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平庸的日子需要爱这种意象
想想炊烟在绿色山谷中袅袅上升的迷人景象吧。这正是我们在爱情的情思缥渺中氤氲无限渴念的形象。在爱的特殊氛围中,一种全新的只有你与我才体会得到并共享的感情象炊烟般升起来,使我们思绪幻化,泪眼朦胧,灵魂陶醉……那就是爱情的意象呵。
太刻意的生活使人疲累,太平庸的日子使人麻木,这使人一生都需要爱这种意象,因为这种意象与自由和幻想同在。在这种意象的氛围中,我们就不会太执着于我们的社会角色和现实纷纭,就可能在某些时刻超越身边的琐屑麻木,回到小溪边葱笼的丛林中,让那些似乎已逝的青春朦胧情怀慢慢地围拢过来……,生活中所有的沉重和失意悄悄地消失,消失得无影无踪。
费尔巴哈写道:对于恋爱对象来说,最大的幸福就在于爱情以自身的存在而使他(她)感到快乐,就在于爱情能够让人直观它。爱情怀着要面对面地看到无形的恩赐者这一热切愿望……只消瞥一眼心爱的人,我们就会心醉。目光是爱情的保证……
爱是一种意象,在情爱体验时会产生许多生动的感奋的联想。爱情世界是在激动的情人们之间产生的半是现实半是幻想的令人陶醉的意象世界。
爱是一种意象,可以找到充足的心理学证明。正如美国性心理学家莱克(T.reik)在《一位性心理学家看爱情》一书中所说:爱情是一种幻想;为了追求人的完美性,它还是一种必不可少的幻想。从人的最深层的心理动机上可以找到爱情的形而上根源。爱情与性爱是密不可分的;但又是必须分清的。与性爱交织一起的爱情是爱情的经验层次、生活层次、感性层次,是一切爱情的基础。而超越了性爱、升华了性爱的爱情是爱情的精神层次、理想层次、意志层次。经验层次的爱情终不能满足人形而上的冲动。生命有限,青春易逝,欲望很容易麻木。真正悠长的、绵绵不绝的、永远令人神往、心跳、抹去一切俗尘污染的爱情,是理想层次的爱情,是幻想中、梦中、艺术作品中的爱情。每一个处于现实爱情生活中的人,都既是清醒的,又总是在幻想中的。对于那些执意追求完美的人来说,就更是经常处于幻想的意象氛围中——其中一些人用梦来幻想,另一些人则用诗、音乐与小说来幻想。
从本源的意义上说,爱情拥有的缠绵、焦渴、惆怅和沉醉,都具有强列的自感觉和梦境意义。我们可以把爱情当做一首诗来读,一首乐曲来听,却难以构成一个坚固的现实图象。正因为她是意象,所以就必然因人而异,且必然为涉及爱的双方所歧异。人们生存的现实与心灵深处的期盼之间,有很长很长的距离。书中读到的世界和梦中的爱情,尽管精美绝伦,荡气回肠,却只能凭自己的幻想来证实,这种伤感何堪言说!灵犀相通、心心相印、红颜知己、如影随形、如梦似幻,恐怕可遇可求于一时,却难以始终(这当然不是从表面或仅从形式上说的)。
爱这种意象,毕生的努力也许只能换成一种枉然的寻觅或昙花一现。因此拥有爱,即拥有这种意象的时候,是人最富有的时候。
爱是一件极奢侈的事,因此没有人能达到随意挥霍的程度。
当人拥有爱的意象的时候,他就拥有了人间至宝,那是他进入人生最高境界的时候——除此之以,那就是平淡无奇,庸凡琐碎,鸡毛蒜皮,心存疑虑,心猿意马,磨拳擦掌,哭哭啼啼,甚至似乎变成人间的炼狱。当然,这是就他的个人生活与私人领域而言的,非指他与社会、事业的关系立论。
情人们感觉自已飘飘欲仙,一点不错。那是心理和生理在共同菅造爱情意象的仙境。一个人遇到心上人时,血液中陡然增加种种特殊的物质,如苯乙胺、多巴宁、新肾上线素和PEA,于是全心身都如晕眩般地振奋起来,世界便都是向他微笑的美丽意象了。
处于爱情中的人是喜欢做梦的人,没有任何一件事象恋爱中的人那般执着地沉浸在一种诗意的状态中不可自拔。人生的困境、人性的失常、现实的残忍,即使这些东西真的存在,也都被恋人们的诗意融化消解了。
现实中的普通人,在恋爱状态中都是精神上的诗人。他为自己在爱中的那份幻想与诗意折服,为恋爱对象的诗意的光茫折服。他们诗意的幻象连绵不绝,简直是一部充满了曲折叙述的作品,而其中种种在旁人看来十分琐屑平常的细节,在他们却光彩夺目,哪怕是爱情中的那份歧意与暧昧,也不过是通向他们憧憬的精神家园的片片诗意的象征性工具。因此,这个世界上只要有爱,就永远会有诗意存在。前一代诗人苍白了,后一代诗人会应运而生。毋庸置疑,每一个人都会拼命去追寻自己的爱情梦想,每一个人都会在自己陷入爱的漩窝爱的意象时充当一次热狂的诗人。
当然爱情是个谜局,很多人终其身也没追上,追上的未尝看清,未尝细品,却幻象已失,烟消云散,好一片大地白茫茫。但人类失去幻想,爱情便不可想象。爱的意象是人类不可或缺的恒常需要。
没有哪种爱情故事是我们没有听过的,没有哪种爱情的经过与结局是我们未曾料到的。但任何当局者,都不可能没有经过幻想、做梦与诗意阶段的。想想自己吧,你不得不承认,是的,我们就是这样过来的,我们没有忘记,那些东西是忘记不了的。
徐志摩是一个特殊的人。可以说他的整个人生都处于爱情的迷梦中。不错,他是现实状态中的诗人,但他更是永远处于恋爱状态中的精神上的诗人。在他的创作生涯中,始终为爱的意象所包围。他与陸小曼的恋爱,最能反映他是如何把爱情当成高于一切的理想,把愛情当成彼此的救赎的。他在《愛眉小札》1925.8.9.說:
我愛你朴素,不愛你奢华,你穿上一件兰布袍,你的眉目間就有一种特异的光彩,我看了就心里不可名狀的欢喜。朴素是真的高貴。你穿戴整齊的時候當然是好看,但那好看是尋常的,人人都认得的,素服時的眉,有我独到的領略。
‘玩人喪德,玩物喪志’,這話确有道理。
我恨的是庸凡、平常、瑣細、俗;我愛个性的表現。”
他坚信,愛情有救赎改变对方的力量:
“眉,我的詩魂的滋养全得靠你……眉,你得引我的思想往更高更大更美处走,假如有一天我思想墮落或是衰敗時就是你的羞恥,記著了,眉!”(《爱眉小札》1925.8.22)
“我一定要造成你眉,旁人的閒話我越听越恼,越憤越自信!眉,交給我你的手,我引你到更高处去……我沒有別的方法,我就有愛;沒有別的天才,就是爱;沒有別的能耐,只是爱;沒有別的动力,只是爱。
是真爱不能沒有力量,是真爱不能沒有悲剧的傾向。
往高处走,眉,往高处走!”(《愛眉小札》 1925.8.27)
歌德《少年维特之烦恼》发表后,立即轰动全德和全欧,后来又轰动了全世界。是它所表现的爱情幻梦爱情意象,在当时封建社会环境里所不得不引起的巨大精神苦闷引起了轰动。这部小说使多少人爱不释手,就连一生戎马倥偬的拿破仑也随身携带,先后读过七遍。恩格斯说它绝不是“一部平凡感伤的爱情小说”,而是“建立了一个最伟大的批判的功绩”。
《约翰、克利斯朵夫》中有一段话,曲尽爱的韵致爱的意象如何与人相守相随:“每个人的心底都有一座埋藏爱人的坟墓。他们在其中成年累月地睡着,什么也不来惊醒他们。可是早晚有一天,——我们知道——坟穴会重新打开。死者会从坟墓里出来,用他褪色的嘴唇向爱人微笑;他们原来潜伏在爱人胸中,象儿童睡在母腹里一样。”
二 艺术是爱情意象的表现
“我爱你,……这是古老而又永远年轻的一句话……这样的话是永垂不朽的。太阳也许什么时候会熄灭,但这句话却永远不会熄灭。” 前苏联作家柯切托夫在《青春常在》中说的这句话,似乎为艺术所要表现的主题规定了永恒的责任。
人生活于世上,主要面临什么问题?
孟子说得好:“好色,人之所欲也”,“食色,性也”。除了生存即食物的问题,就是爱以及由爱所衍生的人类生命的延续问题了。
如果说组织起来进行物质生产是对生存问题的回答,那么艺术就是对人类爱情问题的回答。
世上只要有男人和女人,就一定会有爱情。只要有爱情,就需要描写爱情的艺术作品。不依靠艺术,而靠别的什么东西,能否回答以致解决人类的爱情问题?
不能。其它的任何手段,都不能如艺术那样,当人的本能性欲意识和性欲活动大张时,用艺术手段,让人采取类似于“做梦”这种迂回的途径,以求得自我的变相的象征的满足。这种解答是弗洛伊德的解答。迄今为止,还没有别的解答能如弗洛伊德的解答更为有用。(当然,弗洛伊德的解答还不只此。他在人的“本我”和“自我”之外,还用“超我”来体现良心和自我理想,体现社会道德标准,压制本能冲动。)
用弗洛伊德的理论来看艺术,艺术创作就是通过“性欲”的升华,来解决人类的爱情问题。弗洛伊德认为,做爱、搞文学、搞艺术乃至行为变态和做梦,都是为了排遣性欲,释放里比多。艺术家其实跟医生所做的工作异曲同工,都是为了解决人类身上的问题。
那么艺术怎样来解决这个问题?
弗洛伊德曾说艺术家从事艺术创作进行艺术构想,是一种帮助人们“做白日梦(人达不到的欲望只有在梦中达到)”一样的工作。哦,对了。我们要说的正是这样。艺术家正是这样——用爱情意象,即用种种的“白日梦”,来帮助人们,来拯救人们,渡过爱情的难关。
艺术作品因其所创造的爱情意象而具有重要的补偿和宣泄功能。现实生活中有几个人能长期保有荡气回肠的浪漫的令人向往的爱情生活?有几个人的爱情不是在琐碎的现实生活中失去其温馨浪漫色彩的?这个时候,艺术作品的补偿宣泄功能就显现出来了。人们在现实生活中无法实现的愿望、不可能得到的美好姻缘,在艺术作品中得到替代性的满足了。人们在现实生活中体验到的幸福或痛苦之情,可以宣泄出来了。
爱在这个世界的自然构成中确实显得没有力量。安徒生为了想象中理想的爱而失落了现实中的爱,因为现实中的爱最经受不住摧残。他曾说:只有在想象中爱情才能天长地久,才能永远围有一圈闪闪发亮的诗的光轮。看来,我虚构爱情的本领要比在现实中去经受爱情的本领大得多。
《安娜•卡列尼娜》中安娜与渥伦斯基在莫斯科车站相遇时的一见钟情,是世界文学中描写爱情最精彩的场面之一。渥伦斯基去车站接从彼得堡回来的母亲,刚准备进车厢,遇到了一位下车的太太。渥伦斯基凭着他丰富的社交经验,“一眼就从这位太太的外表上看出”她是一位上流社会的妇女。“他道歉了一声,正要走进车厢,忽然觉得必须再看她一眼”,因为这位大太身上有一种特殊的美使他感到震惊。就在这短促的一瞥中,渥伦斯基发现她脸上有一股被压抑着的生气,从她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和笑盈盈的樱唇中掠过,仿佛她身上洋溢着过剩的青春,不由自主地忽而从眼晴的闪光里,忽而从微笑中透露出来。她故意收起眼睛里的光辉,但它违反她的意志,又在她那隐隐约约笑意中闪烁着……
这两人目光交流的一刹那间的爱情意象,在读者的心中定格了。如果他也曾有过这“一刹那间”爆发的爱,那么他会对安娜与渥伦斯基的一见钟情会心一笑;如果他沉闷古板的婚姻空无所有,那么他如能通过小说来做他邂逅美人并为他在精神上所占有的白日梦,岂不妙哉!而又有多少人,在憧憬着与他(她)的理想情人一见钟情的邂逅!
同样是一见钟情,在《西厢记》中别有一番天地。张生与莺莺相遇,在古代封闭的社交生活中奇迹般的青年男女之间的爱情滋润了张生,使他感到自己“畅奇哉,浑身通泰,不知春从何处来”——这不仅是张生的感受,这是所有爱情感受中的男子的感受;使莺莺也更为美丽:“春意透酥胸,春色懂眉黛,贱却人间玉帛。杏脸桃腮,乘着月色,娇滴滴越显得红白.”——这并不仅仅是一个漂亮的女子所能有的美,这是所有渴望爱情的男子对心上人所能感受到的美。
艺术中的爱情之所以给人以美感,不是现实中的爱情如何美感,而是现实中的爱情以意象的形式进入人们的审美,恋人的感性外观早已抛弃了令人生厌的社会角色,摒除了人格面具,排除了人生烦恼,显露出纯粹爱情完美的本真状态的原因。
严格说来,现实中的爱是北常短暂、充满瑕疵、毫不惊天动地的。要找轰轰烈烈完美无缺的爱么?到艺术中去找吧!因为真正美的,不是爱本身而是它的意象。
是艺术使爱情充满热狂。艺术提供的精神与想象的元素是独一无二的。惊心动魄的爱情是有的,但那些细微的个案是散在的,瞬间的,稍纵即逝的,只有艺术中的爱情,才能恒久地惊天动地。实在地说,世象纷纭,只有人类中很少的一部分人,即艺术家作家们在自己的作品中一直执著地寻找并创造着一种理想化的爱情遭遇。而在好些作家艺术家来说,其间生命体验的意义是大过所谓文学成就的意义的。他们通过文学艺术拯救自己的生命,同时把生命自身的痛苦、快乐和各种滋味熔铸在文学中。
爱情是一种意象,犹如艺术是一种意象。为何一些伟大文学家、艺术
家的重要作品,总是与他们的罗曼史交织在一起?这是一个艺术之谜,也是一个哲学之谜。谜底在于:诗人、艺木家在创作的理想中追求完美;然而完美不能光靠玄想,他们必须到一个幻想的世界中,找到一个可以表征其完美的理想对象。这理想的对象,包容了经验世界的一切美,且又遮住了世俗社会的庸碌丑陋。顺理成章地,她自然就只能是伴生着最强烈感情的、最主观化的爱情对象了。这种追求一旦痴迷,便会使诗人艺术家分不清幻想与现实,使他们忘记礼法与规范,甚至使他们精神狂乱。然而正是在这种狂乱的精神状态中,造就了其他许多人也可以从中去幻想、去追求完美的不朽作品。
在艺术中最重要的因素是相遇(用美学术语讲叫“意象组接”或“情节”);在人生中最重要的同样是相遇,和生死、和爱情相遇。当生活艰难,爱情让人充满信心;当日子单调,爱情激起波澜 ;当心灵脆弱,爱情帶來力量。当我们守护艺术,爱情便守护我们……这一切的爱情到哪里去找?到现实中找,你会很失望的,因为现实中的爱无法具备如此巨大与持久的力量——只能到艺术中去找。艺术中的爱情意象将拯救你,给你莫大的慰藉。
艺术采用象征、意象来表达人的爱情的主观情绪,从而伸张人性;艺术借用意象来表现人的主观心态,而主要的是人对爱的主观心态。
例如月这种爱情意象。月是情绪的,“月上柳梢”有缠绕,“晓风残月”有悲凉,“月照高楼”有孤寂,情到深处,月便自然与情爱相连了。月是爱的见证。大凡诗人,都拒绝不了月光的见证,在月光的抚慰下,还原出人的本真。骚客的失落,才子的多情,都一一呈示在纤尘不染的月光下……倾听爱情的下落和心音。中国古诗中咏月的名篇佳句特别多,因为中国古人对月寄托了尤其多样的情思。
又设想一同泛舟吧,听潺潺的水声拍击轻灵的船体,饮一口葡萄美酒,在微醉中体味从古至今那些诗人哲人所钟情的风花雪月,并尝试跟他们一样把自我体验到的爱情意象写进书里。那时,苦役就会变成一种幸福的心旅。那些美丽的意象将会如何如痴如醉地超拨你渴望抚慰的灵魂呵……
假定生活是一出悲剧,你愿意沉溺于它天天受苦受难,还是在艺术的氛围爱情的意象中使自己的精神陶醉升华?
三 真正的爱只关涉个人的灵魂
柏拉图说,对于年轻人,更正确地说——对于刚开始生活的人,爱情就在于他所爱的人的身体的爱。只有在她的身体上,他才看到物质世界的全部的美。然后,一个人就从身体走向心灵。随着一个人所获得的知识的程度,他也开始看到他所爱的人的精神的美。这种美慢慢就超越了身体的美。
这是从具象的美到意象的美的过程。不过,如同爱情本身不可按对错是非归类一样,爱情意象也是不可按爱情的归属来归类的。
经典的爱情意象必定表现了人类爱情的某些永恒内涵,因而具有永恒的价值。人生如梦,一瞬间事耳。然而,在人生个人梦境中唯一闪光者,不惟爱之意象乎?在浮躁的现代生活中,在浮躁的现代情感中,人们浮在人生的表面,不复关心永恒,不复关心终极,于是只游戏人生只纵情于声色快餐,终致冷落了爱之无常中那仅有的宝贵的永恒。
其实,这所谓宝贵所谓永恒,正是人生爱情中之至为重要至为经典的那种既具有个人独特体验又兼具人类之爱共性的“意象”。这“意象”,既存在于千古传诵的经典爱情故事中,又存在于每一个曾经为爱疯狂、为爱痴迷、为爱伤心、为爱失望的人的心渊的深处。
在人生爱情中,重要的不是行为,也不是结果,而是溺陷其中或超然其外的人们的精神和态度。真正的爱只关涉个人的灵魂。
马克思在1856年6月21日给燕妮的信中说:“然而爱情,不是对费尔巴哈的‘人’的爱,不是对摩莱肖特的’物质交换’的爱,不是对无产阶级的爱,而是对亲爱的你的爱,使一个人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人。”“诚然,世间有许多女人,而且有些非常美丽,但是哪里还能找到一副容颜,它的每一个线条、甚至每一处皱纹,能引起我的生命中最强烈而美好的回忆?甚至我的无限的悲痛,我的无可挽回的损失,我都能从你的可爱的容颜中看出,而当我吻遍你那亲爱的面庞的时候,我也就能克制这种悲痛。”(《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9卷,第512一516页)
无产阶级革命的导师,在触及个人的爱情时,毫无虚伪的成分,他给心上人的信,坦露着自己的灵魂。
爱情困难,爱情短暂,爱情不可靠,爱使人烦恼,说到爱就使人想骂娘……但是,你到底不能否认,你曾经憧憬过盼望过幻想过探求过即使你是爱的失败者批判者反对者,人间确实是有那么一个叫作爱情的真东西的。
这个真东西在现实中难以求证,在文学艺术中难以确信,在个人的预期中不太可靠……但它却在你的梦中出现过,在那些还留在你心里闪光的诗中发现过,在你的灵魂里留存过——如果你能感受自己的灵魂的话。
如果说“爱情”一词在一个心灵逐渐锈蚀的时代越来越失去其魅力、神圣和价值,越来越受到怀疑、嘲讽和否定的话,那么我们讨论爱情信念爱情意象爱情态度便显得格外引人注目与不合时宜。但是,灵魂问题终究是回避不了的。
尽管爱情的身影在现实中显得很单薄,那只是因为,尘俗十分巨大,十分沉重,单薄的肉体几乎不能负载它;威胁爱情的种种因素导致了爱的艰难,爱的脆弱;灵魂只能演变成幽灵。但即便如此,幽灵也仍然在行走,幽灵依旧未曾倒下。种种残缺、阴影、冲突和庸凡,也不能阻止爱的理想与追寻。
爱情不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在物理意义上的简单功用问题,而是复杂
甚至神秘的精神和心理意义上的感受体悟与评价问题,
很多人很普通,很多爱情很普通。但总有一些人希望自己能够不普通,能够像千古传诵的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中那些主角们那样,通过某种形式,成为传奇里的人物。于是,他们在梦幻中,在爱情意象的氤氲中,将不属于尘世的灵魂,交给了爱情。
对于普通如他们者,这不能不是困难的、需要借助外力才能完成的。而这外力并非他人,恰恰是爱情中的对方。艺术的力量也是可以借助的外力,但与对方比较,终是相对单薄的。因此,当他们的这种努力能够有某种短暂的结果,都会使他们欣喜若狂。但是,现实毕竟太强大了,尘世毕竟太沉重了,绝大多数人的努力最终完成之时,他们并没有变成传奇里的情圣,反而更加清晰地昭示了处于时代与历史的悲剧大背景下的男女们的凡人本质。
于是,他们不能飞翔了,即使在想象上也不能飞翔了。因为他们已经历经沧桑,生命之树已经镌刻了太多伤痕。他们只能手牵手慢慢地走着,面对面慢慢地说着,那种表面平静下的无奈,那种灵魂的空空如也,跟所有的普通人没有两样。
探究“爱”的意象,也就是探究人性的意象。你信任爱情吗?是的,但这种信任又是那么飘忽游移,那么不确定,那么难以把握,危机四伏。就像上帝的灵光,你信任那束光的存在,却不一定看得见它。为什么看不见?上帝说:那是因为你原罪没有肃清;哲学家说:那是因为人性固有的弱点。
爱情其实是人性的表现,是人性的主体部分。探究爱情,会透视人性深处的种种隐秘。你会发现,人们生活于现实的情感生活中,也生活于他们的爱情意象中。前者是他们生活的物质世界、现实世界,后一组意象则象征了他们的心理世界。对这两种爱的态度,反映了他们对人生对人性的态度,也映现着灵魂孤寂无援的愧疚。
一定有爱这种东西存在,但是它注定艰难,难以把握,它存在于某些事物的深处。它有时会以某种单纯浪漫的外表出现,但这种单纯与浪漫,在穿越人世艰辛、经历时光磨砺后往往是脆弱的、易碎的,只有那些真正对它怀有一腔宗教般热忱的心灵,才有可能抵达它的深部———一个光明的、仍然具有单纯与浪漫的深部。
爱是一种无法言说的,集结了人类所有精粹的事物。它带给人们内心为爱所生的巨大内驱力,它总是关涉灵魂的。
责任编辑 木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