语?”
  吴云峰仿佛被人打了一个嘴巴,不由暗骂,你个老浑蛋,难道老子就那么不值钱吗?你是东西?
  老夫子似乎知道吴云峰会嘴上不说心里骂,冷盯了他一眼,大声问:“你算个什么东西?”
  吴云峰只好干笑道:“我不是东西。”
  老夫子哈哈地笑起来,刚才的晦气一扫而光,自己并不是最糟的,还有垫底的呢,恼什么?
  他冲牟道一点头:“过来呀。”
  老夫子自然而然地退到石板上去,牟道没有发现什么不妥。
  两人对峙了一会儿,牟道率先发难,双掌一旋,斜拍过去,用了十成真力,内劲空前。
  老夫子胸有成竹,猛地一抖手,翻腕迎了上去,猛击一起,霎时浪劲四飞,割肤切面。
  牟道的身子被震出两丈外去,老夫子安如泰山。
  “哈哈……”
  老夫子发出一阵酣畅至极的快笑。
  车道被击得晕头转向,不由纳闷,老家伙怎么转眼间成了神了?
  他低头看到地上的石板,似乎明白了什么。难道是“生元百”吗?
  他猜对了。老夫子所以击败了牟道,皆因石板里存有的内力被他借用了,刚才张三丰与张坤吟正是用内劲争斗的。劲在石里还没有消散。
  牟道连连被人耍弄,仇恨涌上心头。这个要带路,那个要帮忙,到头来什么也没有,这算怎么一回事呢?他长出了一口气,向吴云峰走去。
  张坤吟忽道:“年轻人,这不是你来的地方,逞能更要不得,下山去吧。”
  牟道扬脸道:“我不是你请来的,岂要你赶?”
  张坤吟顿时不快,脸上紫气腾起,眸子里射出寒电,令人丧魂:“年轻人,你想在这里露脸?”
  “不可以?”车道火了。
  张坤吟嘿嘿一笑:“世上没有不可以的事,只要你的拳头足够狠。”
  牟道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没有吱声。
  僵持了一会儿,张坤吟问:“你怎么还不走?”
  牟道道:“站在这里难道不算表态?”
  张坤哈向他走了过去:“很好,有胆气,我还没有见你这样的年轻人呢。”
  牟道不会误认为他这是友好的举动,冷静地看着他“百玉”到了牟道近前,伸手搭过去,看不出有什么敌意。
  牟道不知对方深浅,微微一动,闪到一边去。
  张坤吟料不到牟道的步法如此神妙,顿敛轻视之心,这小子搅得江湖不安宁,看来不单是运气好。
  他轻轻一笑:“好步法,江湖夕阳红,多少年不见奇少年了。
  你让人大开眼界,实在难得。”
  牟道似喜非喜:“张教主艺如天人,在下胡创乱闯,怎比得上您呢?”
  他这么回应张坤吟,全是看的张严馨的面子,这是套近乎。
  张坤吟亦算受之无愧,朗朗一笑,说:“少侠前途无量,可不要误入歧途了。
  对人宽之一寸,对己则宽之一丈。”
  牟道说:“这两个老家伙找我的麻烦,不能不料理了。我心中自有分寸。”
  张坤吟见牟道如此狂放,大为不喜,急身一晃,伸手去扣车道的脉门。
  牟道知道要有变故,滑步左飘。
  张坤吟早有算计,右手一立切了过去,冷劲极厉,这是狠招。
  牟道识得厉害,拧身旋起,又逃开了。
  张坤吟连连失招,感到脸上无光,不由凶性大发,不除掉这小子终是祸患,留他不得。
  他身法一变,使出“鬼学三篇”的绝学“百阳神功”,双掌顿时增大了许多,走起“鬼步”,欺向牟道,闪忽如风。
  牟道想试一下他的身手,向左一闪,双掌飞流直上迎去了。
  “砰”地一声,牟道飞退数丈;张坤吟含笑不语,安然极了。
  车道又受重挫,心里倒平静了,人是免不了要受挫的,这有什么呢?
  他轻轻地一笑,又向吴云峰走了过去。
  张坤吟忽说:“我们的事还未完呢,你急什么?”
  牟道扭头道:“你们有什么事?”
  张坤吟说:“这里不是你们打斗的地方,要拼到山下去,别在这里抖威风。”
  牟道冷笑道:“我要做什么难道还要听命于你?”
  张坤吟心里恨得直响,一掌没把他击伤这倒新鲜,也古怪,凭这也不能让他活下去。
  他哈哈一阵大笑,声震山野,内气充沛之极,仿佛在勾引什么:“车道,一个人若太狂妄了会有许多坏处,这个你该懂得。”
  “我还懂得无论别人怎么说,我走自己的”。”
  张坤吟哼了一声,飞抢而上,直取牟道的脑袋。他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剑,极细的剑。
  牟道不敢与之争锋,移步闪让。
  他并不怕张坤吟,只是不想弄得水火不容,那样见到张严馨时就没话说了。
  张坤吟却不顾别的,急展“鬼步”随上牟道的身形,咬住不放。
  牟道的轻功可谓举世无双,但比张坤吟也强不了多少。心中一有顾虑,便大受影响,弄得半斤八两,不可开交。
  两人飞旋门展斗了好一会儿,张坤吟找到了机会,细剑一绕,一式“地绝天灭”,闪电般出手。
  牟道料不到他用自己的“太阳剑”刺杀过来,急闪稍迟,血雨进洒。他的后背挨了一剑,伤势不轻。
  车道飞返几丈外,沉默无语,啼笑皆非。
  张坤呤知道这是杀他的最好时候,弹身向他扑去。
  牟道自付斗下去凶多吉少,只好开溜,一扭身下了山岗。
  张坤吟岂会善罢甘休,飞冲而下,紧追不舍。
  牟道背在流血,逃起来极不方便,唯有东躲西藏,寻找避难所。
  张坤吟成了精,任他上蹿下跳,百般花样也迷惑不了、阻挡不住他的追杀。
  牟道无奈,逃上了杂草茂密的绝壁,前面是深渊,无路可走了。
  两人冲到绝壁边,在乱草丛中站住了。
  张坤吟嘿嘿一笑:“小子,你还往哪里跑?”
  牟道皱了一下眉头:“路有呢,只要我想走。”
  张坤吟向他逼了过去。
  牟道向后退,几乎是不由自主的。退到无处可退了,只好站在绝壁边上了。
  张坤吟大乐,感到胜利在望。他跨步一冲,“百阳神功”再次出手。他相信会轻而易举地把牟道打下深渊。“百阳神功”是一种纯阳功夫,放在“鬼学”里颇有些不伦不类,但它的威力是骇人听闻的,纯阳内家绝劲能粉碎铁石,摧枯拉朽,不可一世。
  牟道吃过一回亏,不敢硬碰,突地向前一滚,掌削对方的腿肚子。
  “百玉”旋步急退,章法井然,不愧是大宗匠。怎奈他用力太大,又靠近绝壁,“哗啦”一声巨响,足下地被他踩塌了。
  他来不及飞窜,随土石向深渊坠去。
  牟道长出了一口气。
  少顷,牟道包好伤口。
  花心夫人、老夫子跟上来了。
  花心夫人不见了丈夫,急问:“他呢?”
  牟道没有话,望着破壁出神:
  花心夫人马上明白了一切,怒道:“称杀了他?”
  牟道说:“是他不慎掉下去的。”
  “鬼才信你的话呢!”
  她怒叫一声,玉臂张扬,仿佛两条纹命索套向牟道的脖子,身法快得邪乎。
  牟道大惊失色,想不到她的本事一点不比乃夫差,这可是要命的仙娘。他不敢抵抗,拧身就逃。
  老夫子晃身堵住他,双掌猛劈过去,内劲如潮。
  牟道一低头,纵身斜窜。
  花心夫人如片花云再次扑上,牟道已跳下山去。
  花心夫人没法儿再追,只好寻了下深渊去了。
  四周尽是悠闲的云。
  牟道逃出山林,有些失魂落魄了。张严馨的父亲又出了事,这可把人都得罪光了。
  美人,你是出世神,却害了我人世人;你是百万真,惹下的却全是恨,为了什么?
  他心头发热,又想起许多往事。父母的影子似乎正在远方盯着他,这是什么意思?
  他长叹了一声,觉得该是抛弃幻想的时候了。都有自己的归宿,自己的归宿在哪里?
  他晕晕乎乎走了许多,不知到了哪里,也不知自己到。底要干什么。暂时他不想太清醒了。
  他走到一座路边的茶棚,坐在那里发呆。
  这时,从东边走过几个人来,竟是向天啸一伙。
  向天啸十分欢喜,边走边说。
  “有趣,皇帝老爷竟然下旨吹捧咱们,这可是江湖头一这算什么好事,让我们替他”命呢。
  “被臭骂一顿不也一样‘命’,难道骂比夸好?”
  “管他呢,替谁杀人不一样,只要带劲。”
  几个人走进茶棚,目光与牟道相遇了。
  向天啸嘿嘿一笑:“今天的运气真是好,没费劲就找到了这小子,该我们大紫大贵。”
  托日扎郎说:“向老兄,别太大意了,这小子恐怕不是三两下能够打发的。”
  白帝子冷面无语,他看不出牟道有什么特异,也看不出向天啸有什么运气。
  牟道瞥了他们一眼,仍然无话。
  向天啸道:“这小子也许吓傻了,我来摸摸”
  他伸手走过来。
  牟道两眼空茫,没有把向天啸放在心上,老子是个大活人,难道你一摸能化了”?
  他破天荒大意了。
  向天啸是个“毒人”,他的一摸可不同寻常,不知这一点,多半会我不到自己了。
  牟道的冷漠,正中向天啸的下怀,他不失时机地摸过去,贯足了毒劲。
  牟道感到周身被扎了一般,知道不妙了,这是个天大的失误,万不该有的。
  向天啸看出了异样,笑道:“小子,感觉如何?”
  牟道哼了一声:“我倒希望你再摸一次。”
  向天啸一愣:“小子,你想耍我”?“老夫岂会上你的当?”
  牟道道:“若是我再上当呢?”
  “你没那么傻,那一摸不是给人搔痒痒。”
  车道承认他的话对,可他什么也不能表露出来,吃亏没有立牌坊的。他需要松静,松下去才能甩掉那一摸,象抛掉一根苗。
  向天啸不知牟道的门道,见他不动声色,冷摸如风,还以为那一摸真的摸错了地方呢。
  他正迟疑,托日扎郎说:“这小子似乎在疗毒,不能给他这个机会。”
  向天啸眼睛一忽闪,笑道:“不错,你给他补一掌,那就万事大吉了。”
  托日扎朗扯了一下白帝子,说:“你的刀快,还是你动手吧。”
  白帝子说:“我的刀不杀要死的人。”
  向天啸一笑:“你说他要死了?”
  白帝子冷道:“难道你心里没数?”
  向天啸低头一想:“对,这小子在糊弄人,那我再摸他一把。”
  他又扬起手。
  牟道闭上眼睛,更不理了。
  向天啸呆:“这是怎么回事?”
  白帝于皱眉一思,忽道:“不妙,这小子会‘虚灵法’一旦他松下去,松得万物不能加身,什么毒也弄不到他身上去了,已沾上他的毒也能被抛掉。”
  向天啸一拍脑袋,说:“不错,我怎么忘了呢。看来‘天才’转你身上去了,你小子没使坏?”
  白帝于一瞪眼:“我使什么坏?”
  向天啸一本正经地说:“若是你没动邪脑筋,这事应该我先想起来,对?”
  “对个屁!你小子想不起来的多着呢,你是什么臭天才?不过一个坏种而已。”
  向天啸破天荒没恼,嘿嘿哈哈地笑起来:“他才是个坏种呢,一会你就看出来。”
  向天啸不再犹豫,双掌一抢,斜身扑向牟道。
  牟道忽地低下头,犹如生瘟的鸡,不闻不问,仿佛不挨一顿臭接不好受似的。
  向天啸不管这些,他只相信一个蔫儿巴几的人绝对不比神灵活现的人强。
  “啪”地一声,他的双掌打在牟道的背上。
  怪事出现,牟道不但没有被击出去,反而沾上了他,向他反冲过去。
  向天啸大骇,剑光一闪,顿觉右眼刺痛,热血飞洒,他成了独眼龙。
  而车道仿佛没动过一般,仍坐在那里,神色漠然,如木如石。
  向天啸呻吟了几声,伸手把碎了的眼珠子抠出,用药敷上伤口,惊心动魄。
  托日扎郎叹了一声:“向老大真是个汉子。”
  白帝子冷笑无语,只觉得向天啸窝囊。
  向天啸运气至眼处止住伤痛,又向牟道通过去。他不相信牟道中了他毒掌会安然无恙。
  牟道忽说:“你想重复刚才的一幕?”
  向天啸不由打了个寒战,这小子怎么没有中毒的迹象?是铁打的吗?
  他呆在那里。
  牟道不再看他,又低下头:“老家伙,你的毒功好烈,我要疗伤”
  向天啸心中一喜,随之又犯疑了:这小子中了毒,告诉我干什么?难道是虚张声势?想诱我上勾?他妈的,这小子也精。什么世道,老的弄不了小的,要翻天?
  他胡思了一阵,目光投向白帝子。
  “他妈的,把我弄糊涂了,你说怎么办?”
  白帝子说:“圣旨上把你吹得最厉害,主意还是你拿。我是帮忙的。”
  向天啸大是不乐,深感这样的朋友屁用没有,至多帮个人场,还是自己的脑袋向自己。
  他在牟道身边走了两趟,欲以轻功求胜。忽想到再失一眼那是什么都不见”,怕意袭上心头,还是退之大吉。
  他冲托日扎郎嘿嘿一笑:“老朋友,让我歇一歇。你上去橹他一顿”。
  托日扎郎摇了摇头:“还是两只眼好,我不想发大财,你去领赏吧。”
  辛子林正要动作,房门被弄开了,他只好收起淫心。
  向天啸道:“还是你小子行,看来人老了连下药也不行辛子林嘿嘿地说:“前辈过奖了,对付她单一下药是的,我是混合使的药,一下就灵。”
  白帝子看了一眼床上的张严馨,笑道:“你打算怎么着?在这里胡来?”
  辛子林说:“我要把她带走,这里可不是好地方,请前辈为我保密。”
  他伸手欲抱张严馨。
  向天啸挡住了他:“别急,我看这事咱们得商量一下。”
  辛子林眼睛一瞪:“人是我迷倒的,有什么好商量的?想打架?”
  向天啸说:“打架没一个怕你的,你还是安静一点好。告诉你,我们早就看上了她,总得有个先来后到吧?”
  辛子林急了眼,泼口骂道:“先来管什么屁用?拿住才是本事呢。你们没能耐办货,想在中途劫道,老子可是什么都不怕。”
  托日扎郎低声道:“你小子咋呼什么,想让所有的人都知道吗?我看这样,打赌论输赢,谁胜归谁的,老幼不欺。”
  辛子林不敢,眨巴了一下眼,冷道:“你们真想不痛快?”
  向天啸说:“不错,就是想找点事干。小子,你想把我们都打发了?”
  辛子林阴笑道:“这要看你们的运气了。”
  他向左一放,伸手就抓,直击向天啸的眼睛。
  向天啸吓坏了,奶奶的,这小子也看上这儿了。他怪叫向天啸一愣,不知怎么这样怪,两个老小子何以怕事了?难道他俩瞧出了苗头?
  他扫了他俩几眼,哭笑不得。
  这时,牟道猛地冲上天空,吓得向天啸拔腿就跑。白帝子竟然没有动,冷做如怪石。
  托日扎朗摇着铁尺在一旁晃,似乎随时准备开溜,似笑非笑。
  牟道飘落一旁,笑道:“你比兔子跑得还快,何必这样急?”
  向天啸知道光恨是不够的,无奈地说:“你小子精得象个贼,我不想沾上一身贼气。”
  牟道转向白帝子:“你倒是个冷静人,出刀吧。”
  白帝子摇了摇头:“我出刀得有十足的理由,我看不出你身上有什么油水,我不想赔个精光。”
  牟道的目光里仿佛滚起雪浪,欣慰地笑了,很短。
  托日扎朗见没戏了,嘿嘿一笑,飘身就走。
  三个老家伙又凑到一块,向天啸骂开了:“他妈的,老子可看透你们了。”
  白帝子说:“这有什么用,你看透那小子了?”
  向天啸哼道:“如果我们合击,那小子准占不了便宜,老子也不会白丢一只眼睛。”
  托日扎朗笑道:“一只眼岂非更精?”
  向天啸真想给他一掌,终于引而未发,恨得直想跳。
  人啊,多么易于失去!
  牟道见他们走远了,又回到原处坐下。
  向天啸的毒掌十分酷烈,他一时半会儿没法儿把毒逼出,只好暂时用内气把毒压住。
  这时候,他才感到江湖并非有趣,而是四面楚歌。皇帝老儿下了圣旨,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圣旨也如小儿的描红可以随便写吗?”
  若是都来与老子作对,那可不妙之极了。
  他又想到许多面孔,许多血迹。
  天上飞来一块云彩,他感到一种孤冷,但这是没法子的事。
  他只有向前走,无论前方暗藏着怎样的危险。
  他向西去,下了一座小桥。
  此刻,已是万家灯火的时刻了。远方的光亮明明灭灭,他感到有只手正把他向外推,他不知会被推到哪里去。
  他站在桥上发呆。
  这时,传来一个老女人的叫喊:“小草,你哪里去?给我停下!”
  奔跑的少女只好慢下来。极芒神姥追上来,斥道:“有什么好哭的,那小子变成了女的,难道你也要嫁给她?”
  “我不信,她明明是个哥哥!”
  “傻丫头,识别男人女人姥姥比你有经验。你唯师祖是她母亲,她说戈剑是女儿难道还会假吗?”
  “可她为什么要骗人呢?”
  “这也不能怪她,都是任风流的错。当年你师祖本已爱上了任风流,怎奈他执言任性,不肯向你师祖屈求。你师祖一怒之下嫁给了仇天清,生下戈剑。后来,他们夫妻失和,各走西东,任风流收养了戈剑。从此,就把她打扮成‘哥哥’了。她也稀里糊涂呢。”
  “他们为什么失和?”
  “也是因为任风流,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
  小草幽叹了一声,颇多惋惜。
  车道听了她们的谈话,心中一片茫然,戈剑是个女儿也许更合乎情理。他妈的,老子可又多了一个仇人。
  他忽地哈哈地笑起来了,充满了无奈。迈步西行。
  他走进一家客栈,迎面碰上云中魂,两人都愣住了。
  上次,云中魂差点走了桃花运,想到还有一个敌人,他没敢与那几个小美人胡来。到了最后关头,他忍住了。他还有几分正气,若是乘人之危,那与“煞星五童”,有什么两样呢?
  犹豫了一阵,他把被抢来的几个少女送回了家。
  这回,在客栈,他又碰上了好事。
  不是一般的好事,遇上了大美人——侯至爽。
  两人很快成了朋友,也不是一般的朋友。
  牟道冲着他点头一笑:“今晚我们会相斗吗?”
  云中魂说:“何必一定是今晚呢?我还有事。”
  车道正要找地方坐下,侯至爽从客房里出来了。
  牟道愣了一下,问:“你还没进宫去?”
  侯至爽和颜悦色地说:“你倒是很关心我呢,真不知怎么谢你好。”
  车道料不到她的态度变了,呆了一下,说:“你笑起来也许更美,我看比你高高在上要强。”
  侯至爽索性咯咯笑起来,人面桃花,分外妖烧。
  牟道乐于欣赏。
  云中魂有些不快,他不明白侯至爽刚才还恨牟道呢,怎么转眼间在他面前讨起好来了?
  这个变化连侯至爽也没料到,她是在看到牟道的瞬间才有了计较。
  她以为要达到人主皇宫的目的,必须得有几个高明的帮手,若能把牟道、云中魂都收罗在自己手下,何愁得不到天下呢?
  她的这个想法大胆而有趣,她想笑。
  云中魂向她投去疑惑的目光。
  她说:“你去,这里我会料理好的。”
  云中魂迟疑了一会儿,去。
  侯至爽的笑更迷人了,脖子上玉光闪烁,照人眼睛:“牟兄,你过来,我有话说。”
  她向他一招手,走向她的客房。
  牟道怔了一下,走了过去。
  前面仿佛一片春海,他要陷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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