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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崇庆殿的微笑 第五章 往事 文 / 贺旬
周瑜走进崇庆殿的时候,感觉到一股温暖的气息,皇后从阶上下来,挽起她的手。皇后的手很软,很细腻,仿佛春天的第一股泉水。周瑜先是一颤,而后抬眼望着眼前的女人,她不能相信这就是别人口中的国母,她纵然美丽,却只是淡妆清衣,目光平静,毫不奢华。
“你就是周瑜?”皇后微笑着问。
“回娘娘,民女就是。”
“以后就该叫母亲了。”皇后说,“周瑜,好一个婉转的名字啊。”
“娘娘过奖了。”周瑜小心的回答着。
“蓉儿。”皇后向门外唤着。
一个少女推门进来,很规矩的走到皇后面前,她抬头望着未来的益王妃,淡淡一笑。周瑜见眼前的这个女子,一副动人的眼睛,琉璃般清透的双颊泛着粉红的韵味。看上去大概十五六岁的年纪,与自己相仿。
“午膳备好了吗?”皇后问。
蓉儿点头道:“都已备好了。”
“传吧。”
蓉儿唤宦官们上了午膳,然后径自退了出去。
皇后先入座,让侍女宦官们都退下后,周瑜方才拘谨的坐下。她看着眼前并不奢华的膳食,心里有种怅然之感,并且对面前的这位女人肃然起敬。此时在她眼中,皇后不但是个节俭的国母,温柔的长者,也该是个贤惠的妻子。这年正是周瑜最好的芳华,她无忧无虑的等待着,向往着成为别人新娘的那一刻。
膳后,皇后和周瑜说了一会话,便让蓉儿送她出宫。
蓉儿披了一件棉袍,走在风中,四周枯叶纷飞更衬出她的可人,宛如新艳的桃花。
“周小姐今年芳龄?”蓉儿娇美的笑。
“已满十六了。”周瑜温和的答道。
“那我们是同年啊。”蓉儿惊喜的叫道。
“我是三月生的。”周瑜也很惊喜。
“那我要唤你姐姐了。”
……
二人走在宫墙间,携手畅谈,周瑜微笑着诉说着,倾听着,毫无忌惮,显然,她已经沉浸在出嫁的梦里了。
“周小姐真是个孝女啊。”蓉儿突然说。
“何出此言?”
“周小姐舍身救父,蓉儿着实佩服。”
“这我就更不懂了。”
“您还不知道吗?”蓉儿疑惑的看着周瑜。
“什么事情?”
“蓉儿多嘴了,小姐不要放在心上。”蓉儿勉强的笑了笑。说话间,已到了宫门口,未等周瑜问个清楚,蓉儿已和她挥别了。
看着周瑜乘轿远去的背影,蓉儿只得无奈的摇摇头。
崇庆殿,皇后正在与国舅郑居中下棋聊天,见到蓉儿回来,招手示意她过去。皇后郑氏,名问诗,本有两位兄长,只可惜次兄鸣中早逝,只有长兄居中在朝为官,口碑甚好,博学多才,赵佶常常邀之对弈。
“蓉儿,国舅不是外人,有什么话就说吧。”皇后的眼神并未离开盘中的棋子。
“是。”蓉儿说,“奴婢已经将那周家小姐送出宫外了,事情也已办妥。”
“妹子,你这下人还真行啊。”郑居中笑道。
“她自小便是我的人了,之前她在益王那里当差,所以你没见过,现在回到崇庆殿了。”皇后不紧不慢的说。
蓉儿站在一旁没有出声。
“那益王——现在应该没什么动静吧。”郑居中看看边上的蓉儿,小心翼翼的问。
“那孩子,现在是调皮了点。但是以后长大了,跟我起了异心,我能看出来,决非一个省油的灯啊。”皇后手中的子迟迟不落,悬在半空,“而且,蔡京那里……”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附上了一计冷笑。
“蔡京是巨贪之首,他和童贯,高俅都是朝中的大祸害,只可惜皇上对他们倒是信任有加,我也奈何不了。”郑居中连连摇头叹息,“但是太子似乎对他们很不满啊。”说着露出一丝笑意。
“兄长,你输了。”皇后泰然自若的指着棋盘。
郑居中看了看,也只得无奈的苦笑:“你的棋艺又精近了许多啊。”
在蓉儿眼中,崇庆殿的气氛总是怪异的。她站在那五丈长的竹简架边,悠闲的整理着其中的古籍,发出竹板“哗啦啦”的脆响。有时候她在想,如果她不是皇后的心腹,如果她只是个普通的女人,她也该有自由呼吸的权利,可惜,很久之前她已被决定了命运。
皇后走到蓉儿的身边,说:“聪明的人,不会把心事写在脸上。”
“蓉儿。”皇后打开窗子,像外面望着,“你后悔进宫吗?”
“后悔。”
皇后转过脸,轻摸着蓉儿的脸:“其实在你这个年龄,我也是很后悔进宫的。可是日子久了,也就不知道后悔是什么滋味了。”
“娘娘,我进宫也有六年了。”蓉儿点了一支蜡烛,换到烛台上。
“是啊,我第一次见你,你还是个小孩子。如今已经出落的这般美丽了。”皇后转过头,“六年,你一直在棫儿那里,如今离开了,是不是有些不舍得?”
“蓉儿就是一个宫女,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其实,每个人都无法预测她的命运。当初我也从来没想过要进宫,结果却在这里一呆几十年。”皇后叹了一下,“蓉儿,你是不是对于我没有继续把你放在棫的身边有些不高兴?”
蓉儿猛然抬头,惊异的看着皇后,手中的烛台震了一下。
崇庆殿陈旧的幔帐,很久没有经历风的抚摸,随着飘舞。
“我很早就察觉了。”皇后关上窗子,“你在他那里这么多年,有些感情没什么奇怪。”
“蓉儿不敢高攀。”蓉儿吓得跪下。
皇后扶她起来,道:“你不用害怕,我知道,谁都有少女时的梦。”说着走到榻边,“你这个年龄正是做梦的时候。”
蓉儿只是低头不语。
“我在你这个年纪,也曾经妄想过爱情的美好。”皇后示意蓉儿坐在她旁边,“可惜,一切也只是妄想,终究是要破灭的。我最终还是进宫了。”
“如果奴婢有的选,也不会进宫的。”
“蓉儿,作为女人,你太年轻了。我们没有办法选择自己的路,我们只能选择自己的路如何去走。”皇后无奈的说。
说到此,皇后突然想起,她曾经也爱过一个人,忘记他的名字,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是她家的教头,传授武艺给郑居中和弟弟郑鸣中……
毕竟是行走江湖的浪人,永远是人不离酒,酒不离人的,粗布衣服,长剑,和略蓬散的头发,遮住他俊朗不凡的面颊。每年他只有八月初五来授艺,八月初八便离开。他是个漂泊的剑客,神秘的来往于春夏秋冬。她十六岁的时候,庭院深深,秋风萧瑟,八月初五那天,他来的时候,鸣中却撒手西去,全家沉浸在悲痛之中,他说,居中已从文弃武,只有鸣中是难得的将才,可惜天妒英才,传艺已无意义,而后他走了,带走了一身的酒气,带走了她的少女时代。时年,那个少女入宫,开始学会自己生存。
那时,郑居中凭借着自己的才学,已经在朝中有了一丝地位。可郑氏知道,她与那些同时入宫的女子相比,出身并非很高,好在书香门第,在后宫的第一年,安静而空虚的度过了。现在想想,这一年对她的一生起了多么大的作用啊。冷眼看,后宫昙花般妖艳的妃子,一现之后便成了冷风下的残花败柳。气定神闲的只有智者,昨日黄花却权倾后宫的皇后王氏。高高在上的威严,尊贵无比的凤仪,高不可攀。
郑氏第一次见到赵佶,是在一次随龙船游湖的时候,他高大伟岸,意气风发,她只有躲在隔板后面偷偷窥视他的样子,多么可悲的一件事。可是,大概是命运垂青她,那天郑居中的对联大出风头,赵佶想起了她,她第一次触摸到这个男人的眼神,清澈如水,平和如风。丝毫没有君主的霸气和刚毅。自那次相见,她便平步青云,独宠于一身,随后很快登上了皇贵妃的宝座。但她知道危机一定会来临,她不愿成为权力的牺牲者,不愿成为昙花,只在一现时灿烂。就在这时,她有了身孕。老天助她,旦下的是个女儿,一切危机因为她的诞生而幻灭。当晚,边关传来捷报,双喜临门。母以女贵,生活难得的平静下来,偶尔皇后王氏会来找她聊天,在她口中她能更加清楚宫廷的演变,每天仍然不断有失宠的妃子挣扎在崩溃的边缘。作为一个女人,能够冷静妥当的处理这些事,需要怎样的智慧和城府!可人有时不得不信命,短短一年,曾经独挡后宫,睿智坚毅的王皇后,一夜风寒后竟久卧病榻,终拦不住死亡的脚步,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王皇后只是轻轻一笑,然后用手指指向她,那一指,沉重且释然——王氏撒手人寰,留下幼子桓,被她收养。
为了祭奠前皇后的亡灵,封后之事推延了三年,在这三年里,后宫争端不断,妃子们争风吃醋,生怕自己亏多一点,宠少一点,殊不知其中的道理,可怜的女人们。三年后,郑氏理所当然的入主了崇庆殿,几乎没有任何阻拦,然而当侍女递上冷宫妃子的卷册,她才发现崇庆殿沉重的让人窒息。坐上凤椅容易,可坐稳就难了,她现在并不能松懈,因为单是桓儿和芯儿两个孩子并不能保证她的相安无事。
蓉儿专注的看着皇后若有所思的表情,眼前这个美丽聪慧的女人是这样的细致,又深不可测,既让人尊敬又让人畏惧。
“蓉儿,当初你一进宫就不在我身边,受了不少苦,现在到了崇庆殿,不必再拘束。”皇后微微一笑,突然拉过蓉儿的手,“很多值得我信任的人现在都不在我身边,我身边只有你了。”
“蓉儿会尽量为您分忧的。”蓉儿诚恳的说,“奴婢一家蒙您所救,受您大恩,决不会有异心。”
皇后笑笑,说道:“刚说你不必拘束,你又紧张起来了。”
蓉儿腼腆的一笑,她感觉的到,皇后是真心待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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