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益王府的孩子 第三章 劫难 文 / 贺旬
茂德看着满院飘雪,对蔡鞗说:“这个冬天就要过去了……”
棫坐在蔡京密室中的椅子上,童贯蔡京站在一旁,三人在此密会,无人知晓。自从郓王赵楷失宠后,棫便接连不断的给蔡京发出暗示,表达自己的部分愿望。不出所料,蔡京很快的给了他答复,表示愿和他共结政治战线。
“王爷,您真是沉的住气,这宫内风云变幻,唯独您处变不惊啊。”童贯笑笑道。
“公公说笑了,本王今天到这一步也是只为自保,郓王虽然失宠,但王黼依然不肯放弃他的野心,本王发现现在除了崇庆殿,王家也开始监视益王府的动静,长此以往,不知哪天,本王会被他们铲除。”棫端起面前的茶水,淡淡的水汽缓缓上升和消逝,他透过它抬眼看着蔡京的表情。
蔡京奸猾的笑笑:“老夫已经不中用了,皇上现在最宠信的是王黼,都怪我认人不清……居然将这个小人举荐给皇上。”
“蔡公何出此言?那王黼再厉害,也不过是您的学生……只是梁师成这个奴才……”童贯一边安慰蔡京,一面为自己担忧。
“童公公是有军功的,这一点他梁师成望尘莫及。”棫将话题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这才是他现在最为关心的人,“我倒是很想知道蔡太师的大公子,现在在做什么?”
蔡京和童贯都一怔,疑惑的看着棫,棫淡淡的笑了笑,道:“本王听说蔡攸和王黼近日走的很近……而且深得父亲的信任。”说完,抬眼瞟了瞟蔡京的脸。
蔡京的表情变得更加黯淡,这让棫和童贯都能感觉到什么,半晌,他开口道:“说来让王爷笑话,老夫与蔡攸早已暗自断绝了父子关系,这个不肖子早被老夫赶出家门,从此他的行踪,老夫着实不清楚……只是他有时也会回家,这都是因为他找老夫的小儿子蔡鞗有事。”
“这一点我能为证。”童贯坚定的给蔡京做了证明,他们熟识已久,蔡京这点家事童贯没有什么不知道的。
棫点点头,依旧只是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密室外,茂德和蔡鞗在赏雪,这是这年冬天最大的一场雪,蔡鞗想起他第一次见到茂德的时候也是在这样一个雪天,茂德披着一件白色的袍子,陪在皇上身边赏雪,那时的她娇艳的便如夏季灿烂绽放的牡丹花,在冬季寒冷宁静的气氛中,更加显得独特迷人。
“蔡鞗……”茂德的手拍了拍蔡鞗的肩,另一只手向院门口指了一下,“你看……”
蔡鞗回过神,往茂德指的地方一看,只见蔡攸在管家的阻拦下,已经闯了进来,并且大叫道:“蔡鞗!你给我出来!”
“哥哥……”蔡鞗皱了皱眉,但还是上前让管家放手,随后道,“你怎么来了?”
“我还姓蔡呢,这家的奴才就敢给我脸色了?”蔡攸愤怒的说,“你怎么管教的下人?我每次来都一样。”
“这是爹吩咐的。”茂德看不惯蔡攸的跋扈,于是上前道,“大哥要是不满,可以去找父亲理论,不必在此难为我们。”说完轻蔑的瞥了蔡攸一眼。
蔡攸一见茂德这个架势更是来气,本来这个女人是该许配给他的,结果由于蔡京偏心,才将这么个天仙般的帝姬嫁给了蔡鞗,如今,茂德这样骂他,他更感觉到一种耻辱感。他曾经发誓要将蔡京致之死地,所以暗自投靠了王黼。
“父亲呢?”蔡攸冷冷的问蔡鞗。
“在书房和童公公谈话。”蔡鞗回答。
“还有谁?”蔡攸问。
“没了。”蔡鞗微微一笑,“你是知道的,爹和童公公的相熟,在一起谈话是常事。大哥,你今天来有事吗?”
蔡攸瞥了蔡鞗一眼:“也没什么事。”
这时,蔡京和童贯从书房内出来,见到蔡攸后先是一怔,随后开口问:“你来干什么?”
蔡攸眯着眼睛笑了笑,走到童贯面前,鞠躬一拜,然后转向蔡京,抓住他的手腕,边为他诊脉,边问道:“父亲脉势舒缓,身体里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蔡京断然回答:“没有!”
蔡攸脸色一变,道:“宫里还有事。”言罢,便扬长而去。
童贯在一旁看的有些迷惑,于是待蔡攸走后,问道:“这是为何?”
蔡京摇摇头,叹气道:“你不知道,这小子肯定是想以我有病为借口,向皇上上书罢我的官呢。”
童贯听到此话,颇有些震惊,但他适时的保持了沉默,随后,跟着蔡京向前院走去。
蔡鞗看着他们的背影,又看看茂德,沉默了片刻道:“大哥何必如此呢。”
“没想到他这样无情无义,你心地好,但也要防着点他。”茂德拉过蔡鞗的手,看着他的眼睛,“我可不想你出什么事。”
蔡鞗点点头,看着眼前的茂德,想起当初为了娶她,在蔡京书房中跪了一夜,蔡京才勉强答应进宫面见赵佶将蔡攸的名额换掉。为此,蔡鞗一直觉得有负兄长,于是在蔡京和蔡攸之间经常努力调解,才致使如今没有将蔡攸彻底赶出家门。但是,近些日子,蔡鞗发现蔡攸的举动有些反常,他的内心突然有一种不安的感觉,似乎一场风暴即将席卷整个蔡府,后来的事实终于证明,他的感觉是对的。
这一年即将结束的时候,赵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撤了蔡京的职,并将童贯调离东京,镇守边关。同时,任命王黼为新宰相,加封蔡攸为开封府仪同三司。这是一次耐人深思的政治调动,从此,王黼和蔡攸登上了权利的最高峰,而年已古稀的蔡京,又一次被冷落了,但是,这一次的离职和前几次稍有不同,蔡京刚刚交出相印没有几天,蔡攸便让蔡府陷入了一场危机中——他以蔡鞗擅离职守之名将其下狱,并请求皇上将蔡鞗赐死。这一举动,引起了朝野很大轰动,就连王黼也没有想到,蔡攸做事如此毒辣,他还不知道,一场因父子仇恨而引起的悲剧才刚刚开始。
蔡鞗从蔡府被带走的那天,茂德疯了般闯进益王府,棫正在和周绾一起练剑,只见茂德上前推开周绾,眼中充满了惶恐与焦急的对棫说:“蔡鞗……出事了。”
棫一怔,还未转过神,茂德的眼泪已经哗哗的流了下来,混合着脸上的胭脂,滴在袖子上。她伏在棫的肩头,棫能感觉到她脆弱的内心,更能明白,这一次的事情一定非同小可。
“姐姐,出什么事了?”棫侧过脸,轻轻的问。
周绾第一次直视女人如此真切的哭泣,就连周远儒夫妻去世的时候,周瑾的哭泣也只是在灵堂的案桌旁,当时哭泣的人太多,他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如果蔡鞗出事了,我……我可怎么办?”茂德抽泣着抬起头,红红的眼眶里噙着晶莹的泪水。
棫向一旁的周绾和常科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然后扶着茂德来到书房。
“你们太大意了,早该防着一点蔡攸的。”棫听茂德将事情的经过说完后,无奈的道,“如今父亲很信任他,蔡公又离职,这件事很难办啊。”
“谁能想到他会来害蔡鞗,蔡鞗一向是蔡家对他最好的人,他……怎么能这么狠毒?”茂德抽泣着道。
“狠毒……”棫暗自瞥了一眼茂德悲伤的脸,突然觉得心酸,“蔡攸是长子,可是却被弟弟抢走了一切……”
“蔡鞗为了他,好几次拒绝他父亲的提拔。”茂德悲愤的从椅子上站起身,“蔡鞗对我说,哪有弟弟做官超过兄长的道理。如今,蔡攸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棫明白,蔡鞗是个善良的人,尤其在对待亲情方面,可惜,他是蔡京的儿子,这就注定他必须承受本不该属于他的悲剧,就像他已经接受了多年来本不该属于他的富贵一样。
“当蔡攸将仇恨延伸到权利的争夺中,这种仇恨就不仅仅是单纯的亲情关系了。”棫转过身,走到茂德身边,“这是……政治。”
茂德怔怔的看着棫的眼睛,她发现自己清醒了过来,然而这种清醒带了的是更多的绝望。她低下头,淡淡的道:“真的没救了吗?父亲真的想看到自己的女儿变成寡妇?”
棫拉起茂德的手,道:“姐姐,你进宫求求父亲吧……或许,还有一丝希望。”
茂德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她突然说:“当初……或许你真的不该杀曾夤,直到今天,我才知道……芮姐姐的痛苦。”
棫叹了一口气,他突然想,也许从嘉德的角度看,今天茂德所说的是对的。但是,如果再有一次机会,他应该还会那样选择。毕竟,曾夤和蔡鞗是无法相比的。
茂德走后,棫走出书房,对常科道:“去给蔡攸送份重礼。”
常科一怔,有些不解。
“转告蔡攸,本王想去看看蔡鞗……不,告诉他是去看‘姐夫’,快点去吧。”棫吩咐道。
常科应了,转身离开。
周绾站在一旁,看看棫满脸的悲伤,正想走开,突然被棫叫住:“小绾,没事多去陪陪你姐姐。”
周绾不知道棫为何突然这么说,但他还是点了点头。
第九卷 益王府的孩子 第四章 蔡府 文 / 贺旬
宣和二年的新年过得并不隆重,每个人心中都似乎有着自己的心事。蔡鞗还在狱中,他对于茂德的担心更甚于对自己命运的关注,自从棫来看过他一次后,已经很久没有人来探望他了,与茂德更是见不上一面,他知道,这是蔡攸刻意的安排,也许让一个人日复一日的痛苦比死亡更加煎熬人的意志。每个清晨,牢房里窜入的微末光线是蔡鞗唯一的寄托,这至少证明,他还活着。
圣芯对于花荣的思念与日俱增,似乎其他的事情对她来说都不重要了,偶尔在艮岳赏花时,脑中也会浮现出花荣的微笑,这一年她已经十六岁了,她明白,对于一个大宋的帝姬,她已经到了出嫁的最后期限,皇后从两年前开始便张罗着给她选驸马,其间先后有童贯养子童师闵,宿元景之子宿褐石,郑居中之侄郑昱候选,不过,赵佶最为看重的还是李纲之子李晃。这些观察都是暗中进行的,只有少数人和圣芯知道,候选人本人都不知晓自己已经进入了崇庆殿的视线,但是圣芯明白,如果不尽早见到花荣,她的命运无非就会落在这几个人的身上,就像她大多数姐妹一样,坠入深宅大院中,默默的经受着荣华和寂寞,与毫无共鸣的驸马日夜相对。毕竟,像蔡鞗和茂德这样有深厚情意的夫妻太少了。想到此,圣芯便不愿再继续,因为茂德悲伤的脸再次浮现在他面前。
蔡府的动荡在这一年开始愈发剧烈,蔡家的管家,蔡京的侄子蔡蒙和蔡京的两个女婿相继入狱,蔡攸开始大张旗鼓的进行一系列报复,这让身在一旁的王黼开始恐惧和提防。但是,一切都没能消减蔡攸对于蔡京的仇恨,相反,蔡蒙死在狱中后,蔡鞗的命运更是岌岌可危。此时,蔡京发现自己必须做一些事情来挽救他的家庭,他的儿子。
蔡鞗入狱后,茂德每个月都要到宫里几次,除了亲自在赵佶面前哭诉外,还通过圣芯,皇后,韦贤妃和穆贵妃向赵佶求情,这才暂时保住了蔡鞗的命,可是,由于蔡攸一再请求尽快处决蔡鞗,让赵佶陷入了两难的境地,此时,蔡京离职后第一次入宫,他的身影已经有些伛偻,赵佶见到他,不禁有些动容。
“陛下,老臣本是一届草儒,承蒙陛下恩赐,已伺候驾前十九年了,如今臣自知年老糊涂,告老还乡。”蔡京跪在大殿当中,已经泣不成声,仿佛在驾前十九年里,他经历的苦难甚于荣华,“臣有罪,请陛下责罚。但请陛下看在与臣十九年的君臣之情份上,饶过臣那不成器的小儿子吧!”
赵佶叹了一口气,缓缓坐在龙椅上,空空的大殿里清晰的听到蔡京悲伤的声音,一个年已七旬的老翁如此俯首痛哭,任何一个人都无法不感叹世间的苍凉和无奈。赵佶心中明白,蔡京为相以来,做过的事情千百件,也许八成是坏事,但赵佶交给他的事情,他做的还是件件圆满的,这也是能得到赏识的地方。但是如今,蔡家权势实在熏天,赵佶不得不下手让他们收敛一点,却没想到扯出这么多不为人知的恩恩怨怨。
“蔡京,你随朕这么多年,官场沉浮你是经历了的,你应该知道一朝得势的风光,但是你身为朝廷命官,居然不管教好家人,尤其是子女,这是朕没有想到的。”赵佶淡淡的说,“你起来吧,朕从未想过要杀蔡鞗,如果朕想杀他早就杀了。他毕竟是朕的女婿,朕不会看着自己的女儿守寡……况且是朕的茂德。你走吧,过两天朕就让蔡攸把蔡鞗放了,官复原职,你自己回去好好的反省反省吧。”
蔡京立刻激动的谢恩,然后退出了大殿。
赵佶沉默了片刻后,对一旁的梁师成道:“传蔡攸。”
“是。”梁师成应了,随后吩咐人去传唤。
蔡攸知道蔡京今天入宫觐见了皇上,心中自知大事不妙,他太小看了他的父亲,孰不知比起他,蔡京更加了解当今天子的性情。
“蔡攸,把蔡鞗放了。”赵佶看着立于殿下的蔡攸,平静的说。
蔡攸一听,表情有些不自然,于是上前道:“陛下,臣今日又收到一些关于蔡鞗……”
“他是你弟弟吧?”赵佶打断蔡攸的话,“难道一定要他死吗?”
“臣……”蔡攸急忙跪在地上,“臣只是据实上报,请陛下恕罪。”
“蔡攸,你忠心耿耿朕该赏你。”赵佶站起来,走到蔡攸面前,“但是朕——不能害自己的女儿,茂德和蔡鞗的感情是宫中的佳话,朕嫁了这么多女儿,有几个是真正幸福的?唯一的一个,不能让朕就这么毁了,况且朕马上又要选驸马了,不能让这件事给待嫁的帝姬心里留下阴影,你懂吗?”
“臣……臣知罪。”蔡攸惶恐的道。
赵佶摆了摆手,蔡攸退下了,梁师成上前道:“陛下,午膳在……”
“去‘韵筑’吧。”赵佶随口道。
益王府内,棫和西江月正准备外出,只见常科跑过来报:“王爷,李晃将军拜访,还带了五匹马。”
棫一怔,看看西江月,转向常科道:“人呢?”
“在后门场院。”常科回答。
棫点点头,笑着对西江月道:“走,看看这小子要干什么。”说完,二人便向后门走去。
场院中,李晃穿着平常,坐在一旁喝茶,见棫过来,急忙上前道:“见过王爷。”随后,看了看棫身后的西江月,好奇的问,“王爷,这……”
“西江月,新来的武师。”棫简单的介绍,然后走到那几匹马面前,问道,“李晃,你弄这么几匹马来干什么?”
李晃立刻上前解释:“王爷,这可是我从几个西夏马贩子手里买的马,都是良种,所以拉过来送给王爷。”
“李晃,你什么时候学会拍马屁了?”棫笑着看看李晃,“现在我是没权没势的闲人一个啊,你给我送礼我恐怕也是给你办不了什么事啊。”
李晃一听这话,立刻板起脸,道:“王爷,您这话可冤枉死我了,我知道您喜欢好马,所以得了几匹全给您送来了……”
“看你那一脸委屈,我也是说笑而已。”棫拍拍李晃的肩,“我现在上街都是坐车,好马对我也没什么用处了。”
棫上前摸了摸这几匹马的鬃毛,然后对身后的常科说:“去把小绾叫来。”
常科应了去,不一会,周绾来到场院,见聚集着几个人,还未开口,棫便道:“小绾,见过李将军,这个可是禁军最年轻的将军,他的父亲便是现在的禁军统领李纲。”
“见过李将军。”周绾拱手一拜,随后走到棫身边。
李晃笑笑道:“李晃不过是王爷身后一个随从,若是哪天王爷重新……”
“李晃!”棫突然制止了李晃的话,表情也严肃了起来。周绾对这一情景有些疑惑,他看看棫,又看看李晃,二人的表情似乎在那一刹那显得异常尴尬。
立刻,棫又回复了微笑的脸,对周绾道:“你挑一匹喜欢的。”然后看着李晃,“其他的,你送去东宫,给太子。”
李晃不解的看看棫,道:“王爷,你不留?”
“我要这么多干什么?”说完,用眼神示意李晃闭嘴。
西江月看着周绾仔细看马的样子,不禁有些迷惑,为什么益王棫对待这么一个十四岁的小孩子要如此用心,这其中究竟是不是正因为亲情,想到此,她觉得自己太多事了,立刻摆脱了这一思路。
“我要这匹。”周绾拉过一匹马,来到棫面前。
“李晃,你看小绾的眼光如何啊?”棫笑着问李晃。
李晃看了看眼前这匹棕红色的马,又看了看周绾,立刻道:“果然好眼光。”
周绾听完,立刻露出得意的笑容,他白暂的脸上挂着一份年轻的桀骜,这种神情是益王府内培养出来的。西江月注视着周绾的成长,一年来,这个原本弱不禁风的内向少年已经变得开朗而健康,摆脱了家人死亡的恶梦,内心渐渐平静的面对了自己的命运,这一切都是因为有了棫的庇佑。然而,在西江月心里,这一切似乎都太过美好,就像梦境一样,如果有一天,这样的气氛遭到破坏,那么周绾所面对的将是更大的痛苦和挣扎。她笑笑,自己又多想了,这或许是一个致命的毛病。
“李晃,有件事我跟你透透气。”棫单独将李晃拉到一旁,轻轻道,“知道吗?皇上在选驸马。”
“驸马?”李晃瞪大眼睛,“我怎么不知道?”
“现在只是暗中进行筛选,不想张扬,但是我有可靠的消息说,你是皇上现在最看重的候选者。”棫笑着看看李晃的脸,仔细看,这张脸还算英俊,只是略微掺杂了些许浮躁的神情。
李晃听到此更是吃惊,表情立刻紧张起来:“这……是哪个帝姬?”
“你小子太有福气了,居然能遇父亲最宠的帝姬,你说还能是谁呢?”棫摆出一副羡慕的表情。
李晃想了想,突然张大嘴巴:“莫非是……咸德……”
棫点点头,道:“没错,就是圣芯。李晃啊,你说你们李家是不是积了几辈子的德了?”
李晃的脸上显出半喜半忧的表情,小心的问道:“王爷,你不是在和我开玩笑吧?”
“怎么了?你看起来不是很满意啊?”棫不解的看着李晃的脸。
“没有,只是这件事非同小可,还是等皇上的诏书下来后再说吧。”李晃解释道。
棫笑了笑道:“我知道你是怕别人说你日后会靠着公主的关系步步高升,你还是这么要强啊。”
李晃看了看棫的眼睛,低下头不语。
“这些事情还没有定,先不要理会它,你回到军营好好带兵吧。”棫说着,走向西江月。
李晃站在原地,淡淡的一笑,道:“王爷,李晃先行告退了,这些马,您派人送到东宫吧。”
棫挥了挥手,看着李晃轻盈的走出了后门,随后看看西江月:“别耽搁了,走吧。”
西江月点点头,跟着棫离开场院。
第九卷 益王府的孩子 第五章 西江月 文 / 贺旬
棫和西江月坐在马车内,前往城北慈云观,一路上春天的气息混合着郊外泥土特有的香味,让人心旷神怡,垂柳开始发芽,棫撩开帘子向外看着,西江月安静的坐在一旁,她知道,她将去见一个叫静昱的女人,这个女人是棫藏在道观里的棋子,从这种隐藏的深度看,静昱一定是个非关键时刻不会放出去的杀手锏,然而,为什么棫会如此信任她这个武师,将这么重要的事情告诉她,这让她有些不解。
“又是一年春来,郊外就是好风光啊。”棫放下帘子,转头对西江月说,“听说慈云观的春景很美,满院梨花。”
西江月笑着点点头,问道:“不知静昱姑娘除了学竹五剑派的剑法,还有没有杂的功夫?”
“没有,她是个专心的人,不可能轻易去碰别的门派的武功。”棫摇摇头,手中的扇子缓缓的摆着,“鹰翰应该已经告诉你关于静昱的事情了吧?”
西江月颔首道:“王爷真是信任我……”
“因为我信任鹰翰。”棫坚定而若有所思的回答。
西江月一怔,这个答案倒是她未曾想到的,也许眼前这个人真的不值得人去背叛,也许他的外表和言语并不能代表内心,但是至少在她眼中,他是个自信的人,这对于一个欲成大事的人非常重要。至于棫的目的,并不是西江月所关心的,她只在乎高鹰翰的感受。
车停在祥云观不远处,棫和西江月下了车后,沿着长长的石阶,慢慢向观门走去。祥云观在这一带很有名,位于慈云观前面,来往的人很多,所以不会有人注意到棫和西江月的到来。穿过祥云观后门,再走上蜿蜒的几里山路,便到了慈云观门前,相对于祥云观的热闹,这里显得异常冷清,倒是修身养性的好去处。棫见到观事后,笑着道:“我来见鸿渐。”
观事点点头,带着他们来到一间屋前,敲了敲门,对棫使了个眼色,棫便缓缓的道:“鸿渐,是我。”
静昱把门打开,看看门口的三个人,对一旁的观事道:“有劳观事。”
观事低头一回礼,转身离去。
棫看看面前的静昱,几个月不见,她愈发显得朴素,一身道袍,无妆无饰,仿佛真的看破了红尘,但是,棫知道她现在的一切仇恨都储存在温和的心中,一点一点平静的酝酿。三人进了屋,棫开口向静昱介绍道:“这位是益王府的武师——西江月。”
“有礼了。”静昱淡淡一笑道,“没想到我这陋屋也有客到访。”说着,三人坐在桌前,静昱给西江月和棫到了两杯茶。
棫品了一口茶后,问道:“静昱,这些日子东宫没有来人吧?”
静昱摇摇头,笑着道:“想来那件事太子早就忘了,只是你乱猜罢了。”
“这可不一定。”棫诡异的笑了笑。
西江月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只是在一旁静静的坐着,品茶的时候,看了看屋内的陈设,简单而整齐,由此可见住在这里的人生活很有条例,心情很平静。
“静昱,从明天开始,你要和西江月学她的剑法,以后不要在外人面前使用竹五剑派的剑法。”棫突然说起今天带西江月来的目的。
静昱虽然知道,棫领西江月来这里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但是没想到是这样的事,于是不解的问:“为什么?”
棫笑笑,道:“以后会告诉你的。”
西江月淡淡的道:“以后还请静姑娘关照。”
“叫我鸿渐吧。”静昱给西江月的茶杯蓄满,“我现在越来越喜欢这个道号。”
西江月笑了笑,她知道代表一个人生活在这个世界的标志是名字,当这个人想要换掉以前的名字的时候,往往是表示这个人对于以往记忆的忘却和漠视。所以,静昱的这句话让西江月顿时有些不寒而栗的感觉,她不知道,这个即将日益接近她的女子是个什么样的人,有着什么样的性格。不过,单从外表看,静昱很温和。
棫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的天,静昱来到他身边,西江月知趣的离开了房间,在屋外等待棫。静昱笑了笑,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我现在没有时间和你交待,不过,你要明白太子一直在找你。”棫在静昱的耳边轻轻的说,“我们没有太多的时间,过不了多久,太子就能找到这里,所以这段时间你要专心跟着西江月练剑。”
“你要我杀太子?”静昱看着棫的眼睛。
棫摇摇头,平静的说:“不,我要你嫁给太子。”
静昱吃惊的睁大眼睛,不禁向后退了两步,半晌没有说话。
棫温和的笑:“不想报仇了吗?静昱。”他用手摸了一下静昱的领子,“你在这道观中习惯了清净吗?忘记了你来这里真正的目的?忘记了你——活着的目的?”
静昱镇定的看着棫,突然有种恐惧,她说:“不,我没有忘记。”
“你恨韩一封,恨仕雪都没有用,他们的婚姻都是由没人决定的,你真正的仇人,应该是站在他们身后的那些人。”棫的笑容依旧以最温柔的方式保持着,谁都不会想到,此时从他嘴中说出的话,将让静昱无比震惊,“韩一封和仕雪都是皇后的心腹,韩一封曾是保护太子的侍卫,而仕雪则是被安排在我身边来监视我的奸细,后来被我发现了,皇后就把仕雪嫁给韩一封,跟着他远走雁门了。”
“所以你恨皇后和太子?”静昱问。
棫看着静昱:“你可以这么想。”
“你想以其人之道还至其人之身,把我安排到太子身边做奸细?”静昱认真的看着棫。
“还有一件事你或许还不知道,你的师父木青是被皇后杀死的。”棫道。
静昱听到此不敢相信的摇头:“不可能,师父的功夫这么好……”
“这件事你现在可以不信,如果你有机会遇到韩一封,可以向他求证,因为当时……他在场。”棫神秘的笑了笑。
静昱的脸面无表情,平静而冷酷,她轻轻的问道:“那么,为什么要我和西江月学剑法?”
“因为韩一封要回来了,你在东宫的行动不能流露出竹五派的功夫,以免让韩一封识破。”棫回答。
“你是在利用我。”静昱冷冷的道。
“你又何尝不是在利用我?”棫从静昱身边走开,“我们之间不存在亏欠,因为我们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说着,已经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静昱看着门口,她明白,从这一天开始,她正式开始了另一种生活,或许没有目标,但是为了眼前这个人,她必须去履行她的使命,因为,在她最困惑和迷惘的时候,是他救了她,并告诉她活着的目的。在棫的眼中,静昱看到了生存的差距,极端的绝望与失望同时存在着,混乱的让人无法去正视,这或许才是让她如此敬畏他的地方,相对的,她的生命只残留了仇恨。
西江月站在慈云观的石阶上,见棫出来,什么也没说,只是跟在他的后面,延山路穿过祥云观来到山下的车内。棫看了看她,道:“日后你来这里要小心别人跟踪。”
西江月点头,棫又道:“以后你不必每日到益王府教小绾练剑,每隔三日来一次就好了。”
西江月又点点头,随即道:“绾少爷天赋颇高……我听常管家说要给宫内的一位殿下选陪练,倒是可以让绾少爷去试试,兴许能入选。”
棫看了看西江月,笑着自语道:“让周绾做榛儿的陪练吗?这怎么行。”
西江月皱了皱眉,不解的问:“只要能入宫,前途无量。”
“周绾怎么能给别人做奴才,他可是我看中的人啊。”棫诡异的笑了笑。
西江月不明白棫话中的意思,但也没有多问,只是笑着点点头。
回到益王府已是傍晚时分,西江月告别了棫径自回家了。常科见棫回来,立刻迎出来,棫问道:“告诉两位夫人,今天在前厅进晚膳。”
常科应了,正准备离去,棫突然问道:“前几日让你给赵榛找的陪练,找的如何?”
“已经找到几个了,在王府后院,绾少爷正在那里和他们比试。”常科回答。
棫点点头:“知道了,你去吧。”常科走开后,棫径自向后园走去。
刚刚来到紫坞前,见周绾在林子旁和几个少年比划着剑法,那几个少年见到棫后,有些无措,这时周绾上前道:“棫,这几个人不行!”
棫打量了一下这几个少年,转向周绾道:“知道了,去换衣服,今天在前厅进膳。”
周绾听完后,走到紫坞前,几个婢子随他进了屋,棫站在林子前,看看这几个少年,道:“你们是常科找来的?”
少年们点点头。
棫微微一笑,道:“下去吧。”说完,几个少年纷纷向后院散去。随即,棫走进了紫坞,推开房门,周绾正在穿衣服,见到棫,便道:“那几个人根本打不过我,更别说入宫了。”
“那就让你入宫吧。”棫开玩笑的坐在一旁。
周绾道:“我才不要。”
“别人都挤破了脑袋想入宫,你为什么不想?”棫问道。
周绾自己也有几分迷惑,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他根本找不到一个确切的答案,只是在潜意识里,他明白自己不想离开这里,或许留恋这个环境,或许是留恋这里的人,于是他道:“那就让他们去挤吧。”
棫笑了笑,见周绾已经换上了干净的衣服,道:“走吧。”
“棫,明天我们去围场吧。”周绾突然说。
棫一怔,问道:“想去打猎?”
“今天你送我的马,我都没有机会骑。”周绾道。
“好吧。”棫答应了周绾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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