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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贴子最后由逍遥乌鸦在 2005/09/23 01:37pm 第 1 次编辑]
第一卷 崇庆殿的微笑 第一章 青楼 文 / 贺旬
秋高气爽,皇家围猎的林子中,回响着蹬蹬的马蹄声。一支箭“嗖”的飞了出去,正中一头灰兔的脖颈。射箭的年轻人,满意的笑了笑,周围的一群随从喝喝叫好。他从马上跳下来,侧脸看见远处一单骑策马而来,卷起一阵尘土。近了,那马上的少年喊道:“哥!”
年轻人没有马上答应,待少年已到了面前,笑道:“你又到哪里去了?母亲都找你好几个时辰了。”
“母亲找我?”少年撇了一下嘴,“等到晚上再去吧!”
“为什么?”年轻人问。
少年并未理会,只是将他拉到一边,小声道:“桓,我带你去个好地方!快去换套便服!”
他还未弄清楚,已被少年推搡着上了马:“棫,这是去干什么?”
“一会你就知道了!”说着少年已经飞马奔出了很远。
东京汴梁是大宋的京都,主街更是热闹,人流拥挤。五湖四海的商贩都来这里发财,各种货品一应俱全。著名的花街便是横穿过这条主街,以它窈窕的身体,迎接着每个日出日落,道不尽的风流。那个叫棫的少年,身着一套素丝衣服,腰间佩玉,头发简单的用同色的丝带绑好,手持一把折扇,似个风流公子。桓穿着稍显高贵,神情却不免有些拘束。
“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桓跟在棫身后走了很久,却还是不明白他的用意,“不用叫侍卫跟着吗?”
“我保证你从来没有去过那么好的地方!”棫加快了脚步,“以前你在宫里,我都不敢让你出来,就是怕一大群侍卫跟着,今天好不容易才等到你去围场……”
桓狐疑的看着棫一副悠然自得的表情,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转了个街口,便到了花街,整个道路上都是散落的花瓣和胭脂的香味。棫看着每家店门口迎来送往的姑娘,对桓翘了翘眉毛。桓贵为大宋太子,极少出宫,即使出来私访也没有随从敢把他带到这里来,今天一见,十分地惊异。这时,有一个着轻纱的姑娘款款的走到桓身边,倚了上去。桓下意识的用手一接,那姑娘顺势倒下,坠入了他的怀里:“这位公子,我是醉乡楼的姑娘,可否赏脸,到楼中饮壶清茶?”桓的脸瞬时红了,这姑娘实在娇弱的惹人怜惜。棫笑着走上前来,横出一把扇子,对那位姑娘说:“既然如此,就请姑娘带路吧。”
二人进了醉乡楼的大厅,厅里的每个摆设都充满了妖娆的色彩,那一盆盆粉红的牡丹和鲜红的玫瑰,都向人们展示着诱人的身姿。女人们伴着不同味道的香粉充斥着这里,她们的身体都只是挂着几层薄纱,起不到任何遮盖的作用,于是男人们也可以在这里毫不掩饰的挥洒着自己的欲望。桓看看棫若无其事的表情,问:“棫,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姑娘们还不错吧?这可是东京城里最大的妓楼了,我们能尽情的在这里快活。”棫笑着。
说话间,老鸨已经迎了上来,这个少妇年纪的女人,还未减退少时的娇美,迎来送往,依旧是人面桃花。她手中甩着一条丝帕,殷勤的看着棫:“赵公子,您又来了!”说着,还对一旁的桓笑着打量,“呦,还带了这么一位潇洒的公子啊!贵姓?”
没等桓回答,棫便道:“这是我兄弟,你们可要好好招待!”
老鸨脸上堆满了笑,好像有说不尽的好话:“那是自然了!”随即,向厅内招呼,“小三!带这两位公子到三楼!”
一个干瘦的男子应了,把二人带到了三楼安静的房间,屋内的摆设很素雅,和大堂有着鲜明的对比。桓这才觉得放松了一些,一边喝着茶一边对棫说:“我们来这种地方,可绝不能让父亲和母亲知道。”
“那是当然。不过,你不用担心,这里没人会认得我们。”棫话锋一转,“今天我让老鸨选最好的姑娘陪你,让你尝尝真正的脂粉味。东宫里的女人我是知道的,全部都是一个模样,循规蹈矩,毫无情趣可言。”
“你这小子,我宫里的女人你也碰过?叫父亲知道,一定不饶你!”桓挑着眉道。
“碰?我哪有那个胆量。看了我都要躲得远远的,说实话,这后宫三千佳丽,父亲这辈子也是宠不完的。日后你做了他天子,倒不必选那么多妃子婕妤,挑那么几十个漂亮姑娘,就够你一辈子风流了。”棫微微的笑,眼睛闪着轻浮的光。
“你越说越不像话,满口胡言,叫父亲知道,就有你好看了。”桓总是把皇上的名号摆在教训兄弟的最前端,或许是在天下人心中,这个名号充满了威慑力。
这时,门被推开,小三端着一盘酒菜,后面跟着四位姑娘。他把酒菜摆好,笑着指向身后的姑娘道:“这是玥娘,这是筠纤,这是芷雁,这是竹惠。”好一群清雅的名号。这四位姑娘走上前,桓抬头看,不禁怔住,就连宫中都难得如此美色,此时,他着实为她们沦落风尘而惋惜。
小三已经退出了房间,玥娘走到棫的面前,他嗅到一股茶花淡淡的香气。这四个姑娘都穿着的很入时,却不艳丽暴露,妆也画的很淡,不知道的或许会认为她们是哪个人家的小姐千金。
原来这东京最大的妓馆也分为几个层次——大厅和一层的客房,是供那些无钱无势的落魄书生嬉戏快活的场所,招待他们的的姑娘也是最底层的。到了第二层,就是有钱无识的财主地痞的天堂了,因为那里的姑娘可能胸无点墨,却是这楼中最妖艳妩媚的。第三层的雅间却不是什么样的人都能来的,到这里的客人大多是达官显贵,风流才子。这里的消费是最高的,因为这里的姑娘都是有倾国美色,饱读诗书,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女。
棫对桓昂昂头:“你来挑一个你喜欢的。”
桓摆摆手,说:“这几位姑娘都是这般貌美脱俗,还是你先挑吧!”
“要我挑,我便全要了。”棫极不正经的说。
“你可真是贪心啊!”桓很从容的笑着,他显然已经融入了这种氛围。
棫转向芷雁,切入正题,问道:“姑娘,跟我说实话,师师姑娘在哪?”
“师师?我们不知道!”芷雁有点慌张。
“桓,你有没有听过京城名妓李师师的名字?”棫转身问。
桓想了一下,摇摇头。
“你一天到晚在宫中,难免孤陋寡闻。我早就听说她的名号了,只是来了这里很多次,都无缘一见,这次你在,我们一定要见到这个女人的面。”棫摇着扇子,走到竹惠面前,“竹惠姑娘,你的主子不跟本公子说实话,上次就说师师不在,今次我问你,你可要跟我说实话啊!”
四个姑娘见棫一直追问,居然跪了下来,哀求道:“公子就别问了,我们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桓起身看着棫,问:“这师师姑娘当真如此有名,又为何不让我们相见?”
棫有些生气,用扇子托起芷雁的下巴,温柔的说:“你告诉我,师师姑娘在哪间屋子。”
“我……我真的不能说啊!”芷雁的眼泪顺着面颊留了下来,湿了棫的折扇。
“棫,别把事情闹大!”桓谨慎的提醒着。
棫笑了笑说:“放心吧!”一推门出了房间。
桓只好跟了去。
老鸨见二人这么快出了屋,以为自己的姑娘照顾不周,连忙跑过来,还未开口,已被棫一闪手锁住了脖子。棫将那老鸨拖进屋里,四个姑娘连忙凑过去。棫低声喊:“不准叫!否则我就杀了她!”然后,对手下的老鸨说,“你这里的姑娘好不懂事,全是你教出来的!说!李师师在哪?”老鸨为了保命,哆哆嗦嗦的回答:“这层……最东面……最东面的东泰居。”
棫放了手,威胁道:“你最好放老实点。”说完便和桓一起走出了屋子。
到了东泰居,桓正欲敲门,被棫拦了下来。棫什么也没说,只是猛地推开门。他们抬头看见一位正在弹琴的美貌女子,不禁大吃一惊。那女子便是李师师,她被吓得“啊”一声叫了出来。
桓和棫当时怔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怎么会是她?仔细一看,又不是,眼前的姑娘比她年轻,轻浮。可是这相貌,居然惊人的相像。一个男子听到叫声,从里屋出来,棫抬头一看,刚刚放下的心又猛地一跳。这回不会错了,棫和桓双双跪下:“……叩见父亲!”
棫和桓暗想,原来真是有位“贵客”正在李师师房中,怪不得芷雁不敢说。
这人便是当今天子赵佶,他表情尴尬,没想到会在这里撞到自己的两个儿子。
“起来吧!”赵佶吸了口凉气。如果让人知道,天子在此嫖妓,岂不是让天下臣民耻笑么?于是,赵佶倒是温和的说:“此事不要向外人提起。”
棫和桓心领神会的点点头,不料这时,门口已来了大队的士兵,把圣泰居围了起来,老鸨带着一个长官走进房中,指着棫和桓说:“就是他们两个,胆敢砸我醉乡楼的场子!这就麻烦您教训教训他们。”老鸨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
赵佶见此,反倒有些慌了,但是为了不暴露自己和儿子的身份,也为了不把事情闹大,于是只好站在一旁沉默。
“老鸨子,你说说我犯了哪条律例了?”棫微笑着问,显得理直气壮,无所顾忌。
桓听了吓一跳,连忙伏到棫的耳边说:“别闹了!”
那带兵的头头瞪大了眼睛,带着山东口音喊:“你他娘的还有理了?给我带走!”
棫和桓就这样被糊里糊涂的上了枷锁,带出了醉乡楼。
桓是堂堂大宋皇太子,他从未想过有这么一天,他会在妓院,在自己的父亲面前被这样锁着走在街上,想到此,他实在有些后悔跟着棫出来。作为储君,今日的失态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东京主街客楼林立,两个中年汉子,正站在窗前谈论着什么,突然一个留着络腮胡子的汉子对身旁的说:“老郭!你看!那好像是……”
“太子!”老郭惊异的说。
“还有!后面的是……益王殿下!”络腮胡子的汉子说。
“快!你快去找陛下!我跟上去看看!”老郭吩咐。
醉乡楼门口,赵佶气冲冲的走出去,正巧碰到那络腮胡汉子。
“杜间石!你跑到哪里去了?”赵佶责问。
“臣和老郭按陛下的吩咐在对面酒楼候着啊!”杜间石回道,“陛下,臣刚才见到太子和益王了!好像被一群兵压着,臣已经让老郭去查看了。”
赵佶没有理会,只是阴着脸向前走去。
宋,宣和七年——
古道上一卷尘烟溅起,一个汉子骑在马上飞驰向北。前方不远处有一所驿站,汉子急速的换着马。他脸上挂满风霜,眼神却凌厉似苍鹰。
顾不上驿卒送来的茶水,只将水袋灌满,便又绝尘而去。
……
汉子在皇宫门口下马来,从身后卸下一卷奏折,冲进了宫内。
“报——益王反了!”
第一卷 崇庆殿的微笑
一
秋高气爽,围猎的林子中,回响着蹬蹬的马蹄声。一支箭“嗖”的飞了出去,正中一头灰兔的脖颈。射箭的年轻人,满意的笑了笑,周围的一群随从喝喝叫好。他从马上跳下来,看见远处一单骑策马而来,卷起一阵尘土。近了,那马上的少年喊道:“哥!”
年轻人没有马上答应,待少年已到了面前,笑道:“你又到哪里去了?母亲都找你好几个时辰了。”
“母亲找我?”少年撇了一下嘴,“等到晚上再去吧!”
“为什么?”年轻人问。
少年并未理会,只是将他拉到一边,小声道:“桓哥哥,我带你去个好地方!快去换套便服!”
他还未弄清楚,已被少年推搡着上了马:“棫,这是去干什么?”
“一会你就知道了!”说着已经飞马奔出了很远。
东京汴梁是大宋的京都,主街更是热闹,人流拥挤。五湖四海的商贩都来这里发财,各种货品一应俱全。著名的花街便是横穿过这条主街,以它窈窕的身体,迎接着每个日出日落,道不尽的风流。那个叫棫的少年,身着一套素丝衣服,腰间佩玉,头发简单的用同色的丝带绑好,手持一把折扇,似个风流公子。桓的穿着稍显高贵,神情拘束。
“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桓问。
“我保证你从来没有去过那么好的地方!”棫加快了脚步。
桓只得狐疑的跟着。
转了个街口,便到了花街,整个道路上都是散落的花瓣和胭脂的香味。棫看着每家店门口迎来送往的姑娘,对桓翘了翘眉毛。桓贵为太子,极少出宫,即使出来私访也没有随从敢把他带到这里来。今天一见,十分地惊异。这时,有一个着轻纱的姑娘款款的走到桓身边,倚了上去。桓下意识的用手一接,那姑娘顺势倒下,坠入了他的怀里:“这位公子,我是醉乡楼的姑娘,可否赏脸,到舍下饮壶清茶?”桓的脸瞬时红了,这姑娘美的惹人怜惜。棫笑着走上前来,横出一把扇子,对那位姑娘说:“既然如此,就请姑娘带路吧。”
二人进了醉乡楼的大厅,厅里的每个摆设都充满了妖娆的色彩,那一盆盆粉红的牡丹和鲜红的玫瑰,都向人们展示着诱人的身姿。女人们伴着不同味道的香粉充斥着这里,她们的身体都只是挂着几层薄纱,起不到任何遮盖的作用,于是男人们也可以在这里毫不掩饰的挥洒着自己的欲望。桓看看棫若无其事的表情,问:“棫,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姑娘们还不错吧?这可是东京城里最大的妓楼了,我们能尽情的在这里快活。”棫笑着。
说话间,老鸨已经迎了上来,这个少妇年纪的女人,还未减退少时的娇美,迎来送往,依旧是人面桃花。她手中甩着一条丝帕,殷勤的看着棫:“赵公子,您又来了!”说着,还对一旁的桓笑着打量,“呦,还带了这么一位潇洒的公子啊!贵姓?”
没等桓回答,棫便道:“这是我兄弟,你们可要好好招待!”
老鸨脸上堆满了笑,好像有说不尽的好话:“那是自然了!”随即,向厅内招呼,“小三!带这两位公子到雅间!”
一个干瘦的男子应了,把二人带到了三楼安静的房间,屋内的摆设很素雅,和大堂有着鲜明的对比。桓这才觉得放松了一些,一边喝着茶一边对棫说:“我们来这种地方,万万是不能让父亲和母亲知道的。”
“那是当然。不过,你不用担心,这里没人会认得我们。”棫话锋一转,“今天我让老鸨选最好的姑娘陪你,让你尝尝真正的脂粉味。东宫里的女人我是知道的,全部都是一个模样,循规蹈矩,毫无情趣可言。”
“你这小子,我宫里的女人你也碰过?叫父亲知道,一定不饶你!”桓挑着眉道。
“碰?我哪有那个胆量。看了我都要躲得远远的,说实话,这后宫三千佳丽,父亲这辈子也是宠不完的。日后你做了他天子,倒不必选那么多妃子婕妤,挑那么几十个漂亮姑娘,就够你一辈子风流了。”棫微微的笑。眼睛闪着轻浮的光。
“你越说越不象话,满口胡言,叫父亲知道,不废了你的王位!”桓总是把皇上摆在教训兄弟的最前端,或许是在天下人心中这个名号充满了威慑力。
这时,门被推开,小三端着一盘酒菜,后面跟着四位姑娘。他把酒菜摆好,笑着指向身后的姑娘道:“这是玥娘,这是筠纤,这是芷雁,这是竹惠。”好一群清雅的名号。这四位姑娘走上前,桓抬头看,不禁怔住,就连宫中都难得如此美色,此时,他着实为她们身为沦落风尘而感到惋惜。
小三已经退出了房间,玥娘走到棫的面前,棫嗅到一股茶花淡淡的香气。这四个姑娘都穿着的很入时,却不艳丽暴露,妆也画的很淡,不知道的或许会认为她们是哪个人家的小姐千金。原来这东京最大的妓馆也分为几个层次——大厅和一层的客房,是供那些无钱无势的落魄书生嬉戏快活的场所,招待他们的的姑娘也是最底层的。到了第二层,就是有钱无识的财主地痞的天堂了,因为那里的姑娘可能胸无点墨,却是这楼中最妖艳妩媚的。第三层的雅间却不是什么样的人都能来的,到这里的客人大多是达官显贵,风流才子。这里的消费是最高的,因为这里的姑娘都是有倾国美色,饱读诗书,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女。
棫对桓昂昂头:“你来挑一个你喜欢的。”
桓摆摆手,说:“这几位姑娘都是这般貌美脱俗,还是你先挑吧!”
“要我挑,我便全要了。”棫极不正经的说。
“你可真是贪啊!”桓从容的显然已经融入了这种氛围。
棫转向芷雁,切入正题,问道:“姑娘,跟我说实话,师师姑娘在哪?”
“师师?我们不知道!”芷雁有点慌张。
“桓,你有没有听过京城名妓李师师的名字?”棫转身问。
桓想了一下,摇摇头。
“我早就听说了,只是无缘一见。”棫摇着扇子,走到竹惠面前,“竹惠姑娘,你的主子不跟本公子说实话,上次就说师师不在,今次我问你,你可要跟我说实话啊!”
四个姑娘见棫一直追问,居然跪了下来,哀求道:“公子就别问了,我们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桓起身看着棫,问:“这师师姑娘当真如此有名,又为何不让我们相见?”
棫有些生气,用扇子托起芷雁的下巴,温柔的说:“你告诉我,师师姑娘在哪间屋子。”
“我……我真的不能说啊!”芷雁的眼泪顺着面颊留了下来,湿了棫的折扇。
“棫,别把事情闹大!”桓谨慎的提醒着。
棫笑了笑说:“放心吧!”一推门出了房间。
桓只好跟了去。
老鸨见二人这么快出了屋,以为自己的姑娘照顾不周,连忙跑过来,还未开口,已被棫一闪手锁住了脖子。棫将那老鸨拖进屋里,四个姑娘连忙凑过去。棫低声喊:“不准叫!否则我就杀了她!”然后,对手下的老鸨说,“你这里的姑娘好不懂事,全是你教出来的!说!李师师在哪?”老鸨为了保命,哆哆嗦嗦的回答:“这层……最东面……最东面的东泰居。”
棫放了手,威胁道:“你最好放老实点。”说完便和桓一起走出了屋子。
到了东泰居,桓正欲敲门,被棫拦了下来。棫什么也没说,只是猛地推开门。他们抬头看见一位正在弹琴的女子,不禁大吃一惊。那女子便是李师师,她被吓得“啊”一声叫了出来。
桓和棫当时怔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怎么会是她?仔细一看,又不是,眼前的姑娘比她年轻,轻浮。可是这相貌,居然惊人的相像。一个男子听到叫声,从里屋出来,棫抬头一看,刚刚放下的心又猛地一跳。这回不会错了,棫和桓双双跪下:“……见过父亲!”
棫和桓终于明白,原来真是有位“贵客”正在李师师房中,怪不得芷雁不敢说。
皇上也是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撞到自己的两个儿子,难道是自己的行踪被皇后发现了,于是派棫和桓来请他回宫?
“起来吧!”皇上吸了口凉气。如果让人知道,天子在此嫖妓,岂不是让天下臣民耻笑么?于是,皇上倒是温和的说:“此事不要向外人提起。”
棫和桓心领神会的点点头,不料这时,门口已来了大队的士兵,把圣泰居围了起来,老鸨带着一个长官走进房中,指着棫和桓说:“就是他们两个,胆敢砸我醉乡楼的场子!打扰贵客,这就麻烦您把他们带回去了。”老鸨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
皇上见此,反倒有些慌了,但是为了不暴露自己和儿子的身份,也为了不把事情闹大,于是只好站在一旁沉默。
“怎么了?老鸨子,你说说我犯了哪条律例了?”棫也显得理直气壮,无所顾忌。
桓听了吓一跳,连忙伏到棫的耳边说:“别闹了!”
那带兵的头头瞪大了眼睛,带着山东口音喊:“你他娘的还有理了?!给我带走!”
棫和桓就这样被糊里糊涂的上了枷锁,带出了醉乡楼。桓是不知道他这个弟弟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只是他堂堂大宋皇太子,平生第一次这样丢脸,而且居然还是在妓院,自己的父亲面前,想到此,他才翻然悔悟。作为储君,今日的失态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东京主街客楼林立,两个中年汉子,正站在窗前谈论着什么,突然一个留着络腮胡子的汉子对身旁的说:“老郭!你看!那好像是……”
“太子!”老郭惊异的说。
“还有!后面的是……益王殿下!”络腮胡子的汉子说。
“快!你快去找皇上!我跟上去看看!”老郭吩咐。
醉乡楼门口,皇上气冲冲的走出去,正巧碰到那络腮胡汉子。
“杜间石!你跑到哪里去了?”皇上责问。
“臣和老郭按陛下的吩咐在对面酒楼等候您啊!”杜间石回道,“陛下,臣刚才见到太子和益王了!好像被一群兵压着,臣已经让老郭去查看了。”
皇上没有理会,只是阴着脸向前走去。
第一卷 崇庆殿的微笑 第二章 菊花的香气 文 / 贺旬
坏事传千里,棫和桓自然很快就放出来了,但这件事还是传到了皇后的耳朵里。大宋第八任皇帝赵佶继位后,曾册立正室王氏为皇后,后王氏因病去世,遂立才华横溢的郑贵妃为皇后,入住崇庆殿。
崇庆殿的气氛格外阴森。棫和桓跪在皇后面前,一语不发。赵佶坐在座上也只是不断的喝茶。
皇后拍案而起,叹了一口气:“你们两个,怎么一点分寸也没有?居然……居然敢出宫寻欢!桓,你已经十八岁了,已经是太子,也有了太子妃,怎么还能做出如此荒唐的事来呢?今日的事好在我让人偷偷摸摸的把你们救出来,否则还不闹得满城沸沸扬扬?”
“母亲,是我带桓去的,要责罚也该是我!”棫说。
“住口!你们谁都得受罚!棫儿,你也到十六岁了,不是小孩子了,怎么会还这样不知轻重呢?是不是我平日对你太纵容了,才导致你没有一点皇子的样子。”皇后说,“不过,看来你已经到了纳妃的时候了,过一段时间,我帮你选个好的,不许再去烟花之地了,那种地方太脏,会污了你的身份!”
“知道了。”棫回答。
皇后让棫下去了,留了桓在殿内,然后看看赵佶:“我也听过京城名妓李师师的名号,陛下若爱惜她,不妨将她接入宫中,何必要亲自去那脏地方?”
“此事暂且推后再说吧,朕从此不再去了便是。”赵佶摇摇头道。皇后瞥了瞥赵佶,不便再多说什么。
棫走到宫门口,想起上午桓说皇后找他,不知是什么事,于是又转身向里走,到了殿旁,宦官们都躬下身小声拜:“殿下。”棫挥了挥手,没人敢拦他,但就要推门迈进大殿的时候,只听里面皇后对桓说:“桓儿,这是你第一次做出格的事,又是被人骗去的,母后不怪你。不过你现在是太子了,是大宋未来的君主,身份地位何等高贵。棫只是个王爷,你生来就和他不一样。他难免做些荒唐事,你却不能总跟着他出去胡闹。”棫听到此,收住脚步,咬了咬牙,立刻转身向宫外走去。
这时正撞见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那小姑娘的大眼睛透着一股伶俐的乖巧,手执一簇菊花,见到棫,高兴的道:“棫哥哥。”
棫看见她,本来不舒畅的心情稍微好转了一些,走到她面前,说:“圣芯,又跑出去玩了?”
这女孩原来就是皇帝最宠的帝姬,郑皇后唯一的孩子——咸德帝姬。她自小跟着郑皇后生活,后来桓的母亲,棫的母亲相继过逝,皇后领养他们在崇庆殿,于是三个兄妹的感情自然是很深厚,加上圣芯机灵可爱,更是不能不让人喜欢。棫便非常宠爱他的这个小妹妹。
“回殿下,奴婢们陪帝姬去采花了。”一旁的侍女道。
“棫哥哥,花给你!”圣芯稚嫩的声音就像打碎的琉璃那样清脆。
棫接过那些花,小心的闻着花香。圣芯拉着棫的衣服,小声的对棫说:“棫哥哥,我刚才发现一个好地方,你跟我来!”
这时,桓也正好出来,于是圣芯拉着他们两个人一起来到了后山的花园。这个花园种着各种各样的名贵花草,主要为了供给宫廷用花。圣芯带着他们来到一个假石山的脚下,那里被人搭了一个竹棚,棚下有好几盆妖娆的菊花。
花都是妩媚的,尽管很多人给它们添加了不同的寓意。
“几位是来挑花的么?”一个沙哑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这些不是御花,要拣花,去那边。”
三人转过身,面前是一位古稀的老人,手中执一个爬犁,衣衫褴褛。
“为何这里的花,不可以采摘?”棫指着那竹棚下面的菊花问。
“这是我老头子的花,皇宫里的娘娘喜欢的都是那边那些牡丹月季,怎么看得上我这菊花。”那老人说,“几位还是去那边给主子挑花吧!”
“可我刚才就在这里采了几朵菊花。”圣芯昂着头从身后拿出那些菊花。
老人先是一怔,而后定睛看了一下面前三个人的穿着,似乎和平时来端花的宫女侍卫不一样。于是谨慎的问道:“三位是……”
桓抢先说:“我们是崇庆殿的人。这位是崇庆殿的帝姬。”
老人连忙跪下,道:“帝姬喜欢的话,尽管拿去。”
棫笑着道:“看你这菊花养的不错啊,过些日子就重阳了,我先挑几盆走。”
“您随便挑,随便挑……”老花匠笑着说。
菊花,吸附着秋天的仙气,在百花凋零的季节迎着萧萧的寒风开始灿烂。宫中的女人们在争奇斗艳中,往往忽略了清淡素雅的美丽,但是,圣芯恰恰与她们不同,她的人生便是从这些菊花的香气中开始的。
第一卷 崇庆殿的微笑 第三章 定亲 文 / 贺旬
政和七年,周远儒四十岁,是个六品的京官,在京城这个高官林立的大染缸里,他只是个不起眼的小角色,不得志却也衣食无忧。他有一个夫人,两个女儿,一个小儿子,一家人与世无争。
周远儒每次去翰林院编修书籍的时候,都要路过一段很高的红墙,听人说,墙的那边有一个叫做崇庆殿的地方。在他眼里,那是天庭般遥远而神圣的殿堂,那是女性皇权的极至。虽然每个大宋的臣民都知道他们拥有一个美貌而有才华的皇后,但并不是每个人都能亲眼看到那是一种怎样的高贵。
周远儒不曾想到,十月初三那天,他居然被一顶蓝色的轿子接进了后宫。后来,他见到一个女人,她的装束有些清素,但周远儒从她眼神中蕴藏的慑人美丽,感应到,这便是皇后了。崇庆殿的装饰就像皇后一样清丽淡雅,几朵俏嫩的风笛竹花,五丈长的竹简架,无数层的幔纱飘舞。
皇后侧坐在榻上,给周远儒看了座,又叫人上了茶,方才开口:“听说周先生博览群书,学遍古今,今日一见,果然表如其里。”
“皇后娘娘过奖了,臣愧不敢当。”
“其实这次把您请来,是想和您商量一件事。”皇后说,“先生大概知道,益王殿下日下已到了大婚的年龄,皇上和本宫都在为此事烦心。先生是读书人自然明白,皇子纳的第一夫人是万万的要谨慎的。”
周远儒点头表示赞同,皇后继续说:“益王自小亡母,本宫亲手将他带大,视如己出,皇上也是爱其有加,皇上说,要找一个貌美又有文采的姑娘,出身不用太高贵,只要是书香门第便可以了。”
周远儒顿时明白了皇后的用意,心下里想,莫非皇后看上了我的女儿?
“娘娘可否已选定了哪家的小姐?”周远儒问道。
“先生家的小姐,也到了该出阁的年龄了吧?”皇后直截了当。
“不瞒皇后,臣的长女今年既要满十六了。”周远儒如实的回答。
“正值二八芳龄。不知周大人可有意与皇室联姻,舍令媛千金予益王?”皇后终于点明正题。
周远儒一震,当时未能答上话来,过了半刻,才跪下谢恩。皇后走下来扶起他,笑道:“以后我们都是一家人了,大人不必行此大礼。”
那一抹笑,让周远儒觉得那样的诡异。然而皇恩浩荡,容不得他半点的犹豫。
棫是在第二天清晨听到这个消息的,他穿着一件灰色长袍,腰系杭丝束带,外面套了一件深蓝纱衣。这是他前日新做的一套衣服,但从那天开始他再也没有穿过。
从听旨到接旨,他一直是沉默的。一切结束,棫把自己反锁在屋里,一掌打在桌面上,茶具微震,发出“嗡”的响声。他攥紧拳头,第一次发现自己这样的无能,或者是无力反抗。为什么桓的婚姻可以自己决定,而他却只有安静的接旨。
他出门,天有些阴,入冬了,每个树头都光秃枯萎的像伛偻的老人。
听说那个即将成为他妻子的女人有个很古典的名字,周瑜。她应该很美,美过花街的姑娘们。棫叹气,进屋换了一件衣服,然后从箱子中取出出宫的令牌。依旧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却颓废的纵马在猎场中,他望着苍穹,灰蒙蒙一片,无限的高远浩瀚,却没有他挥鞭之处。他静下来,靠着一棵树,坐下。很久,有个人出现在他面前,棫抬眼看去,是个看上去大他几岁的男子,很有棱角的脸,眼神坚定的有些冰冷。
“你为什么一直站在我的前面?你叫什么名字?”
“高鹰翰。”
“我叫赵棫。”
“要下雪了,我要巡查猎场。你该走了。”
“你有酒吗?我们聊聊。”
猎场边上有一间简陋的茅屋,两个人点上炭炉,屋里有三缸酒,四口碗。
他们对坐着喝酒,一直没有人说话,炭火噼啪的烧出屋内的寂静,偶尔几声粗瓷碗碰触桌面的声音,使气氛显得不太协调。
“你好像不太喜欢说话?”终于棫倒上一杯酒,打破了这种氛围。
“很多人都这样说。”高鹰翰喝了一口酒。
“你从出生就不喜欢和别人交流么?”
“自己的事何必要别人知道。”
“别人的事你有没有兴趣知道?”
“别人想说,我就会听。”
“你猜我是谁。”
“你说你叫赵棫。”
棫笑了笑,他觉得眼前的人很有意思,好像对任何旁的事物都不关心。他一口气吞下碗中的酒,把身子压到他面前,他居然没有躲。
“哈哈,对,我叫赵棫。”棫大笑,却有些玄晕,“你叫高鹰翰!你多大?”
“十九。”
“你是这里的官差?”
“是的。”
棫抹了一下嘴角的酒,翘着眉毛说:“你会功夫吗?”
“会。”答者很爽快。
二人对笑一下,突地棫从墙角抄起一根竹竿,冲到屋外,高鹰翰紧随其后。雪已经下了一些时候,地上踏出两个人的脚印,很鲜明。棫均匀的呼吸着,一团白气若隐若现的在他面前飘动。高鹰翰拔出自己的佩剑,剑鞘落地,他飞身而起,袭向棫的方向。棫紧握长竿,在地上画开一拱弧线,溅起一排雪帘,待高鹰翰回身,一竿接上,黑色的靴子,贴上雪花,随即又抖落。高鹰翰巧妙的挥舞着手中的剑,削开棫的攻势。棫眉头一皱,闪身横扫,怎奈对手闪的更快,已跃到了他的身后,他撑起长竿踏在对手的剑上,身轻如燕。两人的身影在猎场的雪地里上下窜动,愈战愈烈,棫发觉高鹰翰有着至柔的剑法,每个招式都那样的精美,逼得他必须步步为营。兀的,高鹰翰的剑硬起来,棫还未转过神,那两米长的竹竿已碎了,剑锋停在棫的颈前。
高鹰翰笑了笑,喘了口气,放下剑,向丢下剑鞘的地方走去。地上的雪已被踏的不工整,留下污忽忽一片狼藉。
棫英气的脸有些泛红:“你的剑好怪!明明处处于下风,却能胜我!”他追过去,满腔佩服的口气。
“用剑和做人一样,最忌锋芒毕露。”高鹰翰把剑收入鞘中,“我该走了。”说完,迈着大步向猎场深处走去。
棫想追,但终没有,他看上了这个剑客,他知道,有一天他们还会再见。
马嘶声——烟尘落在回宫的路上。
棫回到益王寝宫的时候,一个女人正在等他。
这女人长裙坠地,红绡披身,看起来雍容高贵。她施了淡淡的胭脂和香粉,俏丽的脸透着媚人的微笑。她很美,很多人都说这宫中万千妃子也敌不过她的一根发丝。她便是棫的同母姐姐,茂德帝姬,乳名焉芯。一年前,嫁给了蔡京的儿子,宣和殿待制蔡鞗。
茂德安静的坐在长榻上,见到自己的弟弟回来,缓缓站起,迎上来,问道:“棫,这么晚你去哪了?”
“姐姐,你怎么来了?”侍女递上一条热手巾,棫一边擦试着双手一边问道。
“我听蔡鞗说,父亲给你指婚了。”茂德急切的问。
棫对屋内的下人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下去,待摒退左右后,方才开口说:“是啊,听说是个翰林编修的女儿。”
茂德皱了一下眉头,问道:“怎么突然给你指婚了呢?之前一点风声也没有啊。不会这中间有什么文章吧?”
棫笑笑:“姐姐,你总是乱想,这赐婚是早晚的事,再说,母亲之前有跟我提过,只是我没上心罢了。”
“唉,也怪我多心了吧。”茂德叹了一口气,“你见过那个姑娘吗?”
“没有。”
“怎么会没见呢?上次桓选太子妃,可是一个一个让他自己挑的啊。”茂德挑着嘴角,“怎么到了你这里,反倒成了强买强卖了?”
棫的脸有些黯,烛火打出来一道孤寂的影子。茂德方才觉得自己失口了。谁知棫正了正声音说:“这有什么奇怪,桓是太子,他选的太子妃以后是要做皇后的,当然要比我精细了。这很正常啊,再说我相信父亲和母亲一定会给我找一个合适的夫人的,姐姐你别乱猜了。”
茂德会意的看了看门口,放下手中的茶,走到棫的耳边轻轻说:“弟弟,你说你有哪点比不上桓啊?只可惜你我都只是妃子生的,我一个女人家到没什么,只是埋没了你大好才华。”
说完,茂德便告辞回府了。
送走姐姐,棫静静的躺在榻上,回想着茂德最后的一句话,他的确不甘心,尽管他处处争先,然这嫡亲的血统是永远争不来的。随即他想到了桓,那是同他一起长大的手足,有一日,他为君,他便为臣,彼此心甘情愿,因为他们是兄弟。人不该跟命争,况且他的命虽比不起桓,却也比构,植等那些普通皇子要好的多。想到这里,棫不觉的轻松起来,或许他的婚姻只是一种礼教的模式,代表不了什么。婚后,他依然可以是那个风流潇洒的益王。
那晚,棫梦到他的母亲,一个曾与他姐姐一样美艳的女子。
……
一个阴暗的下午,后宫的凤辇急促的穿梭在一道道宫墙之间,辇上坐着郑皇后和一个男孩,她把男孩搂在怀里,像在保护一个孱弱的生命般小心。凤辇停留在一个宫门口,上面赫然写着“兰榭宫苑”。
皇后领着那个男孩在宦官宫女的注视下,走进了这个苍凉的宫殿,冷风掀起皇后身上的纱衣,伴着钟声,一步一步,男孩进到了一个很多人忙碌的房间。那里躺着一个女人,毫无血色,好像被一把火烧成灰的花瓣,散落在冰冷的床上。
“棫儿,来见你母妃。”赵佶疲惫的说。
女人半睁开的眼睛,突然有了一丝神采,她用尽全身力气把手伸向棫的方向。棫走过去,跪下,接住她的手,冰冷。他眼神很平静,淡淡的喊了一声:“母妃。”
女人带着脸上灰白的笑容,撒手西去。棫听见那一刻,全屋的人都在哭泣,他的父亲从眼角滑落一滴泪,多么吝啬。那个晚上他偷偷的去看了他母亲的尸体,她只留给他一个凝结在死亡瞬间的微笑。
那是政和三年,刘贵妃薨。蝗灾横行淮北。徽宗皇帝下旨改公主号为帝姬……
棫从梦中惊醒,来到花园中,外面还在下雪,夜很静,突然有人给棫披上了一件棉袍。棫回头看,原来是给他守夜的小侍女,见她很面生,棫问:“你是新来的?”
小侍女不说话,只是用一双大眼睛盯着棫。她的下巴很尖,鼻子挺挺的,嘴唇和谐的搭配在这张精巧的脸上。棫又问:“你叫什么?”
小侍女仍旧不答,只是用手比划着什么。棫明白,她是个哑女。他笑笑,进了屋,这时一个年龄稍大的宫女跑过来,跪在棫的面前,喘着气说:“王爷恕罪!奴婢只是去准备新的炭火,没想让王爷起来找不到人。”说着,把那个小侍女按到地上,“她是个哑巴,请王爷恕罪!”
棫抬了抬手说:“起来吧,她很好。没事了。”
棫回身准备去寝室,突然回头问:“她叫什么?”
“回王爷,她叫仕雪。”
“以后让她专门伺候我。”
第一卷 崇庆殿的微笑 第四章 亲事 文 / 贺旬
这年冬天的雪很多,清晨桓独自在后院赏景,跨过一道院门,里面有一男人在练剑,舞起风的声音,很动听。他的剑气震落了松柏上的碎雪,舒展的招式好像竹子一样节节变化。桓拍手:“好剑法!”那男子回头一望,马上一膝着地,拜道:“臣韩一封参见太子。”
桓扶他起来,问道:“你这高明的剑法,是从哪里学成的?”
“回太子,臣的恩师是竹五剑木青,臣是他竹五剑的传人。”韩一封恭恭敬敬。
“哦,这么说,你的剑法就是竹五剑法了?”
“正是。”
桓笑着说:“那么,你的师父木先生现今身在何方呢?”
“家师本在中南山练剑隐居,但最近似乎行踪不定,漂泊江湖。”
“我想请木先生出山,为朝廷效力。你觉得如何?”
“这……”韩一封有些犹豫。
“怎么了?”
“太子殿下,家师为人性格怪僻,不喜喧嚣,懒散惯了,怕是不适合做官。”
“哦……”桓若有所思。而后径自走进了前殿。
韩一封独自站在后院的雪里,看着桓的背影,皱了皱眉头,转身进了自己的屋子。他坐在桌前,缓缓抽出宝剑,映着雪光的剑锋有些刺眼。剑是百兵之首,开双刃,走独锋,自古风流人物多为偏爱。秦始皇融各国兵器于咸阳,却难平铸剑的繁荣。当今世上,独领风骚的剑有两把,一把是“青竹”,另一把是“天龙”。韩一封用手轻拂着手中的利刃,何时它才能上战场,染遍胡人的血?为了这个目标,他放弃了做独步武林的侠士,而投身仕途,可如今却只被困在东宫的角落里,前途迷茫。
这时,门口有人在喊:“太子要去围场,命韩大人随行。”
韩一封推开门,那人已经走了,他紧跟过去。
东郊皇家围场外,桓身着貂领棉套,金丝边衣袍,透着皇族的高贵和华丽。他的脸还是那样平静温和,见到韩一封过来,淡淡的笑道:“今日我要看看你的身手!”说着从侍从手中拿过一弓,递与他。韩一封跨着一骑枣红色战马,恭敬的接过。桓拍马向前,冲进围场,众人皆紧随,卷起一阵尘烟。围场内已准备好了大红的地毯,黄色的帷帐,每件器物都光泽的如宫内一般。炭炉默默的守在一旁,灼烧了自己温暖空气。围场的最高长官恭敬的在帐外迎接太子,冻得已经哆哆嗦嗦,桓让他到帐内坐下,拣了一颗葡萄放入自己嘴中,嫩汁甘甜可口。他端着整盘水果,走到那长官面前,放下,击出生硬的响声,说:“今天,我是来打猎的,不是来吃宴的,这些东西,留给你自己吃吧!”帐中一片寂静,只听得那长官牙齿颤抖的声音。
太子出了帷帐,跨上自己的马,挥鞭奔向猎场深处……
转眼见,桓已拉满了弓,紧锁眉头,注视着林深处的雪兔。韩一封第一次如此仔细的观察着这位大宋的皇太子,他的身子在风中看似孱弱,然那深结在心中的坚定让他显得如此倔强。寒气吹在他精致的脸上,此时的桓有着与平时的温和截然不同的表情。箭飞出,雪兔洁白的身体渗出鲜亮的红。一名侍卫捡起猎物,向桓招手,高呼着:“太子百发百中!”他锁着的神情,顿时舒展开来,转身对韩一封喊:“看你的了!”韩一封受命立刻取箭拉弓,随即寻着目标,兀的,箭奔向林中。没人看到韩一封的猎物,直到侍卫将一支穿着麻雀的箭举起。桓的眼神移到韩一封的脸上,笑容渐渐露出,干净的像个孩子。
崇庆殿,皇后高高在上,注视着跪在殿下的韩一封。整个大殿,只有他们两个人。那些喜欢乱舞的幔帐垂落在一道一道柱子的旁边,今夜窗门紧闭,听见外面寒风的咆哮。皇后慢慢走到韩一封面前,递给他一卷竹简,说道:“今日闲暇,本宫拣了一篇竹笈。”
韩一封接过竹简,上面写着“孙子兵法·始计篇”。
“韩大人自然是读过《孙子兵法》的了。”皇后继续说,“这诡道十二法讲的是什么道理,我想你应该知道的吧?”
“臣粗解一二。”
“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皇后突然转身说,“一封,你自然懂,可太子‘不懂’,你在他身边——要教他。”
“臣明白。”
“太子最近和谁走得比较近?”
“除了国舅大人和太傅每日的授课,就是……昨天与刚从淮南回来的肃王枢,济王栩在东宫叙情。”
“益王这两天没有去东宫?”
“没有。”
皇后若有所思的走到一盆风笛竹花前,轻摸着花瓣,背对韩一封说:“好了,你下去吧。好好保护太子。”
韩一封退下去后,皇后转过身,唤出一名宦官:“备辇,本宫要去益王寝宫。”
益王寝宫内显得有些空荡,侍女宦官们正在有条不紊的收拾搬运着东西,运出宫的车栽着大量的珍画古玩穿梭在宫墙间。为益王建在宫外的王府已经落成,再过半个月就是大婚的日子了,每项工作都要做的细致入微,这几天,太尉府已经派人来逐步运送东西到新宅了。只是棫,就好像什么事也没有一样,整日在寝宫内读书练剑。
仕雪静静的在旁边看着,她永远都是安静的,因为在她的生命中没有声音,没有喧嚣,没有烦恼。望着棫,她觉得自己很幸福,但不可回避,棫集结在眼中的忧郁,也会让她痛。
这天,一个老宦官把益王寝宫的宫女全叫了去,说着什么。后来,仕雪见到有一群侍卫带走了大部分的人,留下了零星的几个。那个老宦官走前趾高气扬的站到仕雪面前,瞄了她一眼,吓得她连忙低下头。后来,她才知道,只有她们几个留下的人才能跟着益王去新宅,其他的都被遣散到其他宫里了。仕雪恐惧的眼睛终于闪出了光泽。
皇后踏进益王殿,所有人都跪拜在地,棫出来的时候,皇后温和的笑笑,过去拉着他的手说:“棫儿,大婚的事准备的怎么样了?”
“母后放心,太尉府的人在准备呢。”棫很从容。
“唉,你这孩子,怎么对自己的终身大事这么不放在心上?”皇后的语气略带责备,“你还没去过新宅吧?”
“都一样是房子,和宫内还能有多大区别啊?”棫满不在乎。
“你啊,什么时候能长大啊?都快是娶亲的人了。”皇后摇摇头,“你那王府,不知比你那些叔叔们的气派多少。是蔡太师亲自监工,集全国的能工巧匠建的啊。你连看都不看,怎么知道和宫内的有没有区别?”
“母后,我到了宫外,这个益王寝宫是不是就要更名改姓了?”
“按规矩,皇子成亲后,就在宫外设宅。宫内的寝宫就要让给其他的皇子了。”皇后说,“不过没关系,你要是哪天想进宫过夜,可以直接去崇庆殿或东宫,那里都有专门给你设的厢房。”
“我这里,决定要让给谁了吗?”棫环视着周围已然空洞的房屋,这里,他住了整整五个年头了。如今让给他人,未免有些伤感。
“圣芯很喜欢你这里,明年她就满十二岁了。我想让她搬过来。”皇后说着,向棫笑了笑。
棫听见这句话,本来略感惆怅的心情方才变得平和起来。
入冬后,花朵们都被工匠搬进了生着炉子的屋内,花园子一派冷清,几支冬梅孤零零的植根于坚硬的土下,骄傲的享受着雪的包裹。圣芯在花房的角落里,精心的为每一株菊花浇水。老花匠坐在桌子旁磨花瓣,桌上放着各式各样研磨的工具和两个瓷壶。几滴花汁溅到那干枯的手上,他皱了皱眉头,轻拭去。
每年冬,老花匠都有一项重要的任务,就是为后宫制作冬脂。肥嫩的花片杀红后,滴极少量药酒调拌,再匀入适量草脂,加几匙泉水放到不生火的屋内冷藏。开春待冰融后,放日下自然蒸至一定程度,再交给内宫的宦官去做脱脂等处理后,方成胭脂。由于制作工序极其复杂,而需要的材料也都十分名贵,加上冬季花朵数量有限,冬脂只有少数几个妃子帝姬以及皇后能够享用,所以成为了宫中瑰宝。
“老花匠,你说没人会用菊花瓣做冬脂的材料吗?”圣芯看着面前的几朵黄色菊花问。
老花匠没有停下手下的活,回答道:“小帝姬啊,不会有人用菊花做冬脂的,你想想,黄色的菊花配出来怎么擦到脸上啊?哪个女人会喜欢。它最多只能是制额黄的配料。”
圣芯听完“哦”了一声,跳到花架子上,继续问:“我母亲也有冬脂用吗?”
“那当然了。”老花匠回答,“每年春天,所有制出来的冬脂都是让皇后娘娘先挑,剩下的才送到其他妃子帝姬处的。”
圣芯没有回答。
老花匠回头,看到小帝姬正在一节架子上为上面的花浇水,他立刻放下手中的工作,冲上去:“小帝姬,危险啊,快下来!”
圣芯转过头,使了个鬼脸,依然翘着小脚伏在第二层花架上。老花匠上前去一下子抱住圣芯,把她放到地上,然后蹲下:“你也太淘气了,要是这个花架子塌了怎么办?”
“我只是想浇花。”
“上面那些我来浇,你就把下面的花照顾好就是了。”老花匠说完,又走到桌子前坐下。
“我什么时候能长到你那么高啊?这样浇花就容易的多了啊。”圣芯把壶搁到地上,在老花匠的身旁坐下,拿起一片花瓣玩弄起来。
“你长大以后就不会来这里了,更不会浇花了。”老花匠看着圣芯稚嫩的脸,笑着说。
“为什么?”
“因为你长大了,就要嫁人,家里仆人很多,怎么能让帝姬去干这种粗活呢?”老花匠说。
“嫁人?”
“就是成亲。等你长大就明白了。”老花匠缓缓的说,“要是帝姬嫁人那天,老花匠我还活着,一定做出最好的胭脂给你打扮。”
圣芯似懂非懂的用那双水灵灵的眼睛望着眼前的老人。
圣芯回崇庆殿的时候,赵佶也在,她高兴的跑到父亲面前。赵佶抱起她,亲吻着她的脸蛋,说:“圣芯,又跑去老花匠那里了?”
“嗯!”圣芯从父亲怀里挣脱,跑到皇后的梳妆镜前寻着什么。
“圣芯,你找什么呢?那里没有你的东西。”皇后从里屋走出来。
“冬脂在哪?”圣芯在胭脂匣里乱翻。
“别乱翻,冬脂不在那里。”皇后走到圣芯旁边,把她拉开,“你要冬脂干什么?”
“今天老花匠在做冬脂,我想看看到底做出来什么样子嘛。”圣芯被皇后拉着手,牵到赵佶身边。
“你在每次筵席上擦的就是冬脂啊。”皇后说。
圣芯睁大了眼睛,她没想到,每次她上妆时总是淘气用来涂抹镜子的“颜料”居然就是名贵非常的冬脂。
这时,门外的宦官进来通报:“启禀娘娘,蓉儿已经带到了。”
“让曼娘带她在崇庆殿里里外外看看,交代一下规矩,一会我再传她。”皇后吩咐道。
宦官退下了,赵佶问:“你又换宫女了?”
皇后回答:“没有,只是益王寝宫散了一些宫女,我挑了几个留在崇庆殿。”
赵佶没有再多问,只是在一旁和圣芯玩闹。
过了一会,皇后问:“让人拟的礼单呈上来了吗?”
“呈上来了。”赵佶说着,让宦官去书房取来。
皇后看过以后,说道:“没想到高俅这么细致。”
“你没意见,明天朕就让蔡京去置办了。”
“是啊,还是要快点,婚期就要到了。”
圣芯听着父母的谈话,好奇的问:“什么婚期啊?”
“你棫哥哥就要成亲了,圣芯,你要送什么礼物啊?”赵佶轻捏着圣芯的鼻子。
“成亲?就是嫁人吗?”圣芯问。
皇后和赵佶都顿了一下,随即便笑了出来,皇后说:“芯儿,你棫哥哥是娶亲,不是嫁人。你长大了就明白了。”
圣芯很不开心的看着他们,她撅着嘴想,什么时候她才能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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