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载] 挣他65.4亿元与网络游戏的道德底线

摘于  三联生活周刊   2007年第5期   记者  陈赛


挣他65.4亿元与网络游戏的道德底线



　　1月17日，2006中国游戏年会高峰论坛上，史玉柱高高坐在主席台上，精瘦利落，一套白色球衣，白得刺目。相形之下，在他旁边一身西装革履的唐骏、雷军们倒显得黯然失色。


　　史玉柱是2006年中国游戏行业最出风头的新闻人物。他本来脑白金卖得好好的，突然带着一款免费网游《征途》闯进来，不到一年的时间里，最高同时在线人数达到了75万（在此之前，只有《梦幻西游》的同时在线人数曾超过75万，为133万）。他搅乱了这个行业的许多规则，骂他的人当然很多，但此刻他又高高坐在主席台上，因为他挣的钱最多。台下一个混迹游戏圈多年的人悄声告诉记者：“这就是中国的游戏业：道德归道德，利益归利益。离开商业环境，怎么说都可以，但一到商业，就一个腔调，谁挣钱多，谁是老大。哪怕他抢银行，只要不被抓到，他就上主席台。”

　　有时候，你不得不便服史玉柱作为一个商人的精明。他入选才一年多，对网游的本质和中国玩家的心态却洞惹观烛，比一些做了十几年游戏的人都要明白。这次年会上，有记者问他，《征途》的生命周期能有多长？他的回答很决断，至少8年。因为“一款网络游戏一旦同时在线人数超过一个数字（50万），它就死不了。网游最大的吸引力在社区，在玩家之间的互动。人一多，游戏里必然会形成一个复杂的稳定的社会结构，里面会有他的朋友和敌人，他会舍不得离开，即使离开了，总还会回来。”
对他而言，做网游生意，就这么简单，“玩家需要交朋友，你就设一些功能，促进他们交朋友；玩家需要敌人，你就设一些利益，让他们去争夺，这样，这样可以制造出敌人。”其实，就游戏内容而言，《征途》与以往的MMORPG游戏没有什么区别，但从来没有一款游戏，像《征途》这样，把中国玩家的欲望研究得这么透彻，利用得这么露骨，这么堂而皇之。

　　一个《征途》的玩家告诉记者：“在《征途》里，只要10秒钟，你就能感觉到很放松，前所未有的放松。从来没有一款游戏，得到装备、得到钱这么容易，一点鼠标左键都有了。自动打怪、自动寻路、PK升级，以前这些都是要用外挂来做的，现在游戏里都给你弄好了。”

　　当然，这是40级之前的故事。到了40级之后，很多玩家会感到不对劲，游戏的进展变得异常艰难。本来这也没什么，一款好游戏就该“易学难精”，但《征途》却是在“精”与“钱”之间画了一个绝对而唯一的等号。花钱就一路畅通，不花钱则寸步难行。对此，史玉柱自己的说法是，“《征途》靠什么赚钱？就像公园，门票免费，但你要玩摩天轮、过山车，就要花钱。这些都是增值服务”。
商人逐利，本来无可厚非，但事情并不如此简单。过去的网络游戏，尽管也刺激玩家欲望，让他们在游戏里花更多的时间，更多的金钱，但游戏规则还是按一个理想社会的宗旨来搭建的，比如锄强扶弱、天道酬勒、邪不胜正等等。金山总裁雷军在这次游戏年会的高峰论坛上这样说，“《征途》给网络带来的最颠覆的变化不是免费模式，也不是人海战术，而是颠覆了我们做了十几年游戏的人一直以来坚持的一个设计原则：在虚拟社会里，不管男女，美丑与否，有钱没钱，大家生活在一个世外桃园里，凭借自己的劳动，靠练级打怪，或者完成各种任务，获得你在虚拟社会的成就”。游戏会自觉约束高手中有钱人的比例，比如你玩《魔兽世界》，不可能买到所有装备，除非出天价，99%的人要靠自己练级得到装备。但《征途》却是完全按照现实社会的丛林法则设计的，强者通吃，暴力就是生存的规则。怎么成为强者呢？花钱。

　　在《征途》里，所有的装备、经验、道具都可以花钱买到。史玉柱说自己在金山的《封神榜》里花了5万人民币买顶级的装备，在《征途》里花上几万块钱打造一身顶级的装备的有钱玩家恐怕也不在少数。你当然可以不买，但不买就会处处受羞辱，被那些花了钱的人打得像狗一样，一天被人杀上十几二十次。但只要有钱，你就可以买最好的装备、药品，一个人打10个，还能花钱雇一帮小弟来群殴；你可以买一种“蒙面”装备，戴上了可以隐藏身份，杀了人也没人知道是你杀的；有一些“系统派出的人”，会故意不戴面具来杀人，让你看到他的姓名和国籍，刺激你复仇，去买更贵的装备。《征途》比以往任何游戏都更善于利用玩家的好勇斗狠、复仇、愤怒、虚荣等情绪。《征途》里有一种任务叫“运镖”，是所有任务中经验值最高的。玩家一天可以运5次，每次平均要交2锭银子（5元人民币）给系统。如果你的镖半路被人打劫，那你的银子也就被系统没收了，而劫镖者反而能得到一定的银子。真是赤裸裸的“弱肉强食”。征服、杀戮、欺骗……人性中最阴暗最丑恶的那点欲望，都给你个机会释放出来，前提是你要花钱。偏偏它还要自称是“中国最好玩的网络游戏”，所谓“给玩家发工资”，明明是吸引眼球的噱头，却要打着“消灭贫富差距，创造网游和谐社会”的高尚幌子。对着网络游戏满口仁义道德固然可笑，但完全抛却道德底线却是可耻。

　　根据2006年游戏年会的统计报告，中国游戏业的总产值达到了65.4亿人民币，比2005年增长73.5%，其中并不包括盗号、代练、私服等地下灰色收入。这当然是个很可喜的成绩。不过，这一年国产游戏在开发策划上并没有大的长进，大家的想象力全用在怎么从玩家身上赚钱了。国家新闻出版总署音像电子和网络出版管理司副司长寇晓伟说，“连外国人都很佩服中国人在游戏市场动作上的创新能力”。
史玉柱说，一在《征途》的盈利水平已经超过“盛大”、“九城”，仅次于“网易”。关于这款游戏的商业奇迹，可以从很多个角度解读，比如它的免费策略、脑白金式的人海战术，但史玉柱最厉害之处在于，看到了中国大中城市之外的广阔玩家市场，而且不吝以最极端的手段满足这些玩家的欲望。“中国网游市场中，规模最大、增长速度最快、呈爆炸性趋势的是县城，以及县城以下的区域。中国网络普及，此刻正在往这些地方延伸。很多乡镇、村子里都有网吧了，玩网游的人数正在增加，而且是爆炸性的。网游的主战场，从此刻开始，不在大中型城市，而是在周边三四级县城。这和脑白金是一样的，周边市场占到脑白金总销量的70%到80%。我们的周边有8亿以上的人。这些人不像我们想象那么贫困。现在中国人普遍在富裕。中国人真正贫困的只有个把亿，其余5亿人，生活不比城市里的差。这批人是未来网游的主战场。这些东西，你不下农村调查，不会明白。这一部分人群，对网游的需求，和北京、上海不一样。比如3D游戏，他们不喜欢，会觉得头晕。另外，这些玩家更喜欢对抗性比较强的游戏。对抗性越强，他越喜欢。”

　　史玉柱是个商人，对他来说，《征途》只是一种赚钱的工具，和脑白金没有任何区别，一年七八亿元的收入，连圣人都要动心。国产单机游戏的开发早已Game Over，转向网游开发的一些老牌企业，如目标软件，个个步履维艰。除了运营上的失误之外，也是他们不肯放下架子，没有一味地去迎合玩家的欲望，游戏规则制定得那么严谨，当然就不“好玩”了。前车之鉴，想做下一个《征途》的人就更多了。2006年的中国网络游戏行业，从玩家那里赚走了65.4亿人民币，只是从来没有人问过，它留下了什么？城镇青年们在《征途》里玩了8年之后，要如何面对自己真实的人生？

这就是中国的游戏业：道德归道德，利益归利益。离开商业环境，怎么说都可以，但一到商业，就一个腔调，谁挣钱多，谁是老大。哪怕他抢银行，只要不被抓到，他就上主席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