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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观二年(转贴)

[这个贴子最后由逍遥乌鸦在 2005/09/15 11:30pm 第 1 次编辑]

第一卷 崇庆殿的微笑 第五章 往事    文 / 贺旬  



周瑜走进崇庆殿的时候,感觉到一股温暖的气息,皇后从阶上下来,挽起她的手。皇后的手很软,很细腻,仿佛春天的第一股泉水。周瑜先是一颤,而后抬眼望着眼前的女人,她不能相信这就是别人口中的国母,她纵然美丽,却只是淡妆清衣,目光平静,毫不奢华。
“你就是周瑜?”皇后微笑着问。
“回娘娘,民女就是。”
“以后就该叫母亲了。”皇后说,“周瑜,好一个婉转的名字啊。”
“娘娘过奖了。”周瑜小心的回答着。
“蓉儿。”皇后向门外唤着。
一个少女推门进来,很规矩的走到皇后面前,她抬头望着未来的益王妃,淡淡一笑。周瑜见眼前的这个女子,一副动人的眼睛,琉璃般清透的双颊泛着粉红的韵味。看上去大概十五六岁的年纪,与自己相仿。
“午膳备好了吗?”皇后问。
蓉儿点头道:“都已备好了。”
“传吧。”
蓉儿唤宦官们上了午膳,然后径自退了出去。
皇后先入座,让侍女宦官们都退下后,周瑜方才拘谨的坐下。她看着眼前并不奢华的膳食,心里有种怅然之感,并且对面前的这位女人肃然起敬。此时在她眼中,皇后不但是个节俭的国母,温柔的长者,也该是个贤惠的妻子。这年正是周瑜最好的芳华,她无忧无虑的等待着,向往着成为别人新娘的那一刻。
膳后,皇后和周瑜说了一会话,便让蓉儿送她出宫。
蓉儿披了一件棉袍,走在风中,四周枯叶纷飞更衬出她的可人,宛如新艳的桃花。
“周小姐今年芳龄?”蓉儿娇美的笑。
“已满十六了。”周瑜温和的答道。
“那我们是同年啊。”蓉儿惊喜的叫道。
“我是三月生的。”周瑜也很惊喜。
“那我要唤你姐姐了。”
……
二人走在宫墙间,携手畅谈,周瑜微笑着诉说着,倾听着,毫无忌惮,显然,她已经沉浸在出嫁的梦里了。
“周小姐真是个孝女啊。”蓉儿突然说。
“何出此言?”
“周小姐舍身救父,蓉儿着实佩服。”
“这我就更不懂了。”
“您还不知道吗?”蓉儿疑惑的看着周瑜。
“什么事情?”
“蓉儿多嘴了,小姐不要放在心上。”蓉儿勉强的笑了笑。说话间,已到了宫门口,未等周瑜问个清楚,蓉儿已和她挥别了。
看着周瑜乘轿远去的背影,蓉儿只得无奈的摇摇头。
崇庆殿,皇后正在与国舅郑居中下棋聊天,见到蓉儿回来,招手示意她过去。皇后郑氏,名问诗,本有两位兄长,只可惜次兄鸣中早逝,只有长兄居中在朝为官,口碑甚好,博学多才,赵佶常常邀之对弈。
“蓉儿,国舅不是外人,有什么话就说吧。”皇后的眼神并未离开盘中的棋子。
“是。”蓉儿说,“奴婢已经将那周家小姐送出宫外了,事情也已办妥。”
“妹子,你这下人还真行啊。”郑居中笑道。
“她自小便是我的人了,之前她在益王那里当差,所以你没见过,现在回到崇庆殿了。”皇后不紧不慢的说。
蓉儿站在一旁没有出声。
“那益王——现在应该没什么动静吧。”郑居中看看边上的蓉儿,小心翼翼的问。
“那孩子,现在是调皮了点。但是以后长大了,跟我起了异心,我能看出来,决非一个省油的灯啊。”皇后手中的子迟迟不落,悬在半空,“而且,蔡京那里……”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附上了一计冷笑。
“蔡京是巨贪之首,他和童贯,高俅都是朝中的大祸害,只可惜皇上对他们倒是信任有加,我也奈何不了。”郑居中连连摇头叹息,“但是太子似乎对他们很不满啊。”说着露出一丝笑意。
“兄长,你输了。”皇后泰然自若的指着棋盘。
郑居中看了看,也只得无奈的苦笑:“你的棋艺又精近了许多啊。”
在蓉儿眼中,崇庆殿的气氛总是怪异的。她站在那五丈长的竹简架边,悠闲的整理着其中的古籍,发出竹板“哗啦啦”的脆响。有时候她在想,如果她不是皇后的心腹,如果她只是个普通的女人,她也该有自由呼吸的权利,可惜,很久之前她已被决定了命运。
皇后走到蓉儿的身边,说:“聪明的人,不会把心事写在脸上。”
“蓉儿。”皇后打开窗子,像外面望着,“你后悔进宫吗?”
“后悔。”
皇后转过脸,轻摸着蓉儿的脸:“其实在你这个年龄,我也是很后悔进宫的。可是日子久了,也就不知道后悔是什么滋味了。”
“娘娘,我进宫也有六年了。”蓉儿点了一支蜡烛,换到烛台上。
“是啊,我第一次见你,你还是个小孩子。如今已经出落的这般美丽了。”皇后转过头,“六年,你一直在棫儿那里,如今离开了,是不是有些不舍得?”
“蓉儿就是一个宫女,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其实,每个人都无法预测她的命运。当初我也从来没想过要进宫,结果却在这里一呆几十年。”皇后叹了一下,“蓉儿,你是不是对于我没有继续把你放在棫的身边有些不高兴?”
蓉儿猛然抬头,惊异的看着皇后,手中的烛台震了一下。
崇庆殿陈旧的幔帐,很久没有经历风的抚摸,随着飘舞。
“我很早就察觉了。”皇后关上窗子,“你在他那里这么多年,有些感情没什么奇怪。”
“蓉儿不敢高攀。”蓉儿吓得跪下。
皇后扶她起来,道:“你不用害怕,我知道,谁都有少女时的梦。”说着走到榻边,“你这个年龄正是做梦的时候。”
蓉儿只是低头不语。
“我在你这个年纪,也曾经妄想过爱情的美好。”皇后示意蓉儿坐在她旁边,“可惜,一切也只是妄想,终究是要破灭的。我最终还是进宫了。”
“如果奴婢有的选,也不会进宫的。”
“蓉儿,作为女人,你太年轻了。我们没有办法选择自己的路,我们只能选择自己的路如何去走。”皇后无奈的说。
说到此,皇后突然想起,她曾经也爱过一个人,忘记他的名字,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是她家的教头,传授武艺给郑居中和弟弟郑鸣中……
毕竟是行走江湖的浪人,永远是人不离酒,酒不离人的,粗布衣服,长剑,和略蓬散的头发,遮住他俊朗不凡的面颊。每年他只有八月初五来授艺,八月初八便离开。他是个漂泊的剑客,神秘的来往于春夏秋冬。她十六岁的时候,庭院深深,秋风萧瑟,八月初五那天,他来的时候,鸣中却撒手西去,全家沉浸在悲痛之中,他说,居中已从文弃武,只有鸣中是难得的将才,可惜天妒英才,传艺已无意义,而后他走了,带走了一身的酒气,带走了她的少女时代。时年,那个少女入宫,开始学会自己生存。
那时,郑居中凭借着自己的才学,已经在朝中有了一丝地位。可郑氏知道,她与那些同时入宫的女子相比,出身并非很高,好在书香门第,在后宫的第一年,安静而空虚的度过了。现在想想,这一年对她的一生起了多么大的作用啊。冷眼看,后宫昙花般妖艳的妃子,一现之后便成了冷风下的残花败柳。气定神闲的只有智者,昨日黄花却权倾后宫的皇后王氏。高高在上的威严,尊贵无比的凤仪,高不可攀。
郑氏第一次见到赵佶,是在一次随龙船游湖的时候,他高大伟岸,意气风发,她只有躲在隔板后面偷偷窥视他的样子,多么可悲的一件事。可是,大概是命运垂青她,那天郑居中的对联大出风头,赵佶想起了她,她第一次触摸到这个男人的眼神,清澈如水,平和如风。丝毫没有君主的霸气和刚毅。自那次相见,她便平步青云,独宠于一身,随后很快登上了皇贵妃的宝座。但她知道危机一定会来临,她不愿成为权力的牺牲者,不愿成为昙花,只在一现时灿烂。就在这时,她有了身孕。老天助她,旦下的是个女儿,一切危机因为她的诞生而幻灭。当晚,边关传来捷报,双喜临门。母以女贵,生活难得的平静下来,偶尔皇后王氏会来找她聊天,在她口中她能更加清楚宫廷的演变,每天仍然不断有失宠的妃子挣扎在崩溃的边缘。作为一个女人,能够冷静妥当的处理这些事,需要怎样的智慧和城府!可人有时不得不信命,短短一年,曾经独挡后宫,睿智坚毅的王皇后,一夜风寒后竟久卧病榻,终拦不住死亡的脚步,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王皇后只是轻轻一笑,然后用手指指向她,那一指,沉重且释然——王氏撒手人寰,留下幼子桓,被她收养。
为了祭奠前皇后的亡灵,封后之事推延了三年,在这三年里,后宫争端不断,妃子们争风吃醋,生怕自己亏多一点,宠少一点,殊不知其中的道理,可怜的女人们。三年后,郑氏理所当然的入主了崇庆殿,几乎没有任何阻拦,然而当侍女递上冷宫妃子的卷册,她才发现崇庆殿沉重的让人窒息。坐上凤椅容易,可坐稳就难了,她现在并不能松懈,因为单是桓儿和芯儿两个孩子并不能保证她的相安无事。
蓉儿专注的看着皇后若有所思的表情,眼前这个美丽聪慧的女人是这样的细致,又深不可测,既让人尊敬又让人畏惧。
“蓉儿,当初你一进宫就不在我身边,受了不少苦,现在到了崇庆殿,不必再拘束。”皇后微微一笑,突然拉过蓉儿的手,“很多值得我信任的人现在都不在我身边,我身边只有你了。”
“蓉儿会尽量为您分忧的。”蓉儿诚恳的说,“奴婢一家蒙您所救,受您大恩,决不会有异心。”
皇后笑笑,说道:“刚说你不必拘束,你又紧张起来了。”
蓉儿腼腆的一笑,她感觉的到,皇后是真心待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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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贴子最后由黑色叶子在 2005/10/16 01:47am 第 3 次编辑]


第二章岁末
皇后看的出来,圣芯对于大宋未来的命运毫不关心,而南方如火如荼的战事也无法让她有所动容和反思,她的生活只存在于花丛和爱情之间。在梁山的那些日子,圣芯或多或少的听说了花石纲带来的苦难,但她认为那些不过是强盗匪类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夸大其词罢了,东京城内繁华依旧,丝毫没有可以与苦难联系起来的东西。

帝国内的权力更迭永远充满了漠然无情和迫不及待,郑居中上任枢密使的第一件事便是上书赵佶请求撤销郓王赵楷入枢府议事的职权,理由是南方战事紧迫,枢府内仅留下处理战报的官员即可,这样可以减少环节,以便直达天听。赵佶暗暗感到了这份上书的分量,他犹豫着批准了郑居中的建议,但并没有急着通报他,而是把这个扣了三天。三天的时间,赵佶是在给郑居中和桓机会,让他们明白其中暗藏的道理,不要太明目张胆的培植党羽和打压政敌。
郑居中和桓能够理解赵佶的心意,但是,他们没有别的退路。储君的位子何等荣耀,桓有几十个兄弟,这就注定了他必须步步为营,谨慎小心的保护自己手中的一切。很久以前,桓并没有发现太子位对他的吸引力和重要性,甚至在有些时候,他宁愿把这个头衔让给棫,但是成长让他明白了自己必须争取和固守的东西。桓在宣和三年的第一天,下达了东宫所做的最大决定——郓王赵楷自今日起,不必进入东宫议政。
王黼没想到桓和郑居中出手如此迅速和毒辣,既然一场不可避免的斗争已经拉开序幕,他也绝不能坐以待毙。他反复思索着朝内可以拉拢的人,此时他的目光已经从蔡京身上转移到郑居中身上,他以为蔡京垂垂老矣,再无翻身之日,如此一来,只要搬倒太子和郑居中,便无后顾之忧了,但他忘记了很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崇庆殿的皇后。
梁师成和王黼属于同一个政治阵营,自从郓王赵楷被清出东宫,梁师成便开始用他令人折服的口才在赵佶身边诉说着东宫和郑居中的不是。终于有一天,皇后把梁师成传来了崇庆殿。
梁师成看着皇后面无表情的脸,不禁有些心惊,默默的站在一旁,一声不吭。
“梁师成,你入宫也不少年了,皇上有你在身边伺候我也放心。”皇后走到殿旁的炭炉旁,感受着里面慢慢燃烧的石炭带来的温暖,“圣芯曾经说过,皇上身边那些宦官中,她最喜欢你。”
“奴才不敢……”梁师成跪下,喘气有些急促。
皇后冷笑了一声:“圣芯常说你这个人为人和气,事办的也好,不像其他人就会说空话,不中用。”
“帝姬实在太抬举奴才了。”梁师成感觉膝下冒着丝丝冷气,他不知道皇后为何突然引用圣芯的话夸奖他。
“梁师成,我没亏待过你吧?”皇后侧头瞟了梁师成一眼。
梁师成唯唯诺诺的说:“没……没……”
皇后走到梁师成面前,缓缓的说:“最近有人跟我说,皇上身边出了个多嘴的奸臣,我希望不是你。”
梁师成的心立刻悬到嗓子眼,他额头上渗出滴滴冷汗,皇后瞪了他一眼,然后对旁边的侍女伸了伸手,侍女递过来一本画册,皇后说:“行了,你把这个画册给皇上带过去,这是新入宫的五十个少女,皇上要是中意,我就派人送过去。另外,你请示一下皇上,马上就要过年了,今年的年在哪个宫过,要请些什么人,问好了就给我带个话。”
梁师成不敢抬头,他双手抬高哆哆嗦嗦的接过画册,小心翼翼的退了下去。出了崇庆殿,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他跟着赵佶这么多年,深知皇后在赵佶心中的位置。九重深宫,他梁师成可以不把任何人看在眼中,可以四处盛气凌人,但惟独两个女人开罪不起,一个是皇后,一个是圣芯。
皇后看着梁师成退下去,然后对躲在帷帐后面的郑居中说:“放心吧,我给了他警告,以后他说话自会谨慎三分,梁师成不是个笨人。不过,他和王黼勾结在一起毕竟不是好事,如今王黼和蔡攸都是皇上倚仗的重臣,皇上对他们的信任不比对你少。皇上之所以批了你的折子,也没过问桓儿的决定,是他懒得去管,这些日子,你们也收敛一点。”
郑居中走出来,点头道:“我现在正在尽力为太子拉拢值得信任的大臣,前几日李若水和秦桧已经表示了支持太子。”
“秦桧这个人我倒是听皇上提起过,皇上说他字写的很好看,又有学问。”皇后对于朝臣的名字有一定的了解,但是这次郑居中说的李若水,她却觉得耳生,“可是这个李若水又是哪位?”
“李若水这个人早年在太学读书,进士及第后,历任元城尉,平阳府司录和济南教授等职,现在调入朝内,是个难道的青年俊杰。”郑居中解释着。
皇后笑了笑说:“朝内的事情你和我说了我也不懂,这些事情你看着办吧,我不干涉,现在你又调任了枢密使了,日后有什么事让心腹下人来崇庆殿告诉我就行了,你就不要总是来了。”
郑居中点点头,又和皇后寒暄了几句便走了。李若水的名字第一次进入了皇后的耳中,她对于这个郑居中口中的青年俊杰颇有些好奇,很多年来,郑居中举荐给桓的多为老成持重的重臣,而这个李若水似乎别具一格。
圣芯在赵府关心着每一条来自山东的消息,棫已经出征一些日子了,但是并没有进行什么决定性的战役,时间慢慢流过,每个日夜圣芯都魂不守舍。已经有几个月没有见到新的花草了,圣芯百无聊赖的去艮岳向赵佶抱怨过很多次,赵佶只好将艮岳内的花草选上最好的送给圣芯。皇后看的出来,圣芯对于大宋未来的命运毫不关心,而南方如火如荼的战事也无法让她有所动容和反思,她的生活只存在于花丛和爱情之间。在梁山的那些日子,圣芯或多或少的听说了花石纲带来的苦难,但她认为那些不过是强盗匪类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夸大其词罢了,东京城内繁华依旧,丝毫没有可以与苦难联系起来的东西。
这一日,赵佶从艮岳拨了二十棵不同种类的梅花,由车小心翼翼的运往赵府,负责押运的官员看到不过是花草一类的东西,便没有太在意,只调了两辆马车缓缓拉运。然而不知从哪里来的歹徒,从街道两旁的酒楼跳下来,把车内二十盆梅花全部砍得七零八落。赵佶知道后十分愤怒,把负责押运得官员全部下狱,其中一个官员与李若水私交甚好,李若水多方想办法却没有任何效果,后来,他去神霄观拜访道士张虚白。
张虚白是个不管红尘事的人,但是当年与李若水之父有过一些交情,所以他只好劝道:“李大人官职不高,自然无法疏通皇上面前的人,就算疏通了,关系层层递进,到了皇上那里也就讲不清到底是为谁开脱了,你来求我也是无用,一来贫道从不干预皇上的决策,二来,如果贫道去说了,反而让皇上以为你我串通,到时候适得其反啊。”
“这么说来,押运官员必死无疑了。”李若水听得张虚白这么一说,心一下子凉了一半。
张虚白捋了捋胡子,笑着说:“俗话说解铃还需系铃人,李大人不妨走另外一条路。”
李若水皱了皱眉,问:“道长此话怎讲?”
张虚白低声在李若水耳边说了四个字:“咸德帝姬。”
“这次的事情其实不过是砸了几盆花草,不是什么大事,但皇上之所以这么生气就是因为这是送给咸德帝姬的礼物,咸德帝姬在皇上心里的分量你我都知道,如果她不追究这件事,皇上自然也就不追究了。两日后是十二月二十三,进入‘交年’,辞旧迎新,宫中和民间都会为了过年而忙碌起来,前些日子,赵府秘密派人送信说咸德帝姬二十三日要微服前来观中拜仙,到时候贫道倒是可以帮大人引见,不过大人具体能否劝动帝姬,就看大人的本事了。”
李若水听得这个方法心头一热,不住向张虚白道谢。事到如今,他也只有试一试了。
很多年以后,李若水回忆起当时的事情,才发现一切的经历其实充满了巧合,如果没有那次押运事件,如果他不认识押运的官员,如果他没有去找张虚白,也许他的一生都不会与圣芯有任何纠葛,但是命运偏偏把他带入了这条道路,让他在二十八岁的时候遇到这样一个女子。当他看着在几位侍女陪伴下,踏入观内的圣芯时,有些不敢相信这个在民间饱受骂名的帝姬有着这样清雅脱俗的相貌和气质,在她的身上,李若水看不到一丝跋扈和骄横。
圣芯在心中默默祈祷着花荣的平安和棫的平安,她希望山东的战事尽快结束,一切恢复平静。就在圣芯刚刚准备离开的时候,发现院中石桌上放着一盆长势很好的“醉雪”,这是梅花的一种,虽不是稀有的植物,但养好却十分不易,于是她向张虚白问道:“这花是道长的?”
“是刚刚的一位公子送的。”张虚白回答。
“此人是花匠?”圣芯好奇的问。
张虚白摇摇头说:“是一位读书人,在朝为官。”说着,他让一名小道士把李若水请出来。张虚白介绍完以后,李若水给圣芯行了揖礼,圣芯注视着他,从他的眼睛里,她仿佛看到了赵奚的影子,然而,仔细观察,比起赵奚,李若水更多了几分坚毅的神色。张虚白说:“外面寒冷,二位不如屋中说话。”
圣芯和李若水被带到了神霄观后面的道房,圣芯开口说:“没想到李大人对花草还颇有研究。”
“花草不过是玩物,在下略知一二,不提也罢。”李若水笑着说。
圣芯也笑了笑,她毕竟只是个十六岁的姑娘,猜不透李若水想说的意思,所以只是在一旁淡淡品茶。
“帝姬待花草却比我等要仔细的多,听说皇上下令征集的花石纲,一半是为了您。”李若水吸了一口气,“只是最近南方战乱,供应不上……就连前几日皇上拨给您的花,都叫贼人给砸了,押送的官员也纷纷下了狱。”
“不知这帮贼人和那些押送官员有什么过节。”圣芯也听说了赵佶下旨查办的事情,于是道,“那些人押送花草居然不清道,不戒严,导致这样的事情……下狱也是应该。”
“这些人也是大意了些,帝姬一向仁爱,自不会与他们一般计较。”李若水小心的观察着圣芯的眼神。
圣芯瞥了李若水一眼,这个人风度翩翩,说话却处处玄机,颇有些与年龄不符的老成。圣芯年纪虽不大,却从娘胎里便带上了皇后的敏感与聪慧,李若水之语绝不是随便说说而已,她放下茶杯道:“李大人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李若水一怔,心中暗笑自己不善言辞,这么快便被看出了破绽,于是干脆横下一条心,一五一十的说了实话,最后他说:“帝姬若是能救得这些人的性命,也算积德一场,感动玉帝,日后有什么愿望定会实现。”言罢,他以为圣芯一定会生气,却没想到,圣芯只是轻轻的说:“我会请父亲放了他们,但愿真的像你所说,愿望能够实现。”她起身走出门,李若水闻到空中有一股飘然的香气,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圣芯,他以为他和她的交点仅此刻而已,却没想到,他的人生已经开始悄然转变。

第三章摩尼教

日后的几天内,朝廷的决策传遍了大江南北,旨意里指出,要严厉镇压各种宗教结社,重立禁约,止绝江浙“吃菜事魔”之徒,连带根究温州明教,毁拆其斋堂,惩办为首之人,悬赏奖励告发。这一行动使国内顿时陷入一片紧张的审查搜捕气氛,各州郡县官吏对这一行动投入了极大的热情,无数人被逮捕入狱,无数斋堂建筑焚毁一旦。

宣和三年的新年过得异常沉闷,赵佶在圣芯的要求下赦免了押送花草的人,然后在华阳宫内摆了一道筵席,请贵戚嫔妃们聚了一晚,远不及往年热闹,大家心中都明白,南方局势紧张,刻不容缓。而东面梁山叛军还未歼灭,大宋王朝危机四伏。
棫在山东剿匪的进程相对顺利,基本把叛军逼上了绝路,但南方则不然,童贯带领大军一直南下,试图收复失地,但民心似乎不在官军一边,每进一步首先都要安抚百姓,所以战果寥寥。这一天,赵佶招集了十几个文武重臣到文德殿,商讨对策。
“臣以为,歼灭方腊首先要下令全国禁绝摩尼教。”李纲看着赵佶,然后走到旁边的屏风地图前面,手指着南方一带,“方腊之所以在这里成事,很重要的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其军中有很多完全忠实于他的摩尼教教徒,这些南方教徒视方腊为中原教主,甘心为其效死,其中不乏精英之士,朝廷此时必须杜绝这种邪教流于民间,荼毒民众。”
“李大人此话差矣,此时起义军势头正劲,现在禁断摩尼教无疑让叛军士气更加高昂,拒绝朝廷的安抚。这样一来,岂不是让朝廷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决策落空?”王黼说完,其他大臣纷纷附和。
李纲上前反驳道:“王大人如今还想着安抚吗?这未免太不实际了,正像阁下说的,方腊势头正盛,局势暂时对他还是有利的,对于这种亡命之徒来说,他怎么可能在现在这个时候接受朝廷的安抚,纵然是他想,他手下那些人能同意吗?”
王黼刚想回话,只听赵佶淡淡的说:“朕倒是听说过这个教派,但看来诸位臣公对于这个摩尼教还是不怎么了解啊。李纲,你来解释一下。”
李纲点点头,他转身对着一旁的大臣们道:“其实,这个摩尼教本源于波斯,于前朝流入中原,其后在各地设立寺院,不过到了会昌三年,唐武皇帝宣布禁外邦宗教,列摩尼教为邪教,没收摩尼寺的庄宅钱物,焚烧其书籍图画,流放其僧侣,死者大半。但是,由于摩尼教教义主旨为‘光明一定能战胜黑暗’,于是又称为“明教”,他们主张‘是法平等,无分高下’,所以在民间颇受欢迎,很多人秘密集结信奉。这次方腊反叛便是借助了摩尼教做依托,利用了大多数群众的心理,大肆宣扬所谓的‘光明主义’,鼓动人民与朝廷为敌。摩尼徒的一个特点是吃素断荤,另外每年正月内,取历中密日,也就是礼拜日,聚集侍者和听者颂经膜拜。如此一来,他们的行动就很难引起官府的注意,造成了治安的漏洞,让图谋不轨者,借这样的空隙密谋反叛,所以,以天下苍生和朝纲安定计,此邪教必须从我大宋诛除!若不然,像王大人口中所说继续安抚,则会让世人以为朝廷软弱,不堪一击,苟言求和。当今之计,朝廷上下必须同仇敌忾,劲往一处使,坚定武力平乱的决心,天下方可定矣!”
李纲言罢,堂下一片寂静,赵佶微微点头,什么也没说。
这时,桓面对地图,背对大臣,突然问:“现在,大家还有什么话说吗?”
王黼盯着李纲,脸色很不好看,他明显感觉到了赵佶对于李纲的信任,这无疑让他陷入了恐慌中。赵佶看看一语不发的大臣们,笑了笑说:“那就按李纲的说法办吧。”
朝臣们互相议论了几句便退下了,王黼看了看李纲,他万万没有想到,当他把全部心思放在童贯和郑居中身上的时候,李纲却悄无声息的得到了天子和太子的赏识和信任,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儒生,今日堂内一席措辞强硬的话,令人佩服。事到如今,他一定要尽全力将郓王扶植起来,否则若有一天让太子君临天下,他王黼的末日就要到了。
桓见大臣们都离去后,对身边的赵佶说:“父亲,把这个禁令立刻通报全国吧。”
赵佶点点头,道:“太子看着办吧。”他站起来,对梁师成道,“你叫人去华阳宫把朕刚写好的那幅字拿到崇庆殿来。”说完,他已经走出了大殿。
日后的几天内,朝廷的决策传遍了大江南北,旨意里指出,要严厉镇压各种宗教结社,重立禁约,止绝江浙“吃菜事魔”之徒,连带根究温州明教,毁拆其斋堂,惩办为首之人,悬赏奖励告发。这一行动使国内顿时陷入一片紧张的审查搜捕气氛,各州郡县官吏对这一行动投入了极大的热情,无数人被逮捕入狱,无数斋堂建筑焚毁一旦。明教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与此同时,全国上下对于叛军有了新的认识,很多人脱离摩尼教的同时也开始不支持叛军。这一切,让之前势如破竹的方腊感到了一丝不妙。
无论任何时候,高压和恐怖的政策总会让人惶恐,退缩,缴械投降,在这种情况下,依然坚持自己信念的人毕竟是少数。棫在青州接到朝廷诏命的时候便深深感受到李纲的干练,这个人绝非泛泛之辈,他明白在如日中天的方腊面前,这样的决策至关重要。
“方腊最大的错误就在于,成事之前依托宗教,成事之后还在依托宗教,这样一来,内部的变动几率就会很大……”棫转身看着一旁的李晃,“所以你父亲这条计策很快就生效了。”
“那么就是说,叛贼现在是黔驴技穷了?”李晃兴奋的说。
棫摇摇头,道:“哪会这么容易?方腊毕竟不是宋江那种眼光短浅的人,或许在朝廷的政策下面,很多人都会屈服,可是难得的是,方腊本人至今还没有露出半丝软弱的态度,这从南方现在的局势还是可以看出来的,叛贼现在还很有影响力的,听说江南一带百万人响应他的号召,这么大的难题,岂是一朝一夕,一个决策能解决的……”
李晃认同的点了点头,然后看着面前的地图,一面用手指比划,一面解释着最新军报:“我宋军全部精锐十五万都集中在童大人手中,前方消息,童大人已经在叛军之前到达了江宁和润州,而后我东路军直奔秀州,正在联合城内守军一同剿匪,另一边,方腊的西路叛军也遭到我军的阻挡,受挫于旌德和宁国,现在看来,整个战争优势明显已经走到了朝廷一边。”
棫看着作战地图,若有所思的想了想,然后道:“嗯,所以我们更要抓紧,务必在近日平定宋江叛乱,然后挥军与童贯会师,一举歼灭叛军!”
“那么现在呢?”李晃问。
棫转身向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高鹰翰道:“现在,沭阳已经保全下来了,你先去告诉县尉王师心,让他安抚好军民,切勿生乱。”
高鹰翰点点头。
棫沉默了片刻后,指着地图上的海州对二人说:“宋江兵败,必走海路,那么这就是他们唯一能上岸的地方,海州知州张叔夜是个可以信赖的人,李晃传令,全军明日速向海州进发。”
第二天,骑兵队伍浩浩荡荡的出了沭阳城。
棫已经下定了决心,海州是他和梁山做最后了断的地方了,南方战事时不我待,如果再在宋江的问题上纠缠不完,一旦让梁山有机会与方腊接头,那么他将成为大宋的罪人。
张叔夜是个精明的人,对于棫来此的目的一清二楚,他身为知州也是胄甲在身,陪同棫一起给士兵训话,海州驻军募军共三千人,加上棫带来的兵一共八千人。
张叔夜随棫从军中回到衙内,立刻进入紧张的筹划状态。棫略有些担忧的问道:“我军八千人在人数上比宋江稍多一些,但是由于宋江乘船于海上,而本王带来的全部是骑兵,所以,在战法上并不占任何优势。张大人有什么好的计策没有?”
“我这里的三千兵士倒是会些水中技巧,但毕竟非正规军,不是本官灭自家威风,只是那梁山贼寇当初仗着八百里水泊,确实练就了一只不容小视的水军,另外又有李俊张顺这样的人调教,本官不得不坦言,我海州官兵到了水上几乎不可能是他们的对手。”张叔夜叹了一口气,无奈的道,“这一点,是本官治军不严,日后一定向朝廷请罪。”
棫淡淡的笑了笑,道:“张大人不必自责,天有不测风云,这些也是谁都无法料到的事情,本王从东京出来的时候也不曾想到梁山叛军有如此的速度,如今,南方叛贼未灭,你我当并肩为朝廷分忧,梁山虽不及方腊成气候,但还是我大宋的心腹大患,本王就算拼死,也要在这里将宋江等人一举歼灭,请张大人务必与本王有同样的决心。”
“下官灭寇之心亦然啊!”张叔夜表达着自己坚定的决心,随即在面前的案上用书本摆了一个简单的地形构造,然后道,“我倒是想出一个计策——王爷请看,这里是海岸,这里四周是岸上的乱石堆,海州人称之为‘万石巷’,顾名思义,这里分布着大大小小很多石头,高的有两丈高,矮的也有一人高,其间杂草纵生,如果我们把士兵藏于其中,就很难被叛军发现。到时候,我们可以先用轻兵临海挑战,引诱起叛军弃船登陆,待他们全部上岸进入我们的圈套后,我军便可立即包围他们,然后烧毁叛贼船只,断其后路,如此一来必然全歼反贼!”
棫仔细听了张叔夜的这个计划,满意的点点头,他毕竟对海州不熟悉,听得张叔夜有条有理的讲解,颇为赞赏,于是下令一切就按这个计划办。
就在棫得到消息说宋江叛军已经到达海州的时候,高鹰翰拿着南方最新的军报来到棫和张叔夜面前,他平静的读着战况:“二月十五日,我东路军正式向杭州发起攻击,方腊反贼亲自指挥抵抗,然天道彰彰,反贼必败,方腊负隅顽抗两日后,杭州城终被我军攻占收复,方腊逃回青溪。另一面,我大宋西路军已经收复歙州,正准备南下与东路军一起合击青溪!”
“好啊!”张叔夜感叹一声,“看来我军胜利在望啊!”
棫笑了笑,对高鹰翰伸了伸手,示意他把战报递给他。他拿过来又看了一遍,对张叔夜说:“这句天道彰彰说的好,这天下毕竟是我们赵家的,怎么能让这帮贼寇得逞?”随即,他拿起一旁的剑,默默低语道,“我们也该走了。”

第四章 辗转
三月,童贯下令“严惩匪类”,凡叛军及叛军家属皆可杀,不必请示,杀的多可领赏。这是一次血腥的歼灭计划,全面歼灭对方有生力量,并且在精神上彻底实行高压的屠杀政策,让江南一代居民尽力与方腊摆脱关系,进一步孤立方腊军。历史上最残忍的政策,往往也是在短时间内最见效的政策,棫看着眼前血淋淋的战场,没有一丝干预童贯决策的意思。江南的春风在宣和三年彻底失去了本来的温和,它夹杂着血腥,寒冷和呻吟声。

海风伴着咸咸腥腥的味道在每个拍打在沙滩上的浪花间游荡,棫第一次见到大海的气魄,才发现这个世上还有很多他没有触及的东西。一望无际的灰色天空和海融为一体,这是个阴天,云很低,风很冷。棫藏在乱石之中,静静等待着宋江船只的到来。
海上,已经漂泊一个月的梁山大军终于支持不住,需要靠岸登陆。花荣站在甲板上,已经卸下了戎装,穿着一身布衣长袍,飘逸自然,他的左脸颊缠着一块干净的布,那是在沭阳战场上受的伤。风扬起他束发的带子,身后传来宋江沙哑的声音,长时间的海上漂泊,所有人都精疲力竭了,当初气焰冲天的梁山军,如今竟被逼至这般境地,不得不让人感叹:“没想到最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大哥,如今就算身死,也没有遗憾了。”花荣的语气很平淡,他随手扯下包扎在脸上的布条,露出半寸明显的伤疤。曾经,这是一张多么英气逼人的脸,如今却平添了深深的创伤,但他的目光依旧平和,这些日子,他想起了很多事情,也参悟了很多道理。花荣是个在矛盾和绝望中奋力挣扎,试图寻找共鸣的人,他的生命承载了很多东西,他的内心有着别人无法理解的多面性。绝路,这个词在花荣的心中只出现过两次,第一次是在宋江派他到东京刺杀赵棫的时候,第二次便是此时。前一次的他试图抛弃所有牵挂去完成自己的使命,然而,一块白琏,一段感情,让他功败垂成。这一次,他再也不去多想些什么,一切自有天注定,或许他该去道观摆摆仙了。
宋江苦笑了一下:“兄弟们被逼上梁山,又被逼至这般田地,实在是天不佑我啊。”
“反——已然反了,当初反的时候兄弟们何等畅快,没有瞻前顾后,现在更不必如此,人活一世,快活过也就罢了,身后功名,黄土一抔。”花荣笑了笑,他笑的很自然,是发自内心的坦然和平静。宋江一直以为花荣的淡泊使他成为很容易被控制的人,现在他才明白,原来花荣早就看透了他的心思。
花荣转身向船舱走去,宋江突然问:“花荣,跟我造反,你后悔吗?”
“宋大哥,我是真的把你当大哥的。”花荣言毕,已经闪身进了舱内。
宋江深深吸了一口气,海风很咸,这日风大云厚,看来要下雨了,他回头看了看这搜战舰,这是他们出海前从当地水军营抢的,名为“斗舰”,是最先进的战舰了,但是即便如此,粮食有限,无法继续漂泊了,他无奈的下令:“上岸。”
夜,海水涨潮,棫远远看到几艘大船驶向岸边,他低声对一旁的张叔夜说:“埋伏了这么久,猎物终于要上钩了。”
张叔夜点点头,立刻调动主力攻击手准备箭弩,全军备战。棫仿佛看到了胜利,看到了最终的决战,但是为何圣芯的样子会突然出现在他脑子里,他犹豫了一下,然后告诉张叔夜,最好活捉梁山的头领们。张叔夜沉默了半晌,点点头。
梁山军的船只悄无声息的靠了岸,所有人都下了船,但是没人敢使用火把,黑压压一片,棫在祈祷,雨千万不要此时到来,否则那个火攻的计划就会功亏一篑。
花荣和所有人穿着布衣混在上岸的队伍中,他们快速的前进,试图早一点立刻岸边,可惜,他们的一切行动都被张叔夜看在眼里,他们的所有退路都被张叔夜封死。当梁山军靠近乱石堆的时候,无数火把燃烧起来包围了他们——他们落入了一个精心设计周密计划的陷阱。
宋江立刻回头,准备冲回船上,怎知船已被熊熊烈火吞没,此时的他才真正有了落魄的悲哀,一场激战过后,他们失败了。棫命人将三十余个首领纷纷拿下,押入海州城内。李晃兴奋的询问是否要把这些人押回东京,棫考虑了一夜,最终决定以招降的态度来面对梁山军。这不是为了任何人,只是为了圣芯。
棫下此决定以后,立刻与张叔夜连夜拟出一道奏折,快马送到东京,桓接到折子时,上面写道:“……宋江以三十六人横行齐,魏,官军数万无敢抗者,其才必过人。今青溪盗起,不若赦江,使讨方腊以自赎。”
这是一个一举两得的办法,即可平定山东,又可将其转至江南,替朝廷出力,桓当即批准,快马送军前,宣和三年二月,山东叛乱彻底平定。从梁山军中埋伏到朝廷下达招安旨意,仅仅几天,棫雷厉风行而不计前嫌的动作让宋江有些不敢相信,他平静的接受了朝廷的决定。从此,他从一个江湖草莽摇身一变成为了朝廷命官,对于任何人来说,这样的改变,无疑是一种恩赐,一种意想不到的收获。花荣看着宋江,对他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塞翁失马,福中有祸,祸中有福。
棫的军队被分成两部分,大部分随他到南方协助童贯剿灭方腊,另一小部分由张叔夜带领,将梁山军送往东京接受编制调配。分开的前一夜,棫把花荣叫到屋中,告诉他,圣芯正在东京等他。花荣的脸上有伤痕,永远无法复原,棫知道这多少有些可惜,但是圣芯的爱情绝不会因此而褪色。花荣气定神闲的态度和当日竹林内截然不同,但是棫并不在意这些,他只是问:“花荣,我猜不透你究竟爱不爱圣芯。”
花荣没有说话,他的沉默代替了他的迷惘。棫很失望,因为花荣虽没有否认,但也没有承认。
“有一样东西我要给你。”棫说着,从一旁的盒子里拿出“白琏”,这是那日在海边激战后,棫捡到的,他认出这是当初他送给圣芯的礼物,也许在梁山的时候,圣芯把它送给了花荣。
花荣接过“白琏”,这些日子,他一直在寻找它,希望找到,却同时希望找不到。这物件代表了他和圣芯的纠葛,那是一段他永远都不知道怎样去面对的感情。此时的圣芯听说梁山军受到了招安,心中爱情的火花再次高涨起来,在她的一生中,棫就是最值得信赖的人。
年初时,圣芯为了参道也为了离开枯燥无味的赵府,特意来到神霄观暂住,这是静昱曾经住过的地方,清静优雅。偶尔,李若水会来这里找张虚白,圣芯渐渐和他熟络起来,她发现他的知识很渊博,见地也异常独到,他的随和与那些整日板着面孔谈论政事的大臣们不一样,但最让圣芯感到惬意的还是他的声音,就像他的名字一样,流水般舒展,同时伴着稳重的底气。
圣芯不喜欢政治意味深重的谈话,除了面对李若水,从他的话中,她第一次听说江南百姓的疾苦,第一次听说边关的危机,第一次听说赋税的繁重,第一次听说东京城外的萧条……那是一次次意味深长,让人陷入深思的谈话,李若水口中有理有据,从不避重就轻的言论深深打动了圣芯,她终于明白,原来在强大帝国面具下,还存在宫内永远无法了解的悲伤。
梁山的队伍浩浩荡荡进入了东京,他们并不是以失败者的姿态归来的,而是打着被招安的旗帜,高高兴兴的骑在马上,行走于东京主街上,周围百姓纷纷感叹。圣芯远远看到花荣,他的正面,侧面,他的背影,然后消失在街道尽头,埋没于众将之中。圣芯没有在意他脸上的伤痕,只是拉住聆香的手说:“快!进宫!”
圣芯的马车飞快的奔驰向皇宫,她的心愿终于完成了,花荣就在这里,她可以名正言顺的告诉任何人,她选中了自己的驸马。然而,让她没有想到的是,桓以最快的速度在一天内将梁山军编入禁军,第二天立刻开拔,前去江南剿平方腊。圣芯是在清晨知道这个消息的,她甚至没有来得及和花荣说一句话,没有清楚的看他一眼。她怨恨东宫,怨恨桓,但一切都无济于事,她只有默默的在神霄观为花荣祈福,希望神明能保佑他,保佑他们的爱。
“去年宋江起山东,白昼横戈犯城郭。杀人纷纷翦草如,九重闻之惨不乐。大书黄纸飞敕来,三十六人同拜爵。狞卒肥骖意气骄,士女骈观犹骇愕。”李若水在神霄观慢慢的低吟着自己新作的诗。圣芯看着他那幅样子,顿时觉得很有意思,于是道:“李大人如此才学,为何也作这样的打油诗,一点诗情画意也没有。”
“李若水才浅,让帝姬笑话了。”李若水淡淡的笑了笑,“不过我这三十六人倒是写的有些偏颇,可改掉又觉得不合适。”
“不是三十六吗?”圣芯疑惑的问。
“三十五,其中一个在梁山时便死了。”李若水回答。
“谁?”圣芯很好奇。
“燕青。”李若水说。
圣芯深吸一口气,燕青死了,这件事情她居然一点都不知晓。她还记得燕青的眼神和他说话时的口气,这样一个出色的人,竟然死了,从此她再也见不到他深藏秘密的眼睛和半醉半醒的表情。想到这里,圣芯的心情一下子黯淡下来。
南方的局势开始明朗,棫的军队和童贯的军队会师后又迎来了宋江的军队。三月,童贯下令“严惩匪类”,凡叛军及叛军家属皆可杀,不必请示,杀的多可领赏。这是一次血腥的歼灭计划,全面歼灭对方有生力量,并且在精神上彻底实行高压的屠杀政策,让江南一代居民尽力与方腊摆脱关系,进一步孤立方腊军。历史上最残忍的政策,往往也是在短时间内最见效的政策,棫看着眼前血淋淋的战场,没有一丝干预童贯决策的意思。江南的春风在宣和三年彻底失去了本来的温和,它夹杂着血腥,寒冷和呻吟声。
对于背叛者的惩戒轻重,只在于局势的严重性和当权者胜利后的心情。宋江看到方腊被用最残忍的手段打压,方才发现自己的幸运,但是,比起他,方腊多了几分更值得崇敬的原则性,他直到最后关头都没有半点投降的念头。

第五章
棫不得不承认,童贯治军有他独到的地方,至少在当时来看,他的军事策略是正确的——打消耗战,方腊绝对打不过禁军。宣和三年三月,童贯和棫率军攻取收复了衢州,婺州等地,逼得方腊叛军不得不退守帮源洞,进行最后的抵抗。或许方腊自己都没有想到,仅仅造反不到一年,竟然就从当时的所向披靡变成如今的狼狈不堪,是大宋朝气数未尽还是方腊自己决策失误,这些问题只能留给后人去想了。
棫看着胜利指日可待,突然问李晃:“为何这两年四处烽烟乍起?”
李晃想了想,笑着答:“可能是因为这些叛贼认为朝廷以文治国,武力必然不行,所以异想天开的想称王称霸了吧。”
棫知道李晃不过是在开玩笑,但是仅仅两年,从他第一次出征到这次,他已经深深的感觉到大宋禁军的改变,军士们的战斗意识和积极性越来越弱。他担忧的向李晃问道:“你说,我们的禁军抵挡的了北面的金人吗?”
“抵挡金人干什么,现在咱们和金人是同盟,要一起灭辽的。”李晃不明白棫口中的意思。
棫默默的看着前方,然后说:“那么——灭完辽呢?”
李晃一怔,随即沉默了,他们都想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日后,这个问题将成为大宋兴衰的关键。
棫本身并不赞成联金灭辽这条计划,在这一点上,他居然与郑居中有着同样的看法,但是为了拉住蔡京和童贯,他毅然放弃了陈述自己想法的决定。这也许是棫一生做的最不能让自己心安的事情。
“王爷,大军还是早开拔的好。”童贯的声音打破了棫的思考,棫抬头看着这个男人,如果不是彼此相识,他绝对不会把童贯和“宦官”这两个字联系在一起,此人身材高大魁伟,虽已入暮年,双目却依旧炯炯有神,面色黢黑,生着几缕胡须,一眼望去,阳刚之气十足。
棫点点头,表情平和的说:“一切全由童大人决定。”
童贯满意的笑了笑,他知道棫是蔡京最大的王牌,只要扶植棫作为储君,他和蔡京的荣华和功名就无后顾之忧。
后来的几日,方腊的抵抗近乎悲壮,帮源洞粮食消耗殆尽,军械日益缺乏,战斗力逐渐丧失。四月二十日,东西两路禁军会师,大举进攻帮源洞,李晃,宋江和高鹰翰各为前锋,冲破了方腊的几层防守。方腊军誓死抵抗,没有一个缴械投降,望着前方渐渐黯淡下来的天空,夕阳西下,早已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地,战场的血将天地连在一起,厮杀声,哀嚎声,短兵相接之声交杂在一起,混合着晚春的微风,撩过棫的耳际,带起散落在鬓间的碎发丝。从始至终,童贯的表情都很沉稳,在他的眼中有对胜利的坚定信心和执着渴望。对于为将者来说,无论他希望这胜利带来的是富贵还是功名,无论他是否把战争当成为自己牟利的工具,总之,最后的结果只要是胜利,就不必去担心有人去埋怨,毕竟,战争就是为了胜利。
棫知道童贯不是个正人君子,但这位宦官拥有很多庸才将领所不具备或者不敢去具备的素质,他绝不会去介意“一将功成万骨枯”这样的话语。
就在童贯坚定的目光注视下,远处战场终于尘埃落定,一切归于无声无息,硝烟尚未散去,血染的疆场歪歪斜斜的立着残破的旗帜和孤零未死的战马。四月二十六日,小军官韩世忠在洞中活捉了方腊,江南方腊造反的火焰在熊熊燃烧了半年后宣告熄灭,但侥幸逃出去的方腊副将们集结小股势力,依旧游窜在江南一代,童贯和棫决定把宋江等人留在江南继续剿灭方腊余党,其余主力禁军押解方腊回师东京。
这一次战役无论对于童贯还是对于棫来说都是至关重要的,凯旋的路上,棫骑在马上,与童贯一面说笑,一面悄悄分析当前局势,棫颇为感慨的对童贯说:“如今朝内,梁师成,王黼和蔡攸依然深得皇上信任,郑居中加封了枢密使,李纲掌管殿前军,这回回去童大人必然能看到这两派的明争暗斗。”
“王爷不必着急,他们斗他们的,哪一派斗败了对我们来说都没有坏处。”童贯奸笑了几声,捋了捋自己的胡须,“到时候,圣上看不过他们的争斗,自然会重新起用蔡太师,那时候,我们岂不是坐收渔人之利?皇上如今正直风发之年,储君一位最终落入谁手还不得而知,我们尽管在暗地里看风向。”
棫不得不佩服这位老谋深算的权臣,大宋立国以来少有能长期把持军政的大臣,童贯便是一个,与蔡京起起伏伏不同的是,童贯的官运这些年来一直很顺畅,没有大的波折,自结实了蔡京,他便扶摇直上,到了今天的位置,不仅仅是有宋以来之罕见,也是历代宦官中之罕见。棫还记得,很小的时候,童贯平定西北之时,名望威信名震朝野,对于大宋军民来说,童贯也代表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尚武精神,为百姓所感叹。现在,棫与这个人打交道,必然要集中十二分精神,谨慎小心,一丝不可松懈,要知道,童贯比蔡京的头脑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一次出征给了棫前所未有的触动,他发现很多与这个妖娆美丽的帝国极不协调的音符,比如官吏的惯性腐败,花石纲所带来的社会动荡,土匪横生而官府无力,这些情况的出现无疑在警世着一个帝国的明天。尽管他与桓之间必然会有一番争斗,但这些事情,他还是需要报告东宫。
得胜而还的喜悦并没有冲昏棫的头脑,他回到东京第一件事情就是观察朝内的人事调动。待大致看清一些后,他立刻前去东宫,桓此时正静静的听着韩一封对于战争详尽的解述。他的表情很严肃,没有一丝轻松,棫走进来的时候,桓对韩一封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他们擦肩而过,棫发现了韩一封坚毅的眼神,相对雁门关的时候,他们此刻都已经变了。
因为棫建议桓在全国内外提倡内敛简朴的风气,所以此次凯旋除了童贯家举行家宴外,其他各个部门都没有特意进行庆祝。
桓发现,棫的脸上浮出了许久不见的坦诚,这份神采已经消失了几年,如今终于被唤回了,但他却没有看破那道真诚眼神背后隐藏的秘密。这一天,从上午到下午,棫都是在东宫度过的,桓一直在试图修复他们之间的若隐若现的裂痕,然而,无论桓怎么说服自己,那份错过的信赖也不会失而复得了。发生过的事情,留给了他们太多记忆,带着这份芥蒂,桓和棫把各自的满足建立在全然不同的愿望上。
从桓的眼中,棫看到了自己下一步计划的空间,他的笑意味深长。桓始终没有发现棫的心思,只是自顾自感慨着说:“棫,还好有你在。”
棫低下头,伸出手指着殿外的天空:“太子的心胸应该能够包纳寰宇,做事应该果断,不应该受小节拘束,不应该只是在东宫徒自烦恼。”
“徒自烦恼?”桓盯着棫的眼睛。
“对。”棫自信的笑。
这是棫惯有的笑容,桓却总会从中看到不同的东西,此时,他只能问:“你猜到了?”
棫没有立刻回答,他看着面前的棋盘,拿出黑子摆出了“三”字。桓看着,没有说话,微皱的眉头慢慢松开,他拍了拍棫的肩,说:“真的到了必须除掉赵楷的时候了吗?我不想做的过于绝情,毕竟,我们是兄弟。”
兄弟,这个词从桓口中说出的时候,棫仿佛看到了东宫外郑居中的笑容,看到了崇庆殿内皇后的眼神,看到了比武场桓无情的剑和染血的袍子,看到在权利和钩心斗角中蜕变的自己。棫的心情在起伏,但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他点点头,然后说:“太子,一些事必须有人去做,否则就是坐以待毙。”
“你说——赵楷的野心到底有多大?”桓的拳头握的很紧,这是一个他一直以来都不敢面对的问题,“从政和六年开始,他就不断的迁升,现在已经是提举皇城司了,加上父亲本就喜欢他,王黼又做了他的后台,动他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太子担心什么呢?”棫把面前的黑子抓在手中,“是担心父亲那里,还是担心别的什么?”
桓抬头看着棫,他的心的确在是否信任棫的矛盾中犹豫。然而,还没等他决定,棫又开口道:“太子,你不在乎这个位子吗?”
桓冷笑了一下,回答:“就算不在乎,也不能送给赵楷。”
棫得到了他最希望得到的一句话,他轻松的笑了笑,把别人逼至一个境地是十分龌龊的,但除了这个方法,谁又会因为慌忙而任人摆布呢。
桓走到大殿门口,凝视着无云的天,然后说:“棫,以后我们还要一起做很多事。现在你先去一趟艮岳,父亲之前就说过要单独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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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观二年(转贴)

第十二卷 平乱 第六章 调任   
棫给桓行了礼后便告辞了,坐在车上向艮岳行进去。大约傍晚时分,棫才从艮岳出来,回到益王府。蓉儿和周瑾带领府内全部家眷奴仆守在院中,迎接着胜利归来的赵棫。棫踏进大门的时候突然有些感慨,一晃几年过去,在他步步为营,如履薄冰的岁月中,益王府在日益壮大,此时的场景颇为壮观,他淡淡的笑了笑,上前拉起蓉儿的手,说:“我累了,让他们下去吧,晚上我过去。”说完,他转身走到周瑾身边,深吸一口气,“别铺张了,我在你那里用晚膳,简单一点就好。”
蓉儿看着周瑾和棫的背影,悲伤的闭上眼睛,她愈发猜不透棫心中的想法了。来到周瑾的房间后,棫突然觉得奇怪,自他回府一直没有见到周绾,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于是他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缓缓对周瑾道:“周绾呢?”
周瑾把棫的外袍挂在屏风后的架子上,然后回答:“进宫了。”
茶杯在棫的唇边停滞住,他眼中充满疑惑,问道:“进宫?他进宫干什么?”
“你刚走没几天,赵榛来府里玩,结果和小绾谈的很投机,所以小绾这些日子时不时的就住在宫里。”周瑾若无其事的解释,“我想小绾也没什么事,就让他去了。”
棫听到这里,立时把茶杯放下,发出“咣”的一声,几滴热茶水溅在桌子上,慢慢冷却。周瑾被这响声吓了一跳,从一旁走过来,问:“怎么了?是不是茶太凉了?”
“胡闹!”棫阴着脸看了看周瑾,“我就少交待了一句,你就给我添麻烦。宫内是随便能去的吗?周绾是什么身份,万一被父亲知道了,怎么办?”
“我还以为什么大事呢。”周瑾瞥了棫一眼,“赵榛说已经和母亲打过招呼了,母亲同意了,还很喜欢小绾呢!”
棫一怔,他走的几个月里,居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在他出征前,每一步走的很小心,每一个细节都交待的很清楚,却没想到在周绾的问题上出了这样的差错,是他太大意了,他忘记了赵榛和周绾的年龄,忘记了在这个年龄谁都有无限的热情去寻找更广阔的世界。他站起身,说:“把外袍拿来,我要进宫。”
“去找小绾的话,派个人去就行了,何必亲自进宫。”周瑾不解的看着棫,“晚膳这就送来了。”
棫什么也没有解释,而是走到屏风后面披上衣服,大步推门出去,周瑾皱了皱眉,无奈的看着棫的背影,低声埋怨了一句。
常科备好了车,棫问道:“周绾进过几次宫?”
“五次。”常科是个细心的人,他知道棫重视的是什么,于是在棫不在的这些日子精心照料和观察着益王府的一切。
“每次都住在宫内吗?”棫坐在车内,感受着车慢慢悠悠的前进,于是掀开帘子,对驾车的车夫道,“快点。”
“有一次是当天回来的,两次是住了两夜,其余两次是住了五夜。”常科一五一十的回答。
棫沉默了,常科明白这代表他不高兴。常科不知道棫为什么对周绾的问题这样敏感,但跟了棫这些年,已经是他的心腹了,他多少猜到了一些棫的心思,这个人的想法深不可测,甚至从锋芒四溢到内敛谨慎的演变都十分快捷而自然,让人很明显的看到了他的成长和世故,却又不是完全能看透。最重要的是,棫今年只有二十一岁。
棫的眼睛一直隔着帘子看走过的街道,车夫为了尽快入宫而走了一些荒街僻巷,继而转到一条直通宫门的大路上,棫从腰间拿出入宫的腰牌,这是赵佶和桓从赵楷手中收回来后,转赐给他的。棫感觉到这不仅仅是一个做工精致的入宫令牌,也是宫内权利起落的证物,太子的力量还是不容忽视的,但从赵楷身上,隐约可以看到赵佶对于东宫态度的微秒转变。
车停在乾元门前,棫推开门下来,让常科和车夫在门外的车马驿等他。棫把腰牌交给守卫,守卫立刻请棫上了宫内的专用马车,缓缓行至赵榛宫前。赵榛抬头见棫来,颇有些吃惊,他看看身后的周绾,笑着对棫说:“哥,你怎么来了,我还说去你府中看你呢!”
棫对赵榛淡淡的笑了笑,随即他的眼睛一直盯向赵榛身后的周绾:“我来接周绾回去,他姐姐想他了。”
赵榛点点头,然后拉着棫询问战事的问题,棫随便敷衍了几句,就带着周绾离开了。走到宫门口的时候,棫让周绾先上车,自己拉过赵榛,道:“日后别再找周绾了,如果觉得宫里闷,可以和去找别人兄弟玩,另外,你的书画还要好好练。”
“为什么不能让周绾进宫,皇后娘娘已经同意了,她还说要多让周绾去崇庆殿呢!”赵榛满腹疑惑的问。
“我知道了。”棫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安,他有些担心皇后的用意,“总之你现在快把心思放在书画上吧,身为大宋皇子,你的剑法已经足够厉害了。”
赵榛无奈的应了,棫方才转身出了宫。周绾低着头坐在棫的对面,一声不吭,这是棫出征回来后他们的第一次见面,他没有问候,没有祝贺,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棫知道,上次那件事情,周绾一直记在心里。他暗自叹了一口气,苦笑了一下,对周绾开口:“周绾,你还在介意那件事?”
棫看到周绾的手有些颤抖,喉间稍微蠕动的一下,轻声道:“小人不敢。”
这个回答既在棫的意料之内,又在他的意料之外,他冷笑一声:“你应该明白我那时候的用意,别这么叛逆,你已经不小了。”
周绾抬头看了看棫的脸,这张脸上浮现出来的冷静和自信总是让他不得不折服。在棫走了的这几个月里,他早已明白棫当时所作所为的用意,所以他并不怪他,或者说无法去责怪他,但是,诚如棫所说,他是叛逆的。周绾看了棫一眼,道:“小人不敢。”
“你觉得皇后怎么样?”棫掀开帘子,看着一旁高高的宫墙,他还记得,墙的另一边是秋暖宫,也不知道现在那里变成了什么样子。
“小人……不敢妄加评论。”周绾回答。
棫放下帘子,盯着周绾的眼睛,冷冷的低吼:“周绾!你有完没完了?”
周绾一怔,他别过头,道:“皇后娘娘很和气……”
出了乾元门,车停了,棫推开门径自下去,周绾跟在后面,常科和益王府的车已经在那里等候了,回益王府的一路上,棫再也没有和周绾说过一句话。以后的日子里,赵榛再也没有来遣人接周绾入宫,不知道是因为害怕棫生气还是因为近来一直忙于书画,总之周绾彻底与宫内没有了关系,棫这才舒了一口气。周绾是个自尊心很强的孩子,但自从上次被棫打过以后,他的身心彻底被收服了,棫从南方回来后,一直以一种平常之心看待周绾,这使周绾叛逆的情绪渐渐消弱下去。周绾终于知道,他永远躲不开赵棫的控制,这个男人太可怕了,因为他的身上始终带着压迫性的气息。
五月,棫被赵佶任命为禁军马军司,与李纲的殿前司以及蔡攸的步军司并为三司。这次调配正式促成了朝内三股力量的聚集,使郑居中格外谨慎的审视起敌我力量的对比和首先要清除的阵营。蔡京已经不在朝内了,棫在这三个阵营中显示出来的力量最弱,由此,他必须尽量避免与东宫造成冲突的局面,于是他大胆的做出了一个决策,这个决策让高鹰翰大吃一惊,他沉默了半晌,然后说:“投奔东宫?这……不是自掘坟墓吗?”
“我们必须让东宫尽量把视线移到赵楷身上,这样一来,我既可以抱住马军司的位置,又可以让赵桓放松警惕。”棫想了很久以后才缓缓解释,“现在我又在明处了,你忘记了当初郑居中拼命想罢我兵权时的事情了?”
“那是因为你杀了曾夤,你那次不是借这件事故意隐退的吗?”高鹰翰说,“当初我们没有实力和东宫抗衡,可是现在我们有了。”
“我们还是没有!因为蔡京不在朝。”棫坚定的说出了此时他最关心的事情,“蔡京,这是我们最大的一颗棋子,现在他是死棋,必须把它变活。”
“你是说……依靠东宫,帮蔡京复相?”高鹰翰睁大了眼睛,“这怎么可能……”
棫微笑着拿起一本奏折:“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说着他把奏折拿给高鹰翰。
高鹰翰打开一看,不禁惊呆了,奏折上面记载了赵楷和王黼的诸多罪证,他抬头看着棫那张自信的脸,喃喃的问:“你……”
“早晚收拾了他们。”棫把奏折拿回来,“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高鹰翰握紧拳头,他皱了皱眉,有些话他始终没有问出来,因为他知道这是不能外传的,心照不宣是最好的办法。奏折上面的罪证并不是无头证据,一旦纠察起来,王黼和赵楷都无法逃脱。但是,查找这些证据绝非一朝一夕的工夫,棫是怎么得到的,莫非——他在王黼和赵楷那里也有眼线?高鹰翰的手心渗出汗水,棫这些年苦心编织的心腹网居然已经覆盖了朝内外,而这一切做的又是如此悄无声息,高鹰翰预感着,不远的未来,棫将把自己全部的才华释放到大宋帝国万里山河中,那个时候的他必定无人可挡。
第十三卷 待发 第一章 平安
“广寒赋”的曲调清婉幽缓,皇后在华阳宫后园的亭子中听着不远处乐者的演奏,坐在她身边的是仕雪。这两个在身份,年龄和经历上全然不同的女子,用同样平静的心情体会着曲调中透出的丝丝清凉。即将入夏的东京略有些燥热,但是此处却是景色宜人,让人心宁气爽。
“也不知道这广寒宫有没有夏天。”皇后从侍女手中接过一粒荔枝,放入口中。
仕雪莞尔一笑:“嫦娥娘娘许是没有荔枝吃啊,奴婢都替她叫屈呢。”
皇后看了仕雪一眼,这个被她培养出来的女子现在也出落得得体大方了,于是道:“仕雪,你虽曾为我的侍婢,但你现在也是朝廷的外命妇,日后不要再自称奴婢了。”
“仕雪的一切都是娘娘恩赐的,就算到了今日也不敢有所怠慢。”仕雪小心翼翼的回答。
皇后用余光扫了一下仕雪的表情,然后吩咐身边的侍女:“你们都退下吧,另外告诉梁师成,这个乐师不错,调到崇庆殿去。”
侍女们纷纷退下,仕雪心中知道,皇后终于要说出此次找她来的目的了,于是恭敬的站起身。
“让你查办的事情,是什么结果?”皇后果然直截了当的问。
“奴婢去查了,太子良娣袁鸿渐的身世并没有什么可疑,唯一让我不解的就是林灵素的失踪,她为何不知情。”仕雪禀报着。
皇后满意的笑了笑,然后说:“林灵素这个人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他的失踪我倒是不在意,既然袁良娣的身份没有什么不妥,我也就放心了。”
仕雪谨慎的观察着皇后脸上的神情,道:“如果没有别的事情,奴婢就告辞了。”
皇后点点头,随后命人将仕雪送出了华阳宫,这是一座独立于艮岳的华美宫殿,仕雪突然发现大宋的国母除了喜欢清雅素服的生活,偶尔也懂得享受奢丽。宫中的路很有规则,笔直而宽敞,但依旧在庞大的身躯下显得令人迷乱,过了很久,仕雪方才正式出了皇家宫门,换上自家的车。韩一封自从南方回来,一直在李纲的麾下做事,生活也出奇的平静下来。东京在叛乱声湮灭后,恢复了如同往日的繁华,仕雪掀开帘子的一道缝,观望着街市上的情景,突然一个马车从另一条街拐出来,跟在她的后面,她认得这辆车的标致,这是益王府的车。
仕雪有些紧张,急忙对驾车的车夫说:“把车停进前面的小巷子,先给后面的车让路,别让他们发现。”
“是。”车夫应了,按照仕雪的吩咐靠近小巷子停下来。
益王府的马车从他们身边经过后,仕雪方才深深舒了一口气,立刻命令车夫继续驾车回家。回到韩府的时候,韩一封已经回来了,他上下打量了一下仕雪的穿着便猜出她进了宫,于是问:“进宫去了?”
“见皇后。”仕雪拖着臂间的丝巾,从容的走进寝室。婢子帮她把换下来的衣服挂好后退了出去,这时,韩一封进来问:“皇后又找你做事?”
仕雪一怔,从屏风后面走出来,一面捋着耳际垂下来的长发,一面坐在韩一封身边:“你现在还常去东宫吗?”
“偶尔会与指挥使大人一起去。”韩一封回答。
仕雪犹豫着问:“太子……还好吧?”
韩一封诧异的盯着仕雪,不明白她话中的意思,狐疑的说:“一切如常啊,你问这话是什么意思?是不是皇后娘娘……”
“不是。”仕雪立即否认,随即起身坐到镜前,梳理着头发,“你别多想,我就是随便问问。对了,你最近有没有你师妹的消息。”
韩一封心中一惊,他那道昔日的伤疤突然隐隐作痛,仕雪和静昱是他生命中的水和风,永远不会交融在一切,然而现在仕雪轻描淡写的提醒让他本已经归于水的宁静起了浪花。自从雁门一别,静昱仿佛真的从这个世界消失了,他没有打听过,因为他害怕得到任何消息,而命运似乎也青睐他,没给他任何得到消息的机会。
“怎么了?”仕雪透过镜子笑着瞥了韩一封一眼,“她一个弱女子,师父死了,师兄退出江湖了,你说她能依靠谁啊,想想也是可怜。”
“别说了。”韩一封脸色十分不好,“我想她应该回中南山了吧。仕雪,日后不要提她了。”
“这么久……你心里还是有她。”仕雪把梳子上面的发丝拨下来,放进小屉内。
韩一封走上前,一手拉起仕雪的腕,一手环住她的腰,眼神却有些迷离:“我都说了不要再提起她!”
仕雪轻轻用手指摸着韩一封的脸,感受着被他拥抱的温暖,把头贴在他肩旁:“一封,去年秋天,皇后让我秘密去查太子良娣袁鸿渐的身世……后来,我悄悄潜入东宫,看到了她。”
“谁?”韩一封问。
“静昱。”仕雪明显感到韩一封的身体一颤。
“她?”韩一封松开仕雪,皱着眉盯着她,“她怎么在东宫?”
“她就是袁良娣。”仕雪把嘴靠近韩一封的耳朵,尽量小声的说。
韩一封一时间喉咙有些苦涩,这个消息让他逃避的心情顿时暴露在阳光下,接受着炙烤。
“离开雁门后,静昱入了道观,成为道士林灵素的弟子,也就是在神霄观,太子看上了她,最终命她还俗并接入宫中成为太子良娣。”仕雪耐心的解释着。
韩一封低下头,他把静昱所有可能的归宿都想到了,偏偏这一种,让他始料未及。他知道仕雪不会骗他,于是问:“这些皇后都知道了?”
“皇后要是知道了,能让一个江湖女子呆在太子身边吗?”仕雪道,“一封,宫内的事情,我们不要过多的窥探,过多的参与,静昱现在的身份只有你我知道,你日后尽量少去东宫以免出无谓的是非。”
“可她还是我的师妹!”韩一封争辩道。
“你错了!”仕雪冷下脸,“她是袁良娣,和你没有一丝关系,你记住这一点!”
“可这是为什么?”韩一封问。
仕雪瞟了他一眼,淡淡的说:“你我都是宫内出来的,有些事情应该明白。”她转身背对着韩一封,“无论到了什么时候,权力永远都是皇家主导的旋律,为此,太多人把自己陷进去一生都无法自拔。内到崇庆殿,东宫,甚至韵筑,外到王府,枢密院甚至军营,只要沾上权力的地方哪里不透着腥气?你以为我们从宫里出来了,又去了一趟雁门,就能摆脱这股气息了吗?那不过是我们一厢情愿的梦想,我们用了三年来勾织它,也可以继续勾织下去,但这并不代表我们要糊涂下去。”
“可是自从我回来,皇后再也没有找过我,再也没有让我替她办事。”韩一封脸色黯淡,但声音还是透着倔犟,“这难道不能说明她已经决定放过我了吗?”
“可你无法回避曾经为崇庆殿做过事情,你曾经是皇后安插在东宫的眼线,替她监视着太子的一举一动。”仕雪道,“就算你此生再不触及到宫内,但你之前所做的一切已经让你身上沾上了腥气,只要你一有什么反常的举动,宫内无数只猫的鼻子就会有所嗅知。你还是不懂皇族内处处潜伏的阴谋,就连一向与世无争的咸德帝姬都在新婚的当晚守了寡,其中的蹊跷你没想过吗?这些都足以提醒我们,不要尝试去碰触某些敏感的东西,静昱的事情,永远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无论她是否真的爱太子,无论她到东宫是否真的是个巧合,这些于我们来讲,就当什么也不知道。”
这一切在韩一封还没有做好任何思想准备的情况下发生了,却偏偏要求他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他拥有军人的冷静,当仕雪把一切道理摆出来以后,他终于明白,自己正在走的路还要继续走下去,有些背负着的东西,既然面对了就注定失败,那么逃避未尝不是一种务实的办法。
仕雪提到了圣芯,这让韩一封突然感慨起来,他依然记得当年秋暖宫清灵可爱的少女,是如何憧憬着自己的未来,此刻世事变迁,换来的是新婚丧夫的结果。
“我突然发现……”韩一封突然苦笑着对仕雪说,“夫人,有你在身边我就能心安。”
仕雪也笑了笑,说:“有时候,平安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平安,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自降世之时便开始乞求的宿愿,很多时候,这种愿望深深的渗入了骨髓,伴随着灵魂一起成为人们悲伤,恐惧和无奈时唯一的籍慰。仕雪深谙此番道理,并将它毫无保留的释放在韩一封和她的整个家中,但与此同时她更加清晰的明白了长久相安的艰难。恰恰相反的是,皇后永远神秘叵测的眼神后面延续着谁也无法改变的敏感,仕雪一直在思考,究竟是什么使一个女人如此长时间,如此仔细的探察着周围任何微末的变化。
“仕雪……”韩一封恢复了理智,他服从命运的决心让他对此刻的一切表现出无所顾及的坦然,“我们既然不想把自己投入到以卵击石的阴谋战斗中去,就只有选择回避,但是,我还是很担心静昱会在宫内的阴谋中遭遇不幸。”
仕雪淡淡一笑:“我记得皇后曾对我说过,人的命运有时是别人决定的,但最终还是自己决定的。我们当初都被不自主的卷入了宫内的纷争,然而现在我们可以掌控自己的行为了,那些不如意的事恰恰证实了这是一种正常的生活轨迹,一封,任何时候都不要动摇我们摆脱最初命运的决心。如果静昱就像曾经的我们一样,那么能给她自己带来幸福或者不幸的最终是她自己,别太担心了。”
韩一封点点头,他推开窗子,遥望华灯初照下半明半暗的天空,前方的不同道路他无从辨别,但唯一不可能改变的是他必须走下去,他默默的自语:“静昱,如果不幸是我带给你的开始,那么希望幸福是太子带给你的结局。”
第十三卷 待发 第二章 花石纲
神霄观的初夏颇有些仙界的清妙曼美之感,由于在山上,较之城内的微燥,这里更加舒爽惬意,圣芯已经在此住了几个月,而在此期间,她对于外界一切消息的得知都来源于李若水平展沉缓的声音,这几乎成为了她清心寡欲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份期待。面对李若水,圣芯第一次感到无比心安,在他的面前,她只是一个为了爱情而不断憧憬不断失望却又在不断等待的普通女人。躲避在神霄观,躲避开赵府或者宫内的一切事端,圣芯只有李若水一个可以说话的人,她喜欢他聪明睿智的头脑,更喜欢他与这种头脑相配的儒雅风范和风趣气质。
“李大人,你看这些含苞欲放的荷花,个个都那么饱满。”圣芯面对着池塘微笑着感叹,“我记得小时候,我和棫哥哥还有桓哥哥总是喜欢跑去东宫玩,我记得当时东宫东面的熏阳殿后面有一个小湖,它是静湖分支角落里不起眼的地方,但是那里却有着宫内最美丽的荷花。棫哥哥曾经戏言,如果有一天他能住到熏阳殿,就把那里的荷花移到整个静湖,让宫内的夏天,处处充满荷花的香气。当时,桓还说,如果有一天他住进东宫,就让棫也搬进去。”圣芯一面说一面笑,渐渐的,她的表情浮现出一丝悲伤,“现在,桓已经在东宫住了十几年,不知道他是否还记得当时说的话。”
“或许太子对于那些不经意的游戏话记得没有帝姬这么清楚,又或许太子是记得的,只是碍于纲常,不能真的实现承诺。”李若水淡淡的回应,“儿童时代纵然美好,但发生在那时的梦想多为不切实际的。”
“是啊,但至少美好的令人向往。”圣芯转身沿着堤岸漫步,“在我童年的记忆中,对于亲人总是带着无比温馨单纯的想法,这种想法终止于桓在比武中刺伤棫的那一刻。当时,我发现把我沉浸在温柔和蔼香气中的亲情并非我想象的那么浓烈,我的母亲,父亲,哥哥们似乎都有自己独树一帜的想法,似乎都在利用与生俱来的亲疏关系盘算着属于自己的利益……这太可怕了。”圣芯用手折下一枝垂柳,“那之后就是随之而来的流言蜚语,桓和棫甚至棫和母亲的关系都因为那件事而罩上了一层暗纱,这也就我越来越感到我和他们疏远的原因。棫哥哥承担了很多不幸,但在我看来,他是唯一可以坚守住亲情的人。”
李若水无奈的摇摇头,笑道:“帝姬对于太子的看法倒是令我没有想到,但是据我所知,最近益王与太子关系甚为要好,益王甚至成为了东宫政客中高明的谋略者之一,这些现象或许会给帝姬带来一些安慰吧?”
圣芯一怔,疑惑的停下脚步,看着李若水的眼睛,问道:“这是真的?那么棫哥哥不怪桓哥哥刺伤他的事情了吗?”
“帝姬这话万不可对旁人说,否则便是害了益王。”李若水道,“自古太子为储君,其他皇子皆为臣子,君要臣死,臣没有不死之理。益王与太子之间的矛盾从未表面化,正是因为这个道理。”
圣芯若有所思的回过身,慢慢向前走:“这么说,我该高兴,棫和桓终于冰释前嫌了。”
“如果真的只是兄弟之间的隔阂,解决的办法倒是简单。”李若水似乎对朝内的动静总能保持伺机的警觉。
圣芯会意的道:“李大人言外之意就不必掖着藏着了。”
“帝姬,您生活在距离皇权这么接近的地方,难道还不明白,任何东西沾上了政治就如同披上了一层变色的外衣,永远看不清真正面目,亲情也不例外。”李若水潇洒的笑了笑,意味深长。
圣芯用手中的柳条指着李若水,问道:“既然李大人觉得政治如此可怕,为何还要考取功名,进来搅这混水呢?”
李若水爽朗的笑道:“不搅混水,这几年书岂不是白念了。”
“李若水,我以为你有什么远大的抱负呢,原来和一般的世家子弟也没什么区别嘛。”圣芯把柳条攥在手中,然后走到一旁的凉亭内,坐下来。
李若水也跟了进来,坐在圣芯的对面,问:“帝姬真的想知道在下的抱负?”
“我很少关心别人的抱负,小的时候,桓的抱负倒是很大也很多,现在有了他施展的机会,可是现实却不那么如意。棫自小没什么抱负,整日只知道玩。后来,我遇到花荣,从他的眼神中我看到一种旷远的感情,我不知道他内心中真正向往的什么,只是能感到他身上的寂寞……”提到花荣,圣芯脸上露出了甜美的笑容,随即,她转头看着李若水,“你的抱负又是什么呢?”
“做一位能劝得动皇上的臣子。”李若水平静的道出了他貌似轻巧渺小,实则重于泰山的抱负。
圣芯怔怔的看着李若水,她已经做好了聆听一大番宏图远志的准备,却不想李若水只是淡淡的说了这么一句,她不解的问:“完了?”
“帝姬以为这很简单?”李若水似有似无的笑着。圣芯点点头,说:“我就能劝动父亲,难道李大人的抱负就这般简单?”
李若水的表情变得丰富,他继续问:“那么您是怎么劝动皇上的呢?是靠父女固有的关系,还是倚仗疼爱撒娇后皇上不得不依从的慈爱?”
“难道这些还不够吗?”圣芯问。
李若水回答:“于您,圣上最疼爱的女儿来说,这些足够了,但对于大宋江山无数的臣民来说,这却远远不够,因为作为君主,他的决策绝不能依靠亲情爱恋和一时冲动。”
在圣芯眼中,赵佶是她永远不会坍塌的依偎,无论何时,无论遇到什么难题,父亲总会坚定的给予她鼓励和疼爱。看来,她错误的意识中,父亲这个词成为了她对大宋君主全部的概念,却忘记了最根本的东西,那就是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天下子民也是君主必须面对的孩子。
“帝姬,为臣者最大的心愿,便是能让皇上听进自己的建议。”李若水给圣芯倒了一杯茶水,“然而,现在皇上听的却是坏人的话,办着不妥的事情,那么臣子就应该告诉皇上那些做的不当,这是臣子的责任,皇上能听进去,就是臣子的愿望了。”
“你是说,现在父亲做错事了?”圣芯问。
李若水不置可否,只是说:“帝姬自己可以想象,如果皇上做了一个决定,它让天下五成以上的人陷入了不幸,这是否是一件错事,一个错误的决定?”
“这当然是错事。”圣芯肯定的回答。
“可是这件事一直做了很多年,臣子对皇上说这是不妥的,说了很多年,但皇上一直听不进去,于是就一直错着。帝姬,您说,我的那个抱负是件简单的事情吗?”李若水看着圣芯,表情突然严肃起来。
圣芯似乎明白了些什么,问道:“李大人是有话要说,你到是说说。”
“帝姬,花石纲之祸已经造成了教训,您应该引起警觉啊!”李若水一字一句清楚的解释着,“江南方腊造反之所以成气候,正是因为那里有一大批因为花石纲而倾家荡产的人啊,方腊正是利用了他们对于朝廷的怨气而成就了自己的野心,虽然最后失败,但背后的因素不得不引起朝廷的重视啊。”
圣芯端到唇下的茶杯滞在半空,她死死的盯住李若水,问:“李若水,你说的是真的?花石纲怎么会为祸呢?只不过是一些花花草草,各异石头啊!每月贡入我宫内的也不过四五株,怎么会造成这么大的祸害呢?”
李若水摇头感叹着:“关键就在于皇上对于您的宠爱,让负责花石纲采办的苏州人朱勔主持苏州应奉局和杭州造作局,年复一年地强取民间奇花异木怪石。由于抢夺来的花石竹木数量之多,络绎不绝的花石纲船队,致使运河航道不畅而部分改用海运。应奉局的官吏在抢夺民间花石竹木时,乘机敲诈勒索,逼得民户拆房毁屋,甚至卖妻鬻子,倾家荡产,民怨沸腾。那些人在其中牟得了自己得利益,却让您背负了罪名,弄得民间都认为是帝姬您贪得无厌,穷奢极欲,才会造成这样的情形。”
“岂有此理!”圣芯一下将茶杯放到桌子上,茶水溅了出来,滴在她的手指上,“我一定要让父亲严惩这帮恶徒!”
“多年来这种事情已经深入基层,逐一查办根本不起作用,治标不治本。”李若水道,“帝姬若是真心想解救天下苍生,惟有劝皇上,罢了花石纲。”
李若水言毕,圣芯徒然站起身,她的眼神变得尖利,令李若水不寒而栗,她仿佛看透了他所有话语的源头,原来他此前铺垫的一切理由,都是为了这最后一句话。这是一种谋略,李若水把政治上的伎俩用在了她的身上,内心的失望让圣芯脸色更加难看:“李若水,你在利用我对你的信任,利用我企图与你聊天的单纯愿望,你以为用这种层层递进的劝柬方法就能让我听从你的摆布?这是对我的侮辱!”
李若水立刻跪在地上,他没有想到圣芯内心那份长久的孤独让她对于任何打扰她,尤其是蓄意打扰她心境的言语都充满了敌视。他低下头,声音却依旧平缓如常:“您是大宋最高贵的帝姬,在下怎么敢利用您,更谈不上侮辱,只是您的善良让我产成了拯救的野心。”
“拯救?”圣芯问,“拯救谁?”
“当然是您。”李若水回答。
“我为什么需要拯救?”圣芯对待李若水总能保持着不断追问的好奇,其中原因她自己都不甚了解。
李若水站起身,圣芯发现他的脸上似乎从不会出现紧张的情绪,他镇定的说:“在见到您之前,我因为花石纲的缘故也以为您是以为娇蛮的帝姬,但是自从见到您,并于您交谈了这么多次,我发现在您的心灵中,善良和仁慈占据着重要的位置,您仅仅是不幸的被人误会了,但是,如果当您知道了真相以后还不加以阻止,那么您将真的成为他们骂得那样。作为您谈过几次话的朋友,我希望能把您从这种无谓的谣言中拯救出来。”
圣芯突然笑了,她第一次听到这么曲折却又不加修饰的请求,李若水用他独有的神采和声音引导着她走向一条莫名未知的新鲜道路。比起一成不变的宫廷,李若水口中的世界活生生的展现在她的面前,那里面有快乐,有幸福,也有苦难和无助。圣芯发现,帝国赋予她尊贵生命的同时也在潜移默化的将她圈禁于狭隘的书本教化和单调情感中。大宋江山无比壮丽辉煌的风光,在宫墙和城墙的保卫下,显得如此孤单,东京华丽妖娆的面貌横亘在圣芯的视线中,成为了她对于整个帝国安定繁荣的骄傲和理解。但是,在李若水身后,她突然发现,很多事情,在掩饰的同时也是在暴露——她伟大的国家已经陷入了各种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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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观二年(转贴)

第十三卷 待发 第三章 权欲的战马
宣和三年六月,赵佶突然宣布了一项让众臣惊呆并一时不敢相信的诏书——罢花石纲,这是在帝国臣子努力坚持了多年后换来的结果,也是圣芯这一生对帝国做的最重要的事情。赵佶从未想过从圣芯的嘴中能说出与政治息息相关的词语,那个曾经不谙世事的少女已经被成长剥掉了无忧无虑的外衣,与美丽相伴的蜕变也掺杂了对外界了解的渴望,这一切无论是否是赵佶所希望,都无法回避一个人的存在,那就是李若水。
“母亲,我不想回去。”崇庆殿内,圣芯站在皇后面前,倔犟的坚持着自己的决定。
皇后叹了一口气,拉住圣芯的手,说道:“赵良嗣如今也是朝廷重臣,当初我不允许你给赵奚守寡,可是你自己偏要这么做,现在你身为人家的媳妇,怎么能一直住在道观中,成和体统?”
圣芯并不打算向皇后解释她对于此次婚姻的预谋和抉择,只是赵奚无怨无悔的死亡成就了一份草草收场的痛苦心情。青春以最灿烂的形式,在赵奚倒下的那一刻向圣芯宣告着忧伤和无止境的期待。她只有用沉默来回应此刻赵佶和皇后射来的疑惑目光。
“明天你就搬回赵府,那里毕竟是你的婆家。”赵佶把弄着手中的丹瓶,这是他最新的嗜好,为了提炼出长生不老的丹药,他特意命人在华阳宫支起了九鼎大炉。
“我不!”圣芯苦着脸坚定的拒绝,她转向赵佶,道,“父亲,您难道不希望女儿快乐吗?难道您希望女儿一直被关在赵府枯燥乏味的庭院中吗?难道您对我的感情仅仅限于对我嫁入赵府后永无止境寂寞的熟视无睹?”
赵佶突然抬起头,很多年来,他用与生俱来的温和面对着圣芯,面对她的一切要求,恰恰因为这样,他此时有些怒意,圣芯的话无疑是对他毕生感情的指责,他盯着圣芯的眼睛说:“圣芯,你长大了,嫁人了,变得更加美丽,更加聪明,也更加富有爱心,然而,唯一没有变的是你还是很不懂事。或许是朕老了,真的有些后悔对你这般溺爱,从小到大,你的意志就是整个后宫的命令,我们尽量去保护你,但最终的结果却造成了你今天的毫无顾忌。”
“父亲,难道住在道观就成为了一项毫无顾忌的罪行吗?”圣芯从未听到过赵佶用这种带着苍凉基调的话语与她交谈,这让她突然陷入了恐惧。
皇后开口说:“我们最近听到了一些流言,我很希望那只是流言,圣芯,你若是喜欢谁,可以直接向我和你父亲提出来,虽然他官职不是很大,但毕竟还算的上书香门第,我们会成全你们的,没必要在道观……”
“我喜欢谁?”圣芯的脸色变得苍白,她想不到有人会利用舆论轻易亵渎和置疑她的爱情。
“李若水。”赵佶冷冷的说。
“李若水?”圣芯顿时明白了所有流言的起因,但是她无法明白,为何有人将一份平淡的交情与神圣的爱情交杂在一起,并且使其变得恶毒而卑劣,“这是谁说的?”
皇后深情的看着赵佶:“陛下,我看圣芯若是不想回赵府,就先让她回宫住些日子吧。是否改嫁,让她自己考虑清楚在做决定。”
“母亲!”圣芯立刻叫道,“您在说些什么?”
赵佶站起身,淡淡的说:“圣芯,花石纲已经罢了,李若水还有什么事要让你求我吗?”
圣芯看着赵佶的眼睛,猛然间看到了比温泉还舒展的智慧,她曾经以为她的父亲是一个用模糊视线处理天下事情的中庸之人,却不曾发现原来在他的脑中,清晰而透彻的平铺着别人难以发现的睿智。他明白圣芯对于政治的全部兴趣都来源于他人的启迪和暗示,更明白任何时候女人对于自己曾经犯下错误的醒悟都来自于对新环境的认识,而这些只可能从李若水潜移默化的感化中获得。
赵佶和皇后的话让圣芯知道,她在道观与李若水平静的交往已经成为了不怀好意的小人用来中伤皇室的理由,她认真的说:“父亲,母亲,如果你们真的想知道我对李若水的看法和感情,那么我可以告诉你们,李大人是个难得的人才,仅此而已。至于那些流言,请忘记吧,我现在就搬回赵府,继续做我的寡妇。但我想提前和您二位打招呼,其实我早已选好了驸马,他很快就会出现在帝国最辉煌的典礼上。”
皇后和赵佶都站在原地,他们呆呆的看着自己最宠爱的女儿问心无愧而自信满满的背影离去,不禁有些失落,宫内满足不了她蓬勃期待飞翔的心情,与此同时他们也在为圣芯未来的驸马而担心。
比起圣芯相对安详的心境,棫那份潜藏起来的雄心并没有因为自己的迁升而崭露,他此时更像是东宫的捍卫者,尽力贡献着在外人看来有限的智慧。赵楷和赵桓之间逐渐明亮起来的战火照耀了整个朝廷。郑居中带着对棫半信半疑的想法,挥舞起他政治生涯中最后的利刃,从六月起,赵楷的家仆中相继有人被指控下狱,郓王风光无限的日子开始慢慢离去。在一个人的政治生涯中,起伏如同呼吸一样太过正常,但是对于起伏的理解决定了他是否终成大器。赵楷拥有全部讨得赵佶欢心的理由,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为人温和,性情轻佻且有着出色的口才,于是,在赵佶面前,赵桓总是刻意回避与他见面,以免给人以比较的机会。但是即便如此,当赵楷感应到斗争的残酷性时还是慌了手脚,他连夜前往宫中跪在赵佶面前苦苦忏悔,并控告桓对他的陷害。赵佶听完一切后,走到赵楷身边说:“楷儿,比起这些事情,我更喜欢听你说说你最近新作的书画。”言毕,赵佶头也不回的走了。这一次短暂的会见和出乎意料的结果,顿时成为了朝内最敏感的话题,每个人都试图从这件事上挖掘出对自己有利的弦外之音,然而身为暂时胜利者的桓却在诺大的东宫中徘徊,丝毫不去享受胜利的快乐。
“我们动赵楷,父亲为何一点反应都没有?”桓紧张的头脑开始不遗余力的设想着危险的可能,“这太不正常了,父皇是那么喜欢老三,怎么会……”
棫把手放在桓的肩上,然后一面微笑一面低语:“太子,作为胜利者,你现在反倒让我看到了慌张。”
桓在空旷的熏阳殿内来回踱步,空旷的殿内只有他和棫二人:“我怎么能不慌张?你倒是想想,为何父亲对待赵楷的态度突然转变这么大?”
“父亲没有变!”棫挡在桓的面前,淡淡的说,“父亲从未改变,只是立场变了。”
“立场?”桓不解的看着棫。
棫走到剑架旁边,半抽出剑,说:“太子,你还是把父亲想象的太过简单。或许他正像我们所知道的一样,总变化着嗜好,并将自己完全沉浸进去,他身边的人一成不变,耳朵内听的都是诗词歌赋,生活中充满偶然和浪漫,他是个不喜欢政治的人。然而你不要忘记了,我们的伯父晏驾后,太后为何要在这么多亲王中选择立父亲为君,这难道仅仅因为父亲运气好吗?不,这是因为智慧,父亲恰恰拥有赵家其他人无法匹及的政治智慧,悄无声息的坐到了这个位子上。所以今天,父亲仅仅是动员了自己的一句话,就使朝内竞相猜测。”棫把剑收回鞘,发出锋利金属清脆的声音,“太子,父亲这一生最疼爱的几个儿女,有你,有我,有圣芯,也有赵楷。父亲爱我因为我的母亲曾是他这一生最大的遗憾,爱圣芯是因为那是他和皇后唯一的孩子,爱你是因为你是他认为可以托付江山的人,而爱赵楷则是因为他希望他的天赋能得到遗传,而这种天赋却不是做皇帝。赵楷错误的理解了父亲的苦心,错误的把父亲给予他的职位和权力看成了政治对他的青睐,当父亲明白这一点后,他开始把自己的立场明显的摆在赵楷面前,让他清醒。”
“这么说,赵楷不是我的对手?”桓惊讶的看着棫。
棫摇摇头,道:“太子,您现在动赵楷除了碰触父亲对于亲情的敏感神经外,别无好处,我劝您不妨从王黼和蔡攸下手,对于郓王倒是不必过于担心。”
棫的话让桓有些兴奋,他没有想到棫的想法会如此细致入微,并且尽力的为他分析外界发生的情况。棫观察着桓,从桓单纯而毫无戒心的表情中,他发现自己齐头并进的欲望正在用最安静的形式进行着庆祝,为了动员一切可能被利用的因素,他将自己交给了东宫,交给了敌人,交给了背对亲情窥视前方的野心。宣和三年夏,棫正式跨上了追逐权欲的战马,他手握斩断所有阻碍的利刃,轻松的利用了桓软弱善良的心灵,并且不假思索的疯狂助长东宫的锋芒。
高鹰翰作为全盘计划唯一的知情者,开始逐渐意识到他们所做之事的残忍性。一个曾经自诩为光明磊落的男人,正在慢慢深陷到一个接一个的阴谋沼泽中,那种背叛自己的感觉让他恐惧,恐惧过后便是无能为力。与每一个叛徒一样,下定背叛决心后,总试图给自己找一个理由来作为日后鼓足勇气的依靠。
“我做梦的时候梦到棫被他们抓起来了。”高鹰翰搂着怀中的西江月,眼神呈现出与平常不同的迷离。
西江月光滑的手臂紧紧贴住高鹰翰胸口,淡淡的回答:“你对你的信念有所动摇?”
“不。”高鹰翰说,“这是我和益王共同的信念,但是最近我发现他比我想象的还要可怕。”
“真没想到,可怕这个词会用到益王身上。”西江月坐起来,淡粉色的抹胸在烛光的照射下散发着性感的味道。
高鹰翰拉住西江月的手,然后问:“你没有这种感觉?”
“我甚至不知道你们在做什么。”西江月笑着说,“不过对于一个化妆成捕快的窃贼,我倒是颇为佩服。”
“窃贼?”高鹰翰冷冷的目光直露露的刺向西江月的眼睛。
西江月感受到了高鹰翰内心的波动,但她还是挑衅性的说:“窃国的贼。”
西江月清晰的看到无论对于高鹰翰还是静昱,益王都面临着一个不得不提防的问题,那就是这些人或多或少的会对棫的想法产生置疑,也许这种置疑在共同的目标和长久的友情基础下永远不会露出危险性,但这种隐性的音符绝不是用任何一方的信任可以彻底消除的。但是,有一个人是棫自信满满下一手培养和调教出来的追随者,他会绝对的忠诚于棫的一切抉择,虔诚的服从棫的全部意志,这个人就是——周绾。
周绾对于棫的看法从被鞭打的那次起,发生了微妙的转化,之前的桀骜脾气慢慢收敛起来,在棫的面前,他彻底变成了忠诚的追随者,而不再是平等的朋友。但周绾那份渴望与棫成为莫逆的心情却在表面臣服的掩饰下,变得更加强烈。
棫第一次向周绾展示他秘密的计划,是一次偶然的机会,周绾发现棫胸口那道被桓刺伤的疤痕。清晰深刻的伤疤让周绾惊呆于棫处境的危险,他在沉默了片刻后,将自己投入到了棫安静而疯狂的计划中。棫把周绾安排到李晃的军中,让他心中的烙印化作激昂的斗志。周绾是棫为自己创造的最得意的礼物,他过于自信的导演着周绾的命运,却忘记了那沉淀在舞台底下的秘密与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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