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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呼 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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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e is not my friend,but he is with me
    Like a shadow is with a foot that falls.......
   
    刚刚在网上认识林的时候,我对他说,我单身,独自住在38层的一套公寓。没有
    工作。林问我,那你靠什么谋生。我说,我总是不停地坐出租车,希望能在车上
    拾到别人遗失的黑色提包,里面会有一包一包的钞票。因为曾经有一次,我这样
    捡到一笔钱。
    林在那里沉默了一会。他似乎半信半疑。终于他对我说,还是找个工作比较好。
    即使是每年能遇到一次,这样的概率也很小。我独自对着电脑大笑起来。他居然相信我。
    已经是凌晨两点了。房间里很阴暗,只有显示屏发出刺眼的亮光。我听的是SUZANNE
    VEGA
    的歌。在歌手里面,她显然低调而过时。象一张发黄的皱巴巴的纸。被信手撕下。一贯的
    慢不经心的抑郁腔调,和神经质的木吉它。我觉得她看过去自私而美丽。
    我问林,你胖不胖。林说,我很瘦。我说,这样好,我喜欢瘦的男人。因为比较性感。
    这样说的时候,我一边把音箱的音量调高。空荡荡的房间,寂静象曼延的冰凉的湖水。而
    我是一条无法呼吸的鱼。
    凌晨五点的时候,我对林,我要睡觉了。可爱的男孩,早安。
    我把鼠标点击关闭电脑,然后从冰箱里倒出一杯冰水,吞下安眠药片。电脑屏幕已经
    停息,只有音箱发出断线的噪音。在关掉所有开关的电源以后,我的心里突然一片漆黑。
   
    事实上,除了上网我的确无事可干。白天我有大部分的时间在睡觉。有时候我会恐惧自己
    在沉溺的睡眠里面,突然变成一具橡胶。没有思想。也没有语言。
    周末的时候,我去西区的BLUE。那个DISCO酒吧已经开了很久,老板是个香港人。喜欢去
    那里,一部分是因为习惯。我是个懒惰的人,不喜欢新地方新朋友新事物。旧的感觉给我
    安全。还有一部分原因,是这里特别混乱。杂乱的音乐,英俊的男人,也有大麻和摇头丸。
    DISCO是九点半开场,但我不跳舞。有一次,我跟一个系黄色领带的男人玩甩骰子。男人
    喝啤酒,我喝冰水。结果他输了1000块钱,恼羞成怒,跳起来骂我。我笑着对着他说,
    你不想付钱也就算了,但请闭嘴。当他转过身去的时候,我抓住他的领带,把盛啤酒的玻璃
    罐劈头盖脸地砸在他的后脑上。
    憎恨别人轻视我。因为我已经身临其中。
    事情后来有罗帮我摆平。酒吧老板就是他的朋友。
    罗说,你不要给我闹事。我可以多给你一点钱,你平时逛逛街也好。
   
    我光着脚坐在阳台上。阳光照在我的脸上,让我晕眩。天是这样蓝。时间是这样慢。只有
    两件事情能够让我忧郁。贫穷和寂寞。如果我手里有了钱,那就只剩下寂寞。
    I can feel his eyes when I do not expect him
    In the back seat of a taxi down Vestry Street.....
   
    和林聊天常常会让我大声地笑。我已经知道他比我大一岁,西安人,目前职业是做软件。
    是那种读书是好学生,工作是好同志的类型。他的淳朴让我快乐。我的快乐是因为觉得他
    有时候显得傻气。
    比如我问他,是否做过爱。他就一本正经地回答我,除非是他深爱的女孩。否则他不会。
    这个回答一点也不让人感觉刺激。我就取笑他,你要好好保护自己的贞洁,免得后悔。
    我想我在网上唯一一个聊天的朋友也就是林。我不喜欢新地方新朋友新事物。他宽容我的
    放纵和粗鲁。他有时还会偶尔表示关心。聊天的时候,突然问我,你饿了没有。我说没
    有。他就说,我现在在吃饼干。我想象我们两个边吃饼干边聊天的样子。我说,那你的那
    份肯定不知不觉地就没了。他说,我会都给你。
    心里突然就温暖一下。是湿润的温暖。很轻地渗透在心脏的血液里。
    清清的水滴。甜的滋味。
   
   
    那个暑假,高三的男生带我去BLUE。我第一次到这个阴暗而喧嚣的酒吧,我天性里对混乱
    的嗜好得到满足。刚开场的时候,舞池里还没有人。我一个人进去疯跳,嫌不过瘾,脱掉
    衬衣,只穿着黑色的蕾丝文胸,又爬到高高的音箱上面。沸腾的节奏让我的神经在麻痹中
    得到释放。后来人越来越多,口哨和尖叫混成一片,我终于全身疲软。
    坐在吧台边,我的呼吸还很急促。一个男人递了一杯冰水给我,他说,我一直在看你。冰冷
    的水从喉咙一直滑落到胸口,象一只手,突然紧紧地抓住了我的心脏。无限快乐混杂着疼痛。
    就在这个瞬间,我爱上冰水冷冽的刺激感。我看着阴暗光线中的男人,他大概快40岁了。他
    微笑的时候露出雪白的牙齿,象兽一样。然后他的手指轻轻地碰触到我的脸。他看着他指尖
    里的透明汗珠,他说,你很让我动心。
    那时我17岁。我身上的黑色蕾丝文胸还是向同学借的。贫穷和寂寞已经折磨了我太久。我几
    乎是没有任何思索地,就把自己放在了罗的手心里。
   
    His arm is around my waist and he pulls me down to him
    He whispers things into my ear that sound so sweet.......
   
   
    林说,看看这个喜欢你的男人。他把他的照片传给我。是个瘦的清秀的男人,脸上有一种明
    亮的光泽。那种明亮,是因为他的淳朴。
    我看着他身上的白色衬衣。我想起高中时班上的一个男生。那时我在班里无人理睬。因为我
    虽然成绩很好,但喜欢和高年级的男生混在一起,抽烟,跳舞,喝酒,打架,什么坏事都干
    。而且家庭复杂。他是班长,他很喜欢我。我知道我和他不是同一个类型的人。我不想让自
    己成为一张白纸上的黑色墨水。
    他后来要回到北方去参加高考,临行前在我家门口等了很久。我知道他在下面。但我
    不下去。那个夜晚风很大。清晨的时候,我跑到他昨晚等过我的大梧桐树下,满地都是枯黄
    的落叶。我一直都记得那种碎裂般的疼痛。没有眼泪。没有声音。只有疼痛。
    我是突然地想去见林。就在那个罗来见我的夜晚。罗说,他明天要去香港开会。带着他的老
    婆儿子。大概要半个月。我说,好啊,一家人快乐游香港。深夜的时候,我抚摸罗松弛的皮
    肤,中年男人的身体有一股腐朽的气息。我想这个男人其实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我不爱他
    。一点都不爱他。他不在我的灵魂里面。
    我起来打开电脑,我把SUZANNE的CD放进去。她的声音慵懒而厌倦。
    ICQ的小绿花盛开。我看到林的留言。他说,我知道这种感觉不符合我谨慎的个性。但是我
    的确想念你。在你消失的70多个小时里面。觉得自己面目全非。
    我把头仰在椅子背上。我听见自己寂寞的笑声在房间里回荡。
   
    飞机票是我在路过民航售票处的时候,顺手买下的。
    距离起飞还有6个小时。什么也没带,双手空空的去了机场。我特意去洗手间照了照镜子。
    看到那个年轻的女孩,旧牛仔裤,男式的棉布衬衣,跑鞋,一头漆黑的长发,明眸皓齿。
    真好。我的面具还是甜美纯净。没有人知道我的心,是这样的苍白和颓废,还残缺不全。
    林不知道我17岁就和别人同居。不知道我混在酒吧里狂喝滥醉。不知道我赌钱
    吸毒抽烟打架。他最多知道我喜欢喝一杯冰水才能睡觉,并且渴望每年能有一次在出租车上
    得到不义之财。
    在飞机上面,我睡着了。我又做梦。熟悉的那个旧梦。在起风的深夜里,看到树下那个
    男孩的白衬衣。我躲在窗后看他。我很想下去看他。可是我控制着自己。16岁的时候,我就
    知道有些付出不会有结局。有些人注定不属于自己。那种温柔的惆怅的心情。那种疼痛。
    到咸阳机场的时候,天气突变。下起大雨,并且寒冷。找到他的住所时,我已经全身湿透
    。我在楼下叫他的名字。他探出头看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是真正地快乐起来。
   
    第一个晚上我们做爱了。我想和他做。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林的身体陌生而温暖。是
    年轻的男人的身体,健康而有活力。真好。我纠缠着他,希望他再来再来,无法停息。
    我对他说,你现在已经无法后悔了,你的贞洁已被我破坏。
    林说,那你就要对我负责,不要抛弃我。他微笑着看我。他说,在网上你一直显得
    另类和沧桑。但是见到你,我觉得你只是个小女孩,需要照顾的,甜美的。
    早上醒来,他去上班,我在家里给他洗衣服,做饭。然后在阳台上给花浇浇水,或者
    坐在那里看他的杂志。晚上他回来,一起吃饭,然后去散步。很平静的生活。
    双休日的时候,我们去了华山。站在阳光灿烂的山顶,我看着苍茫的山崖,突然想
    掉泪。原来我的生命一直是在阴暗中畸形盛开的花朵。世间有这么美好的风景。我却沦落
    在城市漆黑的夜色里。
    长空栈道是华山最惊险的一个景点。简陋的小木板拼成万丈悬崖外面的一条窄窄栈道。
    若一不小心掉下去,尸骨无寻。这可是比蹦极之类的玩意刺激多了。没有
    任何防护,只有一条命在上面和死亡游戏。
    很多人在旁边看热闹。林也在旁边说,留条命回家吧,这种地方太危险。可是我的喜欢
    混乱刺激的劣根性又开始发作。我说,我要去。
    林试图劝阻我。我说,走走就好。肯定没事。我拉住铁链条准备下去。林看着我,他的
    表情开始变得严肃。那就一起走。他说。然后又跟上几个人。是一小队的人。
    那种贴在悬崖上的感觉无法言喻。强劲的烈风在山崖之间回旋。天空,死亡,心跳
    ,融合在一起,整个人完全丧失了分量。原来,原来,生命可以是这样脆弱的东西。任何
    一个小小的瞬间就会有丧失的可能。我听见自己放肆地大笑起来。头发在风中四处飞扬。
    走过栈道,是一个小小的悬崖的落脚点。那里有一尊小小的刻在岩石上的佛像。到达
    的人可以签名和写下心里的愿望。我向来是没有愿望的人。我问林,你要不要去签
    一个。林说,你知道我刚才我想的是什么。
    他看着我,他说,我突然明白死亡也无法驱除我对你的深爱。
   
   
    His hand is on my back when I step from the sidewalk
    Or when I am walking down these darkened halls........
   
    7天以后,我回南方。天下着潮湿阴冷的夜雨。出租车一开上熟悉的街道,我的
    心就开始压抑。车窗玻璃上的雨水一行行地滑落。对那个38层上面的漆黑寂寞的房间,我
    感觉恐惧。
    一打开门,电话就响了。再次听到林清朗的声音,有恍然若梦的模糊。林说,安,我想
    我一定要请求你。请求你来西安生活,做我的妻子。
    这个声音是和山顶的灿烂阳光联系在一起的。有温暖安定的家庭生活,有深爱自己的年轻
    的男人。我丝毫不怀疑他的真心。他是这个世纪末最淳朴诚恳的一个男人。现在就在我生
    命里。我一直以为自己的生活里已经没有任何机会。
    我说,可以吗。
    他说,可以。你过来找份工作,我们在一起。平静地快乐地生活。
    我浑身发冷,雨水顺着发丝一滴一滴地打在脸上。我听到林对我求婚。
   
   
    再次回到寂寞的暗无天日的生活,简直难以忍受。
    可是我控制着自己。我强迫自己去想一些现实的问题。比如林是做软件的,他也许永远
    都发不了财,而我已经习惯在无聊的下午去逛街,一出手就会用800多块买瓶香水。林不
    会想到我的生活是这样毫无节制。我从17岁开始过罗提供给我的生活。阴暗,奢靡,放
    纵不羁。我的身上,心上都是腐烂的残痕。
    我的脾气开始暴躁起来。因为对自己的未来无法把握和预感。在深夜的电话里,对林语无
   伦次。我说,我也许根本就找不到工作。我一直没有出去做过事情。我什么也不会做。我也
   不知道如何与人相处。我根本就已经是个废物。
    林鼓励我,但是安,你是个聪明剔透的女孩,你要相信自己。
    我说,我不了解你。我不相信男人。如果你以后对我不好,我是不是要一无所有地回来?
    林在那端轻轻地叹息,安,不要在伤害你自己的同时再伤害别人了。好不好。
    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
   
    罗回来的时候,我拒绝他碰到我的身体。这么多年了。这是第一次。
    罗似乎有所意识,他说,你有什么决定吗。
    我说,我要走了。我不想再在这个城市里面。不想再和你在一起。
    罗轻轻地笑,要远走高飞,开始新生活了?他的眼睛微微地眯起来,这使他
    的眼神突然显得锐利和凶恶。他说,为什么你长大以后却会变得愚蠢。
    我感觉自己的骨头发出咯咯的声音。我憎恨别人轻视我,因为我已经身临其中。
    我冷漠地看着他,我说,我什么东西也不带走。我只要离开。
    罗一把握住我的手臂,他说,把你从十七岁开始花掉的钱都还给我,他因为气愤而
    无措。我狠狠地推开了他。我说,那你就先把我从十七岁开始被你占有的时光还给我。
   
   
    He is a thin man ,with a date for me
    To arrive at some point ,I do not know when it will be.......
   
    雨下得好大。我跑过宽阔的大街,不顾红绿灯,飞快地奔跑。汽车的刹车声和
    愤怒的咒骂声交织成一片。但是我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也什么也看不到。
    我只想给千里之外的林打电话。我要告诉他,我可以为他放弃所有,我可以自由,
    我可以去西安,我可以嫁给他。
    我感觉自己的心脏和血液激烈地跳动。充满了活力和激情。
   
    一直跑到西区附近,才找到一个公用电话亭。我把卡塞进去,手因为冰冷而僵。
    电话是长音,但没有人接。我听铃声响了很久,终于断掉。我想林为什么还没回家呢,现在
    已经晚上9点了。也许他在加班。林对我说过,他又找了一份兼职。他想为我的到来多赚一点
    钱。
    我靠在玻璃上等待。整个城市被淹没在苍茫的大雨里面。好象一只空洞的容器,漂浮在
    黑暗的海面上。我的裙子冰凉地贴在身上,只要风一吹过,就冻得我浑身发抖。可是一切都
    会好的。我想。也许明天我就可以出现在西安。那个古老的沉静的城市。高大的钟楼
    在暮色中总是有一群夜鸟飞旋。碑林附近的石板小街弥散着书墨清香。林牵着我的手在那里
    散步.这是我要的,平淡明亮的生活。简单朴素,却温暖。林轻轻地俯过来,亲吻我的脸。
    在每一个他爱着我的时刻。我是一个多么害怕寂寞的人。我曾经多么寂寞。
   
    然后有3个男人靠近了我。我看不清楚他们的脸。只看到站在最前面的那个扎着一条
    刺眼的黄色领带。他说,你终于出现了。他混浊的酒气喷在我的脸上。在我还来不及回忆
    起他的身份的时候,一把冰冷的锋利的硬器扎入我柔软的腹部。然后身体里突然就被一种
    温暖的激流所充溢。异常舒适和快感。我抬起手推开他紧贴着我的身体,我看到他的黄色
    领带上面涂满腥红的液体。男人一哄而闪。所有的瞬间只不过短短三分钟。
    我把手捂在伤口上。那里不断有温暖稠腻的血液喷涌出来。我的卡还塞在电话机里面。我|
    想我应该可以继续给林拨号。可是我的身体却顺着玻璃慢慢地滑下去滑下去。那种逐渐丧
    失分量的感觉,就好象我在悬崖的烈风中行走一样。
    林问我,你知道刚才我想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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